有这样一些人,虽然生命已逝,依然是人们心中永远的记忆,依然是历史长河中不朽的丰碑。
召存信正是这样的人。
作为西双版纳封建领主集团曾经的主要成员,明辨大是大非的他,选择了跟着共产党走——协助解放军解放了西双版纳,带领各族人民艰苦奋斗40年,推动西双版纳从偏远蛮荒之地变成文明、开放的新边疆,书写了从封建领主到人民公仆的人生传奇。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民族地区的好干部,要做到明辨大是大非的立场特别清醒、维护民族团结的行动特别坚定、热爱各族群众的感情特别真诚。
召存信正是这样的好干部。
面对压迫,他选择了反抗
面对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凶狠残暴和傣族同胞受苦受难受歧视的状况,他多次向宣慰使劝谏,主张建立傣家民族武装队伍,捍卫民族生存权利
召存信出生于西双版纳傣族封建领主制日趋衰落的时代。那时,中华大地军阀混战,帝国主义列强入侵,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日益尖锐,压迫与反压迫、剥削与反剥削的斗争在中华大地一浪高过一浪地向前推进。
在西双版纳境内,少数民族土司统治和国民党地方政权并存,双重剥削和压迫,激起了傣族、基诺族、布朗族等民族的愤怒和反抗。1941年,车里县(现景洪市)攸乐山(现基诺乡)爆发攸乐事件,乡民在原始宗教仪式发动下,逼进县政府,要求减免兵役与苛税。
1945年7月,召存信被推举为勐捧土司。其间,他组织了抗日自卫中队,保护救援民族同胞。看到重赋之下民不聊生,他说服头人减轻百姓负担,受到百姓的欢迎、拥戴。
1946年7月,年仅18岁的召存信被任命为车里宣慰使司署议事庭庭长(傣语称“召景哈”),西双版纳的一切重要事务,都由议事庭会议决定,再报请召片领批准执行,召景哈的地位仅次于最高统治者宣慰使召片领。
召存信担任召景哈时,国民党车里县反动政府为了加紧对西双版纳的统治,一方面对民族上层、土司头人又打又拉,另一方面加紧对各族人民的盘剥压迫,宣慰统治集团处在仰国民党反动政权鼻息之境地,人民处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之中。
1947年春,国民党车里县政府禁烟委员到宣慰使司署宣读县政府征收禁烟款和派夫千人的命令。时值农忙季节,百姓忙于耕种,实在难以派出千人为国民党当差用;时值青黄不接,百姓也难以缴纳禁烟款。血气方刚的召存信直言了无法派夫派款的理由,禁烟官员雷霆大发,将其武装押送县政府关押。
傣族贵族和乡民联名具保后,召存信被释放出狱,却整天整夜地吃不香、睡不好,一想到反动政府的凶狠残暴,想到傣族同胞受苦受难受歧视,他就愤愤不平。为此,他多次向宣慰使劝谏,主张建立傣家民族武装队伍,捍卫民族生存权利,却遭到了统治阶层的反对和阻止,他们还限制了他的权力,以确保贵族阶层的地位和利益。
召存信心中无比苦楚。
面对光明,他选择了追随
得知共产党主张民族平等、反对民族压迫,两个开明的傣族进步青年决定前往普洱寻找共产党组织
与国民党反动派决裂、受傣族封建领主阶层排挤的召存信,在黑暗中不懈地寻找光明。
1947年,他结识了进步民主人士鲁文聪。在和鲁文聪的交往中,召存信得知了共产党主张民族平等、反对民族压迫的政治主张。1949年5月,两个开明的傣族进步青年决定前往思普地区专员公署所在地——普洱寻找共产党组织。
去普洱的路上,召存信心事重重:我是傣族封建领主集团的主要成员,是共产党要打倒的对象啊,他们会不会把我抓起来,让我蒙受牢狱之灾和皮肉之苦呢?
疑虑中,他们来到了普洱。召存信欣喜地发现,这里军民关系很融洽,部队纪律严明,艰苦朴素,士气旺盛,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部队领导热情接待了他们。鲁文聪特别介绍了召存信,部队领导认为:召存信能够背离自己的剥削阶级投靠革命、投靠共产党,难能可贵,可是像他这样成分高、影响大的少数民族上层爱国人士,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思来想去,决定让他留在普洱军政干校第二期学习班学习,边观察考验边向上级请示。
学习期间,召存信初步了解了共产党的性质、任务和奋斗目标,知道了共产党要团结全国各族人民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立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亲身感受了这里平等和谐的人际关系、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务实为民的工作作风,这让他更坚定了紧跟共产党走的信心和决心。
1949年秋初,在解放军追击下,国民党军残敌逃窜至西双版纳境内的景洪澜沧江南岸。这里是国民党统治最后的堡垒之一,国民党军残部借助这里靠近中缅、中老边界的地势,疯狂地向地方革命武装进行反扑,胁迫土司头人逃跑境外,扰乱人心,引起民族上层和群众的惊慌,西双版纳处在黎明前的阵痛中。
紧急时刻,部队党组织决定派召存信赶回西双版纳,组织民族自卫武装,稳定民心,配合人民解放军作战,迎接光明的到来。
召存信没有辜负党组织的信任。1950年2月初,在解放军追击下,残敌逃窜至澜沧江西南岸。这里靠近中缅、中老边界,民族关系、宗教关系十分复杂,部队担心过江歼敌会引起民族问题。召存信自告奋勇带领民族自卫大队发动群众、筹办粮草、准备竹筏,配合解放军成功渡江,解放了西双版纳全境。
追随光明前行,他的心被照亮了。
面对磨难,他选择了坚信
他坚信,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乌云遮住了太阳,当乌云散尽,他依然会感受到太阳的万丈光芒
伴随着西双版纳解放,召存信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1951年1月17日,车里县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他当选县长;1953年1月23日,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成立,他就任自治区主席;1954年9月,他当选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57年1月,党组织正式批准他加入中国共产党,让他实现了从封建领主到人民公仆的巨大人生转折。
正当召存信带领西双版纳各族人民克服三年自然灾害,社会经济蓬勃向前发展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召存信被造反派定为“反动土司”“反动大领主”,屡遭批斗,“打倒大领主召存信”等标语贴满了他家的大门和墙壁。他每天被造反派抓去交代罪行,被拉出去游街、批斗。
风雨突变的日子,召存信彻夜难眠。他想不通:共产党把他从封建领主培养成了人民政府州长,他正踌躇满志想报答党的恩情,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怎么忽然就成了人民的敌人?
这时,有境外势力想方设法联系到他,鼓动他到境外去。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拒绝了。是啊,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不能背弃党旗下的誓言;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自己选择错了。
1969年,召存信等100多人被押送到西双版纳“五七”干校劳改。因为把饭烧煳遭到批判,采购路上摔得鼻青脸肿,强忍足疾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在山上放牛、放猪……逆境磨炼了他的意志,也让他变得更加理智、清醒。想当初,自己刚参加革命队伍时,不就遭遇过党内“左倾”的猜疑、误解、劝返么?选择了这条路,必然要承受很多磨炼和考验。这么想着,召存信开始变得坦然。他坚信,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乌云遮住了太阳,当乌云散尽,依然会感受到太阳的万丈光芒。
1975年,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前夕,周恩来总理在审阅人大代表名单时没看到“召存信”,得知他还被关押时,十分生气,急切指示通知他来北京参会。周总理的指示传到了云南,召存信一家人抱头痛哭。
1980年,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到西双版纳州视察工作,专门接见了召存信,紧握着他的手,鼓励他为民族团结多作贡献。亲切的话语,似暖流一般涌进他的心田。
1980年2月7日,召存信永生难忘。这一天,西双版纳州委发文为他恢复了政治名誉。手捧平反通知书,他泪流满面。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
乌云散尽,他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珍视交心的融洽
西双版纳的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和爱戴这位老州长,他们心意相通、关系融洽、亲如一家
在西双版纳,各族同胞习惯于称召存信为“召景哈”或“老州长”,特定的称谓凝结着当地各族群众对他发自内心的敬重和爱戴。
做民族工作,最难得的是能和各族群众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召存信做到了。一生热爱家乡的各族人民,时时牵挂家乡的发展进步,他的生命已经和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召存信的家在西双版纳州政府宿舍的一所普通院落里。11月20日下午,当我们来到这里时,发现这个不大的院落被五六张竹编圆桌和很多小凳占去了大半个院心,院墙下有六七个简易炉灶一字排开,灶上还摆放着铁锅、茶壶,背后的白色院墙都已熏黑。
老州长的小儿子、现任州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召亚平告诉我们,家里老百姓常来常往,这些坐处和锅灶都是用来招待大家的。父亲常言传身教地告诉他们:鱼离水难活,鸟离树寂寞,当干部的要懂得以民为本,尊重和爱护群众。
有村干部告诉我们,除了找老州长反映问题和困难,每到逢年过节,很多村寨都会派代表到这里看望德高望重的老州长,祝福他平安健康。
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和爱戴这位老州长,因为他和他们心意相通。
1977年4月中旬,西双版纳傣族同胞迎来了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泼水节。时任州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的召存信决心带领傣族同胞度过一个空前盛大的节日。
自从“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泼水节、宗教信仰等被当作“四旧”破除,各民族的传统节日不能过,民族服装不能穿,傣族妇女的长发被剪掉,全州近万名僧侣全部被迫还俗……这对各民族同胞的感情伤害有多大,召存信心里最清楚。他知道,傣族同胞迫切需要一场盛会来抚慰受伤的心灵,来释放压抑许久的民族感情。
召存信和各村寨群众造龙船、做高升和孔明灯,在澜沧江边搭高升架,一起泼水划龙船,吃“毫糯索”,放高升和孔明灯。人们手舞足蹈地唱着《依拉贺》,来到他家里拜年,说这是他们过得最痛快的一个年。
老州长家的门对任何人都是敞开的,无论是哪个民族的干部群众找他反映问题,他都热情接待、尽力解决。每次进村入寨,老州长和群众有说有笑、同吃同住,群众把老州长当成了亲人。
勐海县南糯山的哈尼族同胞不会忘记,老州长和他们一起度过嘎汤帕节的热闹场面。景洪市大渡岗乡昆哈村的布朗族同胞不会忘记,已经从州长位置上退下来的老州长,爽快地答应快速帮他们解决人畜饮水工程的经费问题,让他们喝上了清澈的自来水。
能交心的民族干部,民族同胞会装在心里。
打通发展的脉络
召存信觉得,他有责任让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冲破重山的阻隔,打通发展的脉络,让这里的民族同胞过上更好的生活
作为国内乃至国际知名的旅游胜地,每天都会有无数游客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西双版纳,领略这片热带植物宝库的瑰丽神奇。
解放之初,这里的交通状况相当落后。那时,这里没有一条公路,没有一辆汽车。最高领主召片领出巡,要么骑大象,要么乘坐这里唯一的一辆铁轮马车。召存信等少数民族代表参加北京国庆观礼时,从景洪骑马出发,日夜兼程赶至昆明,也花了近20天的时间。
国庆观礼之行让召存信认识到了家乡的边远、贫穷和落后。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冲破重山的阻隔,打通发展的脉络,让这里的民族同胞过上更好的生活。
1956年,召存信带领老百姓修通了第一条简易公路允大路。
1957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全国人大代表召存信提交了建设澜沧江大桥的建议。1964年底,第一座澜沧江大桥建成通车,成为当时西双版纳州最耀眼的地标性建筑。
进入20世纪80年代,召存信开始为西双版纳修建机场、港口,设立对老挝、缅甸开放的陆地口岸奔波忙碌。由州政府提出方案正式向国务院、省政府报告的同时,他利用每年上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机会,积极向中央反映。
1986年,国家终于同意在西双版纳修建机场。然而,一次性征占嘎洒镇几个村寨数百户傣族同胞的上千亩耕地,困难重重。建设指挥部和县政府领导、工作人员白天黑夜进村入户宣传政策、协商,可村民就是不同意出让土地。最后是召存信亲自出面做工作,傣族同胞才同意让出了土地。
1990年4月,西双版纳嘎洒国际机场通航的第一天,被征地的农民代表生平第一次坐上飞机,在蓝天白云之间俯瞰他们的家乡。
时至今日,当我们置身于西双版纳机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当我们感受着西双版纳日新月异的发展新气象时,耳边仿佛响起了老州长当年对被征地的傣家人许下的诺言:机场建好后,我们的家乡会像飞机一样腾飞起来,我们的生活会像孔雀一样绚丽美好。
如今,西双版纳拥有磨憨、打洛、景洪港和西双版纳机场4个国家级水、陆、空口岸及60余条通道,是我省16个州市中唯一能通过水、陆、空立体交通直达老挝、缅甸、泰国3国的“南大门”。
冲破了重山的阻隔,打通了发展的脉络,西双版纳州各族群众过上了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
干实事的民族干部,民族同胞会装在心里。
致力长远的谋划
召存信深刻地认识到,只有学习借鉴汉族文化,傣族同胞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才能更好地享有当家做主的权利
在西双版纳的傣家,男童满了7岁就要削发为僧,入寺当和尚,接受寺庙教育,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达数十年。在他们的传统观念中,佛寺是学校,佛爷是老师,经书是课本,和尚是学生。
从小受汉族文化熏陶,又亲身感受到了共产党纲领和主张的先进性,召存信深刻地认识到,民族振兴的关键在教育,在继承傣族文化的同时,学习借鉴汉族文化,傣族同胞才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才能更好地享有当家做主的权利。担任西双版纳州领导干部后,发展民族教育事业成为召存信主政的工作重点。
在闭塞落后且寺庙教育占主流的地方推行现代教育事业,其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培养少数民族干部和各种专业技术人才,云南省于1951年8月在昆明创办云南民族学院,并通知西双版纳选送学员。但无论怎样动员,这里的家长就是不同意让子女到昆明学习,青年自己也不敢去,他们害怕到了昆明以后,“中了汉人的圈套”“去了就回不来”。时任车里县县长的召存信只好把目光投向见过世面的各民族上层子女,经过半个月的动员,终于有一批青年同意到昆明学习。
为妥善处理现代教育与佛寺教育的关系,保证适龄儿童入学,召存信多方走访征询意见,听取良策。最后,州里决定在学校办专门的和尚班,小和尚上午到学校学习科学文化,下午到佛寺从事宗教活动,这样既尊重了民族的宗教信仰,又保证了《义务教育法》的实施。
傣族有自己的文字,傣族群众普遍要求开设傣文课。为此,全州广泛开展了傣汉双语教学。自1987年起,还每年在州民族师范学校开办傣、汉双语师资班,为全州培养傣、汉双语教师,提高双语教学质量。
新中国成立前,西双版纳全州仅有小学6所,在校学生不足200人。主政西双版纳的几十年里,召存信与历任党委、政府班子全力推进民族教育事业发展,一项接着一项的教育改革措施相继出台。20世纪80年代末,这里已初步建立起以中等专业学校和民族中小学为骨干,以乡镇初中、乡村小学为网络的教育体系。
谋长远的民族干部,民族同胞会装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