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禅宗思想对苏轼的影响

2016-04-21 11:14杜娟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2期
关键词:禅宗苏轼人格

摘 要:本文简述禅宗思想和苏轼的一生,通過分析苏轼在不同阶段创作的诗词和这位文学大家的人生际遇,探寻禅宗思想对苏轼人格和心灵的影响。

关键词:禅宗;苏轼;人格;影响

作者简介:杜娟(1987-),女,汉族,内蒙古包头人,硕士,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2-0-02

佛教传到中国,历经千百年的演变,出现了禅宗。与严苛的清修戒律相比,国人更喜欢活泼的世俗生活。禅宗主张人们过自然适宜的生活,将日常生活佛性化,重在体悟而非修行,随处可参禅,随时可领悟,只要有心即可。这样的特点适应了中国的风俗社会,因而有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对文学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国古代的许多诗词、书法、绘画、音乐,也因有了这一份禅意而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美。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或许是这种思想对士人心灵的影响。

一、禅宗思想

首先,佛性本有。

禅宗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佛,关键在于能否被感悟到。佛在心中,心即是佛,不须向外求索。这一方面指出佛性的无差等性,另一方面指出修行中要靠人的主观能动性,“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其次,无住生心。

禅宗认为心里不停留任何东西,一颗完整的心圆融无滞、自然流转,不执著于任何事物是参禅的至高境界,反对执著于坐禅的方式,主张在随缘任运之中,保持心体的自然无碍。因此,将参禅活动与禅者的日常生活联系起来,强调在一切时空,在行住坐卧中,去体会禅的境界。“要眠即眠,要坐就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困则睡,健则起,夏天打赤膊,冬寒须得被”,以及后世的禅师用“蒲花柳絮,竹针麻线”“挑水担柴”等平常事物比喻佛法,都道出了“平常心是佛”的道理,显示出一种清静自然的境界。

再次,顿悟法门。

禅宗认为,从众生到佛的转化就在一念之间,转化的形式就是“悟”或“顿悟”。所谓“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为什么一念顿悟就等于觉悟成佛了呢?这是由于人心本来具备佛性,只是被妄念隐覆,一旦妄念俱灭,就会顿见自心。因此顿悟就意味着整个人心发生了质变。虽然“悟”只在瞬间,但这样的瞬间又注定是永恒的。

二、苏轼其人

苏轼受禅宗影响较深,这既与他自身的学识修养有关,也与他的经历有关。苏轼少时即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二十一岁中进士,受当时文坛盟主欧阳修青睐。艺术上,苏轼书画诗文皆光彩熠熠,仕途上,也看似一片锦绣前程。王安石变法后,苏轼因与新法观点不和,自请外放,先后被调往杭州、密州等地。但这于他的人生并无重大影响,甚至成为他丰富诗作的素材。

元丰二年,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苏轼被冤入狱,险些丧命,出狱后被贬黄州,这成为他人生的重大转折。此后,虽被短暂启用,但还是一次次被贬,直至当时的南荒蛮夷之地儋州。苏轼的精神世界在越来越远的一次次南行中重建,融汇于内心的禅宗思想也逐渐在他的诗文中展露。

三、美丽心灵

苏轼初到黄州,写下了《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残月、疏桐、幽人,这凄清空旷的环境恰似作者当时的心情。下阕以孤鸿自喻,表达哀怨而孤傲的情感。一个遭过大难,被贬僻陋州郡之人,怀抱理想却面对残酷现实,对前途的失望、对有恨无人省的无奈以及不肯屈服的坚持,都通过这首词委婉的表现出来。

经过数年黄州生活,苏轼在这个荒凉小镇开辟了人生的新天地,也登上了他诗词创作的顶峰,写下了著名的“两赋一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绝唱回响千年,被认为是苏子豪放词风的代表作品。但能表现其遭逢大难后心灵重新复归精神家园并得以升华的却是他的另一首名作《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们在前文提到,禅宗思想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佛,关键在于能否感悟到,而感悟的方式不是坐禅,而是顺其自然,过适宜需要的生活,在一餐一饮,竹针麻线、挑水担柴的日常生活中感悟禅意,用一颗平常心看待一切,以达到不执著于任何事物的圆融境界。苏轼到黄州以后的经历,可以说就是他的心灵从激荡回归平静的过程,而这首词可以看作是他的“顿悟”。

苏轼到达黄州,经过短暂的茫然,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拾瓦筑屋,开荒种田,建鱼塘、搭菜园。他走下庙堂,过起了普通百姓的生活。他以一颗平常心接受这一切,于是在庸常的琐屑中开拓出生命的新天地,寻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他笔耕不辍,将见闻和感受一一记录,黄州时期是他著作最丰、佳作频出的时期。终于,三年过去了,他从最初的“有恨无人省”,到现在的“也无风雨也无晴”。他的心灵在艰苦却自适的生活中得到升华,在裹挟着大雨的旷野中“顿悟”。

可以说,顿悟的结果,不是指向彼岸世界,而是指向现实人生,使其在本不满意的现实生活中心理得到平衡。事实上,说苏轼学习并吸收了禅宗的观点,倒不如说他吸收并达到了禅宗所提倡的立身处世的态度,即淡泊于世事,以平常心对待一切。这使他一生都能保持乐观,无论多么坎坷依然胸襟坦荡,既不完全的出世避世,也不执著的入世媚世,而是万事皆随缘自适,达到“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圆融境界。

黄州生活后,苏轼几乎一路向南,惠州、儋州。生活环境越来越艰苦,但他却总能在短暂的痛苦过后继续坦然面对生活。不仅仅是心态上的接受和认可,还有身体力行的实践,融入当地生活,体验独特的风俗与文化,甚至是美食。在惠州苏轼留下了“岭南万户皆春色”、“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等诗句。记得中学时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只觉夸赞荔枝美味,如今知道作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写成,却不禁有另一番感慨。那种超脱和豁达,那种天然和纯真需要有一颗怎样强大而纯净的心灵才能做到。

禅宗把涅槃理想落實于现实生活中,强调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实现人生理想,在平常生活中去发现清净本性,体验禅境,实现精神超越。这种寓理想于现实中,在现实生活中成就理想的主张使禅修具有最为接近世俗生活的优长。这会使人安居乐道,使人满足愉快,平添生活情趣。苏轼每到一地没有沉湎于自己悲苦的情绪中,而是结合当地情况为百姓做一些事,也应该是受益于这样的思想内核。他不仅仅是一个文人,还是一个实干家。像一粒生命力顽强的种子,无论被风吹到哪里,都能扎根于土地,生长发芽。在惠州,苏轼积极倡导筹建惠州东、西新桥;修筑惠州西湖长堤;引蒲涧山滴水岩的泉水入恵州,跨度十里,使全城百姓同饮甘泉等。为了这些工程,苏轼慷慨解囊并捐其珍贵犀带相助,还动员弟弟苏辙捐出史夫人所得的内赐金钱数千等等。他在惠州4年,写下了160首诗词和数十篇散文歌咏惠州风物,也因此令惠州扬名。

苏东坡在去儋州时,渡海后遇到了风雨,雨声将他追到了赵官家最南的荒驿。他曾一度迷惘,觉得自己前途未卜,生命莫测,有种无可奈何的孤独之感。他后来追忆说:“吾始至南海,环视水天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已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谁不在岛中者?覆盆于地,芥浮于水,蚁附于芥,茫焉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径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之间,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历经两个多月,当苏轼终于到达儋州贬所,他把由琼州至儋州的路线形象的描状为“我行西北隅,如度月半弓”。他在途中与苏辙相见,作诗纪念,其中有这样一句“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这就是苏东坡,纵有悲哀、愁苦、寂寥,他也可以用他无所不包像大海一样宏阔的内心将他们融化。或许,这就是禅宗确立的人的内在本性与超越佛性的终极合一,从而使每个人获得真正认识和极终安顿:我是自然本性未曾扭曲的我,一旦对自然本性自我发现,整体体悟,我就与宇宙万物和谐共存,我就与宇宙同在。既然如此,此时此地此身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在哪里都是在禅中,不论在哪里都是在修行,不论在哪里都是在生活。

苏轼在儋州多年,从生产生活和文化教育等多方面建设了这里。可以说是儋州文化的拓荒者。遇赦北还,当地百姓挥泪挽留,倾城相送,依恋不舍。而此时的苏轼,也已六旬有余,几经劫难,亲人离散。在惠州与家人分别时几乎是抱着永无再见之日的悲痛。但他依然写下了“参横斗转欲三更, 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 天容海色本澄清。空余鲁叟乘桴意, 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 兹游奇绝冠平生。”

夜读苏轼至此,不仅潸然泪下。禅宗超越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主体与客体的对立,使人由悲叹人生短暂、渺小、孤独转而提升为体验不朽、伟大、和谐,从而提高人的主体地位,并把人格尊严高扬到极致。我想,或许这就是这颗美丽心灵的思想源泉。当一个人心里装着宇宙、天地、万物时,又如何会沉溺于个人痛苦得失而不能自拔呢?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的开头提到,全家赴美时,他身边带了很多苏东坡著的珍本古籍,即使占据很大地方带来诸多不便也全然不顾。他说“我旅居海外之时,也愿身边有他相伴。像苏东坡这样富有创造力,这样守正不阿,这样放任不羁,这样令人万分倾倒而又望尘莫及的高士,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精神食粮。”我也希望自己能带着苏东坡的精神,走在人生未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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