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则恕

作者简介：荣蕾（1992-），女，汉族，河北唐山人，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

所谓的宽恕与包容不同。多数人在成长过程都会逐渐学会包容，因为包容只是源于基本的善良。而宽恕却源于大爱。因为如心则恕。

——题记

昨天我的高中同学看了我的前一篇日志，问道我：你有没有被人孤立嘲讽，集体排斥或者欺负的时候。哪怕不是被集体排斥被一些人误解排斥的时候有没有？我想了想，从小便是安分守己的孩子，性情温柔，善良老实，不触底线基本不会真的伤害谁，朋友很多，敌人甚少。多半也源于碰上的人大多还算是好人。偶尔碰上的坏人不值得交往便没有必要真的接触太多。当然真的也有而那已经是太遥远太遥远的曾经了，遥远到那痛苦的回忆似乎已经掩埋在早就已经尘封的记忆里了。如今听到高中同学问及，那记忆就好像一根针一样重新扎到我心口，然后是蔓延开来的痛楚，是除了知己以外不曾和人提及过的痛楚。而现在我很愿意把这些说出来，因为我想告诉自己也和别人说如心则恕。

那是在上学前班的时候。之前在幼儿园我身边的孩子大多都是中科院员工的孩子，大多安分老实，从小便有着良好的家教。还记得小时一个玩伴去我家玩偷拿了一块糖被她妈妈带着回我家道歉，之后那位叔叔成为资产几十亿的富豪。善良的力量便是如此。之后不到六岁就上了几个月的学前班，在那个由许多土著孩子组成的班级中我成绩最好，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但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我是这个班唯一一个不能说京片子的人换言之我是所谓的外地人。于是这便是成为了罪过。在这些父母甚至没有读过高中，一个月工资抵不上北京市平均工资一半但却以帝都人自居毫无教养直到快要上学年龄仍旧没有被教会爱与包容的孩子们眼睛里我是他们的公敌，他们9个人共同的敌人。自幼家教甚是严苛，告诉我要对每个人友善，对每个人尽量宽容。于是我以友好态度对待他们，却换来了变本加厉的欺辱。一次我又一次考了全班第一，有一天我带着我最贵的芭比娃娃到学校玩，下课我便被那九个孩子围起来打。是的，围起来打。然后她们要抢走我手中的娃娃，我死死抱住叫着你们凭什么抢走我的东西？这是爸爸给我的买的，你们的爸爸给你们买得起吗？我仰起头冷笑，于是脸上便挨了一记耳光，接着是脸上多了几口口水。那恐怕是我22年来最耻辱最痛苦也是最无助的时刻，那种耻辱感至今无法忘却，深深的耻辱感和痛楚感，如同刀割一样，在心里埋起来带着我一步一步向前。之后母亲与带头孩子的母亲争吵，带头孩子的母亲说你一个外地人云云，让孩子用那么好的东西招恨云云。于是我的母亲，那样一个温婉娴静的女人仰起头不解地和愤怒地说这也会成为欺负我孩子的理由吗？然后又看向我说孩子你听着呢吗你不要难受，你要有志气！我低着头在哭泣没有说话。妈妈突然大怒喊道你给我抬起头来，受了欺负还不抬起头来。我就那样怔怔地把头抬起来，然后用那双眼睛盯着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又高又胖的女人，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好在从此之后学前班的老师介入了这些事情，我便再也没有受过欺负，然而那一个月，那倍感耻辱的三十天却好像一粒种子一样种在了我幼小的心灵中，很久之后我都不知道这粒种子之后开了什么样的花。我一直在猜测或者是像火一样灼伤他人的仇恨花朵或者是像阳光一样温暖他人的爱的花朵或者像一把利剑一样的要强花朵。而这一切唯有岁月给予答案，只可惜岁月给答案的时间真的太晚太晚，十六年之后我走过了小学的幼稚天真，走过了初中的叛逆荒唐，走过了高中的紧张艰辛，也走过了大学的善良平和。回忆过往才知道答案如何。请允许我沿着时光的河流回忆这粒种子怎样一点点地生根发芽。

上了小学之后的我算不上多努力学习，客观地讲是一个很闹的小孩子。但也许是因为比较聪明一点，每次考试还都可以考到班级前五名，更确切地说是万年第五。各类干部换着当当得不亦乐乎，小时候嚣张得不行，拿着个教鞭打不听话男生的手，惹急了在差生卷子上写请家长，数学语文英语成绩都很好，四年级成为大队委，在国旗下讲话。小学五年级后开始在作文导报，小学阅读指南当时好多小学生最常看的作文杂志上发表文章，光是全国征文一等奖就拿了好几个。奥数虽然学得不好，数学倒还不错，成绩稳定在前十名里边。英语成绩也很好，全市小学生英语竞赛二等奖。父母的收入成倍地翻高，很快就除去在国企分的房子以外又买下了商品房，也买下了在当时还算不错的轿车。而原来学前班的同学在他们的小学里学得并不好，于是母亲和我讲起这些事情已经一脸的平静，小小的我突然笑了，问道妈妈这是报应吗？而妈妈没有说话却拿出一张纸，给我写了两个字，如心。我看着这两个字，陡然就沉默了。我把如心这两个字竖着写就变成了一个字，恕。然而恕这个字，恐怕那时的我真的很难弄清楚弄明白这个字背后那样沉甸甸的分量。那年我还未满十二岁，还没有真的迎接青春期的到来。那年我身高157，那年我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骄傲和自信，觉得自己又优秀又聪明，那么多美好就在等待着我；那年我觉得一切都等待着我去夺取，我觉得我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姑娘。但我却不知道学前班事件的那粒种子真的是在我心中开出了一朵如同火一样灼伤他人的仇恨之花，那朵花自以为开放得无比骄傲而自豪，其实内在燃烧的火几乎灼伤了我自己幼稚的内心。

十二岁的我半是误打误撞地考上了北京一所颇为知名重点中学的竞赛班，于是承受了很难忍受的心理落差。是的，很大的心理落差。从小学那个嚣张跋扈，优秀美丽的小姑娘再到竞赛班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排到班级20-30名沉默寡言，不爱多说话的我，其间痛苦自然是不好与人多言。那个时候我总是哭泣，哭到天昏地暗，哭到眼睛肿成桃子，哭到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是优秀的好姑娘。我开始和班上和我一样的女孩多多交往，我开始有意识地读一些书籍。我希望从当中获取应该获取的成长，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真的忘记心中的失落。在班上那十几个无论是成绩能力还是家世都十分出色的孩子们面前，我无来由地感到自卑。即便他们她们会用友好谦和甚至热情的态度对待我，我依然会感到无所适从。这个女孩是我的同桌，她是前湖南大学副校长的孙女，我们学校经管学院博导的女儿。她钢琴十级，小小年纪考雅思就是7分。那个男孩坐在我的斜后方，他是医院主任医师的儿子，每次数学竞赛都是一等奖，全市前十名。测出智商来他的智商居然是158，和我那才刚刚130的智商形成鲜明对比。那个姑娘总是坐在第一排，她上课下课都特别努力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此外还绣得一手好刺绣。这个小伙个子很高，刚刚初二就长得很高，足球二级运动员，物理总是全班第一，学习娱乐两不误。剑眉星目，俊朗年轻，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而在这些人面前我感到的只有由于无限自卑而带来的相形见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从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于是我开始用努力掩盖内心深处的那种叛逆，用进取埋藏起心中隐藏已久的不甘心。好在天道酬勤，我被保送上了高中，又以不错的中考成绩和入校后的测试成绩考入理科重点班，自以为很差的体育也考了满分。于是日子平淡无奇地过去，我进入了文科尖子班。我继续一边玩一边开心地学习，一边尽心做事一边诚心待人。但随着高考的临近，我感到了焦虑和不安，情绪波动很大，影响了水平的发挥，高考的失利让我又一次受到了伤害。还好班主任在得知我高考成绩之后和我通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电话加以安慰，告诉我应该努力学习，不放弃提高自己，还说竹子姐姐（老师的昵称）在等着你的好消息！那一刻我知道了那粒种子在生根发芽后由一朵火一样灼伤他人的花朵变成了一朵如同利剑一样向上好强的花朵，向着太阳开放。于是高中三年我的血总是烫的，那时候我的世界非黑即白，除了值得感恩的朋友便是少数几个仇敌。我自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对我来说无所畏，我自以为一切什么宽恕对我来说无所谓，我自以为太多的事情都是我可以掌控的。然而我带着天真和幼稚来到了大学，却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中学的环境太过纯洁，同学的素质也相对高，我曾经怀有这样错误的认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是好人。可是当我上了大学之后才知道有那样多的人脸上笑着脚下会给你使出各种各样的绊子。上了大学以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真的很奇葩，她们自以为是，自己不好还看不得别人好。尽管生性善良的我客观地讲并没有真的得罪多少人，然而发生在我闺密身上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又一次想起学前班的事情，进而怀疑人性是否真的本善。好在往事如烟都已经过去。大肆时候我经历了爷爷的离世，一个人默默承担起了那样多的东西，那样多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去让我不忍心提及，更不愿意去回忆。可是当我在久病床前听着爷爷的教诲时候我感觉那粒种子开出的花似乎又一次变化了，它变成了一朵阳光一样的花朵，那样美好那样温暖那样令人心动。21年来一直喜欢战斗不喜欢妥协，喜欢争先不喜欢隐忍的我突然间明白了原来平静和平和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美好到你会时时刻刻感到它的温暖，就那么照耀着你，不曾远去。

今年11月份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带头欺负我的孩子小芳，那是妈妈带着我回到原来国企的一天。我无法相信这就是曾经那样一个耀武扬威的女孩，她身高一米五四，体重约摸150斤，又黑又矮又胖，而她身边的母亲也是一样，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股子市井气。而相对的我穿着不敢说有多优雅，但至少身上也已经带了知识女性的气息，而我的妈妈虽然已经48岁，但保养至少要比小芳的妈妈得宜很多，我打量着她们，她们也打量着我，四目相对竟然足足有一分钟，还是妈妈和我脸上先浮出了久违的笑意。我走上前去说了声好久不见，妈妈也说道近来可好。她们又一次浮出了笑，和当年对妈妈和我的冷笑不一样，似乎有些谄媚。她们絮絮地说着，讨好着我的母亲和我，而我们只是淡然一笑。最终也答应了要给小芳介绍工作的事情。然后当我们一起离开时，我问妈妈有何感想，妈妈看向我说道如心则恕。

我望着11月秋末冬初稀薄的阳光，突然又回味起曾经的一切。那年耻辱的印记还在我心中萦绕不去，可是我却看到了那粒种子开出了一朵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花朵，那样的善良又美好的花朵。我又想起了一个和我有相似之处但是level却远远高于我的女孩，她叫朱峰。清华新闻系的专业第一，集极度美丽与无上智慧于一身的女神，她有一篇文章叫作《幸福是少数人的事情》。她说道：我们这样努力并不是为了报复那些看低过我们的人，而只是为了也只能是为了在更高处遇见他们的时候可以高贵地微笑，说到我早已经原谅了你们。总有一些人他们虚伪庸俗懦弱冷酷，被嫉妒和失意填满整个内心，而且不读书。而那些人只能被我们可怜而已，也只配被我们可怜而已。而我想说的是如心则恕。

后记：

如心则恕。只有怀有大爱和智慧，我们才可以真的宽恕别人，才可以真的怀着悲悯之心对待身边的人。我们这样努力去做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人只不过是为了在更高处宽恕他们，爱上你们，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