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楼上掉下一根牙签
坐到茶室的红木靠椅上,我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带着一种怨腔跟大师说:“梦什么不好,偏偏梦到从一栋几十层高的大厦上某个窗户中掉下东西……”
“一件短裤?女人的三角内裤,还是丁字裤?”大师兴趣浓浓问道,还往我杯中加了一点热茶。
我有些自嘲地:“哪有这么好的运气?确实让大师您失望了。没掉下别的。楼上掉下一根牙签。”
“砸到你头顶了吗?”大师好像又料到什么,认认真真问道,连脖子也伸得老长老长的。看到大师这副样子,我笑笑道:“大师也太夸张了吧。一根牙签掉下来,这也叫砸到头顶?乖乖,又不是一大捆牙签。一根牙签!一栋竣工几天的大楼下,我刚刚给它剪完彩。把金剪刀一放,旁边的一个家伙便跟我嘀咕,这大楼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搬进来住呢?我还没答话,牙签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大师早些年该读过一篇很短很短的科幻小说吧,地球上仅剩的一个人坐在房间客厅里,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还没人住进去的大楼竟然会掉下牙签来,看上去有些离奇,有点离奇。但这样一来,恐怕很多事由此不再离谱,甚至明朗清晰起来了。”大师看到我一时露出困惑的样子,继续地,“我是说,你别看一根牙签,它或许就要改变你这未来的命运。”
我一张脸冲向大师说:“别小题大做吧。一根牙签罢了。又不是一根闷棍砸下来。”
“当然,砸你的是一根牙签。砸西门庆脑袋的才是一根撑窗户的木棍。老夫先说说那根木棍吧,提提你的精神。别小看这根砸到西门庆头上的木棍,它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历史,或者说这根掉下来的木棍书写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一段历史。”
刚端起的茶杯,又被我放下了。我有点困惑。
“这绝不是老夫的推论。我没那么高的智商。一位著名学者刚通过博客发表了他的一项最新研究成果。这位学者称,潘金莲当年撑开窗户时,一不小心,棍子掉了下去,结果让西门庆仰头看到了潘金莲,两个人的目光由此碰撞上了,之后两人目光纠缠到了一块。也对,潘金莲这个时候不去开窗,她又怎么会遇上西门庆?”
我说:“老少皆知的一个故事情节,乖乖,还用得着研究吗?”
大师说:“耐心点,听我把话说完吧。不遇到西门庆,潘金莲又怎么会成为一支出墙红杏呢?不出墙,也自然不会惹怒武大郎他的武松弟弟;出了墙,让她遭来杀身之祸。杀人要偿命。大英雄不想给这个淫妇陪葬送死,折腾几个回合,只得投奔梁山。武松不上到梁山,方腊与宋江拼杀时也不会被武松单臂擒下吧。我相信,一代枭雄方腊本来能夺下大宋江山。方腊当了皇帝,那肯定不会弄出靖康之耻,不会偏安一隅,金兵也入不了关,更不可能有后来那个什么大清朝。都说大清朝闭关锁国,一只井底之蛙。假如连这个朝代都不存在,哪还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呢?那个臭女人即便在世界上现身,恐怕到死也就是一个丫头身份,绝非什么慈禧太后。那样的话,我们大中华早该打开国门了,进来的不是蒸汽机头,就是黑压压一片大卡车和小乌龟壳。八国联军它敢闯进来又杀又抢还奸吗?更不会有什么鸦片战争和甲午战争。按这个版本发展下来,后来的小日本再借上十副鬼胆也不敢跑进大中华来。没有潘金莲掉下一根木棍,历史绝不是这个样子……”
“原来这么一个逻辑——”
“肯定不是谬论!”
我有点怔怔地:“不是木棍。一根牙签,它又能跟潘金莲手上的棍子一样有魔力吗?”
大师反问:“为什么不允许有魔力牙签或者牙签魔力呢?”
我突然有些失神道:“好像只有香水牙签。”
“香水牙签——”这次轮到大师困惑。
“好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应约参加吃请。刚刚放下筷子,才发觉自己牙缝塞了一点什么东西,并无意识努努嘴巴,同桌一个女士立刻递上一根牙签给我。也许这根牙签刚从她自己香包中拿出来的,或者这根牙签经她指头那么一摸,反正这根牙签带有一股清香味。结果这次剔牙,啧,剔得我好心旷神怡的。”
大师问:“老夫见过这女士吗?”
我摇了一下头。
“谁呢?让你记忆这么深刻!”
我说:“基层的一个漂亮女公务员嘛。她一度非常非常郁闷,仕途上奔走了好些年都没遇上个贵人,升迁速度像九十岁老奶奶走路一样。终于有一天听到自己被破格提拔的消息,她掩面而泣,三个半小时后才停止肩膀的抽动。她说,那么多年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
“你是她那一轮西边的太阳。”
我点点头:“是的,我帮她说话了。开会研究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根清香的牙签,还有那个女干部。”
“你看你看——”大师激动地,“真是一个OK!别说一根木棍,连一根牙签也都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还是这件事的亲历者,对,叫缔造者更贴切些,更应该从这件事中感悟到一点什么。”
我开始让自己信服起来,潘金莲那根木棍,还有漂亮女公务员的牙签,它们确实有一种魔力。过了一会儿,我喃喃道:“但是,我所梦牙签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段日子里,你跟我聊过很多很多,聊过来,聊过去,它的落脚点,或者叫主线吧,无非一个,你们马上要进行换届前的班子调整。悠悠万事,唯此为大。临近这个关节上,梦到一根牙签,预示你有一种机缘。一般来说,梦见自己使用牙签剔牙齿,大多预示做梦者将陷入一种得不偿失的境地,极有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嘘,请不要紧张,别把脸绷紧。你又没有梦到自己剔牙,你仅梦到牙签砸到自己头上,并不预知你要走什么背运。冷静一点,只要稍往梦象纵深处拓展一段便可获得更多宝贵启示。一根牙签砸到头顶上,绝不是提示你剔牙,保持牙龈卫生健康,恐怕更多是让你抬起头来,仰望星空,把全神贯注于选择好合适的星座,再为此努力奋斗。还有一点,老夫也不想掩饰,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吧,梦见牙签还预示你在近期将会有一些不安的焦虑,可能会出现充满敌意的报复心理。一点都不奇怪,换届之前一种很正常的本能反应。是的,谁都喜欢好运星座。但是星如棋布,不是每一个星座都无比美妙,而谁也不甘寄身于一个无光彩的星座。说到底,这个梦标志着你即将卷入一场惊涛骇浪、你争我斗、你死我活的博弈中。再有一个重要提示,哪怕你真的捡到一根牙签,也别随手扔掉,说不定有它的作用,一旦遇上首长或其他领导塞了牙缝,你随身带着的这根牙签,可以立马救急。”
“大师又在调侃——”
大师呵呵笑了起来。
然而,我一下子不认为大师这话并非开个玩笑。我已经很认真,很认真地:“如果他们身边的女人刚好塞了牙缝,那我带有牙签更好……”
这下子,轮到大师发怔了。
好大一块金子
“中彩了!大楼上掉下来的竟然会、会是一根金钻牙签?”大师再次瞠目结舌。
我缓缓摇了摇头。
“哦,不是掉下来的那根牙签?!那你,你怎么要弄来这么一根金钻牙签?”
大师这般惊讶,缘于他不得不感到意外。看到对方这般诧异的表情,我身上仅弥留的一点点童趣也忽然展现出来了。我朝他挤挤眼睛。仅仅一只眼睛挤了挤。另一只眼睛则闭上。大师右手的唯一大拇指和唯一食指小心翼翼捏起世上唯一的一根特别牙签。这根牙签是我刚刚递给他的。
我喝了一口茶,杯子还没放下,便兴冲冲跟大师介绍着。我说,绝不是一根普通牙签,它用黄金打造而成,顶端还嵌有一颗净度为FL、颜色为D的钻石。金店小姐称这颗钻石来自遥远的南非,发票上工工整整写明了“假一罚千”。如果它是一颗假钻石该多好,那就意味着我要拥有一千颗真钻石!取货时,金店小姐非常奇怪问道,老板,您怎么要花大钱定制这么一根金钻牙签呢?
大师接过这根金钻牙签时,发出的第二句话似乎与金店小姐所说如出一辙。看到大师缓过些神来时,我才笑道:
“怎么样,特有创意吧。”
大师吁出一口长气,不知道他有几分佩服,还是感到非常不可想象。
我窃窃笑道:“大师,您不会第一次看到这种小东西吧。”
“金牙签什么的,只听说过;银牙签,倒也摸过。这种带钻石的金牙签,不要说摸过,老夫闻所未闻。我想提一个问题,你怎么想要弄成这么一根牙签呢?”
“大师您一时也弄不明白了?”
“一时吗?这个词用得好。你没把老夫一棍子打死,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一定有原因吧。确实,我一下子开不了其中窍。”
“它有背景,这点大师您也知道。您前两天跟我解了一个牙签砸头顶的梦,晚上回去睡觉时我便做了一个新梦,梦见自己参加一次声势浩大的‘百乡千村万户活动,也就是转变我们的工作作风,从机关走向农村,从办公室走向田埂,跟村民吃喝玩乐搞在一块,包括一块玩几手纸牌,顺便参加一点劳动。下地几天也成了一项考核指标。大师,您这次别笑了。梦里的我一个人跑到一块地里去刨土豆,刨啊刨啊,也不知道刨了多久,刨出了好多好多土豆。突然叮当一声,刨出来不再是一颗土豆。我一看,刨出了一块好大好大黄澄澄的东西。我伏身咬了咬,才发现自己刨出了一大砣天然金块。金子呐,大师!我高兴得要死呐,手舞足蹈,又唱又跳的。一个人狂欢了半天,才想起要把金子背回家去。土豆不要了,锄头不要了,筐也扔掉了,反正到时候掐一指甲多的黄金塞给借我锄头、借我一对筐的农户就行了。凭这一指甲掐出去的黄金,我那张转变作风监评表上一定会被他们填满最好的评语,还会签上他们的大名。我这么想的。谁知道这金块太重,自己怎么使劲也搬不动。我定定神,气沉丹田,再用双手扒着金块,大吼一声,没想到把自己闹醒了。”
“这年头,路见不平吼一声的人越来越少,路见金子吼一声的人倒越来越多。想要老夫解的就这么个梦——”大师问。
我说:“先喝口茶。”
大师说:“这茶挺香,可能刚刚开盒的吧。《周公解梦》中有记载,如梦有人赠金,反受其控。即便大地所赠,也算如此预兆。这金子属贵重物品,世上凡人面对这种东西都容易弄花自己眼睛,让自己搞不清方向,也就是说梦到黄金,包括土豆金、金土豆、土金豆都一样,即预示自己被外界力量影响过多,一些思维方式和角度容易被别的什么人操控。看你气沉丹田的样子,该是把金钻牙签跟这梦扯上了什么关联吧。”
我再次端起茶杯,跟大师的茶杯碰了一下,才浅浅笑道:“大师,您又鼓励我多用自己的脑袋想事。有人赠金,反受其控。我想问,假如反其道而行之呢?”
大师猜道:“你是说你不是受赠者,而是一个赠出者,你要把金子送给别人?”
我点点头。
大师也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一双活灵灵的眼睛忽地盯上了我,似乎突然有了一个还没完全明白过来的地方。
我双眼也盯住上了大师,希望对方张开嘴巴提出什么问题来。
过了一会儿,大师猜道:“这金钻牙签也不好送某某首长或副首长级的领导,好像受赠者应该是——”
“对的,一个女性。”
“这种金钻牙签也只能由女人拿去一用。”看到我一时不再接话,还诡秘笑着,大师该是自己脑袋里突然闪现一道灵光,“我明白了。首长或其他领导决不能接受贵重物品馈赠的。也不明白了,这女人该是谁呢?莫非,莫非——”
“大师往这方面想完全正确的。夸张一点说,我玩得太俗气!大师刚才不是引用过《周公解梦》中一句话,接受了赠金,便要被人家操控。看上去这牙签没送给领导,它让一个女人收下了,但我决不是无缘无故把这么一件好东西送给这个女人——”
“明白了明白了,老夫这下子完全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她一定是一个能影响首长或其他领导的女人。收下这礼物,便能让这女人自愿、主动帮你说话,或者听任你遥控什么的。OK,很成功的一种串联式控制方式,控制第一个关节,也就控制第二个关节,由此及彼影响,不得不发生影响。我问你,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笑了笑,没往下说了。
好像金庸笔下有一个人物叫“说不得”吧。
潘金莲的木棍
我看到茶艺小姐出了茶室门,便轻声问:“大师,我做的梦,跟人家做的梦是否会有雷同的时候?”
大师说:“无人不做梦,梦无人不做,出现不同的人做过同样一个梦的现象很自然、很正常,但这绝非一种简单的雷同,或者复制。哪怕方舟子,他也知道,自己即便可以质疑80后作家韩寒的作品怎么怎么的又怎么怎么的,但决不敢说韩寒昨夜抄袭了某某的某一个梦。”
“看来我梦你梦过的梦,你梦我梦过的梦,仅是一种巧合罢了。”
“那当然呵。社会车轮再怎么滚滚向前发展,这梦都绝对不会拥有什么版权。”
“这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绝对。不过,我好像把大师最重要的一句话差点没听进去。做同一个梦,怎么叫不是简单雷同或复制呢?”
“不是差点没听进去。你听进了最要紧的一句话。”
“我也希望没漏掉这句话。”
“所谓不是简单雷同和复判,这主要要看做梦者怎么领悟该梦带来的暗示。梦境一样,但梦象悟出来恐怕不一样,哪怕相差十万八千里都有可能。前几天闲聊时,我曾提及过潘金莲。刚又热播完毕的新版《水浒传》,也遭来一些质疑。这符合当代人的品行,凡事质疑。有人问老爸,你真是我老爸吗?问老妈,你真是我老妈吗?我疑故我在。就剩下这德性了。有一点可以肯定,潘金莲那根撑开窗户的木棍从楼上掉下去所带给西门庆的艳遇,悄悄让很多男士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或许与潘金边扮演者的漂亮又性感扯上了一些关系,男人们躺在床上双眼一闭,难免不会梦到潘金莲那根木砸掉到自己头上……”
大师慢慢道来。他说到这里时,弄得我双眼大放异彩。我说:“大师,您、您让我五体投地佩服了,世人都该膜拜你的神奇智慧。您知道吧,我偶尔从自己一个‘线人嘴中得知一件事,班子里那个同事B他前些日子也做过潘金莲木棍掉到自己头上的梦。”
“也做过?这话太有意思了。难道你——”
“刚好闲览到了电视剧有关掉木棍遭艳遇那几集,便让我真真实实梦见潘金莲撑窗木棍掉了下来,还正好砸到我头上。”我坦言道。
这次倒轮到大师惊讶地:“你们班子也就十几个人,竟然有两个人做了同一个梦,这概率太高了一点吧。”
“那能让我还要感叹一下,梦你梦过的梦,或梦我梦过的梦,不是巧合,胜似巧合。”
大师饶有兴趣地说:“这么说来,早已不是一般的巧合,是太巧合了!看来你们仕途人物所处梦境都差不多。也对,本来就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只不过你们用不同的脑袋,一起演绎着一种相同的梦想吧。”
我说:“同事B开始没在意这个梦。偶尔与朋友聊起时,有人说这梦提示同事B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还说木棍打到大头上,该让他重点警惕一下自己的小头别出什么毛病。又说,治小头毛病的良方,还跟木质有关。”
大师问:“呵,还弄成这种梦象?竟然要拿木质东西治小头病?这梦怎么会被如此解释——”
“我正要往下讲呐,大师。那解梦者这么拐弯过来的,他说生活中往往顾此失彼,梦象与现实往往是由此到彼、声东击西、张冠李戴这么一种规律,有了这个原理,即说木棍砸下来,肉棍软下去,也就认定同事B露现肾亏迹像,称同事B现在干起活来一定不再像从前有力,东西有时也像面团捏成的。同事B还真听信了这些说法。也许,真有些毛病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个祖传秘方,又让一位老中医帮忙上深山老林采回一些草药,再用六十几度的老白干泡了三五大罐。”
“要喝壮阳酒?!老掉牙的做法。”
“恐怕不是老掉牙的做法。起码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玩法。不是老掉牙,但与牙有关。泡药酒时,他还把好几千根牙签也塞进了大酒罐里。”
“也是牙签?怎么还用药酒泡牙签——”大师抬起头,诧异无比地,“他耍什么鬼花招?”
我告诉大师:“那个解梦者说,男人下面那根棍是用来撬动快乐的,根据那个彼此指射理论推论下来,便是下撬有力得先常剔上端,即要我这个同事平日里多用这种特殊牙签剔剔自己的牙缝,还说这道理出自于民间药酒浸过的牙签可补肾壮阳之术。”
“原来如此。所谓上剔方可下撬,便是下亏上补。恐怕某个游医的说法吧。佩服佩服,太有才了!”
我不由叹出一口气。
大师歪起下巴地:“人家壮阳怎么让你不爽呢?又不是让一个女人在你俩之间作出选择,也非让你跟这同事B为一个女人要做决斗。”
“我才不会那般傻,为女人!听说,这同事B准备把药酒浸过的一罐牙签送给首长。大师您得知道,换届前这感情联络,你说有多重要就有多重要,选择礼物也得格外精心。好礼物带来好运气。那什么东西才算得上好礼物呢?肯定让受礼人格外喜欢的东西才叫上佳礼物。我想,首长看到这么神奇的礼物,一定会喜出望外。首长往往喜欢上了东西,才会喜欢送这东西的人。一旦首长有了这种好感,关键时候一定会全力成就同事B,让他成为一个大阳物。他这个突然长成的大阳物不会立马让女人嚷叫,但说不定会让我当即陷入一种被动和失落的状态。”
“这样分析,有它的一定道理。受到好礼物,谁又不会高兴呢?不过这次你被动不了。你呢,相反该更加高兴才对!”
“高兴前面还要个更加。此话怎讲呢?”
“就是大大的高兴,高兴上面的高兴。”
“坐电梯一样,不断往上攀升?”
“东西送对了,哪怕你还站在一楼电梯口,也有了登楼顶层的心情。给上面首长送的东西,越神奇、越稀罕、越怪异越好,这让送礼者的升值空间越大。可有一点切记,千万千万不要送什么壮阳这一类东西。”大师说道。
我一怔:“还有这般讲究——”
“说来也算人之常情吧。你想想看,哪个男人愿意让人家怀疑自己性能力有毛病呢?尤其像首长这类大人物,他们更在乎这点。你送如此牙签,不就是说明你怀疑首长性功能?你怀疑他做爱能力,不就是怀疑他工作能力?美国历史上有三个发展极好的时期,这三个时期当总统的男人,也就是三个男人,他们都有特别喜欢女人这个爱好,这正好说明一点,性能力与工作能力是一致的,两者相互印证。也就说,别以为什么好东西都可以拿去送给首长,恐怕这次效果要适得其反了。脑瓜了没毛病就该记住下面这点,哪怕知道首长有点阳痿的毛病,你还得照样给他送漂亮MM……”
“天呀,幸亏大师不是同事B遇到的那么一个解梦者。”
“意思说,否则让老夫害死你了?事实上,梦到木棍砸到自己头上,不管这根木棍是从潘金莲窗上掉下来,还是从老夫阳台上掉下来,这个梦的兆头是指做梦者行事要先深思熟虑,觉得不会出意外后才果断动手。比如——”
手攀桑树
这一天晚上喝茶时说的不是牙签,说送牙签之人。我手头那根金钻石牙签还没送出手。但据了解,两罐用祖传秘方药酒浸泡的牙签已经被主人送到了首长手中。当然,这次跟大师提到同事B,也不是再说药牙签这事了。
大师问我:“你同事B做过一个他自己手攀桑树的梦没有呢?”
“大师,您好像——”我没把话说完出来。
大师接过话头说:“这话,我这阵子问过你多次。我今晚还得这么问。”
“我明白,大师这样问肯定有某个重要原因的。”
“白问,不是老夫风格。”
我如实答道:“我没直接问同事B,免得他生疑。只是他在场时,我都会有意无意问其他人梦过桑树没有。好几次了,同事B在场也没搭话,直到前几天一起陪客吃饭时,他终于有些奇怪问我,怎么老问梦见桑树这事呢?我跟他说,前些日子看过一本书,作者说他梦见过一片桑林,文章中把那里面的风光描写得非常迷人,如同香格里拉那般的仙境一样。我说自己福分浅,与如此美梦无缘,却又难抑好奇心,好想找一个梦过桑树林的人说说那美好的梦境。我这同事B说,他出生在江南小镇,小时候自己还养过蚕呐。”
大师笑道:“看来他要梦见桑树了。为期不远。”
“大师,您能神机妙算,这一点也令人感到奇怪。我倒闹不明白,您怎么对我同事B梦不梦见桑树这般有兴趣呢?”
“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有一位何姓男子,他做过一个梦,梦见他自家井里种了一棵桑树。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对昨晚所梦百思不解,只好去找一个叫赵直的熟人。这赵直,一个占梦高手,名声挺大。赵直听了何某叙述后,暗叹一声才客客气气问,先生贵庚几何呢?何某跟赵直说,自己四十又四。赵直一听这话,他的心忽忽往下直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他说,何先生,这人生一世本来就是匆匆一场梦,做做客而已,日子也就有长有短,尽早好好享受日子吧,你四十八岁时便会寿尽。何某哪会相信这话?赵直便干脆把话说了一个明白,桑树本来不是井内所种之物,这桑又与丧同音;这井字,四十也,十字两笔,四个十字八笔也,凭这点可以断定你的寿数为四十又八。话讲得很透彻,这也就意味何某只有四年阳寿了。何某听得很不舒服。换了谁,都不会舒服的。何某站起身子,愤愤然甩袖离去,背后还说了赵直一通怪话,指责赵直这家伙不安好心。但四年后,何某真的拜拜走了。”
我诧异地:“果真属实?”
大师说:“老夫说的只是一个传说。但梦象一定是真的。”
“天呀——”我叫了一声。
大师把眼睛一瞪,过了一会儿,问道:“他,梦到了桑树?”
我拍了拍额头,几乎怕自己过于紧张。我说:“今天下午吃饭,同事B也在场,他特意跟我说,也许想念家乡的缘故,昨天晚上还梦到了桑树,自己还攀到了桑树上。”
大师点点头:“这就对了。”
我又忧郁地:“刚好也四十四岁,上个月才小圈子过了生日。”
“你怕同事B死?”
“毕竟三鞠躬时,或者‘一把手指定我去致悼词的话,一定会让我身上突然发冷,还有……”
“人嘛,我看他一时死不了。他这个梦有引诱而成的因素。但有一点也可以肯定,他的政治生命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旺盛了,恐怕要奄奄一世。”大师又说,“不过《梦林玄解》中也有个说法,梦手攀桑树。此梦当主兄弟之间先嫌隙。梦攀而不折,虽为不吉,也无大害;攀若所之,蹭蹬非常,保养为上。
“意思是说他跟我们相处的关系不会太密切,甚至之间会产生一些矛盾。这也是正常的,我们本来就是相互把对方视为竞争对手,但我实在不明白,大师怎么知道他终究会做出这个梦呢?”
“哟,还没听明白?刚才说了,他做出此梦还与你的引导有关。至于为什么会引出如此效果呢?这仕途上,人人高度紧张,凡事都放不下,精神上谁都承受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何况眼前面临换届调班子呢?正是这样,什么事都会非常留心,任何话只要听到一遍便会往心里去,经常听到就会往梦里钻。这种现象中你也该明白一个道理吧。”
“我明白,任何一种现象都寓含着某些道理。我不明白,这个现象寓含着什么道理。”
“一句话说,你只要用心去做,自己的意念也能主宰他人的精神世界!我知道,同事B一直是你的一个竞争对手,正如你说,仕途上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在同事中间,你几乎更不看好他。正是这种不被自己看好的对手,他的危害性往往更大。因为嘛,你的忽视和轻视会让自己措手不及!这也印证了《梦林玄解》中那句话,此梦当主兄弟之间先嫌疑吧。你跟同事B的相向关系就是如此状态罢了,这种日子还会延伸到决定谁胜谁败之后。不过,这梦没让你同事B做成之前,我不敢把这个因素的作用跟你说。只有让你凭自己的真切欲望自然而然去诱导对方,去推动对方,才可获得始料不及的最大效果。”
“看来大师也在引诱我。”
“你不也一样?”
猪八戒看涨
我的意念好像并没影响同事B的精神世界,相反这家伙的心情好像左右上了我的情绪。大师看到我一副沮丧样子,便问: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呢?没精打采的,连嘴巴也撅得老高老高。幼儿园的小朋友,他们没分到果果该是这种表情吧。”
“我没办法让自己开心。市场上的肉价又在忽忽往上涨,怎么压都压不住势头。一个小护士亲自陪着你走进采精室一样,人家还没动手帮你消毒,前列腺液便嗖嗖射了出来。这两个意思差不多。哼,还真想逼得我脱下官帽回到爷爷老家养几头猪——”
“把小护士带回去也行呐。”大师调侃了一声,又说,“有个博客称,肉价同比涨了百分之六十七点五,环比又涨了百分之十一。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借这个机会,你们完全可以通过印发宣传单给市民倡导一个新理念:健康生活,吃素开始。你也别太郁闷!”
我不得不说:“下午聚会时,同事B竟然拿他做一个梦来取笑。在座的大多觉得他无非找找乐,可我听来听去这心里不是滋味。这家伙故意挖苦人!一定不是挖苦别人。他一定冲我而来!大师,市场物价这块工作我分管两年多了。我来这喝茶的路上才想明白,他无非想借肉价这个百姓话题打压我的自尊心和进步欲望。”
“凡事不是想压就能压下的。他做了一个什么梦呢?”
“鬼才知道他真做过这梦,还是故意编造的。”
“也说来听听吧。”
我仰仰身子,似乎不想提及这梦,但长吁一声,还是说道:“昨晚梦到唐僧西行取经。说他没当成唐三藏,倒成了一个猪八戒。师徒四人正前一脚后一脚匆匆赶路,突然天昏地也暗了下来。路的前端黄沙也腾空而起,漫天飞舞。接着,飞沙中有一群妖怪现形,它们好像从天而降,二话不说,一起直奔他这个猪八戒。猪八戒见多识广,又是元帅级出身,枪林弹雨中玩过命,可还是从没见过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阵势,吓得转身抬脚就跑。八戒这浑小子傻吗?平常日子像傻,要紧关头一点也不傻。他看到妖怪齐刷刷向自己径直奔来,便边逃边叫,‘哎哟妖怪你们瞎了狗眼,我不是唐僧,唐僧不是我,前头那个白白嫩嫩的才是我师傅唐僧!抓错了,抓错了,我是猪八戒!妖怪听了,呵呵大笑,‘老子今天偏偏不抓那个唐和尚,只想把你抓回去!猪八戒这下万分惊诧,‘喂喂喂,你们吃错药还是脑袋进水,怎么要抓我?几个妖怪够性情,也直截了当说,‘我们没吃错药,只是没肉吃!老猪你还会不知道吗?你这身肉价又涨了!圩场上一天一个价,眨眼就涨,弄得我们好长日子都吃不起猪肉,闹得肚子好难受。没办法,我们只得不远万里寻到这里来了,要把你这个猪八戒带回去,也好让众多兄弟过一次牙祭节。大师,你听听,这家伙不是故意挖苦我吗?”
“好梦!”大师拍掌叫道。
我当即不快地:“还好梦——”
“因为这梦不是你做的。哪怕前些日子的诸多推测不对,即便你同事B没真的做上一个手攀桑树的梦,但他此梦如果一做,这里面所发出的信号比手攀桑树的喻意还要强烈许多。为什么这般讲呢?梦见这猪,百分之七八十应属吉相。有一个说法,猪梦,吉梦中的吉梦。从古到今,梦猪一直是财与福的象征,代表财富和运气。中头彩发横财的人,这其中梦见过猪的大有人在。但一定不要梦见追猪,也包括被当成猪追,这种梦象预示做梦者将遭挫折。也就是说,一眼看去运气指数箭头像是朝上,实质正往下掉呐。”
我把自己的手掌翻了两下:“大师刚才说肉价看涨,他的身价看跌吗?”
大师点点头:“或者叫明升暗降。错不了,一定这么一回事。”
我呵了一声:“我不明白,他怎么跟猪肉会发生关系?要有点关系,也该是我,整个民生这块工作都是我管。”
“猪肉涨价怎么不跟你同事B身价下跌有关联?好啦,我首先要说——”大师停顿了一下,用眼睛瞟瞟我才补充道,“但愿养猪户,还有屠夫天天烧高香,让肉价再涨一倍,半年时间翻几番也行。”
我说:“这样不行!坚决不行!否则,逼得我要天天召集部门开会出台措施打压肉价。要让百姓餐餐捧上碗时都能看到一块又一块的红烧肉,这年头突然变成了不容易的一件事。端起碗吃猪肉,放下筷子直骂娘。不管怎么讲,即便不容易,我也不能让肉价再涨!”
“好,你能断然反对,这就对了。”
“我还是想提醒大师,好像您没回答这跟同事B身价跌下去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别急嘛。”
“我怕影响大师的休息。时间不早了。”我看了看手表。
大师也看了我的手表一眼:“又换了一块手表!再喝两壶茶就打道回府去。好茶!你得竭尽全力压下肉价,不管拿出什么措施。这样做不仅仅让百姓吃到猪肉,根本目的还是让你在这场压价战中把自己身价升上去,抢到口碑,用好名声去赢得上面首长和百姓的好感。有一点老夫格外得提醒你,必须有足够的勇气来打破萧规曹随的习惯,比如你可以加大财政补贴力度,明补暗补一起上,既给养猪户补贴,又给卖肉的补贴,还给下岗职工和贫困家庭也发补贴。一句话,拿钱就撒。让群众省了钞票,还让屠夫赚了钱,那就证明你做成了一件民心工程,一件德政工程。反正嘛,这钱又不是从你口袋里掏出来撒的。财政的钱不就是用来垫交撒钱人鞋底的吗?垫高了自己的鞋跟,你才能摘到更高的东西。如果要简约又准确拿一句话来说透这事,便是——你名声好上去了,这同事B的名声不就差下来了吗?用不了我多说,你懂的!”
自由自在地飞翔……
不过,没被同事B逼得我去养猪,倒让自己对牛肉发生了兴趣。蓦然间,人间所有食物中,数牛肉最讨我喜欢,平日我最钟情的那份法国鹅肝也不得不退属二线了。
我一个劲跟大师介绍道:“这烘烤出炉的牛肉真香,真好吃。对啦,那吃法挺有几分讲究,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撕,撕也不是随便撕,得顺着牛肉纹络来撕,再塞进嘴里,嚼几下,顿时那股香味……”
大师很不当成一回事地:“我吃过。手撕牛肉吧。”
“您吃不出那种味道来!”
“不就是一点牛肉味?乡下人把它叫膻味。难道你还能从牛肉中吃出什么鱼肉味狗肉味鸡肉味猪八戒味来吗?”
“我并非跟大师开玩笑。有一个店子的手撕牛肉特别好吃——”我接着神秘兮兮说了一个店名。
大师哑然失笑:“呵呵,我还以为你坐高铁跑到了北京饭店,或者直接飞到纽约吃了什么名厨烘烤出来的手撕牛肉。这个店子,我去吃过不下十次。店子老总还是我一个旧友。就是那个爱找柳叶眉细腰妹妹的死胖子,三百六。也怪,那些小妹妹还喜欢如此重量的人。这小女人还真是一个千斤顶!”
我肯定地:“即便大师也在这个店子吃过手撕牛肉,但恐怕没吃出我吃出来的这种味道。大师说过,千人千梦。我则要说,吃这手撕牛肉,千人千味,要不就是千人两味。你们九百九十九人吃出一种相同的味,鄙人一个人吃出了另一种味。”
“看来你这张嘴还真把牛肉吃出别的什么肉味——”大师还是不在意地。
我喝了半口茶,得意洋洋道:“这种味道并不由口腔里产生,它完全发自心窝,从内心中冒出来的一种惬意滋味。大师,我把那根金钻牙签送了出去。”
“前晚离开茶楼时你说,利用这个周末请谁吃饭。我也知道,这位你必须结交的领导一定会带上他的红颜知己赴宴的。这位作为首长副手的贵人级领导有个习惯,他心里认可你,红颜知己便会伴他而来。人家早已对你印象不错,想必不会破这个规吧。老夫知道,你也早已算到了这点。所以,那根特制牙签在这顿应酬中一定出手送出去的。只是老夫有个不明白的地方,这手撕牛肉跟送牙签怎么会有关系呢?”
“没有手撕牛肉上桌,再好的牙签也送不出去!”
“一道什么逻辑?”
“一直以来,大师交代我行事得深思熟虑,有了真正把握才果断出手。看来我先前的判断和动作都是正确的。没有手撕牛肉,美女的牙缝里决不会塞进什么东西。美女牙缝不塞进一点什么杂物,牙签也不好拿出手相送。行云流水,就是这么一个感觉。大师,不用我说得太多吧。”
大师双眼一下子放出异彩地:“原、原来你事先设计好了如何让美女塞牙?!好,好计谋!不是诸葛二世,该称赛诸葛二世!看来老夫还应该知道,你为如何让美女牙缝塞进东西也煞费苦心,一定想了很多很多办法,反复筛选后才最终挑中这么一道手撕牛肉的菜。”
“大师,我得学您说一声:OK!是的,我确实亲自做过几次试验,专门吃手撕牛肉,任何菜都不点,吃了三四顿,结果几次试验全部获得成功,每次都让我塞牙而回、满意而归。”说着说着,把我自己也说得有些兴奋了,便情不自禁地伸展双臂,眯起眼睛,又清亮唱道,“我的感觉有点像在自由飞翔……”
大师笑道:“你该不会做了这种梦吧!”
我说:“我梦了!”
大师说:“看得出!”
我把梦境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此时我不是在做梦。”
“非梦似梦,才是美梦!好啦,你在天空中飞翔的这个梦可以这样来剖析一下。刚才你说,开始时你在一条大马路上飞快向前跑去,然后双臂一展开就飞了起来,让满街的人为你鼓掌欢呼。这种感觉真好。做这类梦,一般寓意是做梦者将要升迁,还表示一个人精力充沛,人缘也会越来越好。”
“那真不错,竟然好得没半点杂渣!”
“往往有这种感觉,灵魂在那时候几乎离开了做梦者的躯体,醒过来后还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飘飘然。也有一种似乎更接近科学的解释称,这飞翔的梦,它反映了达尔文曾经提到过的‘遗传记忆这个原理。达尔文一直认为我们人类的祖先不是猿人,更不可能是什么猩猩,而是鸟,也就是说做梦者还有祖先留下的某种潜能,一旦突然触活出来,便有这种飞翔的梦生发出来。同时,印度古人认为人的性能量沿通道到达头顶就会梦见自己飞了起来。至于中医人士也凑过热闹,他们认为上焦即头到胃口这一部位,包括胸、头、心肺处有病,病属于实症,便往往容易梦见自己飞了起来。解释多种多样,没有一家之言。有一点可以肯定,做这种梦往往都会让做梦者感到精神上的愉悦。”
我说:“梦中就是这种感觉,我试吃手撕牛肉也是这种感觉,这次陪领导吃完饭还是这种感觉,真说得上梦里梦外相互映照,事前事后一脉相承。我找这个时候出手,得益于首先找到了这种感觉,有一种预感,觉得一定行,太有把握了。”
大师点点头说:“成事,一半来自感觉,一半来自感悟。有了类似的梦境,又结合你这次宴请的激情演绎,让老夫更加信服了一句话:上盛则梦飞。即便不是在梦里了,你仍有一种飞的感觉,那当然会有好心情。更重要的一点,你也有必要弄懂它最关键的寓意,灵魂突然不辞而别离开自己的躯体,这通常表达了做梦者具有解决某些切身问题的能力和办法。或许,这才是飞翔之梦的本质。”
我没加思索就答道:“只要能帮我解决问题,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那就让灵魂离开躯体也行!”
“太直白了吧!”大师嘀咕一句。
糯米糍粑
也许觉得自己不该过于赤裸裸在大师面前说只要能解决问题,那就让灵魂离开躯体这句话,我又跟大师说:“让手撕牛肉塞入美女牙缝这一妙计设想下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大师便问:“也是托梦所赐——”
我显得几分得意地:“用大师的行话来说,也算一个旧梦新解吧。那时候我还没缘结识上大师。今天,我对这个地地道道的旧梦作一次新的悟判,再请大师指点和裁定。这个梦说来有些怪怪的,时不时做上一次,隔三岔五的,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不厌其烦演绎,该算一个很有妙意的梦。”大师有些兴趣。
“这个梦还跟我的老外婆有关。还在上小学时,外婆上市场买东西时被一台小四轮给撞了,伤得很重,内脏中有地方碎了,送到医院的第二天早上就去世了。听我妈说,外婆是一个从农窝里面爬滚出来的干部,一辈子都挺能干的。男人堆里的一个女人,女人堆里的一个男人,这就是我外婆。严格来说,我对外婆并没有多深印象,模糊得很。只是有一段日子里,我晚上经常梦见外婆,她老人家坐在老家祖屋门口的石墩上吃糯米糍粑,没吃上几口,便把她的一副假牙给粘了出来。每次都是这么一个结局。看到外婆的假牙脱掉了,我总要拍手欢叫。现实生活中到底有没有过这种情节,我没法说清楚。外婆一直在县城工作,我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我觉得梦中的外婆太好玩了。有人提醒我,梦到逝者往往是其在阴府没钱花了,只要后人买来一点钱纸蜡烛香烧掉,他便不会再来打扰。我悄悄这样做了两次。过后呢,还是梦见外婆吃糯米糍粑的样子。我心里纳闷,外婆活着时恐怕把手洗得太干净了,到了下面连一点零花钱也掏不出。太缺钱了!”
“给外婆搬一个银行下去哦。这梦!”
“后来我能走上仕途,正是跟这个梦牵上了关系。”
“不会死拼硬接上的吧。”
“无缝对接,浑然天成。有一次,我们单位里设宴接待一个胖领导,这位胖领导五十来岁,算个老资格。我当时一个小科员,倒也能经常跟单位头头跑跑腿,陪陪客,这跟我能喝几杯小酒有关,再加上这位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也爱喝几杯,每次还得喝出一个高潮来才觉得对方热情。单位头头这次还反复交代我,一定要放开喝,喝出真情来!喝酒时,单位头头把我介绍了一下,就这么一个蜻蜓点水,便让我跟这位胖领导结识上了。经胖领导一说,我才知道他跟我外婆曾经共过一段事。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喝酒中领导跟我多说了几句话。这菜一道一道上来,都交代好了,酒店老板也不敢怠慢。我的眼睛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原来服务小姐端着一碟糯米糍粑上来。也许这碟糯米糍粑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外婆,也想到这胖领导还是外婆一位的熟人,反正这么一个激灵,我立刻起了身子,让服务小姐把糍粑端了回去,还吩咐不得再端上来,当然钱可以算上。”
“呵,够大方。”
“不就是一份糍粑?”
“事实上,不是一份糍粑的问题。看来你把这个胖领导当成外婆了,难道他有假牙——”
我笑道:“世上事就那么凑巧。大师呀,这位胖领导真的跟我外婆一样,他也镶了一副假牙。我后来才知道,这位胖领导对天底下任何糍粑都是深恶痛绝,他曾经吃糍粑也把假牙吃脱过,那些场合都很讲究,这种当场现丑的情景会让胖领导自己记忆深刻的,过后甚至觉得凡往他餐桌上糍粑都是一种大大的不敬。”
大师大声叫道:“奇!神奇!太神奇!看来你外婆真够疼爱自己的儿孙,呆在天堂上也想着千方百计保佑她的子子孙孙发达,前途无量!”
我点点头,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我突然起身挡回糯米糍粑的动作,刚好让这位胖领导看得一清二楚,弄得他对我的好感又平添了好几分。后来,他把我调去当秘书了,从那一刻开始,我才与仕途结了真缘!”
大师也深有感悟道:“这位胖领导与你外婆有缘,那你这个外婆的后代自然也可与其结缘吧。这是天缘。至于怎么连接上天缘,一切造化都得看你的慧根和手法。既然这位胖领导对你外婆那般有好感,那你就把他当亲人看了;如同现在这位又是贵人级的领导,他也被你用创造出来的机缘接上了天缘,当然连接点不再是你外婆,而是领导身边的那位高高兴兴收下金钻牙签的红颜知己。”
我还很迷惑地:“但我闹不明白,自从挡回了那碟糯米糍粑后,再也没有梦过外婆了。”
“会是这样?”
我点点头。
大师唏嘘道:“看来梦最神奇的就在这点上!你的出色表现,还有一份受益一辈子的好收获,这些都会让你外婆感到格外欣慰嘛,之后也就觉得没必要再搅扰外孙的梦乡。外婆知趣,知道自己不是MM。其实,梦见自己或别人吃糍粑的场景,大多表达一种感情上的牵挂,同时也有一种新友谊即将形成的寓意。你梦见外婆吃糍粑,这两个寓意都包含进去了,而且一前一后,也就成了一因一果。如你刚才所说,这个因果关系被无缝对接,浑然天成。太妙了!但我想,你并不是仅仅想在我面前回忆一下外婆,并让老夫粗略一解吧。”
我噢了一声:“那当然。上那盘手撕牛肉,不正是糍粑粘脱牙齿的原理吗?”
大师点点头:“好呀,你能这样不局限、不拘束一个梦的寓意,跳出梦境来活学活用梦中之法。这也揭示了一个道理,梦中寓意恐怕就是一个,但不同的人物从梦中得到的启示,却有很大差别,甲可收到影响深远的感悟,而乙可能仅博得自己一笑或一悲,十分浅肤而已。你悟力超群,让梦中一个表象手法变得奇妙无比,即有翻手为雨、覆手为云的功效。”
在水里行走
这该是青海湖吧。我到过青海湖旅游,很多年以前的事。一汪碧绿的湖水展现在眼前时,我精神一振,站在湖边朝湖心喊了好几声,接着连裤脚也没挽起便直扑扑往湖水走去。一直走了有那么一段,才发现不管这湖水有多么深,我这身子就是沉不下去。水面上,我迈着很飘逸的步伐,好像孙猴子半空中腾云驾雾一样。有掌声响起,还有人大声叫喊。我侧头一看,卵石滩上有一位女子已经现身,是她拍着巴掌叫好。看她身上的打扮装束,好像大唐贵妃……
拿着手机,我一口气把自己所做这个梦跟大师讲了一遍。确实,一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怎么会有这么一种心情?或是自己踩水如踏云,或是那大唐贵妃几乎有些面熟,好像前段时候她在电视屏幕上经常露面,这几个或是都让我很冲动,很兴奋。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吧。
跟我一样,大师也刚刚睡醒,把手机一开就接到了我的电话。恐怕我跟大师几乎同时开机的。听到一半时,他好像还打了一声哈欠,接着才懒洋洋叫道:“好梦哇!”
“我、我还没讲完。大师,这个贵妃也算得上漂亮,那腰虽然有一点点粗……”
“你这么一大早打来电话,原来仅跟腰围有关系。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今天老夫醒得特别早,早早就开了手机。要不,你还得耐心等上一个小时。用不了你讲完,我已经知道它是一个难得的好梦!”
我暗暗一喜,但问:“怎么说是好梦呢?”
“我还是醒得太早了一点,今天。”
“早上好,大师!”
大师说:“早上好。《周公解梦》中记载,水里行走,得神助。《梦林玄解》也有一个说法,它说梦水上行走,大吉,主凡事贵人扶助。两本奇书不约而同作出这般论述也算难得,如此看来你这个梦难道还称不上一个好梦吗?”
到了中午,大师来电话约我一起喝下午茶。大师算得上地道的一个茶虫,睁开眼睛后连半点空闲都不愿舍弃。“一杯时光”,这是大师家茶室中的一幅书法,这四个字或许把大师人生描述得连短裤都没穿,哪怕大师最喜欢的丁字裤。在所有茶中,大师最喜欢喝金骏眉。他总爱标榜,自己喝的这种茶属于史记最早的一种红茶。一番茶道理论,常常让他独自如痴如醉。大师这种神态让我见多了。一般来说,我这时该会毫无表情望着对方。见我答应了他的邀请,才挂掉电话。但到了下午,遭遇公务缠身,我只得失约。过后也习惯性作了一次补偿,晚上我特意开车把大师接到了一家新茶楼。
“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一落座,他便对我脸上端详一阵,眼皮垂下时便说:“看来你对自己在水里行走那个梦有了什么感悟,并且,你非常欣赏自己这么一个感悟。”
我如实地:“我去买了一块金子。”
“打个戒指戴吗?”
“又不是十克二十克,整整两百克,四两重。”
“四个五十克重。呵,一块金条。明白了,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拿去送人。”
“一大坨东西,我也不可能留下来给自己当巧克力吃吧。凯恩斯说过,收藏是购买自己喜欢的艺术品。我对这种东西兴趣不大。还有,我还记得凯恩斯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话。他说,什么叫投资?无非购买别人感兴趣的艺术品。凯恩斯应该是这么说的,我没有断章取义,用中文也算基本上把他的原意表达出来了。这跟大师断梦中一个原则差不多,即不拿碎梦说事。凯恩斯后面这话非常重要。投资即是购买别人感兴趣的艺术品,这句话给了我一个最重要的启示,自己掏钱买下人家感兴趣的东西,再把它送给对这东西有关人物,恐怕为世上最好的一种投资方式。有一个前提,要让收礼对象对这礼物感兴趣,如果能先让对方不得不感到这礼物称心如意,甚至不可或缺,这种礼物送出去就是最成功的投资。说实话,这成了我为别人购物的最重要一条原则。我买下一大坨黄金,已经远远超越了收藏和投资的范畴。我把这一坨东西送出去,应该证明有一个定义会由此成立,即投资就是收藏,收藏就是投资。当然,这也是一种配置性送礼方式!”
“还有这种专用术语吗?配置性送礼——”大师眨了一下眼,问道。
我说:“这是不是我一大发明,我不知道。大师,我去找了一个世家如此谋生的金匠师傅,让他把这块金条打成一只牙签盒。”
“牙签盒?”大师也惊诧地,“用两百克黄金打、打成一只牙签盒?”
“OK!”
“你别老学老夫说话口气。明白了,你不仅想到牙签盒是一种艺术品,首先该是想到一句俗语,叫好马配好鞍——”
“大师猜对了。还有,我亲手,用我自己这双手,这两只手,把它送给了已经拥有那根金钻牙签的美人!”
“你还在激动中。当然,老夫也该明白,你不是怕牙签会被弄脏,你主要担心一枚金钻牙签太轻了。”
我点点头,如实说出原委:“人家把一根牙签收下来,顶多说对我多了几分好感吧。但毕竟就是一根牙签,即便黄金带钻,也还是一根牙签。如何从好感对象升为一位亲近者,继而能够把我当成自己人或叫心腹,恐怕还得添加一些砝码。没别的途径了,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对方怦然心动,让其情不自禁了,好印象才可能根深蒂固下来。当然,这礼又要送得自然。牙签配上一个牙签盒,如同牙签盒装进根牙签一样,一正一反说都算名正言顺,一点也不离谱,又不失尊贵。”
大师笑道:“好哇,这礼送得太合情合理。确实,世上并没有什么天生的贵人,再怎么金贵的贵人都是靠自己倾心培育出来的,接下来才是贵人培养你。这礼送出去,双方关系的密切程度一定会发生某种质变,首先得助于你敢于、也勇于找到一些理想又很贴切的方法去实现礼物上的量变,继而让对方对你的印象发生质变,最终完全成为你的一个贵人。有了如此人物你才会感觉自己有了一种‘神助!”
“这种帮助一方面势如劈竹,另一方面又如同磐石,既有速度,又有重量。我想把大师的话说得完整一些。大师刚才还说,对方最终完全成为我的贵人。我想,是贵人,也是贵妃!如果不把她打造成捧有金牙签盒的贵妃,哪有什么贵人现身呢?”
大师瞥瞥眼说:“我不想去争辩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个老掉牙的问题。本来就说不清楚。你刚才说了一个定义,叫什么投资即是收藏,收藏即是投资。这意思好像意味——”
“最好的投资就是让人家收藏了,最好的收藏就是我投资的。就这么一个意思。我投资这么爽快,无非让人家心里能随时想起我时刻记得我,一旦投资份值与收藏价值划上等号,或者收藏价值比投资份值更大了,那才说明我投资成功了。”我很得意的样子。
大师说:“我还有一个建议,可否想一听?”
我连忙恭敬地:“大师赐教,小生洗耳恭听。”
“如果你想把这事搞出一个空前成功的效果来,老夫再给你一个点子——”大师停顿了一下,见我认认真真听着的样子,才接着说,“最好在这只牙签金盒的四个角都嵌上一颗钻石!”
银行MM
托起下巴这个姿势已经摆了很久。我依然这样。
大师耐不住寂寞,却也不失幽默地:“想化为一座思想者吧,但一定要把裤子脱掉。我看嘛,顶多像一个失语者,七八个六十秒了,还不说话?难道苦盼有美女突然现身,捧一碗女儿茶给你喝?《红楼梦》中,林之孝家的关照给宝玉喝普洱茶消食,袭人、还有晴雯忙笑道,‘沏了一茶缸子女儿茶。女儿茶,也是普洱茶的一种,它产于云南一带。《滇南新语》那书中也有记载,‘普(洱)茶珍品,则有毛尖、女儿之茶。另有一个说法,女儿茶产于山东泰山附近。泰山附近采青桐芽作饮料,号称女儿茶,有消食作用。嗯,还不说话?难道要用金钻牙签撬开你的双唇?”
过了一会儿,我才慢吞吞地:“我要上储蓄所存钱去。”
“打算去存钱——”
“不是打算了。一定要去。”
“一般来说,换届前不是人家拿钱送你,该是你拿钱送人家。这个特殊日子中有一条法则,只送不收,否则有收钱走人的隐患。没想到这捉摸不明前景的时刻,你还敢接受人家孝敬——”
“这好像突然变得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钱不是存到我户头上。”
“以别人名字,开户相对安全一些。非收不可,非存不可,也没必要跟老夫说开这事吧。”
“不就是她的账户上吗?我知道她非常漂亮,又爱喝咖啡,跟我一样,现磨现煮的咖啡。还有,她抿嘴一笑,便成了一个贼女人,天下男人都得膜拜她。大师,您的双腿也有关节吧。”
“这岁数,不看到女人,老夫的腿也发软。但软不是跟跪一个意思。说到贼女人,老夫还真多说几句。她们也想找个贼男,与贼男人找女人彻底不一样,男人在任何年龄阶段都可能去找女人,年龄不是问题;女人,则应该根据年龄段来判断她们心理差异的,二十岁时,她们有胆无心;三十岁时,她们有心无胆;到了四十来岁,待她们有胆有心时,但是天下无贼了。”
“妙!妙!太妙了!也悲!悲!太悲了!女人四十几,便要自称豆腐渣了,除什么姐姐外,还有几个女人能勾得上天下男人?除非缺钱小帅哥——”我终于把早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大师,我突然看上了一个储蓄所柜台MM,害得我相思好苦,苦巴巴想着她,总盼有个什么好办法接近她、亲近她。有一天,我终于想到一个叫绝的好办法。我拿着一袋子现金上她的服务柜台存款,存折没拿上,转过身子。MM连忙叫道,嘿,先生您的存折。这时,我回眸一笑:不,那是你的存折!“
大师不禁击掌叫道:“好!好!太好了!这美人是红旗路的工商MM,还是东风路的交通MM,要不是八一大道建行那两个小MM之一?”
我双眉一闭:“我能知道她在哪吗?做梦!”
“知道你又做梦了。中邪的样子!问题嘛,好像你还在做梦——”
“大师又笑话我了。”
“也不完全这样。自从送出了金钻牙签,又把那个再加工嵌上钻石的牙签盒也送了出去后,你身上的魂突然好像变得时有时无,说话都开小差。午间看新闻快讯,观众之一的老夫竟然发现你上午坐在主席台也有点走神,一双眼呆呆发直。你肯定不是看台下听众一片,也不是欣赏伸缩如同龟头的镜头或脸上撒有几粒小痘的名记MM。”
我稍稍一怔,又极为不满地:“这种画面也给播出来了?乱弹琴!明天,我找电视台长——”
大师撇撇嘴:“训他一顿,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还是当他台长。你又不分管这一块!我看,眼前最好别去想那美女。”
“为什么不能想?吃不到葡萄,都说葡萄酸。什么西施有心绞痛,王昭君那女人脚板又怎么大,貂蝉一副什么吊肩膀,更玄的还说杨贵妃天生一身狐臭。扯淡。尽扯淡!就说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多勾魂呀。都喜欢上这人了,还嫌身上什么味吗?大师,我真的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最漂亮!”
大师把脸一绷,嚷道:“再漂亮也不是你的女人!这种平常喜欢采用什么自己上位的美人,她一不小心便会压垮你!”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也就让我痛苦了。打通过她的电话,开口却是我慌张道歉。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拨错号码了。她对我也挺有好感,说既然拨错了,那罚你请我一起去喝一杯咖啡。我只得答应下来,好好好,找个机会一定请你。是的,大师,我做了银行MM一个梦,梦醒来后,不由自主想到那接受我金钻牙签还有金钻牙签盒的美人。我也明白,对领导喜欢上的美女,我们坚决不能喜欢。心中我一直默念着要坚守一个原则,领导的情人,始终是我们的亲人!决不会把亲人当情人。否则那不是乱了伦理?除此之外,别无想法。我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长得那么漂亮,还那般迷人?”
“她们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你早该发现,这傍官,是女人天下最好的一剂化妆品。权力胭脂有它一种特别美肤的作用,也就怪不得这些特殊女人越来越漂亮。”
“看来,该是大师说的这个原因。”
“你一定要记住,哪怕你有机会把天下好MM都当成红颜知己,领导的美人则要排除在外,决不能有半点非分之想。这念想一一点、一丁丁都不行!”
“这道理我懂。但我还是免不了念想,什么时候也能将她——”
“除非有朝一日你的官比他做得还大些。呵,那时候她就成了礼物。”
“可我现在喜欢——”
“不说她了。说梦吧。要是去问周公,人家老先生一定会告诉你,梦见与美貌女子交往,为破财之兆。存款柜台内外隔有一道铁网,或者还是一面厚实的防弹玻璃,你把多少钱塞进去,那MM也出不来。你做出这么一个梦来,无非警示你别动小心眼,更不宜动手,否则再多的钱也是白存的,即示意你之前进行过再多的感情投资也白投的。拿竹篮打水,还能把水里的月亮捞上来?一场空,终究要这样!好吧,忍一忍,换届期又不用熬得很长,女人事还是从长计议吧。看你这般苦相思,还不如去饱饱眼福。我陪你去逛逛储蓄所,不取钱就改换密码玩吧。红旗路、东风路,还是八一大道——”
跳楼者
好心情,不是家常饭!这话说得多好呵。何况,这个年头,又是鄙人寄身而混的这种场面上!我不得不跟大师说:“昨天半夜,我又被一个噩梦惊醒了,全身冒出冷汗,醒来后没敢再合上眼睛,拉亮的灯也一直没再熄掉。”
大师说:“瞧得出,你脸色一点都不好看。绝不是昨晚喝茶喝得太多了,更多遭吓的。”
“这人呐,真不禁吓。我还是一个堂堂男子。”我喃喃道。
“堂堂大男子又怎么呢?女人往往被吓瘫,如同一摊烂泥;男人呢,是被吓倒,如世贸大厦塌下来一样。一团泥还能捏回一个女人,可塌下来的大厦你还能用它的废渣把它重新盖起来吗?连收废品的人见了这堆东西,都有点烦。看来这个梦,够让你心惊胆颤、刻骨铭心了。”
大师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让我把昨夜一梦说上一说。我努力恢复一下神儿,才敢把这个噩梦说出来:“太吓人,我眼睁睁看到一个男人跳楼了,从全城最高的世纪金融大厦跳下。金融大厦有三十九层高,不含地下六层。这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大白天的,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在楼顶站了多久,我一直盯着他看。突然见他嚎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向蓝天和白云。他双手伸向前方,似乎想抓上白云。看似近在眼前的白云,其实远到天边,哪能抓得住呢?结果,这跳楼者嗖嗖直往楼下掉去。那速度太快,加速度,但掉了很久都没掉到地上。就一直往下掉,掉呀掉,半天也掉不到地上。天呀,大师,我、我感到太紧张了!”
大师说:“从楼上跳下来,最大恐怖就是落地前的过程。这个时间越拖得久,做梦者所遭惊吓自然也越强烈。”
我说:“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这人终于落到地上。啪——嗒!跳楼者落地那一瞬间,我啊了一声,被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我醒来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认识这个跳楼者。”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闯进你的梦境。他是谁呢?”
“我真的不想提他。但一定是他。没错,就是他!这人曾经做过我的部下。这家伙叫DD,好像生来就是来做我的一个大冤家。冤大头!上辈子我们俩可能在哪些年一起追过同一个女孩子吧。七年前和三年前上面都收到过一次举报信,拿了几件说是确凿的事恶狠狠告我。我私下调查过,发现每封信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也没有捞到什么真正的铁证。后来,我跟公安局提出意见,这监控要盯到任何一个要紧的地方。大师您现在去看看,邮筒旁一般安装了探头。好些同事对我最一致的赞好,就是这么一件事。但也得承认,还是有死角。大师,这梦是否意味着我这次要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我几乎还没有完全摆脱梦魇的困扰,双手用力拍拍脸,又仰头长吁一声。
大师没有马上认可或者否定我的推断。大师只是说:“也许这个DD又要写几封匿名信助助兴。他不会太让你寂寞。”
“越没用的人,他们越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无中生有,损人不利己而利他人,便是他们显示自身价值的两大法宝。那我怎么办好呢?”
“我得先问一个问题,此人真的跳了楼,你会怎么处理呢?也就是问你,DD的死因真的死了,跳了舞,你最后给他怎样下一个定论?”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仅想了三秒钟,便说:“大师,您几乎把这事看得很复杂。但它绝不是一个怪异问题。坦率说,对这类事如何处理,我们早有了一条没成文,但一直惯用的原则,就事论事。我们一如既往孤立看待某一个问题,特别遇到如此意外和突出事件。这已经是我们处理类似事件的首选方法。第二个原则是第一个原则的推进,即千方百计从他身上找出最直接的原因。”
“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也没必要过多为你担心什么。不过老夫还是再设问一个,请听题:请问,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跳楼呢?”
“这算什么题?常规答案。我回答:他得了抑郁症!”
“他抑郁——”
“之前我不知道。他跳了楼我就知道了。”
“抑郁而跳楼?不会有别的跳楼原因吗?”
“死有很多方式,各有所好吧。但寻死的原因往往就是一个,即抑郁!大师,有一个人物,也算我们的一个远方同事吧,死在自己办公室。他身上有十三处刀伤,刀刀都在要害处,每一处伤口都很深。你说这人是自己跟自己这般闹着玩,除非是一个橡皮人自杀了。但警方最后给予的结论还是他因抑郁而自杀的,最终也证实了相关领导第一时间作出的推论非常正确。”
大师不由感慨起来:“呵,一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抑郁症患者。如此看来,这个DD也只能抑郁而死!”
我脱口反问道:“难道还能找到比抑郁而终更好的原因吗?”
“容老夫想一想,再想一想。我使劲想一想,还使劲想一想,好像没有,好像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老夫遇到这种人,也一定会逼得这家伙真的抑郁去死!”
“大师,还能做到这点——”我一时不开窍,“请大师明示。”
大师拉起腔调说:“先从你的梦象说起吧。一般说来,梦都是肌体自我调节压力的一种自然功效。梦见有人跳楼,没别的意思,一般指做梦者即将脱离原来的生活状态,要去到一个更宽广的环境发展。你首先得为自己做出这么一个梦感到荣幸。仅仅荣幸。真要有幸运的结果,便不能把这种美好愿景停留在梦中的寓意上。比如说DD,不会因你有梦便会让其所挟带的威胁突然消失。要是老夫,一定果断行动,让梦境变成一个现实。比如可以这样做,只要我发现他把告状信寄到哪位首长手上,就能让这位首长成为我的一个大贵人,再厚实的告状材料也只能用来反抽告状者一个巴掌,狠狠的,不仅抽的他眼肿脸青,还要抽得他心碎魂飞。只要做到了这点,他不想抑郁也得跳楼!”
我哦了一声,有些恍惚。
披发飘逸的女鬼
“心神不宁,这是换届前夕你们的一种通病。还怨电视台长不该播你走神的镜头。看看你——”这半句“看看你”让大师连说了好几遍。但我一直没搭话。大师轻咳两声,又说:“别憋在心里!这人什么都不怕,老人怕一口痰堵到喉咙中,其他人怕一口气憋在胸口里。”
“说什么,就有什么。又有告我状的匿名信!”我喃喃地。
大师十分警觉地:“谁把这消息告诉你的?你想个办法,把这信搞到手后看看。凡是被告了,都得先搞清两件事,一件哪个告的,另一件告了什么,前者好让自己针对人去行事,后者好让自己针对事好去找人。”
我几乎很无奈摇摇头。
“这点点把握也没有?”
“谁告,我一猜就知道是谁。不是他,又会是谁?DD,他那个人——”还没说完话,我叹出一口气。
大师说:“你要是一个女身就好,那老夫我可以免费送两个疗程的静心口服液给你喝。保健品是保健品,但也该有一点意想不到的疗效。我们的保健往往比西方药品还管用。广告语一句,西药倒不如保健品疗效好!”
“跟大师说实话,换届前夕这告状特别有效。平时告上几年,连尿泡泡都有可能冒不出来一个。但这个时候不同,它一定会有响动声。当然,我不是害怕遭来一场非查不可的待遇,最怕有人借这个机会随便做点文章。一旦按照‘不带病上岗这个规矩办理,好事也就轮不上你。要是这样,岂不让我——”
“谁都希望好机会能轮到自己。老夫深知,这做文章的人比告状者更可恨!告状者如此疯狂,肆无忌惮,你也许太过于得罪这家伙了。”
“有些事也没办法能避开。除非把得罪过的人都得罪死了,才没有得罪人。”
“悖论,但很有道理。痛打落水狗,这比喻太恰当了。当年鲁老爷子说过,这落水狗不被打死,它爬上岸来还会拼命咬人。我想,你应该几棍子、一口气打死它!”
“这家伙死了,哪怕变成一个女鬼,也不会放过我。只是我不知道,他那撒尿的东西是否遗落在人间?”
“你说什么——”大师这下子很惊讶地,“他真跳了楼?我、我这两天没听到这个该是砸锅的消息。”
“他什么时候跳楼,我也闹不清楚。但我完全可以断定,女鬼一定是这家伙变的!昨天晚上,这女鬼出现在我梦里,一身白衣,脸色苍白,走路时脚不落地,还披着一头长发。梦中并没有过多的情节,一个女鬼晃来晃去。晃了一个晚上,晃得我睁开眼睛时都还看到这个女鬼还在眼前。”
大师松了一口气。他喝了半口茶,又喝了半口,才说:“讲这种凶事之前,你得先强调一下是否梦。不事先提示,容易弄得老夫也有一口痰不能咳出来。”
“望大师宽恕。大师,我不明白,这阵子我怎么总爱梦见这鬼那鬼的?”
大师说:“放松一点好吧。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否则过不了多久,我得亲自找车送你去看心理医生。”
我说:“我现就在看心理专家。大师,您不就是一个很杰出的心理权威吗?”
大师听得高兴,但不失谦虚地:“哪里哪里,我顶多做些安抚、疏导的嘴巴活,远远称不上什么心理医生。再说,你也用不了去看这种医生。我开开玩笑说了一句话而已,别当真。”
听听,大师就是会说话。我如卸重负,释然一笑地:“谢谢大师!”
“有个道理我还得说开,梦中这女鬼往往是做梦者某种抑郁情绪的化身。你看过电影《午夜凶铃》吧,日本鬼子拍的,里面有一个叫贞子的角色就属这类女鬼。这类女鬼,它的动作一般很飘逸。你梦中,那个晃来晃去的女鬼就是这种角色。这并不是说此类女鬼有多么超凡,多么脱俗,相反它属于一种不踏实的表现。脚都不着地,又哪来踏实呢?只能飘飘然。你做出此梦,也即证明一个道理,凡该抑郁死掉的人又暂时没死掉,容易让其他人特别是做梦者产生一种抑郁感。”
“大师你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一点。比好像有人发现我裤裆里夹了一点什么东西,还让我略感不适。我真想找到一个办法,让这种女鬼别在梦中纠缠我。可我好像找不到什么办法。”
“错了,老夫看来,你已经找到了一个解决这问题的切入点。老夫问你,难道他裤裆里没夹点什么?”
一听,我双眼发亮:“找他的东西?我明白了。”
“不再抑郁?”
“该不会了吧。谢谢大师。您稍稍这么一点拨,我这死脑筋就动了。我脑子被大师灌入了一种新智慧。是的,我裤裆里是有蛋,DD也一样,这不奇怪。但并不妨碍我去查查DD裤裆里夹着的蛋怎么样,如果仅有一个,把他列为挪作他用的人物;如果有三个,他就是一个中饱私囊的家伙;如果两个,同样可以查查它的型号是否如前、大小是否如旧,调包同样也算一项罪名,不管怎么样,我都可以把他列为查办对象。这只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我想查办他的话。”
“这就对了嘛。他只有告你的冲动,而你有办他的权力。这期间,不能让他化为女鬼现于你梦中的最好办法,就是你变成一个女鬼出现在他的梦中威慑性。心理疗法,即是如此。而你要给自己采用食疗法,这段时间特别注意饮食,多吃些菠菜、生菜、油菜和动物肝脏等,还可吃些香蕉。”
“干吗多吃这些东西呢?动物肝脏不宜多吃。”
“多吃不宜,也得多吃。有风险,但可以带来一道保险。明白了吧。这些东西会尽责履职帮助你‘生产出一些抗抑郁的物质。”
“还有如此功效?”
“它们都含有天然叶酸,这东西它能有助人体合成一种天然抗抑郁物质——SAM-e,从而提高大脑血清素水平,便可有效控制你身上的某些抑郁。”
奶牛追悼会
我突然扑哧发笑,整整一口牙毫无半点羞色地露了出来。
大师奇怪地:“一会发呆,一会发笑,一个人还能调试自己的神经系统吗?”
“太棒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想像不出这种故事来。除非茅盾文学奖获得者。我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大师曾问过我,怎么爱看《青瓷》《红袖》还有什么《新青瓷之秘色》这类职场小说。我说,浮石写得好哇,人家是我最敬佩的作家。连我敬佩的作家竟也是觉得他天资太欠缺了些,他说自己这种人,获诺贝尔文学奖有点可能,茅盾文学奖的级别太高,这一辈子怕是没指望的。我才说,也许茅盾奖得主中还恐怕有人能想象出如此奇妙情节来。我还不得不质疑鲁迅、巴金、老舍,他们的笔下也可能写不出如此搞笑的情节。原因一个,他们大概有点自知之明吧,还没开设茅盾奖项之前,便匆匆出生了,又匆匆赶早离开了。当然,即便没有享受到这种荣誉,我还是敬重他们的。只是面对我这个发达无比、想象无限的大脑所记录下来的场景,天下所有文人,包括死去的,包括暂时活着的,包括还没有出世的,都该自叹不如。”我用一种无比夸张的表情把这话说完,连肩膀也耸了几下。
大师说:“这种欧式耸肩让老夫看得不顺眼。吃米粉吃到了一只绿头苍蝇!你说说吧,遇到什么有趣之事——”
“大师,您参加过追悼会吗?”
“这,这也算一个问题?”
我认真点点头。很认真。
“来到这世上才吃了十五天奶,我就亲自参加过追悼会。这个‘亲自是你们场面上的常用词,借来一用,好像也还贴切吧。民间恐怕没有这种词语。只是放到此处也恰当。外婆上山砍柴时摔死了,我那母亲大人不顾家里人规劝,执意抱起刚出生半个月的我参加了追悼会。即便这些年,断断续续也该痛悼过十几个友人和前辈吧。”
“可大师参加过奶牛追悼会吗?”
“奶牛追悼会——”大师怔了一下,笑了起来,“好啦,别逗我,天下哪有举行仪式追悼过世的奶牛?安徒生童话没这内容。《哈利·波特》中好像也没这种场面。我看过三部盗版碟片。我说你呐,别把脑子弄出毛病了。”
我自嘲地一笑:“我确实参加过。真的。跟死了人一样,帮奶牛搭起了灵棚,挂上好些挽联,设立祭台,朗读祭文。对了,还请来几个大和尚诵念经文超度。这方案我亲自圈定的。”
“是吧。什么时候你开过一场奶牛追悼会——”大师有点半信半疑。
“又得接受大师的批评。补充声明一下,此事仅限梦境中发生。梦中的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养牛户,除了养有老婆和孩子,还养了数百头奶牛。梦里梦外相互借鉴、相互翻版,里头外界的情况差不多。梦境中那个世界,今年也一样遭遇到百年一遇的特大旱灾,那里养的奶牛同样没草吃、没水喝。要是京城那场大雨落在这个地方,两地都受益,既不会让京城那地方死掉几十个人,也不会让这里的奶牛没水喝。梦里的电视机中,全天滚播一条新闻,上头政府拨了一大笔奶牛救济款。我看了,拍着巴掌冲向奶牛场。那些奶牛好久没听到我的掌声,便一起抬头朝我这主人望着。它们想,接下来一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这奶牛,它们接下来都死了,全死了,一头也不剩。”
“都拨款买饲料,又怎么会死掉呢?”
“幸亏奶牛没问主人。它们没有这机会了。梦中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没给答案?算得上一件怪事——”
“怪吗?不怪不怪,一点都不怪。怪什么?我猜原因一个,无非上面拨款太多,结果奶牛活活给撑死了。”
大师张了一下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确实好笑。也只能如此。不如此笑笑行吗?”
“我嘴里笑了,但不代表我心里也笑了。要说刚才我笑了,也是我觉得这梦被你占得还算行。”大师一板一眼纠正道。
我当然愕然:“我把梦占了?”
大师点点头,不紧不慢地:“我先前还有几分担心,一旦DD告你的状,反反复复告,上上下下告,还上网发帖,发手机信息,不闹出一点什么事来,他决不会收手。面对这种形势,你肯定要采取果断措施,不仅仅针对一个DD。措施到了位后,也就是说落到实处,有了实效之后,你该扮成一个怎样角色?看来,所有的一切你都让老夫放心许多。”
我还是不解:“我好像还没做什么事来,怎么便让大师放了什么心呢?”
“你心里有盘算了。即便没盘算清楚,也有强烈的意识!”
“我不知道,我没一点感觉,我真的没有感受到什么——”
“好哇,一旦到了那个时刻,就是需要你露出这种神态来!为何让我放心了呢?你学会了装傻。这个梦中的寓意,表示做梦者对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产生出一种虚焦,或者你对想做的事缺乏某种自信。此梦本意,给你一种提示。还好,你几乎没有去正面应接梦示所带来的无奈或无助,反之从中找到了一种应对方法。呵呵,为什么奶牛死了呢?救济款给得太多,给撑死了。”
“我,我开玩笑——”
“我知道你开玩笑。所以该如此而为之的妙法,还没让你意识到它的存在以及它可爱的一面。世上真发生过钱多撑死奶牛的事吗?胃口再怎么好、或者怎么不好的奶牛也撑不死。嗯,何况牛它老人家还天生有两个胃。但你这般说出一个死因来,说明你好傻,连一点基本常识都没掌握到。这样一来,你便一身清白,连灵魂都让大家看得是一副晶莹剔透,与DD或他人出事怎么也扯不上半点关系。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白了吧,要撇清责任、撇开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装傻,越傻越好!”
“原来这个梦还有如此大的价值。这下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还明白了彻底是个什么神态样子。不仅在召开奶牛追悼会之前,哪怕奶牛追悼会结束后,我也坚决不说资金被人截留了,这才导致奶牛什么什么的——”
倾斜的柱子
我跟大师说:“这两三天恐怕不能陪大师一块喝金骏眉。即便有银骏眉、铜骏眉,或者还有钻石骏眉,都不能喝了。不是没钱埋单。没钱可以挂账嘛。兜里有两张银行卡呐,都是公务员专用卡,上面即便没一分钱,也可替主人刷出几万块钱来消费,过后让财务处直接跟我补上就完事了,还说这样做是一番苦心要约束我们肆意挥霍。哪是这样呢?该是好心放纵我们,除了没钱可以刷出钱来用,还逼得我们不得不到那些高档会所酒店宾馆阔地方消费。没办法,土菜馆、路边店,那些小地方不能刷卡。大师,我这几天得利用空闲时间去照看一下母亲。”
大师立即抬头问道:“老人家她身体——”
“老毛病了,冠心病。这次弄得有些严重,天气不太好也是缘故。刚才来茶楼路上,妹妹给我来了一个电话,母亲一个多小时前被送进第一人民医院。”
“哦。七十好几了吧。”
“快七十七。”
“也算一把年纪了。我今年看见过她老人家好几次。上个月底在东方南路上遇到她。那天,你妹妹陪老人家上公园逛逛。老人家说话好有惮意。她知道我喜欢占梦,便说,做梦时没遇到你,遇到你时又没做梦。看得出,一位饱经沧桑,又很乐观的老人。”
我唏嘘道:“母亲跟父亲离异时,我才快五岁,妹妹也就是两岁半。担心我和妹妹被继父另眼相待,母亲这辈子后来一直未再嫁过人了。外婆劝了多次也没半点用。当干部的外婆说话还开明些,可那些话都被母亲当成了耳边风。一个药店小小职员,把我们两兄妹拉扯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大师,我母亲那时候只得上菜市场捡些白菜叶子回来煮着吃。怕这事传到外婆耳朵里,捡菜叶前还早早戴上个口罩”
大师摇摇头说:“是啊,多么不容易。你们兄妹俩该好好伺候老母亲,天天端屎倒尿都是应该的。去吧,好好去照顾照顾母亲。明天上午我再上医院去探望老人家。她还是喜欢吃台湾来的凤梨、火龙果吧。”
我笑了一下:“大师太留意这些,难怪我母亲总爱说,大师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她还说,有了大师帮着留心些事,她儿子这官才做得顺当顺当的。家里后代能光宗耀祖,都是搭帮大师带来的福气。老母亲的原话这般说的。昨天晚上,她跟我通电话时又念到这话,还多说了几遍又要靠大师留心些事。”
“又要靠老夫留心什么——”大师的眉头挑了挑。
“老了,唠叨吧。”
“嘴巴多——”
我点点头,起身便要告辞,大师突然抬手一抬,叫道:“慢慢走,你别急急忙忙走。”
“放心,我一定会跟母亲说,大师您明天再来看她老人家。”
“我不是想嘱咐你这事。带什么话你会不知道讲呢?我只是突然觉得奇怪了,你母亲怎么会在昨晚把一句老话重复说上几遍呢?还加了两个字,又要。”
“唠叨。我不敢说老人嘴巴啰嗦。要不偶然说了一句吧。”
“偶然吗?这对了。偶然,必然的一种预兆。莫非老人家感应到你这个儿子该有什么紧要的梦要解吧。”大师抹着下巴琢磨。
我说:“这倒没错,昨晚我确实做过一个梦。刚才被母亲住院的事分心了,差点把这事给忘掉了。”
“说吧。什么梦?你坐下说。”大师立刻问道。
我稍稍想了想说:“长话短说吧。梦到我走进一个中世纪留下来的宫殿游览,几千年前的宫殿还依然金碧辉煌,光芒万丈。我非常感叹,多么雄伟的建筑!还感到惊讶,因为我发现有一只巨大的柱子。”
大师说:“柱子?!建筑中这算一件常见的东西。一旦梦到这柱子,往往预示做梦者在事业上的追求得到了一种保障。就这么一个场景?”
“但突然,我发出一声惊叫。”
“那柱子直插云霄,让你抬起头,睁大一双眼,也无法望到顶端吗?”
“不。我发现柱子突然倾斜下来。”
“柱子倾斜——”大师脸色陡地一变,“你,怎么还不坐呢?坐下坐下!”
“怎么,还有些话要说?”
“坐。你,不得去医院探望老人家。”
我一边坐回椅子,一边问:“这往下倾斜来的柱子会有什么预兆?”
“有一个前辈说过,柱倾斜,主不祥之兆。你母亲大人或许早已揣摩到,你这当儿子此时会做出这么一个梦来,让我留心些,也就是让我这个时候要阻止你上医院探病。”
“阻止我上医院——”
“一定是这想法!你想一想,你娘老子这个时候怎么要禁止你医院呢?”
“让我想一想,如果真是大师所料的——”我想了片刻,又低吟道,“老母亲怎么会想到,让大师阻拦我上医院探望?这样做,难道怕我老母亲怕自己住院的消息传出去,引得好些人纷纷前往探望呢?”
“我看,决不会别的什么事!但几乎不是你所猜的那么简单!”
“还,还会有什么用意呢?”
大师诡秘一笑:“你母亲大人一贯怕打扰别人,又怕别人打扰自己。这是老人家最好的一个习惯。但这次你母亲大人并非出于此意。再说,老人家也一大把年纪了,经常跟医生护士打打交道很正常,熟人朋友去探望一下更是人之常情。谁无老人、谁不变老呢?恐怕,恐怕老人家这次是担心你进进出出医院影响不好,容易被人家误以为你生病。”
“这个时候我可住不得院!”我脱口就说。
“好,要有这种意识!你这个时候去探望老母亲,人家瞧见了,接下来的猜测由不得你了,说法肯定要多如牛毛,到时候你总不能上电视做一个广告说明吧。”
“哟,那可糟糕透了。一旦这说法杂七杂八多了起来,肯定会对我有不好的影响!”我呆呆的,只稍过一会儿,便知道大师的用心,叹出一声,“看来我无法在母亲病榻前尽点孝心,只能采用打电话的方式给老母亲送去一番问候。还好还好,母亲脑子还清醒,该不会责怪我什么的。”
大师说:“也只能如此。医院那地方,阴气太重。一旦见有不祥之兆,便要尽量避开不祥之地,如此才避得开不祥之事。这或是你作母亲大人的愿望所在吧。你别自责!”
如果柱倒
“柱斜不祥,”我又问大师,“如果那柱子要倒下呢?”
大师正要回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听那意思,有人要请大师喝茶。大师模棱两可说了几句话。他不太想赴约,但又几乎没法谢绝盛情,说话时就是这种腔调。接完电话,大师说:“如果柱子倒下,当然与其倾斜意味又有根本不同。柱斜与柱倒之间不能轻易划等号。只是我现在有个场面要去应酬一下,改个时间再跟你详解吧。还有一点,跟你们什么五年计划有所不同,梦是不能事先设想和推论的,这梦因人因时又因运因命而生,解梦得看当时背景以及个人运势,异人同梦恐怕要异解、异人异梦或又要同解。”
我唔了一声。
“还有——”大师想说什么,看了一下手表,却又没开口了。
“还有什么,大师?”
“到时候就知道了。”
离开茶室时,大师把杯中仅剩的一点茶也端起喝了。
一时,我困惑着。眨了几下眼睛。我真不明白大师后这一句话的意思。
过了两天,与我坐进茶室时,大师想起“如果柱倒”这一设想之梦,便要解述一遍。我跟大师笑道:“这梦我解了。”
“你还真做过这种梦——”大师奇怪地。
我说:“有人做过此梦。”
大师望着我,眨了几下眼。看得出,他对这事还挺有兴趣,见我半天不说话,便又催促道:“何人做过此梦?你又如何去解呢?”
“先不说人,也不说事,恕我班门弄斧,敬请大师先听听我找到的一个答案,看看这梦解得是否还算准确。当然,这是我从人家一个梦中得到的感悟。”出于一种自信,也没等大师应允,我继续说道,“柱斜不祥,那么柱倒该是人危吧。”
大师一拍巴掌,叫道:“对了,柱倒人危。或者,便是做梦人。”接着,大师又急急问,“谁做过柱倒之梦,又是怎么应验的呢?”
我提醒道:“还记得,大师您一个月前曾问过我,我的同事F是不是患有一种什么怪病,已经靠吃几种进口药支撑他的生命,每天药费花七八百块钱。当时,我一听这事还莫名其妙的。大师,您说说看,这两斤五粮液分六口喝下都不醉的人,他怎么突然会生病,还不是伤风感冒拉肚子呢?再说吧,同事F这阵子上足马力,加班加点投入所分管的工作。对了,文教卫这一块都归他打理,担当总指挥的那个新世纪中学项目还没完工,凭那规模,还有特色建筑,就成了全省教育界一个标志性工程。他的用意当然不是想把这些工作做得如何出色,无非在这个时刻充分演绎一番自己的能力。大师说他得了什么病,我怎么也不相信——”
“现在可以证明他病了吧。”
“好像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我会说,荒诞!”
“只是你还是不敢相信。但事实已经这么一回事,对吧。”
“也不知道这事从哪里说起才好些。据我了解,上次这位同事F觉得嗓子有点疼,可能头一天晚上喝了什么假酒,酒精勾兑的。如同仕途上的小人一样,这假酒也是防不胜防,不可能不喝到假酒。结果有点上火,同事F让司机帮他上街边药店买了一瓶穿心莲片。穿心莲片是他一贯喜欢服用的灵丹妙药,有病毒吃它,头痛吃它,上火也是吃它。走出药店时,司机刚好碰到一个熟人。熟人问这司机上药店来干什么。司机随口答道,老板叫买点药。当天,就有人说我那同事F生病了。过了几天,外头有人说他病得很重。再过后,见他出现在会议主席台上,也有人咬耳朵说其打完点滴,又吸足氧才赶到会场的;还有人说本来安排他讲话,怕他太受累了,也临时被取消。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的传说那就更稀奇古怪了,竟说什么同事F病得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特护病房靠从美国进口的药物维持生命;这些天传得更离谱,同事F还是得了什么性病,甚至有人说他得了一种新变异性艾滋病,意思说无药可治了。昨天下午,同事F跑到我办公室来诉苦,说他自己长上一万张嘴这下子也说不清楚了。大师呀,一瓶穿心莲,竟然让同事F吃成了一身艾滋病来。可以想象一下,这事在社会上影响多不好。”
“原来是这么被病的!”大师苦苦一笑。
我不堪地摇摇头,又说:“他脸色确实没前几天好看了。”
“真要是肝火上来了,哪怕吃几把穿心莲片也无济于事了,恐怕只有穿心痛了。”大师无奈地摇摇头,又问,“他真做过什么柱倒之梦?”
“这事也是他昨天无意中说出来的。他诉完苦,显得很沮丧,当然也非常随意说了几句,这人真背时,做梦都梦不到捡金子,偏偏梦到一根柱子突然倒下,还正好朝我砸来。不是一根小竹子,一柱巨无霸的柱子,欧洲宫殿那种货色。实体大理石!同事F离开后,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捉摸了半天,才在拍脑勺子时蓦然明白,原来是柱倒人危。”
“确实让你捉摸透了,也对了。还有,你真是有福之人。本来,你的梦与同事F梦,这两个梦在一起,就是柱子从竖起到倒下的一个全过程。结果,柱子倾斜的场景给了你的梦中,而砸下来这个环节塞进了同事F的梦境。是的,柱子折倒,即为主不祥之兆。”
“呵呵,我是瞎子摸象。这样比喻不太恰当。该说瞎猫碰上了死老鼠。”
大师赞道:“俗话说,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很多时候得靠人家的话或者人家的遭遇,包括人家的梦境,来触动你的某根神经,让你突然心有所动,心有所悟。这是你同事F的一大痛苦教训呀。看来这些细节上的问题,你也别太麻痹大意。”
大师用口述的方式跟我开了一张近期必须坚持使用的“预防性”处方:
1、不托人买药;
2、不随身带药;
3、不当众服药;
……
老师批语:啰嗦!
“我也当过老师!”我说。这口气容不得旁人有半分置疑。大师耸耸鼻子说:“同事F被病重的消息吓坏了你的脑子吧。”
我仍然斩钉截铁地:“我是当过老师!在大学教室里,也许清华学堂,也许北大,也许……反正一所名牌大学里我当过老师。肯定不是什么小学、初中、高中老师。名校中,我还成了一名气很响的教授!”
“做梦!”大师也照样不屑道。
我当即说:“亮分:10分!”
“亮什么分呢?”大师一时懵了。
我蓦然露出笑脸地:“大师,您猜对啦!”看到大师顿时释然开怀的样子,我又说,“当大学生的老师,还挺有意思。好,这份职业真好!大学校园里,竟然有几百上千女生追崇我这个男老师,不过也算不上什么风流韵事。如果不经常跟裂裂歪歪的男生们争争漂亮女生,哪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教授?躲到这行政机关里就不同了,没一点本性的感觉,哪怕我仅仅多看女干部一眼,恐怕也会被人说成有什么作风问题。在机关工作时间久了,这人性都要退化。我梦到自己走进一间阶梯教室时,里面坐了三四百名一年级新生,男男女女,花花绿绿。我正要讲课,才发现自己没带备课本,也没拿上教材。信口开河讲吧,一旦露了馅也不好意思。我脑子还是活,来了个急中生智,干咳两声,让大学生们写上一篇作文。大学生立刻哇声一遍,还写作文呐?!但还得写。”
大师说:“老师这么偷懒取巧,那真要误人子弟。嗯,你给那些学生出了一道什么题目呢?”
“误不了人家。如果大师不这样发问一句,恐怕要让我枉付此梦。题目:我的人生目标。”
“哎哟,我的老奶奶,俗气了俗气了!”
“俗了?”
“还会雅吗?比如可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为题材,写一篇自拟题目的作文,这才叫有情调。还可以写一篇《火车巡逻员的故事》,这才叫高尚,平凡中见伟大。也可以写一篇《忧与爱》,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多么富有情感呵!还有,很多……这类题目才叫高雅!”
“我这题目出得是俗气一点。不过,大师别小看这些大学生,依据这么一个题目,也有学生写出了激昂向上的一篇文章。阅过此文后,我觉得它属于一篇千古奇文!大师,梦醒来后我还能背出这篇作文。”
“看来要让老夫与你这位大学老师一块来一遍奇文共赏吧。”
“好,我给大师背诵一遍。接下来的‘我并不是我,特指写这篇文章的学生。背诵如下。我今生今世的努力生奋斗就是为了实现这么一个目标:我这辈子一定要拿上沙特工资,住上英国房子,使用瑞典手机,戴起瑞士手表,再娶个韩国女人,包个日本二奶,还要经常做做泰国按摩,开开德国轿车,坐坐美国飞机,喝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抽古巴雪茄,穿意大利皮鞋,泡西班牙女郎,看奥地利歌剧,买一栋俄罗斯别墅,雇一群菲律宾女佣,配上以色列保镖,爽洗土耳其桑拿……”
还未背诵到一半,让人无比敬仰的大师也已经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嘴巴张开,但他没说出话来。
“大师,写得怎么样呢?”我得意洋洋问道。
大师终于吁道:“老夫要叫他姑奶奶了!我承认,如此人生目标是够、够伟大,够崇高。”
“崇高是崇高,伟大是伟大,这目标!我连续读了它三遍,读得我这个老师也热血沸腾中。不过,我最后还是给它做了一个不满意的批语。”
“你还觉得它不够崇高伟大吗?”
我缓缓地摇摇头:“高!实在高!也伟大!但更高明、更伟大的是我批语!我当老师给了一个这样的批语:啰嗦!写文章就怕啰嗦来啰嗦去,要惜墨如金,一字值千金。为什么说这篇作文太啰嗦呢?因为只要说一句当上干部,这一切便皆可实现!”
“当上干部,这一切便皆可实现——”大师怔了一下,接着捧起肚子哈哈笑道,“好批语!妙批语!真是名校名师,才有如此经典批语!”
“谢谢大师夸奖!”
“老夫不是表扬你——”
“那我代表梦中的这位老师谢谢大师!”
“我算折服了!不过,我得补充一点,真要实现这么一个美好愿望,还得好好记住一句名言,否则仍将望月兴叹!”
我连忙谦虚地:“我把此梦说出来,并非只想博得大师一笑,还是想听听您的占解。请大师点拨。”
“这句名言就是:身体是当出你们滋味的本钱!”大师说。
“身体,当出你们滋味的本钱?!”我仅念诵一遍,便释然开窍地,“谢谢大师点拨,我一定时刻铭记。就是说,梦想中有那么多美好,还得有身体本钱去享受。明天早上我就去森林公园爬山,爬多高、爬多远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遇到什么熟人时便会跟人家感叹几句,这座山怎么好像变矮了一样,还好像越来越矮,同样一双腿,再用一口气爬上去,前年用了一小时三十八分钟,去年花去一小时十六分钟,今年元旦节一小时零五分钟爬了上去,到了今天早上只用了五十八分钟。这样说,不会嫌我啰嗦吧。”
“这叫啰嗦吗?”
“不啰嗦——”
“何况你把梦意都悟透了,也悟对了。那个学生的作文其实也不啰嗦。人家不这么详写,又怎么能煮沸你身上的血液呢?说到啰嗦,你那个同事F此刻拿出一万张嘴辩护,那才叫啰嗦得很呐。但啰嗦无效,恐怕不得不离场。你这样说你才叫把话说好了哦,你没说自己身体怎么好,但人家却能知道你的身体就是好。甘当孺子牛,得有好身板!还有——”大师没忘记这时候还幽了一默,“你还可以说,是不是这块手表有点什么毛病呢?幸亏‘神九上天不是用它计时。”
独自听歌
跟大师倒了一杯茶后,我才苦巴巴笑道:“大师,没想到跟大师学了一次幽默,结果人家比我更幽默,差点噎死我了。噎死我!”
大师也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道:“噎死人,用不住抵命。世上还有什么人比我把话说得更幽默的吗?这点,呵,我不太相信。”
“我一直也是这种看法——”
“看来,你的看法突然发生了改变,对吧。那你说说看,这人怎么幽默的?”
我跟大师说:“昨天早上,我到森林公园晨练,从山上跑下来时,刚好遇到一个下属,便跟这下属聊起晨练一事。我甩了一把汗说,前年用了一小时三十八分钟爬到山顶,去年花去一小时一十六分钟,今年元旦那天一小时零五分钟就爬了上去,今天早上则只用了五十八分钟。最后我学说了大师那句幽默,人还是我这个人,腿还是我这双腿,怎会爬得这么快,是不是我这手表有什么毛病呢?接着,我又说了几句话,想想看,美国人都怪我们把山寨牌零件买给他们当大军舰配件,还真说不准‘神九航天员的手表也出现过误点的情况。意思说,我这块手表发生一点毛病也很正常。正常的一个毛病嘛。”
“那你这个下属怎么答话呢?”大师饶有兴趣的。
“下属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嘴巴都没动动,你怎么又说下属更幽默得差点要噎死了你?”大师仰仰头,“看来这个没毛病的下属才不正常。”
“大师,我还没把这事讲完呐,”我撇撇嘴角,自己都几乎不敢相信,“到了晚上,这个下属突然来访。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坐坐。刚坐到客厅沙发上,他便把一个小礼盒送给我。我感到非常意外,既不是过节的日子,也不是过年的时候,这个时间还送什么礼?看到我纳闷的样子,下属有些不好意思说,也算不上什么礼物,只是想帮领导准确掌握一下时间。原来礼盒里藏着一只劳力士手表。大师,你知道他怎么想到要送上一块手表吗?哎哟哟,都是我早上幽了一默,你看他怎么会错意——”
大师叫绝:“好!好!好!身体好,还不如耳朵好。你可别以为这个下属会错了什么意。一点意都没会错!这做下属的绝对该这样听明白你的话。否则,他就不是一个称职的下属,也不是一个能讨人喜欢的下属。”
“可这并不是我要真正表达的意思。”
“但他听对了。听谁说话都一样,听话得听音才对。由此及彼,才叫听懂了,才找到你这句话的最大附加值。”
“看来从几句话里面还能挖出金子!”我点了一下头,又叹道,“是的,也该是听话听音。这道理我懂,甚至嘴里也讲过。但有时候,我还是不太留意人家的讲话。我一直以来不太愿意想起这件事。但现在我不得不想到这往日的一个教训。大师,您还记得吧,四年前换届时,我也是一个热门人选,当时那个首长也很欣赏我。换届前,我觉得自己幸亏遇到了这位首长,也就有了那种‘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的感觉。大师,这首长他就是姓马。马口一开,我当然要走好运了。等到班子调整方案一宣布,我立刻有了另一种感慨。马口不为我而开,好运自然背我去。当时,很多人认为我这一次可以轻轻松松抢到一个好位子,结果只让我戴上一不太起眼的帽子。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原因让这位首长在最后一刻对我冷眼相待?”
大师说:“一直到了昨天,下属送来手表,你才有了触动,当时自己怎么没送老板一块劳力士?”
“不是没送手表。我本该献上一套音响。”
“呵,怎么会是没孝敬上一套音响——”
“惭愧!有一次,首长约上我,还有两个与我级别差不多的人物,几个人一块到市西郊那座水库钓鱼消遣。您可以想像一下,首长把我带去钓鱼,首长那心中我已经处到一个怎么样的位子?我高兴呐,心里沾沾自喜。也许这得意忘形过了头,脑子便死板了,该开窍时没开窍。到了后来呢,弄得自己七窍冒烟。呵,这是一句歇过气的话。钓鱼闲聊时,首长说了一句,自己的业余生活也算得上有几分高雅,除了钓鱼,还喜欢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听听音乐。他说,同一块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的CD,放到不同的机子上,便会享有不同的音响效果。他又发出一声感慨,有一套好音响,那该属人生的一种极致享受。到了晚上,我竟做了一个梦,梦见白天与首长闲聊的情景,快要梦醒时,自己好像一趟接一趟往首长家送音响。”
“呵,都把首长家当成音响仓库了。“
“我也奇怪。怎会做这么一个梦?”
大师有些惋惜道:“看来,正是你忽视这个梦,才让你没有把握最后冲刺的机会。”
我承认说:“所以我才说这青烟从鼻孔眼孔耳孔屁股眼孔上冒了出来呗。时隔几个月,也就是新班子到位后,我有事到首长家里去汇报,发现他家客厅里那套旧音响设备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套美国原装的高档音响,还带有一架刚刚上市的低音炮。超级组合!我暗暗奇怪道,这套音响谁送的呢?”
“脑袋上不会想到首长亲自掏钱买东西吧。”
“这是一个多余的话题。”
大师说:“上次换届中,谁当了黑马,这套音响就是谁送的!”
我双眼一垂,认可大师这个判断。过了一会儿,我说:“都怪我自己大意,没把那个梦当成一回事。当时要有人在我耳朵嘀咕一声,听话听音,也许,也许……”
“大意失掉了荆州吧。老天爷本来有心想好好帮帮你,你却活生生把它忽视了。这本是一个直梦法。所谓直梦法,即说梦中情景完全可以拿到现实生活中去展现,只要在生活中复制梦境中的行为,做梦者就可以获得空前的成功。据《太平广记》中记载,汉武帝时期,司马相如一直想好好作一首赋献给他那伟大的皇帝,但就是不知道如何下笔好。大秀才也有犯困时。直到有一天晚上,司马相如做了一个怪梦,一位身穿黄色衣服的老人跟他提示,‘你可以作一篇《大人赋》,谈一谈与那些神仙有关的什么事吧。还交待了一番。这真是一个好的创意,都与神仙扯上关系了。过后,司马相如半信半疑按照黄衣老人的意思去做了,写出来的一篇赋文获得汉武帝的一番奖赏,让司马相如的名声顿时大振。当时你真把首长家当成音响仓库,今天你就不该是现在这个你了。”
我苦巴巴一笑:“正是没去依葫芦画瓢,才让我的梦想打了水漂!”
大师说:“最成功的做法,还是直接送上一个葫芦。”
“换房”
“耳屎塞了很多吗?”大师把茶杯一放,嘀咕道。
我还在用手指掏自己的耳朵,几乎没听到大师的问话。
大师看了我一眼,好像突然对耳朵有些兴趣了。“有一句话说得好,耳屎是废话的尸体。但老夫今天不说耳屎。老夫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立刻回答。问,用你的一根手指掏耳孔,耳孔舒服,还是指头爽呢?”
“这、这个问题?呵,大概不会是指头吧。再带上一点带色彩的提示,恐怕大师就该改行当性生活领域中的挑逗师了——”我接着解释道,“午睡起床后,这耳朵一直嗡嗡叫,好像还有人在我耳边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叮咛什么。”
“什么好像还有人?”大师一下子抓住了我这句话的关键词,又问,“中午午睡,难道也有一个女人啰哩啰嗦嘀嘀咕咕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在你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话?”
“我没裸睡,也没人裸睡。还是一个人睡!”
“那谁跟你说话呢?戴上耳机听音乐,还是连耳机也没戴——”
“大师臭我吧。本该送给首长的音响,也只能留给自己享用。那么多音响!午休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换了一套新房子,可搬进去还没住下来时,便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这个人可能擅长祖上传下来的隐身术吧,反正不管我怎么张望寻找,眼不眨一下,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身。他那影子从没被我见到。这个隐身人老用同一句话跟我叫道,换房!换房!换房!好像不换房子这声音就不会停歇下来。那就换吧,要不会把人吵死。到那时,不是耳屎了,倒是人死了。但问题又来了。我不得不背起几大包东西换到一套新房,还没把东西放到客厅里,隐身人又大声催我换房。就这样,一座已开盘未见人的‘阳间鬼城中,我一个人像走马灯一样换房,换了一套,又换一套,换得我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就是睡醒后,即便到了眼前跟大师坐到一块,这耳朵边还是回响着那隐身人的催促声。请教大师,这个梦有什么含意?”
“长话短说吧。这个梦中的隐身人一直催你换房,应该提醒你——”大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又拧拧鼻梁,好像这几下动作便触活了他的脑神经,“恐怕嘛,这个梦的玄机要从读音中去寻找。”
“还有这种解梦方法?读音中寻找玄机——”
“这叫谐音占梦法,最关键一点,‘取象得音。你一定会问,什么叫‘取象得音呢?简单说吧,即要准确把握梦象,在这个基础上获得贴切的一个谐音,再从中作出或吉或凶的占断来。看似好玩,却是奇巧。”大师喝了一口茶,见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又说道,“‘取象得音,一个占梦术语罢了。从字面上来讲,也许你一时难以理解。我先举一个例子说明吧。”
我恭敬地:“大师,请示教。”
“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例子。”
我没说话,但把耳朵竖了起来,连眼睛也一动不动望着大师。
“看过《老学庵记》吧,这是一本老掉牙的书,南宋陆游写的。也许你没看过。这本书上面有个记载,有一个叫邹忠公的人,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境中,宋徽宗皇帝把一支笔赐给他,吩咐他做一首诗记下赐笔这事。皇帝给的这个面子,让邹忠公大为惊喜。他回家沉思一番,一鼓作气写出了一篇绝妙无比的文章。本来一个梦。但梦醒来,邹忠公还在陶醉于自己酣畅尽兴的文笔之中,又兴冲冲把这梦中的好事转告各位朋友。大多的人都拍手称奇。也真算一件奇趣事吧。都见到皇帝,写出了千古不朽的美文。不过,这其中也有通晓占梦术的人,便私下对邹忠公家人说,‘邹公梦笔,笔者毕也,不为吉兆,恐怕不久会有非常之难降临,家属该有思想准备。大体就是说了这么一个意思。后来果真发生这种事。没过多久日子,邹忠公突然染病上床了,还病得不轻,找了好些郎中,又吃了好些药,也不见一点好转,几个月后就撒手离开人世了。要说早有不好兆头,就是皇帝赐的那支笔。并非皇帝赐什么都好,比如赐笔就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笔者,即毕也,有一种终结的寓意,意思指一个人的生命旅程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时刻了。”
“笔者,毕也。”
“这就是取象得音!”
我难免有些紧张地:“看来,即便旋律不错,那首《毕业歌》也不是好唱的。留级者,长寿也。大师,可这换房又是什么意思呢?”
大师继续解释道,“换了一个房子又换了一个房子,并非简单以为这些房子没一间适合你住。换房,该是换防,此防乃防备之防,房与防一对谐音字。换房,即换防。意思很明确,让你尽快要更换警惕对象,更换防范对象!”
“大师,您的意思是说同事F已经住进医院——”
“F曾经被你当成重点的竞争对手吗?说实话。”
“毕竟F这人年轻,文化程度比我高,又有些背景,对我威胁确实不小。同时,他心里眼里也一直视我为其障碍。这家伙F曾经一语双关跟我说过,如果我们俩同时出现伦敦奥运会赛场上,谁是栏杆,谁当刘翔,恐怕一下子还说不准呐。”
“谁是栏杆,谁当刘翔。这话是伦敦奥运开幕前说的?”
“那时刘翔还没上场。”
“他这句话说太不好了。也许,话如此说,命该如此。”
“大师的意思——”
“你都看了直播,刘翔一个栏都没跨过去。早有梦象了,你同事很难闯过眼前这一关。还不如你这一道栏杆,毕竟没能让你从他身上越过去。不过,他的挑战性也太赤裸裸!也太嚣张了!现在可好了,他F不得不去跟医生打交道了,再加上社会各界的说法五花八门,形势于他不利了。他除了搔头苦恼外,再也挡不着你前进的步伐。也对,这个时候你没有为同事F送‘终的义务,的确要警惕别的什么人物。”
我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我得抓紧行动,充分了解其他人物的心境变化,还有他们的动作及走向,再捕捉我最该警惕的对象,其次要注意防备的对象,第三还有要留意的对象……”
大师又补充道:“这三种人中,不论有多少人物,你都得好好认真防备,要不梦中你换一次房即可。连续不断催你换房,这个梦象即说明该警惕的人物很多,绝不是一两个,三五个。”
跑得快
大师亲自动手把茶具淋烫了一遍,便开始泡茶、喝茶,他喜欢自己动手泡茶。他边问:“你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不振。这几天看你忙来忙去,忙东忙西,到底忙了一些什么呢?”
我头也不抬便答道:“根据大师您的点拨,我正以一种只争朝夕的态度,紧张搜集那些跟我心情一样的班子成员某些情报信息。我悄悄地,跟他们做了一次外科手术,把每个人的脑子和胸腔都打开看了一遍,看看他们脑子想着什么,心里还装着什么。只是有一点乱。”
“你说他们——”
“嗯。”
“那肯定是这个样子。装满污秽的胸腔。还有污浊度很高的大脑,可视度也不高。怎么看得透澈,看得明白,一切取决你的智慧视力。必须做到这一点,哪怕你闭上了眼睛,也要能看透他们这内心世界才行哦。知此知彼,百战不殆。荆州不是注定要赠送给你的,哪怕觉得稳操胜券,也大意不得。”
“我完全想透彻了,同一班子共事,平常见面称兄道弟,看上去大家热乎热乎的,还有人拍起胸口跟我说什么‘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怕就怕这刀关键时刻不是插到他肋骨间而是插到我身上了。眼前,我多么希望自己这双眼睛能变成一台X光机、一台彩超、一台探照灯,最好还能配置上核磁共振的功能,或者直接从老孙那借来一双火眼金睛,能一览无余了解这些人所藏心机和脑术。我认为,自己做梦都该梦到这个问题。只是有点遗憾,我好像又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角色。”
看到我自嘲的样子,大师便说:“只争朝夕的老弟,怎会成为一个游手好闲人物呢?”
我还是撇了撇嘴角说:“好像有一种预兆吧。大师,昨晚梦到我自己在玩扑克,跟几个同事一起打什么‘跑得快。”
“这又是一种什么新玩法呢?还跑得快——”大师问。
我没精打采介绍道:“玩法非常简单。看谁最先把自己手中的牌出完就算赢了,不在乎于一个人得了多少分。在梦中,我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整个晚上歇都没歇一下,还实现了男女通用。怪,连尿尿都没去一下。也许现在的牌桌搞得太棒了,都配置好了全自动的导尿管。可能这牌桌的设计师原来当过护士长吧。我闹不明白,这种玩法怎么会诱出我那么大的兴趣?本来希望自己在梦中学到几分洞察仕途阴阳术,哪知道到了这个时刻的梦竟然做得如此无聊之极。”
大师哈哈笑道:“无聊?呵呵,错觉错觉。”
我一噎,抬头地:“何为错觉?难道我还真该去打‘跑得快?”
“就是喽,就是这个意思喽。”
“此梦所寓是一个‘喽字——”
“老夫非常理解你眼前的心情,也赞赏你知己知彼的想法。仕途上风险比江湖更大。从那个什么DD抑郁跳楼的梦象中,我已经更强烈意识到一点。江湖上先找理由再杀人,这仕途上则杀了人后再找理由。前者必定见见血,后者不一定见到流血,甚至还不用自己出手,对方就不得不跳楼。如此仕途场面,更是明枪难防,暗箭防不胜防这种情形,你得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危机意识,要把自己的金身当成一尊泥菩萨来保护。”
“就是喽,就是这个意思喽。”我重复了大师的这句话。其意不是赞同,似乎觉得刚才大师这话说得多余了。
“不礼貌吧,如此——”
“就是喽,就是这个意思喽。”
“什么就是喽,别老重复老夫这句话。本来喽出了一点点韵味,也一下子被你搅成了一碗清汤寡水!你,没听懂老夫的意思!别对这个‘跑得快的梦产生什么错觉。问诊错了,要命!占梦错了,可要毁运。这并非一个一文不值的垃圾梦。凡梦都有它的价值,包括此梦。”大师说道。
“那此梦价在何处,又有何值?”我问。
大师说:“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的性质时,本来不错的脑子反应也变得迟钝许多。这个梦提示你要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先再说一下‘跑得快吧,把牌先出完了便是赢家。现实生活中,这又哪能算得上一个赢家呢?不讲究得分的玩法,都是白玩了。出牌出得再快的人也捞不到什么,岂不是白玩?‘跑得快,或许就是让你跑得不要太快,也即是给你一个反寓性提示:欲速不达。”
“欲速不达?!”
“就是嘛,便是这四个字。不仅仅把它当成一个成语来看,你得明白,更多的时候它应该成为一句具有大智慧内涵的战略术语。”
“哦,大师又要传授给我一种为官之道?对了,应该算一门为官护身之术吧。”
“可以这般理解。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老夫看来,最关键要好好去琢磨这几个字的内涵。拳击场上有快拳,江湖中有快刀,俗人堆里有快嘴,快有快的好处,但还得承认一点,世上更多的事不是越快越好,何况还是仕途场面上捉摸人家的思想、偷窥人心这方面的事呢?观心察骨,你得用一双冷眼,冷眼一双,再配上一种静态姿势。观心察骨,最理想的方式就是你在观察,又让旁人觉得你眼拙,这或许更容易让你看得更清楚、更透彻。”
我笑了,觉得大师说得很深刻,也让自己领悟了很多新道理。又喝了两口茶,看看手表,便起身道:“大师,今晚我要早早跟您告辞。”
“看看,老夫今晚泡的茶不够好喝?”大师有些不快。
我赶紧解释道:“大师,下午快下班接到通知,明天早上7点30分钟要统一坐中巴车去环卫所。”
“哦,又赶早大搞爱国卫生运动。哪位大首长要来视察呢?”
“不是。老大带领我们一班子人去给环卫工人擦鞋。我还得上店子买把鞋刷,另加三份鞋油,黑色、棕色还有无色。老大反复让值班室交代,得要自己掏钱去买这刷子和鞋油,而且不能记秘书代买,不能让司机代买,要亲自跑一趟腿去买,这更能显示我们为人民服务的真诚,对环卫工人最好的尊敬。早约好了,记者这个时候该在解放那间最大鞋店等我,他们要拍几个我亲手掏钱亲自买刷子鞋油的镜头,好让环卫工人感到我的亲切和亲近。大师,见谅见谅!”
“还是跑得快——”
堆假山
我一边跟大师斟茶一边说:“昨天早上跟环卫工人擦完鞋,便下乡跑了一天,回来还真感觉到有点累,进了家门便倒床呼呼睡了,很快又做起梦来。”
大师笑道:“有趣吧,这梦。我是说跟你们那个擦鞋活动相比较。”
我说:“为什么还要提擦鞋的事呢?不知道怎么弄的,我买鞋油的镜头没播出来。弄得我还多买了三四瓶鞋油呐。莫名其妙!不过,我挺佩服环卫所长的,他真有一种成熟的下属意识。早上看环卫工人们都穿着干净的鞋子来上班,他立刻命令所有人都把鞋子弄脏一点。他说,领导们来给我们擦鞋,就是要给领导一个关心我们的机会。不说擦鞋了。跟往常一样,昨晚的梦太枯燥乏味了。我现在学会了慎说不值一提这句话。的确,垃圾也可以拿去搞火力发电。”
“怕老夫说什么凡梦都有它的价值这种套话,对吧。平日所梦,都包含着某种预兆与寓意,哪怕只梦见一杯孤单单摆在办公桌上的白开水,它也可能要映证一点要紧的什么。”看到大师这认真的样子,我努努嘴,并非不屑。一种认可。大师这类话不知跟我说过多少遍,偏偏每次过后都验证这句话千真万确。见大师没往下说了,我又诡秘一笑:“话说回来,昨夜的梦境还算壮观,梦见了一座假山。”
“假山——”大师想确定一下。
“一座假山!人工用沙土堆积,还是我这一个挑夫挑成的,没搞什么群众运动,好像我一个晚上没完没了挑土。对了,刚才不应该用壮观这两字,应讲悲壮才恰当。我挑土,一个人挑,挑呀挑,挑了一个晚上。愚公老先生再累也是移了两座不太高的真山。愚公的做法还感动了玉帝,苦也值得。有个智叟还笑话愚公,人的生命就那么一点点长,怎么可能把两座山移走?愚公便说,我死了以后,还有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有一天可以把山移走。玉帝听到这番话很受感动,派了两个精壮威猛的大力士,来帮他们家——大师您一定猜大力士来移山的。错了——来帮他们是儿子的。我呢累得半死,却堆出一座假山。”
“好梦!好梦!!好梦!!!”大师脱口连赞三声。
我伸长脖子困惑地:“梦这种东西也算个好梦?还不如跟环卫工人擦几双皮鞋,毕竟还看到环卫工人咧着嘴跟我笑。”
大师双眼笑成一条缝说:“别忘了一句古话,仁者乐山。梦见假山,便预示仕途上凭借自己的智慧,你将很快能轻松快乐过上好日子,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无忧无虑、轻而易举就能偿自己所愿。脑子,决定你的一切!”
“猪脑,决定它是一头猪?”我对大师一直敬仰,但还是半信半疑。
“但也有可能决定他像猪一样!”大师就是大师,稍暼一眼便知道我此时的想法。大师平静地,“不说梦境,来看看现实中,近来你与山发生了什么关系。老夫不是说你下乡途中在某山坡上与某个牧羊村姑发生过什么关系。滚一次草坡也要算为男女关系吧。至于山崖上有一道披满杂草的夹缝让你联想到什么,那属于你的自由。世上最自由的空间就是一个人的想像。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一个皇帝,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专门给环卫所长助理擦屁股的人物。我这里要说的这座山,不是沙土堆出来假山,它是一座大自然的山。嗯,想想看,你近来所做的工作与山发生过什么关系?”
如有,当然能很快想起。
果然,我很快就说:“上周的上周,首长专门来这我们这检查荒山绿化工程,相关部门特意选了几个点给首长看看。我不放心,便先下去走了一圈检查看看。这几个点还算采得不错。只是返回城里的路上,我把眉头皱起了。”
“眉头嘛,本来就是用来皱的,别无它用。即便它皱起,也夹不住一只蚊子。”
“夹不到蚊子,我这眉头也不得不皱。坐在车上,我突然发现省道左边一座山头还没有绿化起来,看上去十分刺眼。坐车从不打瞌睡的首长一眼就看到光秃秃的山头,那心里肯定不爽,再好看的点也白看了。”
“倒也是的,一点纰漏便会毁掉之前所有好印象。对人对事都是如此。”
“有人马上跟我解释什么,一座天生的石头山,没办法种树,连石猴子都不在这里投胎。几千年就是这个鬼样子。他们还嘀咕道。我便生气了,几千年就是这个鬼样子,但首长视学这一天决不能就这个样子!办法总比困难多,关键看你这观念变不变。不换脑子就换人!还真奏效,第二天这光秃秃的石头山便绿化了。”
“你改行吧,趁早当作家去,专门编些神话故事。第一篇大作,就是把愚公移山的故事改写一下。”
“嘿嘿,大师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那些部门头目当时急得像热锅里的一群蚂蚁一样,怎么搔头挠袋也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对,我突然很欣赏大师刚才一句话,也可能决定他像猪一样。真是这么一回事。我呐爱恨交集,外加有些恼火,脱口就说,你们想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秃山头变成绿色,哪怕拿油漆刷也要把它刷出绿色来!”
大师抹了抹下巴,叫道:“明白了,老夫明白了,原来用油漆把石山头刷绿了。”
我说:“大师的脑子好用!”
大师的笑脸一下子没了:“真用油漆刷?”
“刷了。”
大师河马般张大嘴巴,才真的惊讶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大师喃喃道:“看样子,我也是猪脑一类。”
我得意地:“大师别这样表情。以后不再吃猪脑炖天麻了。我是说我。结果首长看过点后,非常高兴。还说,看不看点都不重要了,一路看来,省道两旁的山头都绿化了,没一个山头秃起。你们这工作做得非常不错,应该树立成一个重大典型,得好好广泛宣传宣传!”
大师摇摇头,又狠狠笑了一下,才点点头说道:“有点笨,也许这段时间吃猪脑壳盒饭太多了。但老夫也明白了,是该把这梦的玄机说透彻一些。《梦林玄解》中有说法,梦假山,此兆主行而欲止,止而必行,凡事因假成真之占。算得上一个好梦!即便它是一个事后印证梦,也该大悦你心。难怪,你这段时间老乐不可支的。仁者乐山。乐山者才是聪明人!”
“这梦原来此意。山头刷漆变绿,此事因假成真,我受到首长表扬,能不让自己轻松快乐、无忧无虑过着这好日子?大师,到了今天,我出去撒尿也还是吹口哨呐!”我大悟后,又有些困惑,“我还好像听出一点味道,大师说这梦还是一个马后炮——”
大师笑道:“这梦所表达的意思,确实带有一点事后诸葛亮的味道。这并不奇怪。梦,大多有指向本质,即一种预兆。但梦还有一个属性,则是起一种判断作用,给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或现象断定一个性质。前者是计划,后者是检讨。我所说的检讨,并不是你们平常所说做错了事,或者做错了爱,要进行检讨的检讨。我这个检讨,目的对一件事进行总结,看看是对是错,还是半对半错,或者不对也没错。它起到一种承前启后的中继与后续作用。可以讲,它甚至比再怎么完整的计划还重要。”
“这几句话,值得我永远铭记。”
“还有一句话更有道理,这世上可以搬走任何一座山,也可以堆出任何一座山,可是这脑子上的东西根深蒂固,不管人脑还是猪脑都搬不走,也移不来,但相仿有可能。”
“大师的意思是说,脑子决定他是一个人,也可决定他像一头猪的人,即使装的还是人脑。”
“是的,用脑能力与方式决定他是,还是他像!”
一副款式不错的眼镜
“到了早上,我还做了一场梦。”我稍稍低下头,左手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让我想一想,让我想想,请大师稍等。”
大师端杯喝了一口茶:“我不急。心急也喝不得热茶嘛。”
“想起来了。先声明一下,我眼睛一直好使,到现在这视力仍超一点五。建军节参加机关民兵应急分队野外活动,几个从部队回来的家伙打靶时全成了我手下的败将。他们还问,您当过几年特种兵呢?嘿,连那首《我是一个兵》都唱不准、唱不完的我还当过兵?”有了这么一段铺垫后,我才告诉大师,“做这个晨梦时,我竟然戴上了一副眼镜。”
大师随便地:“是吧。眼镜顶在你鼻梁上吗?”
“那肯定不是顶到脑门上,也不是挂到脖子上。一副款式不错的眼镜,我看了特别喜欢。最奇怪的,戴上这副眼镜不在白天,到了晚上我才戴起眼镜,还不是戴起它看电视,也没趴到电脑前游览什么好看的东西。大师,我戴着这副眼镜躺在床上睡觉。也不知道自己睡得是否平静,反正眼睛没睡,虽然没睁开,闭得紧紧的,却好像透过眼镜看到许多场景,幻灯片一样,咔嚓,咔嚓,一秒换三四张……”
“这么一个梦,倒也有些趣味。以这种方式梦见眼镜,大多与做梦者观赏世界、理解世界的认知有关。也就是说,这类梦中的寓意,往往还带有一些哲学色彩。”
“难道跟光秃秃的山头刷上油漆有关吗?”
“你够敏感,也超准确。仅一发,便打了一个十点九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你那些下属怎么从你一句半玩笑半怒责的话中,琢磨出一个给光秃秃的山头刷油漆的办法来呢?这,说实话,称得上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创举!”
“到了眼下,我对这事办出如此效果来,心里也还在隐隐发虚。天哟,这人的领悟能力太可怕了!猛然间,我都担心起地库中那些核弹安全。看样子这年头保家卫国首先得给核弹库站好岗,当然最要紧的是把弹拆开放置!”
“还站岗?!恐怕还没轮到你上岗就打摆子了。”大师不屑地,“你算得上少年老成,但远远不能算洞庭湖上的一只老麻雀。老夫,也只算一只老了的麻雀,同样算不上老麻雀。不过,从这件事上看得出,一些仕途上的真谛,开始被你掌握,尤其办事上的水平有了提升,都懂得实事虚办,虚事实办这诀窍了。在现实仕途中,如果实事实办,便会把你累死;如果虚事虚办,便让你遭一场空。只有把实事办虚一点,把虚事办实一些,才会弄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好效果。你给山头刷油漆一事,该算充分体现出了这句话的核心内涵。你领悟了。”
“顶多歪打正着吧。或者说,说了一句类神经病的话,竟然让类神经病者听懂了。当时,我这心里也发急。急呐!首长过去在林业部门呆了十几年,有那么一种难以割舍的绿色情结。刚上任三天,便响亮提出了一个四年消灭荒山的口号。时间也过得够快,今年最后一年,如果公路沿线还看到一座秃头山,不管乱石穿空还是一座沙丘,那肯定都会让首长眼睛感到不舒服。眼睛不舒服,那心里便不舒服;心里不舒服,看到我这个人自然也不会舒服……”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跟眼镜之梦的寓意相通,一脉相承。看来这占梦,你也很懂得一些窍门了。”
“不,不不。我只是看到门敞开了,但一只腿都还没迈进去。不是谦虚。有些事好像让我看到了,但里头那些道理还没让我闹明白。”我努力辩解着。应该如此说话。
大师呵了一声,说:“你明白,潜意识中你完全明白。要不哪有此梦?”
“大师,还得请您点破——”
“睡觉时梦见自己戴上眼镜,无非告知你处理任何一件事上都别忽略自身的因素。面对现实了,或者现实让你面对了,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勇气改变它!一个人,潜能中往往拥有一股不可预测的力量。是啊,只有你首先让眼前情景变得舒服起来,之后才会有效愉悦别人内心。不要太在意如何做了,关键看看该被愉悦的人目睹这些东西时会让其内心触动什么。也正如此,才有一幕又一幕美妙风景出现在你眼前。对事物的认识,说到底还是对自我的认识。自我认识上去了,才能认识事物。这叫,由物触心,由心触物。这个过程中,眼睛做了中介,又不是中介;由物触心,眼睛是中介;由心触物,眼睛已经不用发挥作用了。”大师很有耐心开导着。
我稍稍想了一下,点点头:“大师越说越有点哲学味。这次换届调班子,我不想原地踏步,哪怕当婊子也得勇往直前。”
“你会认为老夫觉得你这话说得太难听吗?往前闯成功了,也就不算婊子了,还要立上几座牌坊。别在乎自己怎么做,只要在乎自己最终做成了什么。不看手段以及它的性质如何,关键看自己的目的是否达到。一旦考虑这性质上的问题,好些事都做不了,那结果又会怎么?”
“我铭记大师这番话。”我点点头,稍顷又以一种感叹的腔调说,“那天,我骂了好几个部门头头,恐怕骂急了、骂晕了,最后完全信口开河大声斥道,这座秃山头必须绿色,你们就是拿油漆刷也要把它刷成绿色。一听,几个部门头头忽地把头一抬,每双眼睛齐刷刷放出绿光。这时候,我蓦然发现他们身上真正体现出了一种政治敏感性和责任感。但当时,第一眼看到他们这副神情,让我猛地怔了一下,问他们怎么啦。他们立刻异口同声叫道,一定让秃山头明天早晨披上绿色!乖乖,那天晚上来了一次全城总动员,到处搜寻绿色油漆,好像找丢失了的核弹一样,还调用警车开道,从毗邻几个城市十万火急调来了六大卡车绿色油漆。还得乖乖,第二天那秃山头便让人赏心悦目了。太神奇了!”
大师赞道:“看上去神奇,一个人间奇迹,实质上这是你在仕途中认知能力的一次伟大实践。你愉悦了自己的眼睛,才会让首长眼睛愉悦;首长眼睛愉悦,才会让你的眼睛愉悦。一直到了发现首长由眼及心愉悦了,你整个身心包括眼睛还有寒毛能不都愉悦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