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张其龙
西方英文学术文献中的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理论述略
康宁1,张其龙2
(1.中国教育出版传媒集团,北京100089;2.新西兰国立理工学院,新西兰罗托鲁瓦3046)
本着借鉴的出发点,作者采用“系统文献综述”的研究方法,对最近十年英文文献中述及的西方国家与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相关的理论和议题,进行了系统分析和阐释。内容涵盖了西方国家有关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四大有影响的理论框架、两大研究和实践的方法论以及三大极具争议性的公共议题。这些理论框架、方法论和公共议题涉及有关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核心问题,包括:大学、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大学的权力和责任;政治对资源配置的影响;科学统计与价值选择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高等教育的公私本质;学术和资本的关系;教育公平的真正内涵。
高等教育;资源配置;西方;理论
高等教育资源配置是我国高等教育转型升级中绕不开的理论和实践议题。国内外有关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理论和论述十分有限且不系统,这是优化我国高等教育资源配置所面临的困境之一。本文采用“系统文献综述”①的研究方法,较系统地呈现最近十年英文文献中述及的西方国家与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相关的理论和议题,以期为我国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理论建设提供参照。
(一)新制度经济学:重新定义大学与政府间关系
Strehl,Reisinger和Kalatschan(2007)认为新制度经济学或经济制度分析学对政府和高校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的设计提供了一个有益的理论模型[1]。该模型可用于分析市场、组织以及市场和组织之间经济关系的制约条件。主要相关概念为产权理论、交易成本理论和委托代理理论。根据新制度经济学,面临相似压力的机构将为竞争问鼎而相互模仿,从而模糊机构间的差别。在高等教育领域,高校在任何情况下都倾向于模仿最著名的大学。
Nisar(2015)用新制度经济学解释为什么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会在影响机构行为方面失败[2]。根据新制度经济学的视角,须从高等教育领域路径依赖的一般性和单个机构的特殊性来看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因此,由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带来的任何新的正规约束的有效性取决于其与非正规约束的相互作用,如学校的办学宗旨、学校历史以及该校员工对政府控制的态度。众所周知,许多大学的学术和行政人员对基于业绩的预算或任何一般的来自政府的干预本来就抱抵触态度,加上许多基于业绩的资助政策(尤其是本世纪初引入的那些政策)在引入之前很少咨询校方,因而这些政策注定会引起一些学术人员的担忧。根据以上分析,Nisar建议,任何影响或旨在影响组织文化和大学行为的新政策,在其设计阶段,必须和这些教育机构协商[2]。大学的学术团队更能给政府提供有关大学能力限制和遵守新政策的复杂性。事先协商能够大大减少员工们对一项影响自己切身利益的政策的忧虑。
Tandberg(2010)用新制度经济学解释其文中所论述的“财政政策框架”。新制度经济学认为,机构制度决定个人的目标、意义和行为,而个人在政府中、在特定的政策系统中,以及在别的社会条件中相互作用。机构因此被定义为行动者在重复的情势、规则、规范、策略、政府和公共服务的特定正规组织和结构中所共享的概念、行为模式、消极规范和约束。高等教育机构从而以这种方式影响各种组织、系统和环境的决定和结果[3]。Tandberg的研究所借助的主要理论框架来源于新制度经济学,即Ostrom(1999)的“制度理性选择”理论。Ostrom认为,制度理性选择理论是把理性选择理论和新制度经济学合并的一个尝试。制度理性选择理论是一个分析框架,它强调各种规范、规则、结构和策略如何影响个体直接面对的内部刺激因素以及个体相应的行为。制度理性选择理论认为,行动是个体特质(如价值和资源)和决定情势特质的一个函数,后者是制度(机构)规则、相关产品的性质以及社区/环境特质的乘积。Tandberg认为其研究支持了新制度主义的这一观点:政治机构、环境、文化、历史和政策制定者的特质等因素影响政治结果,尤其是美国各州对高等教育的支持程度[3]。
(二)资源依赖理论:破解大学为何必须屈服于政府和市场
资源依赖理论源于管理学和组织行为学。Pilbeam(2012)引用文献认为,组织周围的环境控制其行动,因而控制该组织管理者的行为。组织必须和其环境交互作用以获得资源,且这种对资源的依赖使对组织的外部控制得到获准[4]。Pilbeam列出了促进对使组织活动受外部控制的八个条件:社会(外部)行动者掌握一些资源;该资源对中心组织的重要性,即它对该组织活动和生存的关键性;中心组织无法从别处获得该资源;正被控制的行为或活动的能见度;社会(外部)行动者对关键资源的配置、取得和使用的裁量权;中心组织对采取所需行动的裁量权和能力;中心组织对社会(外部)行动者关键资源无法控制;社会(外部)行动者在中心组织知悉情况下按己所好行事的能力[4]。
Nisar(2015)用资源依赖理论解释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在对高等教育机构施加影响方面的成败。根据资源依赖理论,一些政策的成败取决于和此类资源相捆绑的资金多少以及高校对此类资源的依赖程度。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只有很少分量的政府拨款和基于业绩的资助机制捆绑。此少量的资金不足以在真正意义上影响机构的行为。由于美国的一些州仅仅从现存的拨款计划中腾出一部分用来和业绩挂钩而非增加总的资助额,大学将通过业绩资助机制划拨的资金视作“被占用的”资金而非“新资金”[2]。
Fowles(2014)用资源依赖理论解释公立高等教育机构与资源配置相关的行为[5]。资源依赖理论认为组织的行为受制于组织赖以生存的外部资源。将此理论应用于高等教育,如果学校真的受制于运营资金提供方,那么一般的趋势将会是学校通过增加对学费收入的依赖来转换收入结构,而这一趋势已经对公立大学产生人们不愿意看到的影响。Pilbeam(2012)持相似的分析,认为根据资源依赖理论一些高校不得不为了得到赖以生存的资助而偏离自己的办学主旨[4]。
(三)克拉克经典“三角协调”理论的发展:为大学转型鼓与呼
研究者推崇克拉克(Burton Clark)于1983年提出
的“三角协调”理论[6-7],即在评估高等教育系统中机构权力平衡的研究中,市场、政府和学术权威是基本的协调维度或机制。许多研究者进一步发展了这一理论,如将政府这一维度细分为规范和指导两个不同的维度。而克拉克本人则在1998年的《创办企业型大学:大学转型路径》一书中发展了自己的理论。在这本书中,克拉克提出高等教育机构(“组织”)的等级型和企业家型领导力,作为第四个基本的协调维度或机制[7-8]。
根据克拉克的理论,当大学不惧怕最大限度地将其思想商品化、在社会中创造价值并不将此视为对学术价值的显著威胁时,它们就是企业型的大学了。这其中还包括认同将其资助基础多样化,提高收入中非公共资源的比例。就组织而言,企业型大学的管理方式是,它们变得有能力对环境中的机会作出灵活、策略而连贯的反应。克拉克将此描述为一个“接受自己制造的自治模式的领导核心”(与公共资金带来的自治模式相反)。克拉克认为,大学的各部门应该涌现“企业型优胜者”。这样的大学将在所有课程中植入企业家精神的教育;同时会出现系科所拥有的课程,由该系科的教师授课;还将会矢志追求跨学科研究和开发,这不仅会表现为存在数不清的重点研究中心,还表现在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教学中。从理论上说,通过兑现以上的承诺,企业家精神会成为大学核心战略的一部分。最终的成果将是创造一个被定义为对变化、发展和创新机会寻求与利用持开放态度的“企业文化”。[8]
在过去的一二十年,研究型大学的原型受到了另外一个强有力的全球性概念所挑战——企业型大学。作为一个组织原型,企业型大学的特征是:采用新的旨在增强内部团队协同和促进外部结盟合作的结构性安排。其主要特点包括:资助基础多样化以及围绕战略性领域的资源再配置;强化的中央领导核心(正式领袖结构);重视教学和科研中跨学科和多学科合作;伴随着延伸发展边缘的技术转让、结盟合作,以及诸如在校董会中包括校外各方的管理结构的改变。高等教育中企业型大学的兴起,是近年来席卷全球的新自由主义观念(效益、效率、竞争)带来的在公共领域的改革的一部分。这种改革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表现为较少的人参与战略决策。这种在管理上的变化的巅峰便是克拉克所言的“强化的中央领导核心”。在资助模式上,企业型大学会逐渐减少对公共财政的依赖[9]。
克拉克发现,希望将自己贴上“企业型大学”标签的大学在运营中遵循有关在适当的支持结构支持下自愿冒险的各项集体行动原则。克拉克将这种大学的组织根基的特征描述为“随时可改变的稳定状态”[10]。克拉克论及了转型和可持续性的相互关联,指出要有一个推动改变的稳定状态基础结构,这个结构包括实施改变的官僚体系。这些概念看似矛盾,但结合起来理解,不难看出企业型大学的组织动力就是持续的改变[11]。
(四)新问责主义:大学自治和政府问责的尴尬混搭
新问责主义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其特征是既强调促进机构自治又强调促进机构业绩提升。新问责主义的出现有其历史和理论根基。例如,长期以来,高等教育方面的学者认为高等教育机构的自治将会带来业绩提升。20世纪90年代开始,政策制定者开始减少对大学的规章而赋予校领导更多权力。另一方面,政策制定者开始将高等教育机构看作政策的一个工具,因为大多数中学毕业生将升入大学。这样,问责成为20世纪90年代的一个主要的政策焦点。机构自治和机构责任这两个相互对立的趋势,于20世纪90年代合流为新问责主义[12]。新问责主义正被广泛应用于高等教育机构运营和科研经费配置中。新问责主义要求注重高校活动的结果而非传统上的注重投入和过程。新问责主义“基于业绩”而非基于资源投入、行政过程或财政审计[12]。这一基于业绩的设计将预算划拨和机构业绩挂钩而作为对大学进行激励的方式。但在现实中,美国各州仅要求各高等教育机构向公众报告其业绩,要求各机构直接或间接将业绩和预算划拨挂钩。各州期望通过这种基于业绩的问责制度同时实现机构自治和问责[12]。Nisar(2015)论述道,由于美国社会、政治因素的不断变化,美国社会越来越意识到高校的学术界不应再是一个封闭的、脱离社会生活的“秘密花园”②。政府对高等教育进行更直接的问责的理由便是确保这个学术界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和自己所从事研究的外部性。因此,在这个经济增长有限的年代,高等教育已经不再被认为是不能牺牲和面对来自其他行业在预算配置上激烈竞争的“圣牛”③[2]。Hicks(2012)则认为,业绩拨款的理由是资金应该流向业绩明显的高校——业绩好的高校应该比业绩不够好的高校接收到更多拨款,从而使创造业绩者获得竞争优势而刺激疏于创造业绩的高校致力于创造业绩[13]。
自20世纪70年代,许多欧洲国家开始改革高等教育的管理,实施一种被称作“远控”的政策,减少政府控制,增加大学自治,从中央计划模式转变为更为自我规范的模式。协调机制从传统的政府独控的规范转为多方共治[7]。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政府对大学和学术的“远
控”模式和基于业绩而拨款的新问责制度几乎捆绑进行,因而实际上大学的教学和研究被套上了一个紧箍咒。即使在曾经崇尚教学自由的德国大学也因这种对拨款的依赖而增加了对国家的依赖[2]。在芬兰,大学或作为自治的公共机构,或作为私募基金会,而变成和国家分离的独立法人。大学获得财政自治权,在获得校外资助和利用学校固定和流动资产方面更具灵活性。政府通过在大学董事会中强制增设非校方代表(不低于40%)而加强大学的公共责任[14]。因为金融危机,希腊的情形略显特殊。自2010年5月,希腊开始接受欧盟、欧洲中央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的资助,减少财政赤字和国家重组的双重压力促使希腊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这些政策促使大学重组提到议事日程。但基于削减政府拨款、紧缩开支等的新自由主义政策受到人们的怀疑,主要理由是这些政策虽然能节约资源,却把解决高等教育领域许多经年历久的问题搁置起来了[15]。
(一)西方特色的“政治经济学”:政治对资源配置的控制
Saunders(2012)认为英国大学的资源配置模式演示了政治经济学的原理,即它体现了高等教育从为公共利益到为个人利益的转换[16]。这一转换与更广泛的政治价值观相符,这些价值观强调个人高于社会、个人选择高于社会提供以及科学技术高于人文和社会科学。Tandberg(2010)对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研究涵盖了一系列政治影响或变量,包括:利益集团比例、政治意识形态、选举竞争、选民投票率、州长预算决定权、法案的专业程度、任期限制、政府结构、政治文化、州长所属党派、立法的政党等[3]。Delaney和Doyle(2014)的文献综述反映了美国高等教育基建拨款的政治性质。例如,高校基建拨款由立法机构直接配置,而非经过州高等教育当局,这可能反映基建拨款的过程较一般拨款带有更多的政治性[6]。他们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相对通行的拨款资助公式中缺乏专门适用于基建拨款的公式,从而导致州政治因素可以乘虚而入。至于为什么大多数州立法机构热衷于承担基建拨款人这一独家角色,这和与选举挂钩的政治加分不无关系。这种政治性还影响到拨款的数额。引用McLendon等人(2009)的固定效果模型研究,Delaney和Doyle指出,每当共和党在州立法机构中的控制增强,拨款总会减少。Delaney和Doyle还论及了高等教育拨款和其他社会、经济因素的关系。引用Kane等人(2003)的研究,他们指出,医疗预算和失业率均和人均高等教育预算呈负相关,尽管这种负相关的程度各州不同。Delaney和Doyle引用Okunade(2004)的研究指出,犯罪教化的花费促进高等教育拨款,而医疗和高等教育之间则存在竞争。Toutkoushian和Hollis(1998)的研究则指出中小学教育和高等教育之间的竞争较明显[17]。Delaney和Doyle还引用Okunade(2004)的研究指出,根据1993-1994和1994-1995财年的数据,预测划拨到高等教育的州预算的一个很强的指标便是该州的债务水平[6]。
Weerts(2014)断言,州政府对高等教育的拨款决定,受到存在于州、辖区和学校多个层面的复杂的政治、文化、思想元素的影响[18]。其中学校的外联推广活动对当地议员的影响以及由此产生的对资助额的影响便是一例。Weerts引用自己于2012年发表的研究,揭示了20世纪90年代研究型大学的州拨款与大学的外联推广活动之间的关系。Weerts发现,佐治亚大学运作了若干很有成效的、闻名遐迩的对外推广项目,这些项目可为州议员们亲眼所见所知,而且通过一个集中化的外联推广办公室操作。和研究者假设一致,佐治亚大学在20世纪90年代所接收的州高等教育拨款均高于预期。与此形成对照,俄亥俄大学的此类项目在州议员中鲜有赞誉,且没能集中化,没有一个集中一致的场所来组织和宣传其活动。结果可想而知,其在同期获得州高等教育拨款额均低于预期水平。Weerts得出结论,在其研究中获得高于预期资助的大学,在本州的政策制定者中塑造了关于自己所提供服务的正面印象,而这种印象的塑造过程和结构是可见的。
(二)计量经济学:最合理的资源配置靠最科学的计算吗?
不少研究者论述了计量经济学在探索政府拨款的影响和规律中的作用[19-21]。Woodhall(2007)引用了Jean-Claude Eicher《教育金融:一个经济学问题?》一文,说明经济学思维对教育金融的影响。该文对迄今为止经济学家对教育金融的贡献持悲观态度。该文指出,高等教育拨款的变化,多数情况下都是公共财政预算紧缩的结果,而不是对最佳资助政策连贯的和系统反思的结果。而其中的部分原因便是经济学家分析策略的失误。该文的逻辑是:在一些政治制度具有高度可比性的国家,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高等教育拨款政策;如果经济学家能够提供一种明确的“最佳的”财政拨款方案,也不至于有如此“无章可循”的现象[22]。
Delaney和Doyle(2014)采用统计方法,建立和验证了高等教育和美国各州各类预算关系的经验模型。他们通过计算比较美国各州高校基建拨款和州其他项目拨款之间的关系,提出高等教育在各州预算中起着平衡轮的作用。他们运用1991年至1999年的统计资料,发现在差的预算年,高等教育的预算会比其他类别的预算削减更多,而在预算好的年份,则比别的类别增加更多。他们还发现,这种平衡轮效应只存在于高等教育,而不存在于其他预算类别。他们后来将此分析延伸到更多年份(1985-2004),并加入每州的经济、政治和高等教育基础设施等控制变量。这一延伸的分析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即州高等教育预算对州预算起着平衡轮的作用[6]。平衡轮的概念最初由美国资深州预算分析师和高等教育观察家Harold Hovey提出。Hovey认为,当州财政收入减少时,高等教育便沦为在大幅削减上最具吸引力的预算类别。高等教育有能力为它的服务收费,而这种能力在其他各大支出类别中都不多见,所以它经常是州预算各种支出类别中第一个被削减的类别。相反,当州财政收入增加时,高等教育又是对各州最具政治吸引力和回报率的投钱领域,至少是大学生和教职员工都会投票。在经济景气的年份,高等教育预算经常比其他预算类别有更大幅度的增加。Kallison和Cohen(2010)的统计研究则发现,在美国各州有限的财政支出预算中,高等教育频频让位于许多其他类别的预算,如中小学教育、卫生及刑事司法系统[23]。这些统计分析有助于理解美国各州如何制定高等教育预算。
(一)高等教育是公共事业还是私人事业?
大多数雇主和高校赞成这一观点:直接从高等教育中受益的毕业生应该对产生的花费有所承担[24]。这一观点的理由是,虽然公共机构也从高等教育获益,但不及私人获益多。OECD的一份报告表明,在英国,私人平均比公共机构从高等教育中多获益50%。因此,Browne(2010)认为主张私人承担高等教育费用的声音在英国渐占上风,且在许多其他具有广泛政治价值观的国家也是如此,如澳大利亚、新西兰、美国、加拿大和日本。Browne还认为,与中小学教育不同,高等教育既不是义务的,也不是普及的。是否接受高等教育取决于能力倾向(并非每个人都够条件接受高等教育)和个人选择(有人即使够条件也不选择)。因此,让那些从高等教育中得到好处的个人付费是合理的,而让可能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一般纳税人完全承担高等教育的费用则不合理[24]。
也有人主张高等教育应被视作公共事业,主要理由是,如果政府不干预,市场将无法为全民提供高等教育。这些人认为,高等教育是一项基本权利所以应该免费。而反方则用这样的逻辑回应:衣食住行也是基本权利,是不是也要免费呢?根据Docampo(2007)引用的一项全美范围的调查,美国公众因高等教育的公私地位(基本权利还是特殊权利)的认定而分成两大阵营,就人数而言势均力敌,差异不具有统计学意义。[25]
根据2007年美国人口普查局的一个报告,中学毕业平均年收入为29448美元,学士为54689美元,硕士为67898美元,而博士学位获得者平均年收入为92863美元。有研究者提出,许多选民可能会据此质疑是否有必要让纳税人为享受高学历教育从而获得高收入的个人买单[23]。
(二)学术资本主义与教学质量背道而驰?
学术资本主义指由于国家资助的减少,大学和院系为了获得外部资助而开展和实行的各种市场(如申请专利、衍生公司)及市场式(如财产转让、校企联合、学费)活动和制度。学术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理论)的焦点不仅仅在于科研成果的商业化,而且在于考虑大学的其他方面(如教学和行政)的市场化以及大学与其所处社会环境的变化的关系。因此,学术资本主义是一个多层面理论框架,用来理解诸如新自由主义和新管理主义的影响以及对问责制度、评估和大学评级的需求等多元现象[26]。
校企联合可以包括在市场和市场类的活动中,取决于这些联合是否能(比方说)给大学带来版税协议。从更广的社会世界的视角看,学术资本主义的一个主要功能,除了熟练劳动力的培训,就是将知识转化为潜在可盈利的市场商品。同时,这可能会为大学提高校外收入。研发和创新过程取决于熟练劳动力的可获得性,知识产权可以用来保护这些过程。由于学术资本主义的焦点在于“模糊市场、国家和高等教育的界限”[27],对其研究就不应减少到把高等教育看作孤立的社会系统。从高等教育系统的视角看,学生、研究者和管理者是实施和再造(及改造)学术资本主义的主要行动个体,而大学和研究团队则是主要的行动集体。然而,为了弄懂学术资本主义的动力,即不同社会系统间界限的模糊或模糊性的增加,我们有理由(有时也有必要)密切注意跨国公司和研发的跨国性等现象。学术资本主义理论认为,学术资本主义者知识体
系的组成成分是那些网络(如知识的新回路、在公共和私人领域之间联络的关系网等)和实践(如新的投资和营销活动),这些网络和实践将大学内的不同群体整合到新经济中。这些网络和实践经常被在国家-州框架内研究,但这些研究同时也依赖于全球化理论,并认同学术资本主义出现的原因,即全球化和日益加剧的市场行动者之间为获得高技术含量和知识密集型产品而开展的全球经济竞争。因此,学术资本主义有可能成为许多国家高等教育系统转型或性质的特点,即学术资本主义可能日益成为定性各国高等教育体系的全球现象[26]。
Browne(2010)认为市场化产生的高等教育机构之间的竞争是推动教学质量提高的最好机制[24]。但有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的市场其实是被学校的现有名望和声誉把持,和教学质量没有多大关系。学生、家长乃至雇主根据学校和专业对学位课程进行排名,而非实际的教学情况。如果让他们在一个不重视本科教学的名牌大学和一个为本科教育提供一流师资和设备的非名牌大学之间选择,几乎所有人会选择知名度高的大学[28]。
有研究者提出,高等教育的市场竞争使得学生变成付费享受服务的顾客,因而学校以取悦学生为目的。这种视学生为上帝的市场理念使不少教师忧虑,因为他们发现,由于这种无原则的取悦,造成越来越多的学生依赖于过于浅显的、婴儿式的喂食而通过考试,从而导致大学的学术标准下降。教学质量的含义已经渐渐演变成学生眼中的“物有所值”[29]。
(三)“教育公平”离我们有多远?
政府资助高等教育方式的转变带来了新的教育公平问题。在美国,州政府对低收入家庭学生的资助减缓而代之以学费贷款,可能会造成一些人放弃高等教育。另外,由于越来越多的政府资助采用基于某种优点的奖励方式,这也可能造成不公平,因为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往往不符合奖励条件[30]。Choi(2015)认为教育平等应体现在选择自己理想大学的平等而非仅仅限于接受一般高等教育的平等[31]。值得注意的是,有研究者提出,公平不应只限于对穷人和弱势群体。Dearden等人(2008)的研究发现,由于对贫困学生的额外资助,学生贷款对来自贫富两种家庭背景大学生的实际经济压力已经造成了不公,父母富有的学生比父母贫穷的学生要多缴学费,这对那些选择不依赖父母的富家子弟不公平[20]。此外,Browne(2010)则指出,同样数额的学生贷款,有的专业的收入前景好,而有的专业的收入前景差,这其中也蕴含着不公平[24]。Miller(2010)认为这种因政府将资金直接拨给学生的政策也可能造成对一些学校的不公平,因为一些学校因为名气无法与附近的名校竞争学生,因而可能陷于恶性循环[32]。
综上所述,在与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相关领域,过去十年西方英文文献中出现了四大有影响的理论框架、两大研究和实践的方法论以及三大极具争议性的公共议题,这些理论框架、方法论和公共议题基本涵盖了有关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核心问题,包括:大学、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大学的权力和责任;政治对资源配置的影响;科学统计与价值选择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高等教育的公私本质;学术和资本的关系;教育公平的真正内涵。
本述评依据我们对过去十年相关英文学术文献的分析和综合,由于研究、出版周期等因素,所引各研究涵盖的政策、理论、议题的实际年代范围远超出过去十年。由于所选择学术论文的广泛性,我们相信我们归纳的重要理论和相关议题不会有大的偏颇。尽管我国和西方国家有着不同的政治制度和国情,但在高等教育资源配置方面面临的许多问题都是共同的,比如说政府与大学的关系、大学与市场的关系、教育平等、大学国际化等等。因此,了解分析西方国家同领域相关理论的研究趋势,对我国高等教育资源配置领域的理论建设、优化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实践是有参考价值的。
注释
①系统文献综述法运用明确而严格的标准,对有关特定选题的全部文献进行荟集、评鉴和整合,是对科研证据的有价值的概括,在基于证据的决策中扮演重要角色。根据Cronin et al. (2008)采用的文献综述中文献的适时性标准(近10年),本综述的论文选择范围限于2006年至2015年。我们选择文章的标准是:(1)文章的中心内容为高等教育资源配置;(2)文章包含的研究须以西方国家为背景。最终选中供综述的相关论文为178篇,其中142篇来自JIHE杂志,35篇来自“谷歌学术”。本文只引用其中的25篇主要文献。
②《秘密花园》是Agnieszka Holland导演的一部拍摄于1993年、根据Frances Hodgson Burnett 同名童话故事改编的美国电影,讲述一名孤儿被送到她一个叔叔处,发现那里布满秘密,她决心把那个被完全忽略的秘密花园带回世间。
③在一些宗教中,牛是神圣而不能冒犯和牺牲的。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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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ritical Review of the Western Theories Concerning Funding and Resource Alloc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KANG Ning1,ZHANG Qilong2
(1.China Education Publishing and Media Group,Beijing 100089,China;2.Waiariki Institute of Technology,Rotorua 3046,New Zealand)
With a view to learning something valuable from the Western world,and using a method of systematic literature review,we have critically reviewed relevant theories and conceptual frameworks included in the English literature published in the past 10 years.This article presents our critique on four influential theoretical frameworks,two paradigms,and three controversial issues in public debate which cover the most relevant topics concerning resource alloc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including: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niversity, governmentand market;university autonomy and accountability;politicalimpacton resource allocation;the role of statistical operation and choice of value in resource allocation;public versus private good of higher educa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academic and capital;equity and equality in higher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Resource Allocation;Western;Theories
2016-07-2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项目“我国高等教育资源配置转型程度趋势研究”(BFA110031)
康宁,北京大学管理学博士,研究员,现任中国教育出版传媒集团副董事长,主要研究方向为高等教育经济与管理;张其龙,新西兰奥克兰大学教育学博士,现任新西兰国立理工学院高级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早期教育、跨学科比较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