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区的生产:广州同德围地区的空间演化逻辑*

2016-04-16 07:05姚华松
广东社会科学 2016年2期

姚华松



贫困区的生产:广州同德围地区的空间演化逻辑*

姚华松

[提 要]从空间生产的视角出发,通过对广州同德围地区这一空间演化、历史变迁与现实矛盾的剖析,分析这一原本发展底质和基础较弱的地区如何建构、演绎和强化为一种作为贫困区的社会空间。由于人口、产业、产权和开发主体构成的复杂性,这一地区在空间上呈现一种叠合式的区隔特质。同时,由于区域发展机会匮乏,阶层固化特征明显,导致本地出现复杂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树立发展共同体的思维,强化本地与广州城区的社会网络联系,打造开放与流动的社会空间,应是本地区脱贫的重要方式。

[关键词]贫困区 空间生产 空间碎片化 同德围

*本文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项目号41101132)、广东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项目号S2013010014780)、广州市“羊城学者”科研骨干项目(项目号12A023D)、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项目号GD11YSH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问题的提出

城市贫困是一个世界性的突出问题。由于全球范围的经济重构与社会转型,导致许多大城市出现了以失业、无保障、移民等为主的新城市贫困问题,使得城市贫困问题更趋复杂(关信平,1999)。国外学者尤其社会学家对城市贫困的研究集中在城市贫困的含义、界定、背景、特征、原因及脱贫措施等(Lewis,1966;Wilson,1987;Holman,1978;Greenstone,1991;Grusky,1994)。他们更关注城市贫困的地域分异特征,如帕克、伯吉斯、霍伊特等早前提出的城市地域结构理论(Gans,1993;Gans,1971);在城市生态主义视角下,社会不平等体现为居住的空间差异,高地位与低地位群体被自然地分区,集聚于城市各自生态位。对于城市贫困问题的解释,西方社会地理学者认为除了经济损失、社会排斥、制度分割、文化特征、种族起源等外,地方性、空间集聚是不可忽视的解释因子(Marcuse,1993;Mingione,1993;Mohan,2000);美国后现代地理学者雅帕的观点尤其值得注意,他认为当代贫困研究的意义在于与“地方性”结合,即探讨“特定地区的特定人群的贫困原因”,并以费城贫困社区为例,具体讨论了非均衡交通体系、地方消费结构、独特社区文化对费城贫困阶层和贫困社区形成的影响与作用机制(Yapa,1996)。

国内的城市贫困问题研究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经济结构调整、国有企业改革、户籍制度放松、下岗失业等背景息息相关,地理学界的研究聚焦于区域、大都市区、城市等不同空间尺度上的研究,如新城市贫困特征(陈果,2004)、空间分布与演变(吕露光,2004;袁媛,2008)、贫困人口聚居的地域类型(袁媛,2008)、贫困阶层社会空间(张高攀,2006)等。对于城市内部微空间的分析,李志刚(2014)从保障房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实践入手,以广州金沙洲为例探讨了这一类型社区的“边缘化锁定”效应。总体上看,上述研究以城市层面数据为依托、以城市贫困整体为对象,以空间分布为重点,但缺乏对城市内部特定地域的空间建构分析,尤其对从微观上针对城市特定地块的空间生产过程和逻辑建构的深度分析鲜见。

空间生产理论的提出者列菲弗尔(1991)在著作《空间的生产》中明确指出,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总是蕴涵着某种意义,他提出城市历史性、空间性和社会性的三元辩证法,主张从关心空间中的生产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笔者以为,在空间社会化和空间社会二元悖论的语境下,认识城市贫困区的空间形式如何表现物质化了的文化、经济、政治过程,地方权力如何与资本结成地方势力集团,特定地块空间生产的角色扮演与互动机理,是科学理解城市贫困现象的重要内容。本文以广州同德围地区为案例地,参考雅帕的地方性研究成果,借用空间生产理论和空间政治学的分析工具,通过对广州同德围地区这一空间演化、历史变迁与现实矛盾的深入剖析,强调自然空间如何演绎和建构为社会空间的过程与机理,藉此探析城市贫困的空间生产逻辑。

二、研究区域与研究方法

(一)研究区域

本文选取广州白云区同德围街道作为研究单元。这一区域地处广州西北角,总面积为3.59平方公里,地域范围西至石井河,东临新市涌,北至德康路,南至西湾桥(图1)。该地区的历史生长进程是,1986年前,同德围是一个农田菜地密布的小村庄,村民们世代以种植水稻、甘蔗、蔬菜、养猪、养鱼为生,产品销往广州城区。1986- 1992年间,广州市政府将此地规划为“大型的住房解困区”,在政府统一安排和统筹下,同德围岛屿分散布局有广州各单位大院的解困房及零星的解困房住区。1996年后,随着广州市解放桥、内环路、地铁等重点建设项目相继启动,数万户老城区的拆迁户被安置于此。1998年后,各类保障性住房纷纷进驻同德围,如市区公房被拆迁后的贫困户安置房、廉租房以及为广州大中小学经济困难教师建设的教师新村。如今,同德围已有300多幢住宅楼宇,如同德花园、侨德花园、泽德花园、得宝花园等。同时,由于紧邻老城区中心,楼价租金相对便宜,同德围也吸引了大量外来工进驻。在人口构成方面,较之于其他城中村或城市贫困区而言,同德围先后经历了①原住民为主;②原住民+拥有广州市户籍的“外地人”;③原住民+拥有广州市户籍的“外地人”+广州市以外的务工人员等三个人口演化阶段。截止到2014年底,同德围常住人口约32万。经过近30年的城市化进程,同德围产业构成多元化,以批发市场、仓储、各类保障房和各类低端服务业为主。

之所以选择同德围作为案例地,主要考虑到这一地区具有明显的“底边”特征,即底边空间、底边阶层和底边社会形态完善,是探究和揭示城市底边群体社会空间形成与建构的较好场域。

图1 调研区域的区位与范围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取问卷调查、深度访谈和文献查阅等方法,调研时间为2014年7-11月,共计发放问卷100份(大致参考本地人口构成比例及对研究主题的契合度,问卷发放按人口属性分,分别是原住民20份,本市户籍的外地人50份,外地户籍的人口30份),收回有效问卷78份,涉及问题包括受访人基本信息、迁移史、生活史、地方感、个体认知、对本地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看法等。访谈方面,笔者及课题组成员于2014年8-10月期间先后走访了广州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局,了解广州保障房的相关文件、政策与发展历程;走访了广州市规划局白云分局,获取了同德围区域演化的空间变迁过程及相关规划文本;走访了同德围街道办,详细了解了这一地区的发展历程、发展瓶颈和未来发展计划;个人访谈了35人次,其中原住民10人,本市户籍的外地人16人,外地户籍的外地人9人。文献数据源于中国期刊网上以广州保障房、城市贫困区、同德围为关键词进行搜索的电子资料,共计16M。

三、自然空间的社会化过程

从自然地理状况看,同德围位于白云、越秀和荔湾三区交界处,近广州火车站、流花车站、省市汽车站、三面环水,一面临铁路,这种被珠江支流、石井河和铁路线所包围的地域,极易形成孤岛式发展模式。从交通供给状况看,同德围地区居民的出行主要依靠贯通南北的西槎路以及唯一与市区相连的上埗桥,由于仅有双向四车道的西槎路和上埗桥的交通容量难以支撑30万人口的日常出行,因此造成了交通大拥堵。其结果是,虽然同德围与广州主城区物理距离不远,但因为实际的交通通达性差,学校、医院等公共服务设施滞后,与主城区的社会和心理距离较远。因此,我们不能将同德围仅仅视为自然地形地貌上的“孤岛”与“边缘区域”,同时,由于各类型基础设施供给“严重缺水区”,城市与社会管理的“盲区”,加上一次一次的规划贫困区的制度性安排,这里被贴上了贫困区的社会性标签。从人口构成看,两波“外来人口”的入驻,加剧了这一地区的外来性与边缘性的区域特性,使得作为原生的边缘化自然空间被不断演绎为边缘化的社会空间。这一社会空间是在原有自然空间基础上叠加了各类人口的各种实践活动而人格化的空间,是一种再造的空间(Reproductive space),这一空间的再生产也是原有生产关系的再生产过程。

考察同德围逐渐边缘化的空间再造过程,不难发现其空间转变的驱动因素包括:(1)自上而下的规划导向和边缘化过程:自1986年同德围被定位为“解困房”建设地块开始,这一地区一直是城市低收入人口的生活集聚区,原来分散在城市各处的贫困人口纷纷动迁到此地,但在交通、学校、医院、自然及人居环境、日常休闲活动空间的投入甚少。大量贫困人口搬迁过来后,却得不到相应的生产与生活资源,贫困区逐渐从意向建构转换为实体建构。(2)自下而上的弱势群体日常生活实践及地方固化过程:通过对本市和市外两拨外地人的调研,我们发现,他们大多经济上收入较低,社会地位低下,文化程度也不高,发展机遇严重缺失。这些人的日常工作与生活实践在路径依赖作用下不断强化,固化了本地区作为边缘性的社会空间的地域认同。(3)自外而内的发展差异明显与区际流动的单向度过程:长期以来,区外的优质资源很难输入到这一地区,虽然地处三区交界,但区内外的有机联系不通畅,大量人口每天早出晚归,在区外就业、求学及从事其他经济与社会活动,而区外资源鲜有进入本地。很大程度上,此区域更多是作为一个人口集聚区而存在,难以提供足够的就业、消费和发展机会。

四、贫困区的标签化

从地名学视角看,“同德围”原名为“同德涠”,“涠”字之义是积聚的污水、混浊的积水。相对于其他地区而言,这样的整体地理区域与生存环境更加恶劣,可以视为一种受压迫的区域和空间(Compressed space)和被隔离的空间(Segmented space),多为贫困与弱势人口生活集聚地。

从同德围保障房类型演化看,从解困房到廉租房、从拆迁户到教师新村,同德围作为贫困区的形象一次一次被强化和叠加,同德围作为贫困区被不断认同与建构。同德围作为广州市四大安居房工程选址地点之一,建成了包括泽德花园、积德花园、侨德花园,同德花园在内的安置房小区①,全市许多贫困户被统筹安置到这个位置偏僻的区域,形成人为的贫困集聚区。其结果是,贫困的空间形态从分散走向集中,造成居住与生产、消费空间二元分离,给人们日常生活与工作带来困难。人们居住在此,但生产、生活和消费却在区外,人口被地域固化,社会网络被地域断裂,形成了贫困的不断复制和固化进程,也引发了城市的贫困问题和社会风险。

从现有资源供给状况看,此处交通通达性极差,只有一条西湾路和西槎路贯穿南北,常年堵车;教育设施短缺,只有两所公立小学和一所公立初中,严重滞后于实际需求;医疗条件落后,目前没有一所三甲医院,没有住院病房,只有一个夜间不开放的临时门诊部;公共配套设施配套不足,缺少绿地、健身场地和其他公共设施。

“我在三元里那边上学,我家住在石槎路公交站附近,是63路公交车的第3站,但在这一站我根本挤不上车,因为人太多。所以,我都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步行到63路的始发站石槎路总站乘车的,不是想抢个位置,而是想有车可以上”,一位姓邓的四年级小朋友这样告诉我②。

“我都是坐车去瑶台一个广东师范学院去打球,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里有篮球场”,有受访者这样表示③。

再从受访者的个体及地方认知度进行分析。针对各种政策性移民的问卷分析结果看,对于“自己觉得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这一问题,有高达87%的人表示自己是“外地人”(荔湾或越秀区居民)。至于其原因,有高达93%的人选择了“过往迁移史”、“实际的工作状况、社会关系、人际交往、休闲娱乐”等理由,对于“住在哪里,就是哪里人”的传统认知,只有7位勾选者,且他(她)们全部都认为自己是“本地人”。

对于子女上学、看病、休闲娱乐、购物和聚会的地点选择,选择同德围以外地方的比例分别高达89.2%、79.2%、76.5%、93.8%和91.3%。问及原因,首要答案是“习惯了老城区的生活”(68.7%),其次才是“本地配套不足”(51.9%)。

虽然近些年也有一些商场或超市入驻同德围,但不少受访者表示,他(她)们依然选择去荔湾、越秀等老城区或天河等新城区购物,她们往往将购物、休闲、娱乐捆绑于一起,尤其是一些长者,他们几乎每隔两三天都“回城里”和老友们喝茶聚会聊天,对于哪怕居住十多年的同德围,他们的地域认同感很淡薄。

“我基本每隔一天就去越秀公园喝早茶,会老友,一般早上5点去,下午4点才回来的。这里连个好一点喝茶的地都没有”,一位大伯这样讲④。

“我都习惯在老城区买东西,这里假货多,我不放心”,一位阿姨表示⑤。

可见,本地区各类公服设施配套不足形成的客观推力,出于对老城区(迁出地)的情感依恋形成的主观拉力,共同建构了本地区贫困区、弱势区、低认同度的刻板印象⑥。

五、外来力量介入下的空间表征

对同德围的空间集聚形态的演化进行分析,见图2。

图2 同德围空间聚落演化示意图

同德围空间聚落形态演化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第Ⅰ阶段:以原始村落为主,农业用地和农业经济占主导地位。

第Ⅱ阶段:政府鼓励下的单位集资建房开始进驻同德围,打破了原有的农业初始状态。

第Ⅲ阶段:国字头的各类型企业进驻,占用大量土地用于仓储、物流等功能,用地非农化特征明显。

第Ⅳ阶段:政府大规模的规划建设各类型保障房,同时,工厂和出租屋经济发展繁荣,工商业成为主导经济⑦。

值得关注的是,同德围地区大量存在属地权、行政管辖权发生分离的“飞地”现象。各种体制的外来单位各自占据大块地方,在此建仓储、宿舍甚至办公楼等形成叠合式“区隔”;尤其是中外运、中粮、中石化等国字头企业大量占用土地,加速了本地区空间的碎片化过程。调查中发现,不少单位虽建在本区域,但其产权、管理权却属于区外,如西城鞋业市场的产权单位是白云区石井街,广铁物流运输代理中心、广铁北站棠溪货场都属广州铁路局管辖,万发物流园地属越秀区矿泉街,业主却是荔湾区西郊乡,等等。“飞地”现象带来了许多问题:(1)属地和所有权、管理权的脱离,导致管理难度加大,一旦发生火灾等意外,很难处理⑧。(2)多数“飞地”权属级别较高,如中石油、中石化等,导致在征地拆迁、城市更新改造等方面难度极大,对本地区发展不利;(3)“飞地”经济业态对本地经济的关联性与黏着性、辐射与带动能力较弱,影响了同德围整体功能的有机性、系统性与生态性。

六、自下而上的反管制

城市贫困区产生与发展过程中,权力争斗、利益抗争、空间管制与反管制是空间政治学研究的重要范畴(陈映芳,2009;姚华松,2012)。本研究通过对大量受访者的深度调研,主要对同德围交通等问题的抗议事件进行分析。资料整理中发现,针对同德围地区的交通及其他类型问题的政协提案、民间人士的“万言书”⑨、市及区政府网站相关的意见栏、网络问政材料等可谓不计其数。经过归纳整理,笔者发现,随着反抗的主导群体发生了较大变化,反抗效果也随之变化,具体见表1。

表1 针对交通问题的反抗群体行为变化

同德围的抗争事件告诉我们,一个处于弱势能的地区,当贫困群体自身缺乏足够的社会资源时,是很难改变其贫困化的命运的,但通过调动大量的外来群体联合体的力量,包括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公知、开发商的集体抗争,则可以取得较好的效果。一个有趣的问题是,为何大量外来力量愿意在同德围问题上集结并形成有影响的力量?一个最可能的答案是:同德围贫困居民存在的身份认同与归属:(老)广州人。当年,他(她)们为了城市地铁、内环路、桥梁等公共性建设项目做出妥协与让步,他们的付出应该得到必要的关注和回报。相对于后来大量老城区、新城区等城中村的村民因为拆迁、改制而致富的情况,以及同德围居民在入迁之前和入迁之后的相对地位变化,使他们觉得必须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抗争,而且这种诉求亦得到外来力量的同情和认可。

“18年前,我和我堂兄同一个小区(一德路大院),但因为我住靠江边,建解放桥时响应政府号召迁入这里,我堂兄却因为旧城改造,现在啥事不做一月有近2万的收入”,一位阿伯很气愤的说⑩。

“我没有迁过来的朋友,几乎都混得比我好,凭啥?政府凭啥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吴阿婆显得很生气。

“他们(她们)是广州的老街坊了,为了广州的城市建设做出贡献,我们本地媒体当然得重点关注啦”,羊城晚报的小栾告诉我。

显然,同德围的居民抗争过程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关键点:其一,居民个体尤其是本市户籍的外地人的相对地位变化是一个重要的解释角度;其二,媒体与公知的导向性、渲染性和放大性是升级抗争事件、扩大抗争影响力、形成舆论压力、取得抗争效果的重要策略。

结论

本文选择广州同德围地区作为分析样本,分析和解构这一原本发展底质和基础较弱的自然性边缘地区,是如何通过一系列的政策、规划、社会、文化互动与建构进一步固化、强化了其作为社会性贫困区的标签与特质。我们发现,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城中村和城乡边缘地带贫困形成机理的自发性,同德围地区从自然空间向社会空间嬗变过程中的政府主导和建构痕迹比较明显,一系列“解困区”等特定制度性安排让这一地区贴上了贫困区的象征性标签,交通阻隔等引致社会流动中断,外来飞地导致空间高度碎片化,大规模的保障房住区导致贫困人口大量集中,贫困阶层出现地域的固着化,再加上同德围地区信息获得渠道滞后,与外界社会交往机会锐减,使同德围的空间生产本质上体现为一种非流动的、区隔的社会空间与社会关系建构。换言之,同德围还没有真正融入到广州城市化进程中去,更没有真正融入城市大家庭中去,其城市的正当性、发展的地方感、居民的认同感都还没有被建立起来。图3总结了这一地区作为一种边缘化的社会空间的建构机理。毫无疑问,同德围只是代表城市化进程的一种区域嬗变类型,即从弱到弱的水平发展类型,虽然比较独特,却有明显的样本意义。当然,城市中也存在另外一些原本发展底质和基础较弱的地区,它们在经济发展、社会政策与空间建构等因素作用下发生从弱到强的垂直飞跃,其空间生产过程与演化逻辑具有何种特点,哪些机制在起主导作用,将是日后研究的一个议题。

从现实层面看,人们对于同德围地区的脱贫问题提出过不少方案。有论者提出修路建桥改善本地交通通达性(毕征,2012);也有人建言增进本地产业多元化(杜娟,2013),还有人提出应该严格控制本地人口的主张(杨进,2014)。笔者以为,不妨从“同德围”的本义入手,一是坚守“同心同德”的基本信念;二是采纳多种区域发展方案的协同建构。就后者而言,既要构建同德围与广州城区合理有序畅通的联络通道,增加交通设施的供给,完善公共服务体系、加速基础设施建设速度等硬件要素,也要加强社会性规划,树立区域发展利益共同体(包括人口共同体和区域共同体)思维,通过多利益群体的参与,形成良好的地方认同,增强在地居民的归属感,进而强化本地区与广州城区的社会网络联系,打造开敞、开放与有序流动的理想社会空间。

图3 同德围社会空间建构机理

①另外三个分别是:位于天河区的棠德花园,位于大塘的聚德花园及位于芳村的汾水小区。

②访谈对象:邓先生,2014年9月17日访问。

③访谈对象:崔先生,2014年9月17日访问。

④访谈对象:胡先生,2014年10月15日访问。

⑤访谈对象:李女士,2014年10月15日访问。

⑥这个意义上讲,贫困不仅包含物质层面的匮乏层面,还指涉所在地居民对特定地区的认同度和归属感,认同度低,归属感差,就越贫困,反之亦然。

⑦上述各阶段没有明显的时间界限,很多政策、措施是并行的,这里只从空间聚落演化进行示意说明。

⑧2013年9月12日,导致8人丧命的鹅掌坦增宝仓库燃爆事件震惊全国。事发地业主为荔湾区西郊村增埗生产社(具有土地、建筑物、经营管理、收益等权限),但行政管理又归白云区同德街行政辖区,消防、治安、环保均实行属地管理,由基层镇街负第一责任。但镇街一级行政资源有限,往往又将事权下放到基层村社,而村社没有执法权,也缺专业队伍,于是将问题、隐患上报至区职能部门处理,产生问题也就不足为奇。

⑨网友杨健文撰写了“万言书”,畅谈治堵解困同德围,大洋网,2011- 6- 23,原文见http://news.dayoo.com/guangzhou/106218/106222/106237/201106/23/106237_17520421.htm。“万言书”后经广州市政协委员韩志鹏递交给当时广州市主要领导。

⑩访谈对象:王先生,2014年10月12日访问。

参考文献

[1]毕征:《同德围“解困”再开药方》,广州:《广州日报》(A1版),2012年。

[2]陈果:《南京城市贫困空间调查与分析》,北京:《地理科学》,2004年第5期。

[3]陈映芳:《都市大开发:空间生产的政治社会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

[4]杜娟:《同德围建“幸福围”》,广州:《广州日报》(A1版),2013年。

[5]关信平:《中国贫困问题研究》,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

[6]李志刚:《保障房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实践研究:以广州金沙洲社区为例》,北京:《建筑学报》,2014年第2期。

[7]吕露光:《城市居住空间分异及贫困人口分布状况研究:以合肥市为例》,北京:《城市规划》,2004年第6期。

[8]袁媛:《广州市城市贫困空间分布、演变与规划启示》,上海:《城市规划学刊》,2008年第4期。

[9]袁媛:《国外综合贫困研究及对我国贫困地理研究的启示》,上海:《世界地理研究》,2008年第2期。[10]袁媛:《转型时期我国城市贫困地理的实证研究:以广州市为例》,北京:《地理科学》,2008年第4期。

[11]杨进:《一场真实的城市突围战》,广州:《广州日报》(A22),2014年。

[12]姚华松:《空间生产、管制与反管制——基于广州四社区“摩的”司机的实证分析》,广州:《开放时代》,2012年第8期。

[13]张高攀:《城市“贫困聚居”现象分析及其对策探讨:以北京市为例》,北京:《城市规划》,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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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Yapa,L.(1996)What Causes?Poverty:A Postmodern View,Annals of 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Vol.86,No.5.

[责任编辑 左晓斯]

作者简介:姚华松,广州大学广州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广州 510006

[中图分类号]C91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14X(2016)02-01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