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清
在风轻草绿的国外生活一段日子,这曾是我很向往的生活,没想到,因为陪伴技术交流去德国的老公,真的来到了德国汉堡,梦想成真。
那是一段轻松快乐的生活。天空特别蓝,风很温和,空气湿润,男人和女人都比我们大一个型号,比较健硕。可能因为啤酒比较有名,走在街上的男子很多都大腹便便,很早就有些谢顶。
安德森太太
去之前就知道德国人很讲规则,但是真正见识了是因为房东安德森太太。
去探望老公之前老公和同事租住在一栋小楼的一楼,那里的小区很多都是一二层的小楼,所以二楼闲置,我去之后老公就跟房东安德森太太讲好把二楼也租了下来。
我到时已近黄昏,安德森太太给我们开了二楼的房间,有起居室,客厅,独立卫生间和厨房,最可喜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窗子对着后院,安德森太太帮我打开窗子,卷起白色的百叶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了一口,窗外绿草如茵,一棵樱桃树长在白色的篱笆旁,树上的樱桃有一些已经成熟了,像红玛瑙一样隐在绿叶间,还有一些是粉白色的。安德森太太一定见到了我眼中的欢快,所以她微微笑着,她不通英语,我不懂德语,所以我们只能以表情交流。
突然她摸了摸靠窗的桌子,很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一边把桌布扯下来,一边咕哝着什么,我很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老公拍了拍我的肩,小声解释“别慌,她是说桌布怎么可以这么脏,真不可饶恕,她要换一块给我们。”
安德森太太大概也注意到了我的诧异,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用手比画着九的样子,眼睛微笑着看着我,和老公说着话。老公说她明天九点会来给我们换桌布。
送走安德森太太,我们草草收拾一下就休息了,因为时差的关系,第二天楼下门铃大作时我还在朦胧的睡意中,下楼打开房门,安德森太太很高大的身影挡在阳光地里,我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她用英语和我问好,进来直奔二楼的书房,把手里的一个布包打开,一分钟的工夫,一块白底红色小碎花的桌布就铺好了。
这次轮到我尖叫了,哦,真漂亮,那些鲜红的花朵如同飘在白云上一样,热烈又清新,是我喜欢的风格。她开心地站在旁边看着我,那一刻她的眼神使我想起妈妈,女性在家务和展现母性方面,全世界都一样,没有人种和地域之分啊。
换好桌布,我请她喝茶,她不肯,送她下楼时我瞥了一眼门口的钟,九点一刻,德国人可真准时啊。
可爱的艾米
因为不通德语,老公又忙,所以我除了读书,就是在院子里的石甬路上徘徊,有时也逗弄那些活泼的松鼠,这里的松鼠都不怕人,我二楼的阳台也有很多鸽子飞来飞去,我经常把一些面包屑扔在那里供它们捡食,有时干脆在手心里放了一些面包渣,然后把手伸出去,便有鸽子落在我的手上,它们一边快速地吃,一边咕咕地叫,小小的圆眼睛里是开心和胆怯,它们的造访驱散了我心头的寂寞。
在院子里散步时就会遇见邻居艾米,我听见她的先生这么叫她,有时她的孩子也这样喊她,她家有两个男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全是金发碧眼,很可爱,大的一个鼻梁上有浅浅的雀斑,偶尔把皮球踢到我们这边的草坪,我扔给他,他会羞涩地偷偷看看我,然后跑开。
艾米见到我会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和我打招呼,德国人和邻居打招呼不像国人,他们不会说“回来了,忙着呢?”这样的话,更不会说“吃了吗?”邻居打招呼通常就是你好,或者夸你的花,你的草坪。有一次我们在院子里遇见,我夸了一下她身上的裙子,没想到她立刻用半熟的英语给我介绍了裙子是在哪家商场买的,这个品牌有什么特点,还告诉我什么时候会打折,其实我只是没话找话,礼貌性夸了一句,权当招呼。
看我听得很认真,她又忙不迭地跑回家里拿了宣传广告给我,在国内这举动肯定会被认为是推销。我一边假装认真地听,一边腹诽我自己,这是中国女人的小狡黠,或者叫礼貌性虚伪,而德国女人直接得可爱。
一纸小公文
老公的同事有一个朋友朱莉,有一次需要一个中文的小公函,几百字,拜托我。因为以前做过文秘,所以这对我驾轻就熟,没有十分钟我就把这份公文做好了。
我们约好就在社区外的一家街边咖啡馆见面,因为这里的气候一年四季都没有太冷的时候,所以许多店铺,咖啡店啊,快餐店啊,都有在临街的石砖地上矗着一些大大的阳伞,椅子和小桌,喜欢外面的人和一些游客也会在这里一边吹吹潮润的海风,看着周围的街景,一边喝咖啡或者吃东西。
同国内的大排档不同的是这里永远都是安静的,喝着吃着的人们无论是几个人还是一个都低声说话,没有喧哗,也没有旁若无人的高声打电话。车子在栅栏外的主路上驶过,即使需要鸣笛,也都是很低的声音,绝无毛躁的肆无忌惮。街市虽然繁华,却井然有序,有一种古典高贵的安静祥和。
见到朱莉,寒暄之后找个位置坐下来,她英文讲得很流利,我只是听得懂,说的时候呢就会夹杂一些辅助性手势或眼神,她细细地看了遍我拟的公函,竖起大拇指,微笑着看着我。我想,她怎么也该请我喝杯咖啡吧……都坐在这了,而且一个高大帅气的服务生就站在我们一步半的距离,微笑地看着我们。
可是朱莉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呢,我沉吟了一下,站起来打算告别。可是朱莉马上站起来,拉住我,还学着中国古人抱拳施礼的样子,嘴里用英文说着“remuneration,you remuneration(报酬)。”
这回我听懂了,原来她是要给我酬劳,这在国内朋友之间就是这手递那手的事儿,你要跟朋友提报酬,我敢打赌她一辈子不再理你。我摆手,不要不要,她急得不行,鼻子尖上都是汗,站在那里紧紧拉着我不松手。我一看赶紧伸出五个手指,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一个德国妞拉拉扯扯,语言不通,人家还以为我们有了什么纠纷。
她犹豫了一下,放开我,在包里找钱包,然后拿给我50欧元,哦,天哪,哪值那么多!我用英文告诉她,只要10欧元,她笑了,把那50元拿了回去,给了我一张10欧元,看样子,这是她认可的价位。我接了钱,刚想走,她已经喊服务生要了咖啡。
德国人不是不通情达理,只是他们的咖啡要办完正事儿才能喝,和国内先吃饭再办事儿正相反。
去什未林
在汉堡的日子,老公一直很忙碌,这一个周末他好容易不加班,我们决定出去走走。
德国人在不上班的周末习惯去酒吧喝酒狂欢,所以休息日他们都起得很晚,7点钟的街市还几乎无人,偶尔看见戴着白色厨师帽骑单车送外卖的人轻快地闪过。一些古旧的招牌在晨光里眯着眼,似乎在昨夜的梦里还没醒来,电车哐当哐当前行,像拖着鞋子的老态龙钟的太婆,这个城市永远这样我行我素的节奏。车上稀稀落落的乘客十之八九是游客。
汉堡是名副其实的水城,世界上桥梁最多的城市,比著名的水城威尼斯还多。而什未林的湖泊是最有名的。没去过什未林,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城市森林,在这里你真的会晕氧,如果我们租辆自行车好了,身边不时有车子轻快地驶过,丁零零的车铃在转弯处响起。
林中,人们铺开了各色的毯子,有时是一家,又有几个朋友,还有两两的恋人,摆着食物,谈着天,喝着啤酒。我很想脸上蒙一方巾,躺到那一方青翠上,在暖暖的阳光里睡一觉。
撒克逊公爵城堡宏伟神秘的高大尖顶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映入湖中,潋滟明媚,湖中有翠绿的汀州,三五成群的水鸟和野鸭,红色的磁瓦在阳光下晃眼,绿色的穹顶高耸云端,童话般梦幻。
古城无论是路灯还是喷泉,都雕着各种漂亮的造型,这和我们一些古代宫殿雕着 “五脊六兽”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种古老的奢华。艺术属于世界的,可是每一处细细端详,都带着故乡的灵魂。
什未林的街巷是一种狭长,两旁林立尖顶高楼,华丽中的压迫感,两旁的墙上有一些黑白的明信片,偶遇三两个人,悠闲漫步,怡然自得。
碎石路面使我的脚和鞋子备受煎熬,索性脱了鞋子,顿时整个心情都地如蓝天一样开朗起来。光滑温暖的石头在我的脚下抚慰,我的步子轻快起来,何况还有绅士的老公帮我提着鞋子,偶尔回眸一笑,心里很温暖快乐着。
晚上归来时,心里抱怨着时间,这样美的地方,走马观花简直是浪费!
半年期的交流结束,和老公回国正是初冬,德国人不太操办这种家里聚会,但朋友为我们办了一个小party,安德森夫人很开心地来了,还带来了自己做的奶酪,熏牛肉干,我们尽兴喝着啤酒,院子里有人弹着吉他,大家随意唱着家乡的歌曲,又哭又笑很开心。
回到家大约两个月的时间,有一天突然收到德国的包裹,是朋友寄来的,原来安德森太太收拾房间时捡到书柜里老公遗落的工作笔记本(老公回来发现本子没了,还以为再寻不见),没想到安德森太太竟辗转联系到我们的朋友,托他交还给我们,她还送了一块新的亚麻红色碎花桌布给我,她说我喜欢。我回寄了一组中国的剪纸给她,因为有一次她见了我带去的剪纸,赞不绝口。
德森太太再没跟我们联络,日子久了,便成为一种没痕迹的过往。那块桌布虽然喜欢得不得了,但游走在城市间,居无定所,最终竟也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