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格局基本特征及成因*

陈　静

(太原工业学院 思政部，山西　太原　030008)



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格局基本特征及成因*

陈静

(太原工业学院 思政部，山西太原030008)

清末民初，时局变革，新旧休闲娱乐生活不断发生碰撞。因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落后的近代交通、保守的思想观念、坚守的社会习俗以及缓慢的人口增长等原因，山西形成了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占据主导、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发展缓慢的休闲娱乐格局。

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格局

[DOI] 10.16396/j.cnki.sxgxskxb.2016.08.024

休闲娱乐方式与特定历史阶段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紧密相连。因此，在其发展过程中总能看到时代所赋予的特殊烙印。

清末民初(1895—1930年)是一个颇具特色的历史阶段。这一阶段既是中国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重要时期，同时也是见证“西学东渐”在诸多领域凸显成果的特殊时期。因此，这一时期的休闲娱乐方式必然无法摆脱中与西、新与旧、传统与现代等思想观念和现实困境的干扰。一方面力争呈现出传统休闲娱乐方式所独具的魅力，另一方面又不断向世人展现出新式休闲娱乐方式所带来的全新气息；并在新旧休闲娱乐方式不断碰撞、冲突中走向融合，形成多种多样的休闲格局。其中颇具代表性的格局之一：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占据主导，新式休闲娱乐方式趋于下风。此种格局多分布于具有深厚历史文化根基，现代文明发展迟滞的区域，如被誉为“华夏文明摇篮”的山西便是典型例证。本文拟立足山西本土，梳理清末民初当地相关文献，以期还原当时该格局的基本情况。

一、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格局的基本特征

清末民初，伴随着城市建设的不断发展，商贸经济的快速挺进，外来思潮的剧烈冲击，官方逐步认识到休闲生活对国民身心健康乃至整个民族国家发展的巨大影响，因而对民众休闲生活的管理从最初的禁止、限制，开始转变为有限地开放。在此背景影响下，花样繁多的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应运而生，并在个别大都市或部分商业经济发达的城市中占据主导地位。而此时的山西，因客观原因所致，新式休闲娱乐方式虽已出现，但发展却格外艰难，最终形成一种颇具地域特色的休闲格局，呈现出三大基本特征。

(一)传统休闲娱乐方式魅力不减

山西传统休闲娱乐方式丰富多彩，历史悠久，主要包括戏曲、庙会、秧歌、高跷、旱船等多种形式。清末民初，随着王朝与帝制的终结，山西传统休闲娱乐方式无法避免地受到一定的冲击和削弱。但因其深厚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民众对本土传统文化的热衷，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在山西民众心中的地位并未从根本上有所撼动，依然魅力如昨。

以戏曲为例。看戏是山西民众长久以来形成的娱乐习惯。清末民初，于山西民众而言，这一习惯似乎早已深入骨髓，难以割舍。在看戏过程中，当地民众既可以充分满足娱乐与精神需求，也可以通过传统戏目了解历史、接受教育。因此，梆子戏、秧歌、木偶戏，都能让当地民众百看不厌。清末，山西当地民间就流传着“看了毛毛旦，三天三夜不吃饭”“能叫跑得跌了鞋，也不能误了程玉英的嗨嗨嗨”的说法。因此，无论城乡，每逢演剧，观剧之人必是“蜂屯蚁聚、不可胜数”[1]210。当时为了看戏，农人停耕、工人歇业、学生停课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使是最为重利的商家，也会给店员轮流放假[2]。更有甚者，为了看戏，不惜舟车劳顿。进入民国后，随着山西各地戏园、茶园的不断增多，戏曲事业更加得到迅速发展和空前繁荣。如晋剧，在当时一方面培养出越来越多的让山西民众喜爱的名角、大腕，另一方面将京剧中部分表演艺术融入其中，并根据民众喜爱，大胆改良剧目。此外，为了扩大影响，晋剧在当时还打破区域限制，将晋剧唱到北京、天津、石家庄、张家口、呼和浩特等多地。由此可见其繁荣程度非同一般；同时也印证了当时山西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在民众心目中的稳固地位。

(二)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初现端倪

清末民初，随着近代工业的发展，商业形式的转变，交通状况的改良，以及宗教作用的发挥，西方近代一些新技术、新观念、新事物及新生活方式开始逐步进入山西，从而促使山西民众的休闲娱乐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改变。其中尤以太原为最。

当时太原已陆续开办图书馆、电影院、公园、体育场、西餐厅等新式休闲娱乐场所，如文瀛公园、小五台体育场等在省内颇具盛名。很多新式重大文化活动多发生于此，如1920年文瀛公园举办的泰戈尔公开演讲。电影事业的发展则为一贯秉承传统文化的太原民众添加了一些新的生活内容。1909 年，太原基督教青年会通过播放《瑞典国之湖景》《美术家之怪梦》《打猎者之误会》[3]三部无声纪录片，开启了山西电影事业的发展之门。之后，太原便建造了多家电影院，许多戏院也开始逐步经营电影业务，吸引了大批民众、特别是青年学生前来观看。值得一提的是太原体育运动事业作为一种新兴休闲娱乐方式，同样也引起了民众的极大关注。当时基督教青年会率先引进西方运动项目，吸引诸多爱好者参加；并在此基础上举办运动会，尽管规模不大，但对于宣传和普及体育文化，引领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其带动下，1919年、1930年太原分别举办了第七届华北运动会和全省运动会。其规模之大在当时可谓轰动一时。特别是后者还引起了全国运动大会的高度重视，为此国民党山西省党部特订制银盾 12 座、奖牌 261 枚，对运动员以示鼓励。北方军官学校还派遣总执行官集合全校步骑炮工各科官长学生，整队前往参观[4]。此种活动吸引诸多普通民众前去观看，无疑对于提倡大众认同并参与的新式休闲娱乐活动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除太原外，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在其他城市都已悄然兴起，只不过与太原相较，其发展速度、发展规模都略为逊色。

(三)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发展缓慢

清末民初，新式休闲娱乐方式虽已进入山西，并赢得了部分民众推崇。但若与当时部分商业发达的大城市相比，其发展速度却是极为缓慢的。以当时太原为例，说起公园，便只有文瀛公园。说起体育场，便只有小五台体育场。新式电影院、西餐厅因资费较高，大众虽有好奇之心，却无承受之力，同样也只有寥寥几处。据记载，当时在上海、北平等大城市中到处可见播放电影的新式戏园，在太原却“仅有大水巷的承庆园、中校尉营的鸣盛楼和开化市的新化茶楼三处”[5]。因此，当时的太原便给外地游客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太原，可没有像北平那样多‘溜达’的地方。”[6]“城内除一小小公园，有一水池，杂耍若干外，无可游玩的地方。街市热闹，到处无非生意铺子。都市虽有部分繁华，而无多可观，太原给我的印象不过如此：繁华而荒凉，热闹而孤寂。”[7]128此外，当时太原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发展缓慢，还突出表现在城市相关配套设施建设上。如与新式休闲娱乐方式紧密关联的市内交通运输工具——汽车，当时在大城市中已屡见不鲜，但在太原城内却极为罕见。当时太原城内仍以人力车为主，据记载人力车约有2000辆左右。又如市内供电系统。当时上海、北平等部分大城市市内供电系统已趋于完备，并在此基础上顺利将新式休闲娱乐方式从日间延续至深夜，因此推动了新式休闲娱乐方式的飞速发展。而太原城内供电系统极为脆弱。据记载，当时太原为满足工矿需求，一般居民用电仅能达到正常需求的1/6。因此，晚上城内路灯便会经常出毛病，突发性的熄灯在所难免。正如外地游客所言，在太原城内虽因看不到刺人眼睛的广告让人内心平静，但只要一熄灯，便成为名副其实的黑暗世界，也着实令人感到沮丧[6]。当时，太原是山西新式休闲娱乐发展之首，情况尚且如此，其他各地发展情况便可想而知。由此可见，清末民初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在山西虽已兴起，但仅限于初步发展，尚未形成主导之势。

二、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格局成因分析

(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山西全境位于太行山以西、黄河以东，故名山西，又称“三晋”。山西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在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上，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悠久的历史造就了山西厚重而富有特色的文化积淀，并在不断地剔除、选择、传承、弘扬过程中影响着本土娱乐形式的存在与发展。如深得山西民众喜爱的社火小戏，其最初便是源于远古先民对土地和火的崇拜，后来才逐渐演变为一种春节期间民间自娱自乐的表演活动。此外，为大众所热捧的山西锣鼓，其发展同样带有深远的历史痕迹。如“威风锣鼓”最早起源于唐尧时代，“黄河锣鼓”最早起源于春秋时代。社火小戏、锣鼓等娱乐，一方面体现出本土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另一方面也将千百年来民众与此种娱乐形式之间无法分割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落后的近代交通

清末民初，随着山西近代工业的不断发展，以及矿源和农牧产品的开发，交通的近代化逐渐被提上日程。当时山西地方确已开始规划近代公路的修筑，“拟以官商合修省级公路、以乡民义务服役修筑县、村公路”[8]。但遗憾的是，直到辛亥革命爆发，山西的近代公路还仍然停留在规划阶段。因此，进入民国时，“山西的公路交通，仍以传统的驼帮马道为主”[9]。相对于公路交通的迟滞，山西铁路交通虽有发展，但也存在诸多问题。如因资金短缺，同蒲铁路配套设施并不健全，“固定信号机还未设置；……没有给水塔的设备，各站全都处于使用井水的状态。由于水质不良，据说锅炉中的沉淀很多”[10]。这些都影响铁路的正常运行。山西如此落后的交通状况，必然阻碍其与外部的正常交流。而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多由他省引进，因此，新式休闲娱乐发展缓慢便在情理之中。

(三)保守的思想观念

进入民国之后，中央政府不断将西方近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新生活风尚引入中国。山西政府积极响应，当时颁布了诸多政策，如公历取代农历，下令破除迷信，广泛宣传无神论等来倡导新生活，建立新理念。但在实践推行中，官员们发现实际效果并不理想。民众中接受新式学堂教育的青年人对政府新政策一般会较为认同，但只居于少数，而接受传统文化习俗教育成长起来的大众，则更多持反对意见。他们虽然表面执行政府颁布的各种规定，偶尔也会前来观看由政府举办的一些节日庆典活动，但显然兴趣并不浓厚。甚至当他们看到某些“出格”行为时，还会发出世风日下之叹。如当年孔祥熙为发展山西体育事业，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专门在太原城内举行运动会，并亲自出马带领着身穿短裤背心的运动员绕场一周，却不曾想引发观众愤慨咒骂：“这是哪里来的野人?赤臂露腿，成何体统，真不知羞耻！”[11]可见，当时太原民众观念保守，对新事物的排斥非同一般。因此，新式休闲娱乐方式进入受阻便在情理当中。

(四)坚守的社会习俗

清末民初，虽有新事物不断出现，但山西民众对传统习俗的喜爱和尊崇丝毫未减。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山西新式教育虽有发展，但受众有限，尚未惠及更多群体。二是因为在传统习俗中山西民众可以寻求精神慰藉。三是因为通过传统习俗山西民众可以丰富他们枯燥的业余生活。基于以上原因，清末民初山西民众年节仍会按照旧历庆祝。如“旧历元旦五更燃鞭炮，焚香敬神，名曰‘接神’。各家房上竖柏枝，门前燃柴火，俗名‘旺火’。意在驱除不祥。天明彼此往来拜贺，有脱帽鞠躬者，有屈膝叩首者，商人见面互揖，口称见面发财。初五日后，人民各执其业，商号择吉开市。中秋月饼，亲戚互相赠送，端阳凉糕，重阳枣糕”等[7]104。此外，各种与宗教、民俗相关的祭祀活动也仍按照传统习俗不断上演。正如刘大鹏在其日记中所写：“南街城隍庙倾圮大半，所塑之城隍神像亦多不全，今日城隍庙仍然赛会，犹有人民烧花、献供者不少，谁谓庙无鬼神哉?”[1]572由此可见，山西民众对传统社会习俗的坚守非同一般，同时也为传统休闲娱乐方式提供了最佳的展现平台。

(五)迟缓的人口增长

人口是“全部社会生产行为的基础和主体”[12],人口数量的多少和结构组成与当地休闲娱乐生活的发展密切相关。晚清时期，山西人口变化总体呈现上升趋势，但增长极为缓慢。据记载，从光绪十三年(1887年)至1919年五四运动前，“山西人口不仅增长缓慢，而且出现了时升时降的起伏现象。人口总数一直在1000万到1100万之间起伏，始终没有超过1200万。1911年山西人口降至992万这个近代史上最低点，之后缓慢上升，到1919年增加到1138万”[13]。此外，进入近代，山西当地人口结构也发生了一定改变。出现了除传统低收入群体之外的其他职业的人口，如律师、教师、医生、公务员等，这部分群体收入较高，具有一定的消费能力，但所占比例与农民和传统手工业者相比，其数量仍微不足道。根据李玉文先生在《山西近现代人口统计与研究》一书中的统计，1912年前者仅占山西总人口的3.1%，经过多年发展，其上升速度虽然飞快，但总量仍无法与后者相提并论。直至1926年，其所占比例也只有10.98%。此种情况直接影响清末民初山西本土新式休闲娱乐的发展。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本土人口数量偏低，增长缓慢，与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发展所需要群体性与公众性特点相悖；二是因为本土高收入群体较少，与新式休闲娱乐方式的高消费特点相悖。因此，清末民初，立足人口角度，山西新式休闲娱乐方式尚未找到适合发展的土壤，传统休闲娱乐方式依然占据上风。

反观清末民初山西休闲娱乐方式的格局，不难发现新式休闲娱乐的进入给山西民众确实带来了时尚、新颖的生活气息，同时也给山西民众产生了一定的文化、政治影响，它的存在令人无法忽视。但看电影、看话剧、听音乐、跳舞、逛公园等活动，多为当时有钱、有闲或者有着西方文化修养的阶层所选。对于整日劳作仍难以维持生计的普通山西民众来说更多只能是望而却步。在他们眼中首选的娱乐活动自然是分布广泛、随处可见、价格低廉的听戏、喝茶、逛庙会等。正因如此，清末民初山西传统休闲娱乐方式并未退出历史舞台，依然魅力如昨，深受民众的喜爱。

但客观而言，清末民初新式休闲娱乐方式的进驻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传统休闲娱乐方式一统天下的局面。长期发展，势必会带来新旧娱乐方式之间的碰撞与冲突，并最终形成一种相对稳定、和谐的格局。这一格局既是新旧休闲娱乐方式走向融合的大势所趋，同时也是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共同编织的多样化休闲文化生活的必经之路。

[1] 刘大鹏.退想斋日记[M].乔志强,标注.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

[2] 殷俊玲.清末民初晋中民众休闲生活初探[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9):72.

[3] 刘军.民国太原基督教青年会研究(1912-1937)[C].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2012:48.

[4] 全省运动大会续讯[N].山西日报,1930-03-16(6).

[5] 李欢.中国近代资源型城市的发展状况：以民国太原为例[J].黑龙江史志,2015(1):209.

[6] 苏华,何远.民国山西读本·旅游记[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3:334.

[7] 苏华,何远.民国山西读本·考察记[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3.

[8] 山西省地方志办公室. 民国山西史[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1:26.

[9] 徐月文,等.山西经济开发史[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1992：444.

[10] 候振彤.山西历史辑览[M].太原：山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1987:121.

[11] 梁利民.浅谈孔祥熙与山西近代体育事业的发展[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08(2)：82.

[1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02.

[13] 乔志强.山西通史[M].上海：中华书局，1997：633.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Leisure and Recreation Pattern in Shanxi in Qing Dynasty and Its Causes

CHEN Jing

(EducationalDepartmentofIdeologicalandPoliticalTheory,TaiyuanInstituteofTechnology,Taiyuan030008,China)

At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 the social situation experienced great changes, which brought about constant collision in people′s leisure and recreation life. Due to causes including the profound historical culture, the backward traffic system, the conservative ideology, people′s adherence to social customs, and the slow population growth, there has formed in Shanxi a kind of leisure and recreation pattern,with the traditional style of leisure and recreation taking the leading position with the slow development in the new way of leisure.

the end of the Qing Dynasty;Shanxi;leisure and recreation;pattern

2016-04-08

陈静(1978-)，女，山西大同人，太原工业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休闲文化与休闲。

G127

A

1008-6285(2016)08-0100-04

*2012年山西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传统休闲文化模式研究——以山西为例”之阶段性成果。太原工业学院学科带头人项目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