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子
母亲的小脚粽
□庆子
每到嘴馋想吃粽子时,尤其每逢端午来临时,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小脚粽的香味,就会飘荡在脑海间。
母亲离开的那年端午节,为了纪念母亲,从未动手包过粽子的我向家人宣布,我要请全家吃我亲手包的粽子,并供奉于母亲灵前。但我包的粽子,输了母亲十万八千里,不仅形状不像,个头大小不一,而且结构松散,不少粽子的边角叶子散开,剥粽子时搞得两手沾上黏黏的米粒。因为自己的失败,更因为思念母亲和她的粽子,我堂堂一个成人不由当众哭出声来。还好,手足们没有嘲笑我,反而很捧场地说:“好吃,有母亲粽子的味道。”晚饭时,姐姐送来十几个粽子,虽然紧实度尚逊母亲,但形状与味道,都非常像母亲的粽子。
姐姐指出我的问题所在,粽叶用清水洗净后,我漏掉了一道工序,即没有用滚开的开水浸泡粽叶,因而粽叶没有韧性而容易破裂。包粽子时,我只能着力于不破散,而无法顾及形状,自然更难以做到紧实。在最后用力捆扎时,粽叶破裂,我还得再加上一片叶子,搞得臃肿难看。只能怪过去母亲包粽子时,自己既没有细心观察,也从未动手尝试。虽说离乡背井上山下乡十三年没在母亲身旁,但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拿出特意存下的糯米,专包粽子给我吃,而我却从来无心向母亲学包粽子。
后来,经济发展了,糯米敞开供应,且不要粮票,只要想吃,一年四季都可以买来吃。然而不管在当地还是外地,没有一家店的粽子可以媲美母亲的粽子。
我家楼上楼下连我家共八户人家,有两个包粽子的能手,一个是五号的阿奶,她包三角粽子;另一个就是我母亲,包小脚粽子(所谓小脚粽子,因其形状犹如旧时女子的三寸金莲,故称之)。每逢端午节前两三天,楼里人家就热闹起来,准备一应材料:糯米,赤豆,鲜肉,芦叶,棕绳,备齐了,根据各家喜好的口感,或送到阿奶处,或送到我家。阿奶与我母亲就摆开摊子,义务帮大家包粽子。各家煮熟粽子后,会送两个或四个来酬谢。我母亲总是推托再三,说我们自己也要包不少的,直到实在推托不了,盛情难却,才道谢后收下。
当时人家,粽子不是白米粽,就是赤豆粽,最好吃的当然是肉粽。前两种要蘸糖吃。白米粽还可以切成片,放油锅里炸后再蘸糖吃,也是好吃得不得了。肉粽内裹的不能全是瘦肉,那样没吃头,得加上适量的肥肉,小脚粽煮的时间长,肥肉都煮化了,平时最不爱吃肥肉的我,吃起肥瘦搭配的小脚肉粽,也觉得香得不得了,丝毫不会有肥腻的感觉。
阿奶的三角粽子简单好包,那也是无法包裹紧实的品种,所以每个端午,都是阿奶先完工收摊。母亲的小脚粽子要求高,且向来先人后己,所以母亲最后包我们自家的粽子时,总要忙到端午前一晚才搞定,而不致耽误孩子们端午清晨的享受。
母亲把芦叶洗净、根部剪平备好,粗粗的棕绳买来后,拆成细绺,洗干净再用开水烫好拧干。棕绳抗拉力强,紧实的小脚粽,如用白纱绳捆绑,一拉就会断的。赤豆洗好了,倒进糯米里混合好;猪肉则已经切成了大块用酱油拌好了,糯米里也倒了点酱油,所以肉粽是酱油色带咸味的。糯米都是当场淘洗好,现洗现包,因而米粒绝不会烂。做好一切准备,母亲就坐下来开始工作。
三片叠好的芦叶,从根部起始两手相叠成漏斗状,将米放满漏斗,如是肉粽,则肉块放在漏斗中间。米放满漏斗后,压在漏斗下面的芦叶由右向左侧或由左向右侧翻转,再经由“脚尖”处兜转。从“脚尖”处兜过来时,芦叶已快到尽头,不够长度了,就再取一片芦叶,从“脚尖”开始垫进的同时,把前三张快到末梢的叶子尖部裹进新添加的叶子内,一起伸展到“脚跟”,然后手握使“小脚”直立。这时候,“脚脖”处如同一杯子口,一手托住“脚底”把住“脚腕”,另一个手舀米再往“杯口”加米,边加边摁,直到摁无可摁时,就把已候在“脚跟”处的芦叶拉起,盖住“杯口”,顺势翻转叶子,再从“脚尖”处兜转。最后,叶片兜到“后跟”时,已是叶片末梢。把末梢塞进后跟叶层的缝隙里,就可以拿根棕绳捆扎。棕绳捆扎时,一头咬在牙齿间,另一头从“脚腕”中部绕到“脚底”中部,上下紧紧缠绕两圈后,再与牙齿咬住的那头捆绑在一起打结。这样包裹捆扎的小脚粽,煮五六个小时不会松散。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母亲煮粽子用的都是烧煤饼的煤炉。往往白米粽和赤豆粽先做可放在一锅先煮,然后专煮一锅肉粽。晚饭时包好肉粽,就放进锅里,水漫过粽子,煤饼烧到旺火。水开后,炉子门半关,火势减弱,煮五六个小时后已到半夜,压上新煤饼,封住火,锅不取下,粽子就在锅里滚水浸泡到天亮。
早上揭锅,夹杂着芦叶清香和肉香的肉粽熟透,香飘楼道。剪去棕绳,剥去芦叶,掰一下,米粒与米粒间不即不离,咬一口在嘴里,糯米软而不烂。咬到肉时,瘦肉外包裹着融化了的肥肉,肥而不腻。母亲小脚粽子的那好吃滋味,美了去了!
古人云:“每逢佳节倍思亲。”本人却得再加上一句,每逢端午尤思母。每到嘴馋想吃粽子时,尤其每逢端午来临时,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小脚粽的香味,就会飘荡在脑海间,26年来不能忘怀。
(责编李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