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霞
装满爱的酒壶
□王云霞
父亲在轻酌慢饮间,将不够丰盛的饭菜留给了儿女。
父亲爱喝酒,每次喝酒前,都要将酒倒进酒壶里烫一下,再轻酌慢饮。那时,家里条件不算好,父亲微薄的工资,要养活全家七口人。父亲喝的酒,大都是从附近的小卖部里打来的散装白酒。父亲下班后,会数给我几毛钱,告诉我见了卖酒的李爷爷要怎么说。我提着酒瓶,攥着钱,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打完酒后还能剩下多少钱,那可是父亲奖励给我的跑腿钱。我的数学启蒙教育,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走进李爷爷的小店,踮起脚尖,连瓶子带钱一起从柜台上递过去。李爷爷接了,掀开柜台上那只深褐色的酒坛子,一股好闻的酒香立刻散发出来。李爷爷左手拿漏斗插在酒瓶上,右手将酒提子伸入酒坛中,然后轻轻地提上来,再慢慢地倒入漏斗中,酒顺着透明的瓶壁,“汩汩”地流到瓶子里。酒提子的大小,分两种。小的一毛钱一提,大的三毛钱一提。酒装好了,李爷爷会笑眯着眼问:“要哪一种糖?”这时,我就会挺起胸脯,用手指着装在大瓶子里的糖块说:“这个!”李爷爷给我抓上几块,再找给我几分钱。我抓在手里,飞快地剥开一块,含在嘴里,然后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父亲喝酒,下酒菜不是很讲究,但喜欢喝热酒。父亲有一只好看的锡酒壶,竖圆的肚子,高挑的腰身,细长的壶把,高翘的壶嘴,外形看起来像敦煌壁画上的美女,妖娆、奔放,又不失雅丽端庄。每次喝酒前,父亲只倒上很浅的一点,然后摇一摇,放进大大的白瓷缸子里加热水烫。
人多,吃饭也热闹。饭菜一端上桌,我们兄妹几个就抢着往碗里夹菜,然后大口大口地吃饭,唯恐动作慢了,饭菜被别人抢了去。父亲捏着他那只很小的白瓷酒盅,笑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们说:“不许抢,吃饭要细嚼慢咽。”父亲说归说,我们的动作丝毫不会减慢。父亲抿着酒,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偶尔会用筷子尖,在面前的辣椒酱碟里蘸一蘸,然后夸张地咂咂嘴,倒吸一口凉气,说:“香,真香!”母亲夹起一筷子菜,放进父亲的碗里说:“别老空着肚子喝,吃点菜!”父亲笑笑,摇摇手边的酒壶,故作神秘地朝母亲眨眨眼睛,说:“不用,我有这个宝壶,里面什么菜都有。”母亲放下筷子,说:“好啊,你有本事,别光自己吃,也拿出个羊蹄子让俺尝尝。”父亲说:“好嘞!”然后一转身,从背后的大锅里摸出一只热腾腾的地瓜,递给母亲说:“给,啃吧。”全家人顿时笑成一团。
等我们吃完饭,桌子上已是狼藉一片。这时,父亲才放下酒盅,将我们剩下的菜划拉到自己碗里……
长大后,每当想到这一幕,我的眼睛里就会蒙上一层晶莹。原来,父亲的酒壶里,装的是深深的父爱啊。父亲在轻酌慢饮间,将不够丰盛的饭菜留给了儿女。而从不善饮酒的他,却只能靠将酒加热后,让酒的浓烈稀释一下,才能下咽……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在多年前离开了我们,锡酒壶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不能改变我对父亲的思念。
(责编李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