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的反讽谫谈

2016-04-13 22:40赵伟洁
绥化学院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领班名利场叙述者

赵伟洁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陕西西安 710119)

《名利场》的反讽谫谈

赵伟洁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萨克雷的《名利场》是一部讽刺现实主义著作,其讽刺性在于内容和叙述者身份两方面。内容上他讽刺名利,另外借助叙述者的多重身份,从不同视角、以不同叙述方式进行讽刺,消除一切崇高性。作为观察者,他在对话中再现人物思想冲突,贬低双方;作为表演者,他以演员内部视角讽刺上层的虚伪、愚昧;作为评价者,他站在读者的位置批评名利场,又批判读者潜意识中的趋利性。

叙述者;身份;反讽

萨克雷的《名利场》是一部反讽意味浓郁的现实主义著作,作者深邃的反讽智慧表现在两方面:内容上,萨克雷对一切世俗活动——追名逐利的活动——进行批判;形式上,叙述者——以领班形象出现——因“思”与“在”的分离而拥有多重身份,从不同视角,以不同叙述方法进行讽剌,消除一切崇高性。

一、作为观察者的叙述者

《名利场》中领班大多作为外在于名利场的观察者而出现,其他人物是叙述者隐身时观看的客体,他人以其独立自主的姿态成为叙述者观察的客体,而这种观察者的隐身与客体的独立性使得人物对自身进行表述、说明,不受高高在上的叙述者思想支配,叙述者如其所是得记录名利场中的人物、事件,客观再现事件的始末。在客观再现情况下,讽刺的可能性在于人物自身的自相矛盾,也在于不同人物之间的相互对抗。

人物自相矛盾使人物在思想、语言或行为上与自己对话,在自我对话中没有自我否认,即没有压倒性的主流观念,对等观念的前后提出固然有环境变化的缘故,但变化的中心不在于环境变化,而在于自我利益需求的改变,这种利己主义走向自相矛盾,从而实现人物对自身的讽刺。自相矛盾、表里不一是名利场上人们的特性,如克劳莱小姐表面上对冲破世俗束缚的浪漫故事赞赏不已。

另一方面,在这个“道德沦丧”的场域里,不同的人物常常被放置在相同的情境之下,他们各自拥有自身独立的思想,在情境中冲突对抗,与他人的思想进行对话。《名利场》叙述者的隐身与人物自身言说使得人物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进行对话。对话中“主要主人公每一个重要行为、每一个重要思想的显示,都离不开这种‘各执一词’的对话……所有他人观察世界的角度都同他(拉斯科尔尼科夫)的角度交错在一起。”[1](P94)在对话中,对话双方思想闪光之处涌现出来,而也是在对话中,不同思想必然能抓住对方的弱点,在这种对抗下,没有第二个苏格拉底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利用对方间接讽刺了自身。

作品中人物之间对话的前提是人物处于相同的处境之中、面临相同的难题。名利场上有两位美丽的小姐——爱米丽娅和利蓓加,两个人交集并不多,但两人在关键时刻相遇:两人同时同地开始恋爱、在布鲁塞尔的相遇、利蓓加进入名利场之后的交集。在相同的问题上两人不同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话。两人的对话(或冲突)在布鲁塞尔达到最高峰,利蓓加利用自己的美貌与机智吸引所有的人,“似乎忘记了自己结婚的事实,而爱米丽娅一心只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不希望“自己的对头接近”。为了摆脱贫苦的生活,利蓓加把自身当做资本处处投资,无用的东西就抛在角落,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她追求名利又戏谑他人,追求功利过程中的铺路者均成为其戏谑玩弄的对象:她借着德夫托将军在布鲁塞尔享尽风光,又随意开他玩笑;曾收留她的爱米丽娅也受到她的威胁。而爱米丽娅纯情、善良、软弱、不在意金钱却又自私:专情于乔治,对乔治的花心心痛却无言、不抱怨,她关心他人甚至是动物,却对家人“不问不顾”,她不管父母破产之后的心情、声誉以及生活情况,一心想着敌人的儿子,把孩子作为乔治的替身养育,极度溺爱。她们之间的对话代表了不同世界观、价值观的冲突、对抗,是主人公对现实问题的话语交锋,因此,具有深刻性和激烈性。[2](P132)

两个人在名利场上各自坚持着自己的立场,相互独立,对相同的问题——情感与金钱——以乔治为中介形成对话:利蓓加以其机智与美貌吸引异性,获取进入名利场的机会,机智地利用一切算计,成为名利场的主角;爱米丽娅真挚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却盲目迷信爱情,困于其中以致愚昧。叙述者领班并未对两人的采取差别对待,他讽刺利蓓加的贪图功利,“她崇拜权势,只以成败论人”,但又“不用说是诙谐风趣的人物”,对其贫困表示同情。他赞扬爱米丽娅“心地厚道,性格温柔可疼,气量又大,为人又乐观”,但又爱哭,数年无法改变的习惯。两人同是为寻求欲望而奋斗的可怜人,却在这场对话中两败俱伤,利蓓加得到名利却众叛亲离,爱米丽娅也未获得真正完整的感情。两人以其优点讽刺对方的缺点,却同时暴露出自己的缺点,在对抗中被对方讽刺。

在滑铁卢战役打响的时候,聚集在一起的利蓓加、爱米丽娅、乔治、罗宾四人的对话关系更加显著。出发前,乔治对爱米丽娅心存些许愧疚却不愿抽出时间与其道别,一心想着建功、升爵,罗宾则甚至为自己死后利蓓加的生活做好安排。罗宾与乔治同样不务正业、失去经济来源,罗宾婚后不再流连于不同的女性与酒馆之间,而开始核算自己的财务,他想过正常的生活,甚至想到自己战死后利蓓加得到的遗产是否够过活;乔治则在结婚一周后与他人调情、肆意挥霍最后的财产,一心想在战争中取得功绩,获得老奥斯本的遗产,两人的态度必然与利蓓加、爱米丽娅有一定关系,但起主要作用的仍是其自身感情态度、生活现状、品性等,萨克雷将这两人从统一推向对话,赋予趋死者功勋,赋予图利者死亡,但悖论在于:罗登想过正常的生活,却依旧与利蓓加一起招摇撞骗,根本在于他除了想尽办法继承财产,别无能力自谋生计。

二、作为表演者的叙述者

不同的人物放置在相同的环境中进行对话,矛盾冲突在一定时间内集中发生,具有一定的戏剧性,不同人物思想态度在同一维度实现对话。而叙述者的批判借助利蓓加之口完成,领班“实在”于文本中,以利蓓加的面目出现,将利蓓加推至台前以内视角进行叙述、行为。领班得以以利蓓加的面目出现的可能性在于:利蓓加与领班同是下层人民,拥有惊人的观察力,领班是傀儡戏的创作者,在许多场景下,利蓓加成为情节的叙述者与表演者,代替了领班的叙述者位置,叙述者加入戏剧的演出,以名利场最底层、最聪颖的冒险家身份讽刺有钱有势者的虚荣、势力。书信作为一种特殊的对话方式,是文学的一种类型,书面的交流超越了交流的即时性与空间距离,然而书信只有与回信对应才能形成对话。利蓓加写给爱米丽娅的《秘密的私信》,没有回信,除了开端表示对爱米丽娅无需回复的思念以外,全部叙述克劳莱的情况,看似是两个美丽女孩的对话,实则是利蓓加的自我表演,以言语表演再现自己的经历;也是写给广大观众的可公开的私人信件。

“公开的”私信中,利蓓加戏谑地描述了毕脱男爵的极端吝啬小气,男爵言语行为随时随地透漏出粗俗,与其身份完全不符,这些文字与利蓓加之前的想法形成对话,这般形态在利蓓加在信开端表达的先前对爵士各种美好的幻想中衬托下更加凸显,而最为讽刺的是,毕脱男爵的粗俗吝啬被管家高雅、严肃地表述出来,两人的身份与话语倒转,一个人拥有身份却不具有与之相匹的修养,而修养被低等级的管家补充,戏谑的话语被严肃地说出是讽刺作品常用的手段。毕脱男爵直截了当地表述“砍脱母猪省的那只小黑猪该是很肥了吧?”而管家的表述更加文雅、正经“它还没肥到胀破了皮。”利蓓加抓住了毕脱男爵与身份不和的粗俗,不动声色地与管家相对的文雅形成了对比。作品中还有多处写到利蓓加的模仿才能,领班也赞扬她是一流的表演家,利蓓加的聪明才智使她能容易抓住他人的特点和行为中的丑态,并加以适当的夸张扩大,而观察模仿别人也成为她能够混迹上层的技能之一,这项技能在她与别人聊天的时候常常拿出来作为逗乐的材料,潜在中表明利蓓加与别人对正常行为有一样的认知;一切在她眼里都是丑态百出的,她以甜言蜜语引导别人做出可笑的事情,内心却对此无限鄙夷并用模仿的方式表现出来,然而最悲哀的是,利蓓加表演戏剧的观看者们乐于其中。这里潜在的话语没有说出,给读者预留了空白,人们不禁讽刺这些观看者的无知与愚笨:他们在取消他人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别的戏剧里的小丑,而自己一直是利蓓加眼中的笑料、讽刺的对象。

三、作为评价者的叙述者

领班以利蓓加面目出现在傀儡戏中,叙述者“在”与“思”达到统一,却是在傀儡戏的虚构中实现,叙述者——领班自身的实在在于现实的名利场中,在这个环境中,领班以其所“思”批判其所“在”,构成自我的讽刺。

除了利用利蓓加之口叙述,领班自己多次插入故事中评价人物,这时领班外在于他的傀儡戏,与读者站在同一位置观看、评论人物的言行,他想象有无数读者与其一起评论,并与其他读者讨论研究,作品的读者与傀儡戏的观众身份重合,即萨克雷想象中的读者也身处名利场之中,同时应该是“有思想的人”,领班直言读者会有的想法(引导读者有如此的想法)时,领班已成为读者,成为萨克雷想象中的有思想的读者,言说读者的想法与评价,但即使读者尖锐地批判了名利场上的人们,实则以自身名利观批判他人的名利观,因为他们无法摆脱名利场大环境的影响。如在《公开的私信》结束后,读者已对信的作者有所评价:势力且诙谐,领班将其直接写出来,并与读者的想法进行对话——不是说服,而是交谈,“可是我们不免要这样想……”正是将读者自身加入到名利场中,让读者在文中完成评价,完成叙述者与读者的对话。

结语

萨克雷的《名利场》是一本没有英雄的著作,它的反讽性不仅在内容上讽刺名利,还在于叙述者作为观察者、表演者与评论者,以不同身份从不同角度不同方式讽刺一切,消除一切崇高性。萨克雷较好地运用具有自主意识的、平等的人之间的对话,完成相互批判。叙述者的三重身份并非依次出现,而是相互穿插,甚至同时具有几重身份,在不同身份以不同方式叙述中,作品形成对虚假名利场委婉讽刺,在叙述者的“思”与“在”、名利场的“真”与“假”、叙述者与作者的一致与分离之间,实现一切的讽刺、讽刺一切。

[1]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2]屈雅君,新时期文学批评模式研究[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王占峰]

On“Vanity Fair”By Irony

Zhao Weijie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Shanxi 710119)

Thackeray’s“Vanity Fair”is a famous realistic work that satirized social fame and wealth.The irony lies in two aspects:the content and the identity of the narrator.He satirized fame in content.He eliminated superiority though irony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and the ways to narrative,depending on multiple identities of the narrator.As an observer,he represented ideological conflicts in the dialogue and degraded both sides;as a performer,he satirized the hypocrisy and ignorance of the upper from internal perspective;as an evaluator,he criticized Vanity Fair,standing in the position of the reader and criticized the fickle kinds of readers.

narrator;identity;irony

I106.4

A

2095-0438(2016)09-0078-03

2016-04-20

赵伟洁(1992-),女,河南洛阳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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