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袁北京100875)
论延州在宋夏和战中的战略地位
陈朔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袁北京100875)
自北宋中叶宋夏正式交战,北宋西北边境诸州军的战略地位陡然上升,其中尤以位于鄜延路北端的延州为重。作为宋夏交通线上的枢纽,延州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承担着重要职责:在战争时期,北宋政府于此积极修筑堡寨、发展屯田,使之成为军事要塞和后勤补给地;在和平时期,该地不仅是宋夏交聘往来的指定地点,亦是宋夏争夺周边少数民族支持的重要地区。
北宋;西夏;延州
今日之陕北地区是宋、夏毗邻的交界地带,也是双方在战略上的一个缓冲地带,位于陕北的延州(延安府)①史载延州于元祐四年升为延安府,参见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33,元祐四年九月己巳,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0 441页;《宋史》卷87《地理志三》,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 146页。为便于论述,在未说明的情况下,下文均简称延州。,是西夏攻宋的必经之路,也是距离关中和汴京最近的道路,正所谓“延安,西夏之咽喉也”[1]卷14。从秦汉时期防御匈奴到隋唐时期抵御突厥,延州长期处在前线,杜甫有诗云:“延州秦北户,关防犹可倚。”[2]73北宋时期,延州成为鄜延路经略安抚司驻地,也就是宋前哨军事指挥部所在地,“地势极边”[3]卷322的特点则导致其实质上充当着关中地区的屏障,而关中又距离北宋政治中心汴梁不远,是所谓“朝廷之西屏”[4]前集卷18,倘若延州有失则关中不保,关中不保则汴梁危机。
两宋时期民族矛盾激化,在同周边各族的交往中,宋夏关系最为复杂。长期以来,宋夏关系是学界研究的一个热点。李华瑞《宋夏关系史》即对宋夏关系进行了全面而系统的研究;相关论文也是不胜枚举,有些讨论宋夏关系中经济或战争等某一具体领域,如韩茂莉《宋夏交通道路研究》论述了宋夏之间三条主要交通道路的分布和概况,程龙《论北宋西北堡寨的军事功能》通过对堡寨守军性质前后变化的论述,展示了北宋西北堡寨军事功能演化的阶段性②参见韩茂莉《宋夏交通道路研究》,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8年第1期,第141-152页;程龙《论北宋西北堡寨的军事功能》,载《中国史研究》2004年第1期,第89-107页;陈旭《宋夏之间的走私贸易》,载《中国史研究》2005年第1期,第97-109页;程龙《论康定、庆历时期西北沿边屯田与宋夏战争的互动关系》,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年第1期,第67-71页。;有些论述某一具体地区在宋夏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如李蔚《宋夏横山之争述论》通过论述宋夏在横山一带的争夺体现出这一地区在宋夏战争中的重要作用,吕卓民《论宋、夏在陕北的争夺》也探讨了陕北在宋夏战争中的战略地位③参见李蔚《宋夏横山之争述论》,载《民族研究》1987年第6期,第68-76页;吕卓民《论宋、夏在陕北的争夺》,载《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4期,第55-61页;卢晓河《范仲淹知庆州与宋夏战争》,载《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第97-101页;薛正昌《定戎寨盐池与宋夏战争——兼论盐文化》,载《西夏研究》2010年第1期,第23-28页。。当前学界对延州在宋夏和战中的战略地位尚缺乏论述,本文拟从军事防御、交聘往来和民族关系的角度,探讨延州在宋夏和战中的角色担当。不足之处,尚祈方家赐教。
北宋时期,出于防御西夏的目的,陕西前线共分鄜延、环庆、泾原、秦凤、熙河五安抚路。[4]方域5之36延州在北宋对夏沿边州军的设置中处在一个关键位置上。“其地东至隰州三百七十里,西至庆州三百三十里,南至鄜州一百四十里,北至保安军一百五十里,又至大理河二百七十里,东北至绥州,西北至宥州,皆三百余里。”[4]前集卷18延州所在之地西连环、庆,东接麟、府,[6]在沿边一系列州军中位于中间一环,在事实上将陕西与河东两大战区连为一体,共同构成对夏沿边防线,对沿边各州军的互动起到联系作用。如果这中间一环被西夏攻破,整条防线就会被撕裂为两部分,防守起来会呈现捉襟见肘之势,而河东路的麟、府二州原本就位于这条防线的最东段,陕西的环庆、泾原两路则位于西段,即便为西夏所占,也不会拆分整条防线,对北宋造成的威胁远小于前一种情况。早在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年),时任知镇戎军李继和便“请于环、庆开路以达延州,则横亘千里,可以互相照应。况延州去石、隰去麟、府,各不至远,请今潜相期约,递入贼境,使其疲于奔命,则彼将自救不暇,安能更犯疆埸,吞并蕃部”[7]卷51。宝元二年(1039年),延州知州范雍也说“自昊贼不臣,鄜延、环庆、泾原三路并近贼界,河南麟、府亦接连延州,最当要害”[7]卷125。延州在北宋沿边州军中所起的联系作用可见一斑。
除地理位置险要外,延州也是宋夏交通线上的重要枢纽。陕北地区多为山地,故从延州通往西夏的三条道路皆呈放射状分布于河谷之间,延州不但控扼了清水(今延河)河谷,而且是数条延夏通道的起点,为宋夏交通之枢纽及兵家必争之地。不过,从延州进入西夏的道路大多坎坷难行,如保安军一带“山谷不通车轨”[4]前集卷18,又如“金明北百里之间……随川取路,夹以峻山,暑雨之期,湍走大石,秋冬之流,屈曲如绕,一舍之程,渡涉十数”[1]卷11。尽管如此,由于路线较短,由延州通往西夏的道路仍旧是双方军旅往来的重要通道,正所谓“鄜延路一带,系昊贼纳款之时出入道路,山川险易,尽曾涉历,而复咫尺银、夏,便于巢穴”[7]卷126。
在北宋构建的对夏沿边防御体系中,以延州为中心的鄜延战区及相邻的麟、府二州南屏关中、东蔽河东,最当要害。如西夏欲发动进攻,延州一带经常首当其冲,最典型的案例莫过于陕西三战中的第一战——三川口之战(1040年)。此战之前元昊先后侦察了陕西诸路的守备情况,发现其中防守最为薄弱的是鄜延路特别是其北端的延州。战前的延州不但士兵寡弱,边备松懈,而且地阔寨疏,正如时任知州范雍所说:“其地阔远,而贼所入路颇多。又寨栅簄远,土兵至少,无宿将精卒,熟谙山川形势。”[7]卷125当时的环庆路边寨十分严整,并且占据所有要害之地,士兵训练有素,夏军对那里的山川道路也不甚清楚,兼有名将刘平、赵振镇守,因此夏军不敢轻举妄动;泾原路的镇戎军、渭州经过长期修缮,城壁坚固,屯兵也多,又有作战力极高的弓箭手和骑兵戍守,而且还有一些蕃部对西夏形成牵制;河东则远在一隅,地阻兵强,夏军也不会选择从那里进军。[7]卷125在同其他各地的守备情况进行对比后,延州的劣势暴露无遗,想必这也是元昊选择此处作为进攻突破口的原因。
战时,为数不多的堡寨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元昊在攻陷延州北边的金明寨以后,开始进攻安远、塞门、永平等堡寨。其中安远寨位于最北边,夏军攻破了该寨前两重寨门,等到进攻第三重寨门时,都监邵元吉等人率军击退了夏军,并据守多日。夏军久攻安远寨不下只得暂时退去,驻扎在延州以北的三川口一带,并立起十寨,再度进攻延州城。北宋守军在城上以弓弩射之,并出兵攻击,夏军死伤惨重,第二天只得全部退去,无功而返。[7]卷126同安远寨类似,延州外围的堡寨对西夏的进攻造成了很大阻力。若不是这些堡寨的抵抗削弱了敌军力量,分散了西夏的进攻目标,延州最终很可能会被攻陷。虽然最终延州城并未陷落,但三川口之战终究是一场败仗,战后宋廷总结教训,开始大力在延州营建堡寨,巩固防守。范雍以后的历任知州都十分重视堡寨的修筑,如范仲淹到任“招还流亡,定堡障,通斥候”,修成十二寨,“于是羌汉之民,相踵归业”[8]卷314;庞籍任内派兵收复西夏占领的土地,修复和新建堡寨十多处,使延州一线防务有所加强。[8]卷311康定元年(1040年),同知枢密院事陈执中建议在塞门寨至金明寨二百里之间列修三寨,每寨屯精兵千人,并招募当地居民为弓箭手,当来犯敌军数量多时就固守寨垒,数量少时就出兵击退之。他还建议选拔每城合门祗候以上的官吏充当寨主和都监,另外把诸司使作为卢关一路的都巡检,并拨给其两千属兵,作为三寨的援兵,最终形成“上下接应,左右相顾,为不可攻之势”的局面,宋仁宗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7]卷126陈执中的建议之所以被采纳,是因为他明确指出在延州附近修筑堡寨,屯兵御敌,并选派官吏对堡寨进行管理,更重要的是他认识到了各堡寨之间应当相互支援,从而避免孤军作战的处境。
延州故城丰林县,其城为赫连勃勃所筑,故又名赫连城。延河直贯其中,将延州一分为二。因其城墙依山而筑,故易守难攻。[9]卷24而且延州的城防也很坚固。据沈括说,延州的城墙紧密如石,用刀砍会迸出火花,墙面不是很厚,但是马面(城防工事)很长而且密集。他还曾亲自让人测量过马面的长度和间距,其长皆达四丈,间距达六七丈。因为马面十分密集,所以尽管城墙不厚,敌军还是很难将其攻下。他还曾亲历敌军攻城,并亲眼目睹敌军在城下被四面而来的箭矢和石块夹击,军队很难靠近城池。[9]卷11由此不难想见延州城防之坚固。
延州城长而密集的马面使其在冷兵器时代很难被攻陷。沈括以其亲身经历见证了延州城防的坚固,固若金汤的城池加之周边不断增筑的堡寨,使延州最终形成“不可攻之势”[7]卷126。据《武经总要》记载,延州下辖堡寨十七,此外还有先后营建的绥德、清涧两城。[4]前集卷18除了大规模的营建之外,北宋还省废了不少作用较小的堡寨,着力加强重要堡寨的防务。康定元年(1040年),陕西都转运使庞籍到延州定夺省废堡寨的事宜。当地官员大多想保留原有堡寨,而庞籍主张废除缘边一些小寨,仅保留位于道路宽广平坦之处的堡寨,以便于各寨之间的相互支援,仁宗最终采纳了他的意见。[5]兵27之26像这样省废小寨的做法一方面为政府减少了不必要的财政支出,另一方面也大大提高了剩余堡寨的作战效率。
延州在军事体制方面也作出了一定变革,这一变革由范仲淹发起。“其延、渭、环、庆极边,并以武臣宿将守之,以备战斗。”[7]卷126考虑到延州重要的战略地位,宋廷在此任用了很多当时的名臣宿将,典型的文臣有庞籍、范仲淹,武将有狄青、种世衡,包括曾任陕西经略安抚使的韩琦也十分重视延州的防务。范仲淹在知延州任上,一方面大力推动堡寨的修筑,另一面实行了北宋最早的分将法,将军队交由固定的将官训练,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军队作战能力。康定元年(1040年)八月,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范仲淹兼任延州知州。在他到任以前,宋廷对于沿边士兵的部署沿袭旧制,按照官阶分兵(部署领万人,钤辖领五千人,都监领三千人),敌军来犯时就令官阶低的将领先去迎敌。范仲淹认为这种不考虑敌军数量、仅以官阶大小决定迎敌先后的方法是取败之道,于是将州兵分派给六将,每将带领三千人并分开训练,敌军来犯时根据其数量多寡来遣将御敌。自此夏军不敢轻易来犯,其他诸路也都采取这一方法,就连夏军内部都彼此告诫“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7]卷128。
延州通过修筑堡寨,实行新军制等举措,已俨然成为屹立在西北边境的军事要塞。不仅如此,延州在对夏作战的后勤保障方面也作出了一定贡献,主要体现于延州在其辖境内鼓励垦荒,大力发展屯田式的战时经济。康定元年(1040年),宋廷诏范仲淹、葛怀敏“领兵驱逐塞门等寨虏骑出境,仍募弓箭手,给地居之”[7]卷128。治平四年(1067年),时任知延州赵禼建议招募民众垦荒来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起初未被宋廷采纳。后陕西经略安抚使郭逵也建议在怀宁寨(后绥德军①唐绥州。熙宁二年,收复废为城,隶延州,在州东北三十里。元丰七年,以延州米脂、义合、浮图、怀宁、顺安、绥平六城砦隶绥德城。元符二年,改为军。引自《宋史》卷87《地理志三》,第2 148页。据此,绥德军在熙宁二年至元符二年间隶属延州。辖)附近招募弓箭手进行屯田,赵禼顺势重提旧议,最终被采纳,并“括地得万五千余顷,募汉蕃兵几五千人,为八指挥”[8]卷176。由此可见,延州通过招募弓箭手的途径促进了当地垦荒,同时扩充了前线兵员数量。
另外,比组织弓箭手更为直接的募民垦荒和屯田则创造了更多的物质财富,更大程度上满足了军队的后勤需求。庆历元年(1041年),种世衡建议于距延州东北二百里的故宽州修建新城,因为此地“右可固延安之势,左可致河东之粟,北可图银、夏之旧”[8]卷335,宋廷采纳了这一建议,并命他负责筑城之事。新城筑成后赐名为青涧城,种世衡在该城“开营田二千顷,募商贾,贷以本钱,使通货赢其利,城遂富实”[8]卷335。青涧城的大开营田使得当地很快富实起来,成为延州的重要屏障。类似这样的募民垦荒还有庆历二年(1042年)庞籍在知延州任上。当时金明寨西北有一个浑州川,川尾叫桥子谷,为敌军出入隘道,且土地较为肥沃。于是庞籍遣部将狄青率万余人,筑招安寨于谷旁,击退敌军数万,并募民耕植,获取粮食来补充军需。[7]卷135此外,庞籍还在延州附近“筑十一城于险要,其腹中可食之田,尽募民耕之”[10]卷76。有时个别将领也会令士卒从事生产活动,如庆历二年(1042年),文思使周美“军还,屯永平寨(延州辖),又筑栅于葱梅官道谷,以扼贼路。令士卒益种营田,岁收谷六千斛”[7]卷135。北宋积极发展延州周边屯田取得了较好的成果,因此也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元丰二年(1079年),太原知府吕惠卿建议在葭芦、米脂(后绥德军辖)间各建一寨,并就近垦荒弥补军用。等到财力富足之时再开通葭芦至麟州的道路,并在沿线照例如此开发,最终控制横山南麓所有膏腴之地。[8]卷176虽然这一建议终因宋廷无暇顾及而未被采纳,但根据宋廷以往对屯田和筑寨的支持力度之大来看,延州及其周边地区似乎一直试图通过屯田式的开发配合堡寨的营建,双管齐下,对西夏形成经济和军事上的双重渗透。
范仲淹及其后的历任知州固寨修堡以解除西夏对延州的直接威胁,整顿军队以提高战斗力,据要害之地营兵屯田以御强敌,从而赢得了对夏战争的初步胜利。宋夏之间大多数时候处于战争或备战状态,延州作为北宋沿边重镇,在这些时期发挥了重要的军事防御作用,也为军队作战提供了不少后勤补给。
延州不仅在战争和备战时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非战争状态下,它也是宋夏往来的窗口和媒介。延州是宋夏交聘路线上十分重要的地点,宋夏交聘路线一般由该地出发,或者出绥州,经银川至夏,或者出保安军经宥州、盐州至灵州。[11]358景德三年(1006年),宋廷明诏:
缘边诸州无得承接夏州章奏移牒,并令纳于延州,其遣使往来,亦勿取他州。[7]卷64
这一诏令确立了延州在宋对夏交聘中的中枢地位。与此相应,西夏只准许北宋文书和使者前往宥州,其交聘活动也指定在宥州进行。即便在庆历和议之后,这一点也没有变化,“然朝廷每遣使往,馆于宥州,终不得至兴、灵焉。遣使不至兴、灵,当附初遣使时”[7]卷153。随着双方关系的变化,宋对夏的交聘职责逐渐由延州转移至保安军。宋夏战争爆发前,两国泛使主要来往于宥、延两州之间,但延州是鄜延路经略安抚司驻地,知州一般都兼经略使、安抚使或都指挥使之类的头衔,可以节制保安军,也委托或指挥保安军处理一些对西夏的相关事务。[12]宋夏战争以后,双方来往更加频繁,由于保安军距西夏更近,更便于双方交涉,于是宋廷正式授权保安军取代延州同西夏进行交涉,此后虽然有时仍接受鄜延经略司的指示与西夏交涉,但大多数是直接受命于宋廷,移牒西夏,承接公文,并处理一般交聘事务。如庆历五年(1045年),“鄜延经略司言夏国未肯明立封界,诏保安军移文宥州,令遵守誓约指挥”[7]卷157。元丰元年(1078年),宋廷“诏兀胜依重伤例给赐,仍令保安军牒宥州诫约之”[7]卷288。元祐四年(1089年),“宥州牒,随相度将所非赐城寨,依绥州例定界。令保安军牒,依绥州”[7]卷434。北宋一直以来不愿承认西夏独立的既成事实,因此并未与之建立像同辽和后来金之间那样的正式外交关系,只是通过延州和保安军来与其进行交聘。而西夏不肯示弱,也通过同样级别的宥州来同宋进行交聘。这样一来,宋夏之间的交聘活动就只能以延州、保安军——宥州的地方模式来实现。
宋夏之间的文书多通过延州传递。其中有些文书具有类似现在外交照会的作用,如庆历五年(1045年),宋廷“诏延州自今夏国有合议边事,先具经画利害以闻,其常事,听一面移文宥州”[7]卷157。宋方通过类似的文书把自己对与彼此相关事件的意见告知西夏,以传达己方的想法;有些是回复西夏的文书,如熙宁五年(1072年),“延州以夏人牒来上……(王)安石曰:……宜令延州牒宥州”[7]卷229,北宋与西夏之间的文书往来是宋夏交聘的重要组成部分,二者在非战争时期通过这种形式保持着一种相对平等的关系。
宋夏之间互派使者也要先经过延州。不论是宋使入夏,还是夏使入宋,大都先要在该地停留,期间经双方审核文书通过之后,方可派遣专人引导使者入朝,这一规定很早便已出现。自从李德明归顺以来,双方凡有表奏,都令延州承受入递,其使者也不再直接入朝。其后向敏中说:“事有当诣阙者,请令延州伴送。”[7]卷88之后也一直未曾改变,庆历五年(1045年),宋廷诏鄜延经略司,“西界首领杨守素欲过界自陈事宜,其令保安军引伴至延州,如止是理索在汉人户,即以夏国元进誓表谕之”[7]卷157。元祐三年(1088年),鄜延路经略司言:“宥州差人来延州陈述事理,已令至日差官引伴赴州。”[7]卷414对于西夏来使,延州方面经常予以严密的监管,熙宁二年(1069年),夏国使者入境,延州及引伴使臣“比常多差人编拦至驿,常切觉察,不得诸色人通接言语”[5]职官25之2。宋廷出使则经常先在延州停留并观望,如果近期双方关系出现紧张或发生边界争端,则立即终止后续的交聘活动。[13]
宋与夏也经常直接在延州和保安军处理一些重要事务,其中主要是关于两国划定边界的相关事宜。庆历五年(1045年),枢密副使庞籍认为元昊已受封册,希望宋廷“早令延州、保安军立定封界”[7]卷155。同年的诏书中也有:
夏国比进誓表,惟延州、保安军别定封界,自余皆如旧境。其令陕西、河东严戒边吏,务守疆土,毋得辄有生事。[7]卷157
此后两地也进行过多次类似的有关边界问题的活动,如庆历六年(1046年)十月,宋廷“遣张子奭往延州与夏国议疆事”[1]卷159;十一月,宋廷“遣著作佐郎楚建中往延州同议夏国封界事”[7]卷159。
除书使交聘外,延州还一直同西夏争夺周边蕃部和少数民族的支持。招抚西部边境的党项、吐蕃诸族是李继迁反宋后,北宋对抗西夏的重要手段,也是北宋以夷制夷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延州将长时间定居在其辖境内的蕃部编为熟户,并且从中招募士兵,蕃兵的战斗力高于宋正规军,大大提高了宋军作战力量,在防御西夏的过程中也作出了很大贡献。苏轼曾大力肯定蕃兵的作用:
范仲淹、刘滬、种世衡等,专务整辑蕃、汉熟户弓箭手,所以封殖其家,砥砺其人者非一道。藩篱既成,贼来无所得,故元昊复臣。[8]卷190
范仲淹尤其重视安抚熟户,招纳蕃兵。庆历元年(1041年),他建议朝廷在修复南安附近几处废寨的同时,安抚熟户,招募弓箭手以巩固藩篱,这样一方面可以加强防守,另一方面也可以为日后反攻西夏积蓄力量。[7]卷131范仲淹所任用的种世衡也同样重视蕃兵。庆历二年(1042年),他向朝廷请求招募蕃兵五千,甚至不惜“悉罢正兵”[7]卷135,拿出原本为禁军准备的钱财来赏赐蕃兵和熟户。当地官员安抚的熟户和招纳的蕃兵在抵御西夏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即所谓“藩篱既成,贼来无所得,故元昊复臣”[8]卷190。
宋真宗时期经常会有主动前来归降的蕃部,对这些蕃部当地十分优待。咸平六年(1003年),宋廷下诏:“延州、保安军自今有贼界投来人,并依石、隰州例给廪食,补其酋长。[7]卷54正因如此,吸引了更多蕃部前来归附。元丰四年(1081年),时任延州知州沈括亲自参加迎接西界蕃部首领的活动,仅一次纳降就招致“家属数百口,牛羊驮马近八千”[7]卷315。类似这样的归降还有很多,这些归降的蕃部无形中成为延州的屏障,对西夏的侵扰造成一定牵制。但是,西夏不会对此无动于衷,也经常同宋争夺延州附近的蕃部,特别是熟户。延州附近的熟户原本是宋方的屏障,被西夏劫掠而去以后原熟户的居住地就成为隙地,很容易被西夏乘虚而入。范仲淹曾说:“中国利害,不系于此。”[7]卷153这话虽显夸张,但多少说明了延州附近熟户的重要性。有时因为当地官吏的苛政或其他原因,原已归附的蕃部也会逃往别处,治平元年(1064年),延州知州程戡即言:“蕃部所以亡去,苦边吏苛暴,为西人诱略尔。”[7]卷203有鉴于此,宋廷特别注意对宋夏沿边熟户的办事方法。熙宁六年(1073年),顺宁寨蕃部逃入西界,蕃官刘绍能率兵追逐而未赶上,“反捕西人为质”[7]卷242。这样一件看似无足轻重的事情却惊动了“圣驾”,宋神宗认为刘绍能此举无异于惹事生非,并对他和其他沿边官吏都提出警告,不许再有此类举动。
由于蕃部的向背对宋夏实力对比有很大影响,因此延州对蕃部的安抚政策一定程度上使得西夏不敢轻易对这一带用兵,从而客观上促进了双方和平共处。[14]
延州在宋夏和平时期同西夏的交聘往来,以及当地安抚蕃部的政策推动了宋夏双方的正常交往与民间的文化交流和友好接触,也间接促进了西北地区的民族融合。
综上所述,延州在宋夏和战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延州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宋夏交通线上的重要枢纽,在战争和备战时期,延州的防务不断加强,固若金汤的城池和周边营建的堡寨共同构成延州的城防体系;延州也通过实行新军制,整顿和训练军队,鼓励垦荒等举措,提高了当地军队的作战和补给能力,在战时起到了重要的军事防御作用。在非战争状态下,延州是宋夏往来的窗口和媒介。延州在宋夏交聘中起着中转和枢纽的作用,宋夏之间的文书和使者大多先须经过延州。延州也通过招抚蕃部,间接提升了军队的作战能力,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西夏对宋夏边界地区的侵扰。
宋夏关系在大多数时候处于交恶的状态,但是并不能因此忽略二者在和平时期的交往。在宋夏之间的和平交往中,延州北部的保安军也起着殊为重要的作用。保安军本是延州的一个属地,但因其临近西夏,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后来便升为军,长期充当着延州的屏障,也是宋夏之间贸易和交聘往来的窗口。既往研究对保安军在宋夏榷场贸易和交往中的地位已有关注,如姬乃军对宋夏在保安军互市榷场位置的考证,杜建录对宋夏之间榷场贸易的论述,还有他对保安军在宋夏交往中所起作用及其战略地位的论述①参见姬乃军《宋与西夏在保安军互市榷场位置考》,载《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年第4期,第32-33页;杜建录《宋夏保安军榷场贸易论略》,载《固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4期,第72-75页;杜建录《宋夏对峙与保安军》,载《固原师专学报》1991年第1期,第43-46页。。类似于保安军,延州主要通过和市的方式同西夏进行贸易。虽然和市的规模和影响都比榷场小,但是由于宋夏之间榷场稀少,和市在双方贸易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延州和保安军互相毗邻,唇齿相依,二者的从属关系和在宋夏交往其他方面发挥的作用,尚有待于继续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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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刘兴全.宋夏外交政策论——西夏外交研究之一[J].宁夏社会科学,1989,(4):78-84.
[14]杜建录.宋夏对峙与沿边蕃部[J].固原师专学报,1990,(8):65-72.
(责任编辑程铁标)
On the Strategic Position of Yanzhou in the Song-Xia Peacetime and Warfare
CHEN Shuo
(School of History,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Since the Northern Song and Xia dynasties were at war,the northwestern border prefectures turned strategically significant,especially Yanzhou at the northern point of Fuyanlu.As a Song-Xia traffic pivot,Yanzhou occupying a special geographical position shouldered key responsibilities:during wartime,the Northern Song government actively built garrisons and reclaimed arable lands to make this region a military stronghold as well as logistic center;during peacetime,this region turned not only a land for Song-Xia communication and transaction,but also the arena for both sides to gain support from ethnic groups.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the Western Xia Dynasty;Yanzhou
K207
A
1673-1972(2016)02-0048-06
2015-12-06
陈朔(1992-),男,陕西延安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