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的困境——论吉登斯对马克思历史理论的误读

2016-04-13 04:13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吉登斯历史唯物主义社会主义

常 莉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超越的困境
——论吉登斯对马克思历史理论的误读

常莉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摘要:吉登斯为构建一个“超越”左和右的社会理论,对马克思的历史理论进行了批判。近20年后重新审视这一主张的理论根基,发现吉登斯并未越过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发展的经典问题,同时对马克思的历史理论存在不少误读:首先,在历史发展的动力上试图以多元动力模糊根本动力;其次,在历史发展的轨迹上用偶然的断裂代替整体的演进;最后,在对待历史发展的主体态度上,既不满意马克思抬高主体能动性,又不能接受历史条件对主体的客观制约而自相矛盾。最终,吉登斯放弃通过变革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解决现代性问题,不承认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替代”、“矫正”的历史与现实意义。

关键词:吉登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

吉登斯试图通过批判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来重构历史理论。他在著名的“社会理论三部曲”的开山之作《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批判》中写道:“如果‘历史唯物主义’概念是意味着可以从生产力不断扩展的角度来理解人类社会的话,那么这就是一种前提的误置……如果历史唯物主义是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的话,那么我就很难明白为什么如此明显的错误今天却有这么多人如此认真地加以对待。最后,如果历史唯物主义是意味着马克思的社会演进方案(从部落社会、古代社会、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然后再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其中还夹杂着出现于东方的‘停滞’的‘亚细亚生产方式’支流)为分析世界历史提供坚实的基础的话,那么,它就同样是一个应该被抛弃的概念。”[1]1-2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是,生产力扩展不能作为理解历史发展的唯一前提基础,以生产方式区分的社会形态的演进图景也不具备普遍意义,因此以经济地位划分的阶级的斗争活动也不是推进历史的动力,历史就不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于是,吉登斯给出的药方是:首先,应当从行动、结构和历史解释等基本问题的角度来看历史的发展;其次,这种分析必须与现代性制度分析相契合,而非传统的阶级理论;最后,历史没有目的和总体的演进形式,即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蕴含自身的解决之道。吉登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确实指出了马克思历史理论中一些需要澄清的问题,同时也存在着不少明显的误读。要回应他的质疑,必须从历史发展的动力、轨迹、主体以及前途等方面进行整体的分析。

一、历史发展的动力

历史观的根本问题就是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关系问题,以及两者谁是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的问题。对这一问题的理解,在根本上决定了吉登斯与马克思对历史认识的不同。

吉登斯明确表示反对用资本主义概念去解释太多东西,不认为社会产生的大多数问题都可以追溯到经济不平等或阶级上去。例如,民族国家并不完全是资本主义的产物。他明确表示更“倾向于把国家与资本主义经济看做独立的两个部分……原因是一者不能还原为另一者”[2]183。不能简单说“资本主义是罪魁祸首”,这只会导致机械的资本主义决定论即生产力决定论。为了说明现代社会的形成不仅仅是生产力水平所决定的,吉登斯构建了现代性的四重维度,其中借用福柯的暴力、监控理论来突出民族国家的作用。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批判》一书中吉登斯借用了马歇尔·萨林斯的观点,认为所谓“稀缺性”是现代经济的特征,即生产力扩张而产生的某种压力,但是在马克思所谓的“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社会成员满足其物质需要的能力与资本主义体系相比不相上下,于是他得出结论:“具有决定性的是政治突变,而不是经济变迁。”[1]85基于此,吉登斯从根本上否定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其实,在现实中生产力变革的速度是不确定的,而政治变迁却有明显的踪迹可循,所以从制度角度研究历史并不是什么新颖的观点。在生产力变革比较缓慢的社会,上层建筑对历史进程的影响确实非常明显。吉登斯认为,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权力配置起到主导历史的作用,只有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源的配置才如此重要。在这套逻辑中,历史的根本动力不止一个,很难说明为什么前资本主义社会资源配置不重要,而资本主义社会权力配置不重要。吉登斯在不同历史阶段转换了分析的框架,或许能避免化约的“危险”,但同时也造成了主要与次要的混乱、现象与本质的颠倒。

吉登斯认为,马克思历史理论的缺陷就在于包含了一种生产力决定的“化约论”,将历史作为一种资源,就像自然资源一样可以把握,用生产力的规律就可以改造其面貌。这样来看,历史就像一台机器,只靠转动生产力的引擎就可以前进。这是因为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以下简称《序言》)中总结其唯物史观的成果时讲道:“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3]8吉登斯对马克思这种“过于单一”的结论很不满意,于是把马克思认为是“法”层面的东西提升到与经济基础同样重要的位置。但是,马克思在《序言》中已经谈到“法的关系正像国家的形式一样,既不能从它们本身来理解,也不能从所谓人类精神的一般发展来理解,相反,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3]8。马克思显然把法的关系和物质生产完全捆绑在一起,强调法“归根到底”还是经济基础的反映。

马克思在《序言》中分析了人类社会形态的发展过程,并分析了每一阶段的生产方式下所对应的社会制度形态。古代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同样是生产资料私有制,但是生产关系却非常不同,可见即使是生产力这一因素也是非常复杂的,不可能是“化约”的,马克思只是将这一因素摆在首要位置,而不是要找到一个单一的推动力。另外,吉登斯显然把社会存在简单地对等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社会意识虽取决于社会存在,但是其本身具有独立性,应当看到民族国家的建立确实不是在资本主义诞生后,现存的上层建筑也不完全是资本主义的社会存在决定的,社会存在也是复杂多样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不是唯一的社会存在。马克思并没有将现实的所有问题“归罪”于资本主义,但他在某些段落确实可以给读者这种感觉,吉登斯的反驳有利于我们慎用生产力解释范式。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吉登斯的修正是必要的,因为恩格斯晚年在给约·布洛赫的信中曾坦率地说过:“青年们有时过分看重经济方面,这有一部分是马克思和我应当负责的。我们在反驳我们的论敌时,常常不得不强调被他们否认的主要原则,并且不是始终都有时间、地点和机会来给其他参与交互作用的因素以应有的重视”[4]462。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揭示经济基础的决定性作用在当时更为紧迫,也更为重要。恩格斯对此也作出了一些弥补,比如提出社会进步合力的思想,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活动,“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4]462,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做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4]462。当然,这个合力并不否定物质基础的决定性。吉登斯否定了马克思,但是他并没有提出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力是什么,或者他尽量避免提出这种观点,这就为他提出结构化理论和民族国家理论留出了空间。

二、历史发展的轨迹

首先,吉登斯认为马克思把历史看成是一种资源,按照人类的目的形成。人因为自身需要,在与自然社会不断“调试”的过程中达到历史的进步,因而历史成为功能主义的历史。吉登斯对比了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历史观,“对黑格尔来说,历史有一种模式,即有一种目的。但是这些只能向后追溯。马克思拒绝这种有关未来的目的论,他采取的拒绝方式是把形而上学、社会学和政治学联系在一起”[5]55。在黑格尔与马克思那里,历史都是线性进化的,似乎只是观察朝向的不同。但在黑格尔那里,历史宿命论的意味更强,因为历史是绝对理念的不断轮回。吉登斯认为,马克思无非是用形而上学、社会学和政治学构建了自己的关于未来的目的论,此时的历史可以向前追溯。但是,与传统的形而上学不同,马克思的历史观是建立在现实生产实践活动基础上的,而非外在于人的某种精神、本质,它确实有规范性要求,但没有目的,不是轮回。

其次,吉登斯反对马克思的历史“进化论”观点,无论是单线的还是多线的。他认为,马克思试图把自然界的进化结构引入对社会演变的研究中,而社会中没有与自然界一一对应的结构。当然,马克思确实受到19世纪自然科学的影响,社会科学在独立之初就希望并要求获取像自然科学那样的确定性和可预测性,以至于恩格斯曾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说:“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6]372但是,生物进化的概念当然不能直接与社会进化相对应,生物界的规律在无人参与的情况下可自行运行,而人类社会的规律是在主体实践中不断运动的,这远比生物界更复杂。

当然,马克思的社会五形态发展说才是吉登斯直接诟病“社会进化论”的出发点。他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是对马克思社会演进理论最大的挑战。在《序言》中,马克思写道:“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3]9共产主义是取代资本主义的第五个社会形态。吉登斯认为,且不说今天人们可以获得的关于人类早期社会差异和比较性证据要广泛得多,很多都超出马克思的论述范围,就马克思已有的观点看也不具有原创性,而且相当琐碎。在时空如此不统一的前提下,五形态理论不能作为一个人类历史发展的模板来套用。其中“亚细亚生产方式”是唯一一个东方的社会形态,一方面,在生产力标准下这种社会是“停滞”,明显带有“欧洲中心论”的色彩;另一方面这种“停滞”背离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辩证运动的规律,表现出社会结构的不断复制。其实,马克思社会形态理论可以区分为历史的演进和逻辑的演进两个方面,吉登斯所强调的是历史事实的连贯性,亚细亚生产方式所表现出的“停滞”、“断裂”引起了很多争论。但是,在逻辑的演进上,这种社会形态的生产资料结合方式确实位于古代的和资本主义之间,当然具体情况要更为复杂一些。例如,俄国因为其资本主义发展使得农村公社解体,它在没有外部势力干扰的情况下就完成了生产方式的变革。中国虽然在明末清初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但由于西方国家的入侵,使中国的变革更多的是一种输入性的。古代中国的超稳定结构能够在多大程度上符合马克思的解释还有待于讨论。从总体的逻辑上来看,生产力发展作为社会形态演进的标准还是有极强的解释力的。评价历史进步的标准千差万别,任何一种都可能证明历史不仅没有进步甚至在退化。关键不在于具体形态如何呈现,而在于社会形态转变的内在依据。

三、历史发展的主体

马克思十分重视阶级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他看到了无产阶级这个新生力量。在《共产党宣言》中,他直言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将获得一切。吉登斯十分反感这种理想主义的方法,认为它具有形而上学的特质,这种特质就来自于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即历史在其重大革命的转折点是由被压迫者创造的。只有将历史置于阶级斗争的基础上,才能保证其会自行否定自己而不断前进。吉登斯认为,这种形而上的方法并没有在实践面前停下,无产阶级大多数变成了社会主义的先驱者,马克思试图通过理性设计,让个别人带领历史走向共产主义,当然这种先锋派的做法是由列宁深化的,后来在斯大林以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愈演愈烈。“社会主义者要求成为先驱的事实,已经产生了一系列的理论与政治后果。”[5]56马克思的设想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与其后者的设想分离还有待于讨论,因为他曾指出人类的任务就是把握住自己的社会发展并自觉地引导它。因为有社会主义现实的力证,吉登斯似乎把马克思倡导的“驾驭”推到了极致,但他又承认“我们虽不能如马克思那样去考虑驾驭历史——因为没有历史变化的辩证法——但无论是作为个体,还是作为人类的共同体,我们仍然希望对自己的命运有更大的控制”[2]187。理性设计是值得怀疑的,但吉登斯也不能就此赞成非理性或后现代终结论的观点。

不可否认,马克思受到黑格尔影响很深,所谓历史的否定之否定也是最难以理解的。如果辩证法只是建筑在形而上学上,马克思与他所批判的那些人没有区别。在这里,阶级斗争的主奴辩证法根植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中。马克思认识到无产阶级是推动历史前进的主体,但它不能凭借辩证法的魔术由奴转主,很显然吉登斯没有区别历史动力与历史主体(他也不想区别)。到此,吉登斯批评马克思过于强调理性的作用,甚至“高估”了无产阶级自主抉择的力量,认为通过阶级斗争可以实现历史的总体性的解放。这种极端夸大革命作用的论断在马克思早年著作中确实存在。1895年恩格斯在《〈法兰西阶级斗争〉序言》中说:“历史证明我们以及那些与我们抱有同样想法的人都是错误的。历史指出:在那个时候,欧洲大陆的经济状态还没有成熟到可废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程度,经济革命证明了此点。”[7]9马克思在晚年研究东方社会的“跨越”时也采取了更加保守的态度。可见,社会形态的转变不是机械的革命观能促成的。

但是,吉登斯似乎前后矛盾。一方面,他极力反对马克思的生产力决定论,认为他过于强调社会存在的制约作用,人完全不能做超越其历史环境的事;另一方面,他又认为马克思抬高理性,使革命运动超出了历史现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看待历史主体的作用。吉登斯认为,马克思在某种程度上低估了资本主义扩张的能力,所以高估了无产阶级的作用。其实,马克思也意识到“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3]9。他只是没能预见现代资本主义发生了完全不同于当时的转变。因此,在认识主体性问题上,马克思对应的是当时生产力状况。现在回顾19世纪后半叶的欧洲,正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无产阶级的斗争是被裹挟在资产阶级革命中的。在资本主义兴起时,社会主义运动蓬勃发展,而在资本主义真正在世界范围内确立起来时,社会主义运动进入到低潮,这确实值得深思。对无产阶级的主体性问题应当有一个客观的认识,马克思主义者应当做的就是既要肯定人们创造历史的一面,又要强调人们必须在各种历史条件中发挥能动性,而非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

四、历史发展的前途

在吉登斯对未来政治的描绘中,包含了他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社会形态的看法。

首先,吉登斯认为必须承认资本主义仍是构筑世界的主要力量,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低估”导致他认为资本主义将转变为共产主义。马克思在《序言》中认为,“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社会生产过程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3]9。吉登斯则认为,资本主义的矛盾形式不是人类“普遍历史”的顶峰,同时批判马克思没有解释为什么人类社会的史前时期以资本主义告终。他认为,未来社会必然还会存在各种矛盾共同体,不可能出现马克思所描述的共产主义的乌托邦,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取代不具有历史必然性。其实,吉登斯没有准确解释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作为矛盾顶峰的含义。马克思这里所说的对抗不是指人与人的对抗,而是指从个人的社会生活条件中生长出来的对抗。显然资本主义的矛盾形式特指的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这种矛盾必然会向其对立面转化,这不仅是因为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更重要的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基本矛盾——生产资料私有制与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运动。因为“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胎胞里发展的生产力,同时又创造着解决这种对抗的物质条件”[3]9。在这种矛盾被克服后,生产关系自然不再阻碍生产力的发展,在这种生产方式中也不会滋生出人与人的对抗。当然马克思并没有说此后的人类社会就完全没有矛盾了,而只是强调这种物质条件的对抗不存在了。

吉登斯强调资本主义不是顶峰,其实就暗示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没有尽头,它没有孕育着任何新的社会形态,因此它会以不断调整、渐进改良的方式永久存在下去。不难看出这是一种变相的历史终结论。克里斯多夫·皮尔森也认为吉登斯其实是退回到早期的社会学中立论——即不去揭示资本主义经济组织的内在逻辑。

其次,吉登斯一再强调“社会主义不再是对资本主义的一种另类选择……现在还没有一个备选的社会形式存在”[2]176。他善于用现实性否定可能性,但这种否定根源在于他对社会主义的定义。吉登斯十分青睐熊彼特的观点:“社会主义在文化方面是如此的不确定,可以将自由平等友爱公正合作反压迫反不人道全部看做社会主义欲求的,以至于除非纯粹的经济学术语不能界定它。”[5]57吉登斯根据现实的社会主义经济管理体系的失败判断社会主义的失败,因此把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经济组织的替代方式而全部丢掉。在这里,吉登斯把社会主义经济体系作了简单化的理解。其实,关于社会主义的经济体系究竟怎样安排也讨论了近两个世纪,目前仍然没有定论。如果只是不加区分地谈论同质化的社会主义经济,不去划分出不同类型的政体形式和不同种类的社会主义,那么这种谈论就没有意义。

最后,吉登斯需要“继承”被剪裁后的社会主义理论来构筑他的理论,为此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由于“社会主义中平等理想与直接控制经济活动之间的张力不断地在社会主义历史上再现”[5]57,那么他就可以在平等和经济控制中二者择一。马克思选择了后者,因为他拒绝财富或收入平等分配的建议,总是把物质生产的繁荣看做是令人愉快的,而不是把它看做是道德邪恶的源泉。为此,马克思还批判了哥达纲领中“不折不扣的劳动所得”。当然,他也看到劳动会带来不平等,并认为这是资产阶级的法权,但是对生产集中控制如果不是针对再分配,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社会主义与平均主义毫不相关?对此,马克思的回答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这个口号由于不是马克思的原创而饱受质疑。马克思设想由于阶级的消失,私有财产消失会减少(不是消除)不平等,但是限于历史的发展水平,他并没有充分地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吉登斯便认为社会主义的未来图景已经不再包括变革生产关系,代之以新型的、自觉的生产控制的内容,他选择继承社会主义的平等理想来调和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事实上,资本主义也有平等的观念,不论程度如何都无需从社会主义中寻找这一理论来源。而与此同时,吉登斯抹杀了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定性,即要通过变革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来解放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至多是保留了社会主义的一些精神,这样的社会主义构想自然不能取代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

五、结语

在吉登斯对马克思的思想作了“为我所有”的剪裁后,“越过”了社会主义理论对资本主义合理性的根本质疑,同时将现实的社会主义实践失败等同于社会主义的失败,从而完成了实践上对社会主义的超越。通过分析,无论是对马克思的“超越”还是“重构”,吉登斯似乎都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他的理论只能看做是区别于马克思的另一种观点,而绝不能取而代之。

马克思的论著中有许多重要的资源,基于此,后来者可以根据自身理论的需要去“反驳”或“保卫”马克思。就连吉登斯本人也认为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的分析仍然是关于18-19世纪世界大规模转型运动的核心动力。当然,吉登斯并不想去深究马克思《序言》的内在逻辑,他的目的只是为现代性与历史唯物主义之间架起桥梁,当然其中不乏一些有益的探索。

吉登斯经常指责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缺陷,但是马克思、恩格斯从来就不是书阁里的学究,他们对于理论逻辑的严密性和完整性并不太多关注,因为马克思认为,“哲学家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重要的是改造世界”[8]8。马克思看重的是现实实践的物质力量,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因此任何理论都是为无产阶级解放需要服务的,当实践运动改变时,马克思、恩格斯也会及时调整理论,不受理论逻辑完整要求的制约。相反,在吉登斯的论述中经常会出现概念的不明和混乱,例如马克思强调的是生产资料私有制,吉登斯惯用财产私有制,在一些段落中,两者含义完全不同;再如,阶级斗争与生产力有时等同地作为历史发展的动力,并把阶级斗争看做生产力发展的辩证法,这样在阶级斗争不激烈的社会很容易推翻马克思的结论,因此要明确生产方式变革是根本动力。

在《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一书结尾的吉登斯访谈录中,皮尔森认为吉登斯没有跳出资本主义经济组织的逻辑。吉登斯对此并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解答,根源在于他对马克思历史观与方法论的误读。因此,为正确认识“第三条道路”和所谓的“超越”左和右的政治理论框架,就必须回到马克思的立场、观点与方法上去,结合具体的时代背景,以得出对理论的科学评价。

参考文献:

[1]吉登斯.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批判[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吉登斯.第三条道路: 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5]吉登斯.超越左与右——激进政治的未来[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责任编辑:李安胜】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600(2016)02-0032-05

作者简介:常莉(1990—),女,山西运城人,硕士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

收稿日期:201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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