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励真
抗战烽火中的汉中
文/路励真
抗战时期的汉中,文化气氛浓厚,不但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生活书店在汉中都有门市部,而且还有电影院、京剧院和秦腔剧院,话剧也很活跃,《雷雨》《野玫瑰》《棠棣之花》等话剧我都在此时看过。当时李宗仁的行营、黄埔军校的分校也在汉中,蒋介石、于右任也都来过汉中。当时汉中出版的报纸叫《西京日报》,它是由西安迁到汉中发行的,上面印着“南郑版”3个字,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汉中时,该报还出过“号外”。
当时汉中的城墙上架着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城门上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还我河山”。因为日本飞机从武汉起飞,溯汉江而上,常来汉中侦察、骚扰和轰炸。天主教堂的钟楼是当时汉中的最高建筑,实际上与当今的6层楼高差不多。日机来时钟楼上就挂起了红灯笼,一个、两个以至三个,表示敌机接近的距离,取消灯笼是指敌机已飞临上空,挂起白灯笼则是解除警报。敌机来前,人们都要离家躲空袭,若时间充裕就到城外田坎上,挖一个一两个人可以蹲在里边又能观望外面的侧坑;要是时间来不及就在院子里已挖好的坑里躲着。有一次日机夜间来袭,和住在汉中的美国空军在天上打了起来。我在院子里身临其境地看到了这场空战,看到了飞机上机关枪发出的火舌,还听到了爆豆般的机关枪发射的声音,同时还看见信号弹从北郊升空后不一会儿,就有大量的信号弹在空中出现。我一直很奇怪,怎么这么多的汉奸给敌机指示目标?当时大人们不允许小孩子看,要我们回到防空洞里,可孩子们就是不进去,即使进去了也要躲在洞口看。第二天听说南大街某处被炸了,一个棉花栈房起火了,还炸死了人,同时也弄清楚了那么多信号弹是防空指挥部对敌机的诱惑或干扰,并不是有那么多汉奸。
当时陈纳德的飞虎队,有一部分就驻扎在汉中。有一次,在洋县附近击落一架日本侦察机,活捉了日本鬼子,附近老百姓都手舞足蹈地前去观看。打落那架日本飞机的中国空军英雄叫周志开。当时我二哥认识一个飞虎队的年轻人,原是中学生,是志愿来华帮助中国抗战的。这个人叫Banken,因为这个名字的读音和汉中对于在青纱帐里出没的土匪“棒客”的叫法相似,所以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们的兵营就在城外西北部,从城内北校场的西北角可以进去,因为城墙上有一根井绳下垂到城外,我们沿着井绳攀登,可以上下自如地往返兵营。美军兵营周围有铁刺篱的围墙,里面是纵横排列整齐的帐篷,帐篷里有电灯,飞行员们睡的是上下铺。哥哥和他的同学一同带着我去Banken那里做客,还在那里看了原版的露天电影。哥哥还带我到汉中西南郊去看扩建机场的热闹场面,民工们在滚滚尘埃中拉着巨大的石磙子碾压跑道的路基,为美国的B-29创造适宜的起落条件。B-29是当时对日寇威慑力很大的远程轰炸机,当时还有一种新型的有两个机身的黑寡妇战斗机也在这里起落。
我的三哥在抗战胜利前两年考上了设在四川灌县的空军幼年学校。父亲说,他为抗战献上了一个儿子。三哥一走,就50年没再见面。再见面时,他刚从华航波音747机长岗位上退休。三哥在天上飞行42年,他的100位同期学员中,最后能达到平安落地、顺利退休的仅有22人。我的大姐1946年从西北大学生物系毕业,从城固回到汉中,在几个中学里代课,后来她去了新成立的兰州大学。
当时汉中北校场的北边是忠烈祠,是纪念抗日阵亡将士亡灵的地方,每到七月七日,学校都要组织中小学生前去集体拜祭。忠烈祠门口跪着汪精卫和陈璧君两个败类的雕像,每当人们走过都要吐两口口水,以示不齿。
抗战胜利的消息是晚间传到汉中的,人们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地提灯游行,彻夜未眠。在汉中的美军也和中国人一样,上街庆祝、欢呼。抗战胜利后,很多逃难到此的人家开始陆续返回老家。然而我家却没有行动,原因在于逃难的路上,以前的积蓄已经耗尽了,没有钱,全家上不了路。另外听说内战在即,我们的老家本来就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回去了,一家人也难以面对新的困难,况且何处黄土不埋人,哪里不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