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伦理学视角下《白雪公主后传》的道德解读

惠建妮

（渭南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陕西渭南714026）



文学伦理学视角下《白雪公主后传》的道德解读

惠建妮

（渭南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陕西渭南714026）

摘要：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后传》发表于20世纪60年代，正值美国反主流文化、女权主义兴起和风靡时期，基于这种时代背景的大框架，试图从文学伦理学视角出发来探寻和阐释《白雪公主后传》所折射出的伦理道德主题、道德困境以及作家自身的道德忧患意识，同时来考察和解读《白雪公主后传》中所呈现出的多元伦理道德趋向。

关键词：唐纳德·巴塞尔姆；《白雪公主后传》；文学伦理学；伦理道德

1　关于文学伦理学批评

文学伦理学批评是近多年文学评论界提出的一种新的文学批评方法论，从伦理道德视角研究文学作品以及文学与作家、文学与读者、文学与社会关系等诸多方面的问题，对存在的文学给以伦理和道德阐释。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来研究和批评文学目的也在于更好的阐释和理解文学，使文学作品的深层意义得到发掘。文学伦理学批评就是通过这种批评建立一种文学的道德标准，并从伦理道德价值方面肯定优秀文学作品，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1］。

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是文本的艺术，它反映的是形色各异的社会生活和道德现象，强调文学及其批评的社会责任和教诲功能，文学作品是虚拟化的人类社会，因此文学家和批评家都有为社会负责的义务和责任。文学伦理学批评就是要对各种文学道德现象进行历史辩证的阐释和价值判断，它有义务基于文学批评伦理道德对文学作品的阅读者进行指导。从文学伦理学视角分析作品，对它进行伦理道德的历史解读和分析，必须要找出文学和伦理的衔接点，为社会提供伦理道德借鉴和思考［2］。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这个结合点分散在各种碎片间，几乎处处可见。

在后现代主义作家巴塞尔姆的第一部中长篇小说《白雪公主后传》中，我们即可管窥到巴塞尔姆的伦理道德主题、困境和忧患意识。小说通过对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的戏仿、拼贴，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置王子与公主于现代都市日常生活中，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一起居住在纽约市的一间公寓里，为他们剁洋葱，煮面条，除尘做家务，同时自愿和他们保持性关系，小矮人们渴望拥有贵族血统以获得白雪公主的真心，白雪公主却期盼王子的到来与拯救，王子保尔虽有王室血统，却懦弱无能，霍戈移情别恋，陷入白雪公主和简的三角关系中，于是简就成了那个恶毒的王后，霍戈则是那面识别美的镜子，每个男人都为白雪公主而痴迷和疯狂，结局却是王子以死殉情，白雪公主为他贞节。故事情节纷乱复杂，支离破碎，令人捉摸不透。代表恶的简和霍戈没有得到惩罚，王子保尔却意外死亡，这就是巴塞尔姆笔下所凸显出的凌乱复杂的真实的后现代生活。本文试图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对这部作品进行分析和探讨，来找出这凌乱复杂背后所折射出的伦理道德问题。

2　伦理道德的衰退与困境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社会，现代工业文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国内的反战情绪，妇女解放运动、反主流文化运动等对美国社会的思想道德文化、价值观念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传统的社会伦理道德、价值观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和冲击，不断衰退，新的伦理道德观还未确立和形成［3］。同居、群居已经成为年轻一代的一种普遍现象，他们迷失自我，灵魂被吞噬，正如巴塞尔姆笔下的七个小矮人，巴塞尔姆的妻子证实，这七个小矮人是作者根据他所熟悉的莱斯大学的七名男生的性格特点塑造的，他们的原型都是60年代的美国青年，是一群感到与社会格格不入、对现实不满，牢骚满腹的年轻人［4］。例如，冲洗大楼时，他们感觉在“高高吊起、左右摇晃的木平台是看姑娘的好地方”“白色或黑色的大腿，就好像某人的靶子在挥舞”“我们真想把我们的箭射入其中，射进这些靶子。这意思你明白。”［4］6-8他们空虚无聊，把肉欲和意淫作为一种消遣和乐趣。再如，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住在一起，并自愿和他们保持为肉欲服务，也让他们轮流在浴室里和她沐浴，以及小矮人们依次脱下了睡衣和白雪公主同躺在一张床上，白雪公主将头发垂于窗外勾引异性等这些离奇的表述，仅仅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现出来，他们之间这种开放、前卫的性关系实际上是对传统伦理道德的一种颠覆，他们追求的是一种对肉欲的渴求，缺乏心灵上的沟通与交流，这即使在今天多元化的伦理道德环境下来看也是违背伦理道德的，是多么的荒唐和不耻，但在当时是刚刚兴起和风靡。巴塞尔姆在纽约做文学刊物《Location》的主编期间，熟悉了当时正在兴起的后现代艺术，认识了很多知名的新派艺术家和小说家，融入了这种20世纪60年代在纽约兴起的前卫文化，前卫文化的践行者们不顾社会禁忌，群居、群交、吸毒，行为出格。与此相对应，《白雪公主后传》中几乎所有男性的行为都与性有关，青年们用性欲的宣泄与社会进行对抗，将灵魂掩藏于性欲的放纵之中。巴塞尔姆通过作品真实地再现了那个年代美国人的同居群居生活以及丧失意义的生存状态，调侃和嘲讽的不仅仅是故事中的人物，更是当时社会中青年人前卫行为，同时对这种前卫的道德伦理观表现出深深的忧虑。

巴塞尔姆颠覆了传统文学的审美观和惩恶扬善的说教功能，以批判的姿态审视和描写后现代社会，对现实社会进行无情的剖析。他在小说中对任何出场人物的容貌都未给予清晰的识别和描述，重在描写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和后现代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的迷茫与困惑，让他们仅仅成为后现代生活的一种象征，言语间充满嘲讽和调侃，表现他们孤独、苦闷、迷茫的生存状态，以及对性和欲望的追求与放纵。例如亨利为了满足自己的性欲，他提着塑料袋往家走，“身上有东西在骚动，腹股沟中的突起。现在有必要去向她求爱，得到她，穿上这套干净的西装，把指甲一个个剪好，喝点能杀死我口中成百万细菌的东西，说些讨好的话，要机智，要活泼，要精神抖擞，要纠缠不休，还要付给她一千美元，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安抚腹股沟的这个突起。”［4］51亨利一边和白雪公主保持着同居和情人的关系，一边又要语言讨好并付钱给她，待白雪公主于娼妓。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来看，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们群居本身就是违背和破坏传统的伦理秩序和道德规则的，即使在今天来看，这种群居也不会得到社会的认可。但在传统道德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被压迫和歧视的“家庭煮妇”地位，没有经济来源，女性是物化了的对象，性关系成为一种交易，被接受和允许，所以白雪公主作为小矮人的性宣泄对象，最终依然逃不脱男性眼中家庭煮妇和玩物的命运。

白雪公主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应该生活在过去，生活在想象中的原始森林和格林童话里，而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注定使她沦为巴塞尔姆笔下的都市空心人。60年代美国的妇女解放运动已经兴起，但也只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和压力，她们并没有完全觉醒，迷茫彷徨，不知道妇女追求自由的出路在何方。巴塞尔姆塑造的白雪公主接受过高等教育，会写自由体诗（虽然是“伟大的下流诗”），也在追求自己的爱情，但是受到传统左右，被动地等待王子的到来，尽管这种“盼望一位王子的感觉真好”，但她等来的不是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中的王子，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青蛙”。她希望自己的白马王子出现，而不是每天面对“加起来等于两个男人的”小矮人的状态，把“乌黑的头发垂出窗外”以吸引自己的王子出现，但最终招来的却是对她性幻想和意淫的男人，而她只剩下了把“等待作为生存模式”的残酷现实。白雪公主对现状不满，希望得到改变，她敢于表达和表现自己的感受，敢于向现存的伦理秩序挑战，蔑视公认的道德准则，希望摆脱传统女性的束缚，身上有现代独立女性的影子，这是一种后现代式的伦理道德观。她和小矮人之间并没有感情基础，只是群居式的性伴侣，满足彼此的需求，而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感到“现状难以令人满足”，但她没有自己的社会地位，没有经济来源和话语权，这使她最终无法摆脱传统道德根深蒂固的束缚和阴影，处处受制于男性的摆布和戏弄，期待男人的拯救，最终沦为男性的附庸，无法追求自我和实现自我价值。巴塞尔姆通过对白雪公主女性形象的塑造，讽刺和批判当时已处于困境中的伦理观，表现出对当时伦理道德环境的混乱和精神危机的忧虑，并渴望建立一种新的伦理道德价值观。

巴塞尔姆笔下的的男性人物几乎都来自于社会底层，他们懦弱无能，牢骚满腹，猥琐无耻，社会价值观衰退，在传统伦理道德视野中是“反英雄”的角色。王子保尔胆小无责任心，也不再是勇敢善良、英俊的化身，徒有“王室血统”。“保尔以前从未把白雪公主看作一个女人”，他偷看到白雪公主美丽的裸体才真正喜欢上了她，于是在她屋外安装了一套监视系统偷窥白雪公主的一举一动，这种下流龌龊的举动完全颠覆了传统的伦理审美，英雄救美的情节被下流猥琐的小人行径取代。小矮人们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怒和忌恨，甚至把白雪公主幻想成烤肉，“被烤肉叉叉着，架在一堆大火上”，小矮人们纷纷朝火里添加木柴，拒绝白雪公主取下烤肉叉，“这事关怨恨，看到白雪公主在烤肉叉上翻转，那样痛苦，那样美。”他们幻想着对放荡不拘的白雪公主进行严厉的惩罚，惬意享受着白雪公主经受残忍痛苦的烧烤过程，觉得那样很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丧失人性和灵魂。总统也是粗言恶语“我是整个他娘的国家总统”，完全没了领导的尊贵。巴塞尔姆笔下所有的主人公似乎都遭遇到了道德的衰退和困境，那种美好与崇高已经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庸俗、低级、猥琐和无聊，他们迷失自我，找不到方向。

3　巴塞尔姆的道德忧患与伦理道德的多元趋向

文学作品是对现实社会的一种再现和反映，对现实社会良好道德风尚的形成负有责任，这是文学艺术必须承担的社会角色和文化功能，每一位有良知的作家都应该有道德使命感。《白雪公主后传》中从白雪公主、小矮人、王子保尔到简、霍戈，几乎每一个人都牵涉到了伦理道德问题，巴塞尔姆曾经说“我的每一个句子都是为道德而忧虑”，可见他已经深刻意识到社会的道德衰退的严重问题，并对笔下人物的行为进行讽刺和嘲弄。比如霍戈的举报直接导致比尔被送上了断头台，而自己取而代之成为小矮人们的头；简要谋杀白雪公主却戏剧性地毒死了保尔，使王子最终殉情而死，这些字里行之间都反映出巴塞尔姆对社会所表达出的悲哀、无奈与忧虑。白雪公主一直渴望王子的拯救，可是王子的到来却是以死亡的方式出场的，而“白雪公主重拾童真”、“羽化登仙”、“腾云升天”，白雪公主在现代社会找不到出路，又返回童话世界去了，而“白雪公主屁股失灵”意味着性欲的丧失，繁衍生息的终止和文明的终结，巴塞尔姆表现出深深的忧虑和质疑。

60年代各种不断兴起和风靡的思潮运动对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影响非常深刻，他们以各种新的观念看待世界和事物，主张开放性和多元性，这也无可避免地渗透到伦理道德的各个层面。巴塞尔姆在构建思维方式、语言游戏多元化、忧虑后现代伦理道德危机的同时，其实也正呈现出伦理道德的多元化趋势，他带给我们的似乎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混乱的、道德失衡的、无法认识的世界。但仔细梳理，我们也不难发现其多元化的伦理道德趋向，比如女性的性解放因子，白雪公主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她受到当时兴起的女权主义思潮的影响，敢于表达自己的七情六欲，白雪公主正“经历着一种愤怒”，她敢于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和自由，虽然受传统思想的桎梏，但至少迈出了一步；当霍戈向白雪公主求婚时，白雪公主以霍戈血统不够高贵而拒绝了他，“我必须把自己保留着，等待一位王子或王子样的人物，他有地位高贵的皇家血统”，但保尔无法维系他的贵族血统和王子行为，白雪公主幻想破灭，只剩下失望和哀叹“要么我过高估计了保尔，要么我过高估计了历史”，事实证明，“在今天这个民主时代血统的问题有点不合时宜”，“长期以来我们有反贵族的民主传统，人人平等的思想首先排除王侯”，白雪公主的墨守成规是不合时宜的，传统伦理道德环境中的尊贵卑贱、崇尚英雄、正义形象都不再了，后现代的伦理道德观把人们从传统单一的既定伦理道德中解放出来，逐渐走向追求自由和多元共享的伦理道德观。工业文明在为人类生活提供生活方便，催生了道德伦理多元化的同时，也加速了道德的失衡和无序混乱，这也许是现代文明进程中的必然现象［5］。《白雪公主后传》结尾，“英雄们启程探寻一个新的原则，嗨嗨呦”，白雪公主重返童话或者说“升华”以及小矮人们的重新启程寻找新原则正表达了巴塞尔姆本人对人类文明进程表现出的不确定性，他可能希望建立一个崭新的伦理关系，代表后现代的伦理道德与美善真，更符合后现代社会之时宜，正如巴塞尔姆所忧虑和观望的那样，后现代的伦理道德以后现代的理念和伦理道德与传统割裂与对立起来，是一种多元伦理道德并存的文明社会，并没有统一的一元道德标准。后现代是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要建立一种新的伦理道德观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参考文献：

［1］聂珍钊.英国文学的伦理学批评［M］.上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7.

［2］聂珍钊.关于文学伦理学批评［J］.外国文学研究，2005 （1）：8-11.

［3］彼得·科斯洛夫斯基.后现代文化［M］.毛怡红，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106-137.

［4］唐纳德·巴塞尔姆.白雪公主后传［M］.虞建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5］大卫·雷·格里芬.后现代精神［M］.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59-85.

文·史·哲研究

［责任编辑：钟艳华］

An Ethical Literary Perspective to the Moral Interpretation of SnowWhite

HUI Jianni
（Normal College，Weinan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Weinan Shanxi 714026，China）

Abstract:Barthelme's Snow White is published in the sixties of the 20th century，coincided with the rising and booming of American counterculture and feminism. Based on the framework of this background，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and interpret the ethical issue，the moral dilemma and the writer's own moral consciousness of hardship from Snow White，and simultaneously observes the multi-ethical trend of Snow White.

Key words:Donald Barthelme；Snow White；Ethical Literary；Ethics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6138（2016）02-0071-04

DOI：10.3969/j.issn.1672-6138.2016.02.015

收稿日期：2016-03-14

作者简介：惠建妮（1980—），女，陕西富平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