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经济政策领域的开拓者
——记197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英国经济学家詹姆斯·爱德华·米德

2016-04-12 06:47本刊编辑部
财政监督 2016年19期
关键词:米德凯恩斯经济学家

●本刊编辑部

国际经济政策领域的开拓者
——记197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英国经济学家詹姆斯·爱德华·米德

●本刊编辑部

1977年,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剑桥大学教授詹姆斯·爱德华·米德与瑞典经济学家、政治家戈特哈德·贝蒂·俄林,共同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瑞典皇家科学院指出,米德和俄林的研究为国际贸易理论和国际资本流动做出了前沿性的贡献。这是该奖项设立以来,首次花落国际贸易理论。在国际经济学研究方面,两位获奖者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有所创新和突破,做出了斐然的成绩,俄林被誉为现代国际贸易理论的创始人,而米德的国际经济学理论,则是二战后国际经济学研究领域最重要的收获。本期大家将为广大读者介绍詹姆斯·爱德华·米德,一位多产的经济学家,一位“坚定的改进经济体制的探索者”。

詹姆斯·爱德华·米德,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关贸协定(现世贸组织)的创始人之一,曾任伦敦大学商学教授、剑桥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剑桥基督学院高级研究员,并在日内瓦国际联盟经济部、英国内阁秘书处经济部等机构工作过,这些职位使他的学术理想与政治抱负都有所依托并相互补充。除此之外,他还是英国科学进步协会F部的主任、美国经济协会名誉会员、英国皇家经济协会会长,以及牛津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名誉博士。鉴于其在经济学领域广泛的影响力和卓越的贡献,英国女王还授予他“巴士勋位”。米德一生著述颇丰,内容几乎涉及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所有领域,尤其是其对国际经济学发展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使国际经济学的面貌为之一新,米德也因此成为一个时代的经济学大师,被视为西方国际经济宏观理论和国际经济政策领域的开拓者。

凯恩斯的忠实信徒

1907年6月,詹姆斯·爱德华·米德出生于英国,在巴士市长大。米德所接受的教育起步于马莱文学院,1926年,他获得古典学方面的奖学金,于大学二年级期末进入牛津大学奥列尔学院学习人文科学。

30年代的欧洲经济陷入低迷,英国也不能幸免,国内失业现象严重,短时期内出现的大量贫民让米德感到震惊,经历了资本主义高速发展时期的他对此很不适应,认为严重的失业“愚蠢又邪恶”。为此,他放弃了主攻专业古典文学,进而转向交叉学科PPE(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希望通过对经济学的学习解决这一问题。秉承解决实际问题的理念,转学经济学的米德表现突出、成绩优异,特别是对经济学领域的两个问题有着极大的兴趣,即大量失业的经济学和国际经济学。

1930年,米德以一流的成绩毕业,并被牛津赫特福学院聘为经济学讲师,主要教授经济学理论。在执教之前,学校给了米德一年的时间四处游历以增加见闻、开阔眼界,进而学习更多的经济学知识。事后证明,这所大学的决定是明智的,这一年,成为米德思想形成和创造性构建的关键一年,后来被称为他“一生中学术上最要紧的一年”,在米德漫长的学术研究生涯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利用这段珍贵的时间,米德来到剑桥大学,师从三一学院教授丹尼斯·罗伯逊,他也因此成为剑桥大学青年经济学家团体中的一员。这个群体以凯恩斯为中心,一起参与经济学的讨论,给了米德很多的思想震动和启发。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终生的崇拜对象——经济学大师凯恩斯。一经接触凯恩斯的学说,他便如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倾倒于凯恩斯的感召之下,成为其忠实的追随者。他曾在自己的著述里盛赞凯恩斯“毫无疑问是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几位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自此之后,米德同凯恩斯交往日深,并一直受其影响,即使在凯恩斯去世多年之后,也仍然感念他对自己的引导和鼓励。

在凯恩斯的影响之下,年轻的米德开启了自己的经济学研究之旅。1931年,回到牛津大学任教的米德,已经是一名彻底的“凯恩斯主义者”了,作为老师,他为学生们布置的第一次作业,便是阅读凯恩斯的名著《货币论》,以及由凯恩斯参与的财政工业委员会出版的一份报告。

之后一年,米德将研究重心放在货币理论上。他一边与一些年轻的经济学者探讨理论和数学问题,一边开展自己的研究,最终写就《进步国家的利率》一书。这是米德的第一部著作,他尝试用一个被称作“货币中性”的均衡利率点,在特定条件下来保持一个国家的收入稳定。毫无疑问,米德的这一论点是不成熟的,经学者考证,“货币中性”的概念在具体到短期或长期利率时根本无法适用。凯恩斯在看到这本书的手稿时也持类似的观点,但是他非常欣赏米德的研究思路,评价他是“年轻而非常有意思的牛津经济学家群体中最有潜力的学者之一”。

毫无疑问,凯恩斯本人及其学说在米德的经济学研究历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虽然后来两人在学术观点上有一些分歧,但丝毫没有影响米德对凯恩斯的崇敬之情。1983年,在凯恩斯诞辰100周年纪念宴会上,米德在回忆演说中充满深情地讲述了他与凯恩斯之间的种种过往,以及凯恩斯对自己的巨大影响。在大师面前,已经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拥有卓著声誉和超高人气的米德也仅仅把自己视为一个忠实的信徒。

虽然米德自认为是凯恩斯忠实的追随者,但是从他的研究路径和成果来看,他绝不是凯恩斯学说的简单附庸。他的学术研究以解决实际的经济学问题为导向,洋溢着实用主义者的热情,充满创新的精神和独到的见解,在经济学的很多方面都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开创国际贸易理论

学术研究的大门一旦开启,米德便如鱼得水一路向前,他对宏观经济学和国际经济学倾注了巨大的热情,研究潜能被充分挖掘,很快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1936年,凯恩斯出版其鸿篇巨制《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仅隔几个月后,米德便完成《经济分析与政策导论》一书,他从失业问题开始论述,条分理析地阐明了凯恩斯的思想,该书在一年内很快再版,使米德成为主张凯恩斯扩张性政策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

次年,在得到牛津大学的允许后,米德前往日内瓦参与《世界经济概览》的撰写、编辑工作,对世界经济和贸易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考察和了解。1940年,米德返回已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国,参与政府战时内阁,为二战期间的国家经济出谋划策。其间,他与同事理查德·斯通共同编制了英国的国民收入账户,出版《国民收入与支出》一书,后来,这部著作成为经济学领域研究国民收入核算的开创性著作,具有深远的影响。在国际联盟和政府内阁的工作经历,使米德逐渐成为英国政府最重要的经济学家,他在工作中深入接触国民经济的宏观政策问题,多次代表官方参加国际经济会议,积累了很多处理国际经济问题的相关经验,开阔了研究视野,也为他之后写作国际经济与贸易方面的著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1947年至1957年,米德结束自己的官方任职,重回学术界担任伦敦大学商学教授,主讲国际贸易理论。在教学的同时,他将自己在牛津时已经开始的国际经济政策研究带到了这里,人到中年的米德比以往更加勤奋,他用巨大的耐心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凭借自己清晰的头脑,以及经济分析方法上的良好素养,完成了《国际经济政策理论》一书。

这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经济学巨著,整部书分为两卷十大部分。在第一卷《国际收支》中,米德深入讨论了国内经济政策对国际贸易的影响。他以一般均衡理论为基础,分析了一个对国际贸易依赖程度比较深的国家如何制定经济政策的问题,提出了国内平衡和国外平衡的双重目标及实现手段,并系统论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国外平衡指国际收支均衡,国内平衡则指经济增长、充分就业和物价稳定三大方面。米德指出,在实现国内和国外平衡的过程中,单独采取经济政策同时实现两大平衡目标一定会存在尖锐的冲突,这就是后来经济学领域著名的“米德冲突”。

第二卷题为《贸易与福利》。米德以福利经济学为理论基础,批判贸易保护主义,提倡自由贸易,反对在国际交往中人为设置贸易壁垒,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给一个国家带来最大的经济福利,实现贸易最优化。米德的论述,进一步充实了福利经济学理论的内容,重构了福利理论,为这个学科做出了新的贡献。

除上述两本著作之外,在构建国际贸易理论体系的过程中,米德还收获了两项副产品,即1952年出版的《国际贸易几何学》和1955年出版的《关税同盟理论》,它们与《国际收支》和《贸易与福利》一起,完整地呈现了作者米德对国际经济学的巨大贡献。

十年磨一剑。《国际经济政策理论》耗费了米德在伦敦大学的十年时光,因为其杰出的贡献,国际经济学从此面貌一新。然而在出版之初,它并没有在资本主义学术界得到特别高的评价,甚至还被很多经济学家质疑和批评,说米德的研究过分依赖“繁琐机械的分类学方法”和“蹩脚的数学推理”。

时间是最好的见证人,随着经济学的发展,这项研究成果的价值终于被世人发现并受到广泛的认可和推崇,如今,米德提出的外部平衡和内部平衡已经成为经济学领域被广泛使用的专有名词。作为国内与国际收支平衡关系的系统性研究成果,《国际经济政策理论》成为国际经济政策理论方面的经典著作,被世界权威学术杂志《美国经济评论》誉为“国际经济学中的一个里程碑”。也正是这部著作,帮助米德获得了1977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其模型成为“每一个经济学家的必备锦囊”,对后来的很多经济学家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遥不可及的政策理想

米德经常为实际政策问题写作。

从开始学习经济学,他就把主要关注点放在理论分析上,为经济政策问题而思考,他的老师、剑桥大学经济学教授哈格里夫斯对米德的印象极为深刻,评价其研究的目标“在于理论分析对实际经济政策问题的解决所应做出的贡献”。在《国际经济政策理论》的序言中,米德写道:“我对经济学的兴趣一直在于,认为纯经济分析能够导向经济政策的形成。”这个理念,成为米德一生的学术追求。可是,其试图以理论分析推动政府政策制定的经历却令人沮丧,他所追求的政策理想也似乎永远遥不可及。

二战爆发后的第二年,英国政府已经开始考虑战后国内经济的重建问题,米德为此提出了四个主要问题,其中包括失业问题、分配问题、工业结构调整和国际贸易与金融的重建。在所有的问题中,米德对失业尤其关注,他写作了关于“防止普遍性失业的国内措施”的文章,还提出反周期影响消费支出的措施,希望对战后的就业政策有所影响。然而,他的这些建议几乎全部无疾而终。

1945年初,米德终于迎来一个实现政策理想的机会。当时的英国政府组织相关部门进行关于战后资产征税问题的研究,米德为此感到兴奋,他抓住这一机会,得到了对国债进行广泛咨询的许可。然而,在这个问题上,他却与凯恩斯意见相左,凯恩斯主张采用低利率以降低国债消耗来保持较高投资,而米德则认为,采取反周期的短期或长期利率才是促进战后经济发展的最佳手段。毫无疑问,凯恩斯在政府的财政部门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米德的意见再一次被搁置一旁。

欧洲战争结束后,在凯恩斯的默许下,休·道尔顿成为英国政府战后首任财政长官,开始一味追求“超低息贷款”。米德提醒道尔顿,如果不考虑价格稳定而单纯追求完全就业,政府将会面临严峻的通货膨胀。在同时代的经济学家中,此前还没有人对这一问题进行过多的关注,因此,道尔顿认为米德的担忧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来解决,并没有认真对待。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米德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也极大地损害了他的身体健康,于是他接受了伦敦大学的聘任,该校商学教授的职位特别注重对国际贸易的研究。这个岗位与米德的研究兴趣和研究重点高度契合,使其才能得以充分施展,在伦敦大学的教学和科研时光,是米德人生中比较幸福的一个阶段,除了完成自己学术生涯的扛鼎之作《国际经济政策理论》外,还在1948年写就《计划与价格机制》,提出了包括收入分配在内的政府制定政策目标时所需要考量的一系列因素。正因为在伦敦大学的工作和生活让米德感到“非常幸福”,所以当他在1949年得到剑桥大学的聘任时,他果断地拒绝了。

直到1957年,米德才接受剑桥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的职位,将关注的目光转移到国内的政策制定,期望通过自己的研究,为国际经济政策理论提供一种国内经济政策理论分析。

1964年,米德完成他认为自己所有作品中的最佳著作—《效率、平等和财产所有权》一书,表达了反对再分配政策的意愿,探讨了资本积累的力量,还就死亡税和捐献税的再分配作用进行了论述。之后,又花了长达十年的时间研究这一课题,陆续发表《不平等的继承》、《公平经济学》等研究成果。他希望通过自己一系列不间断的研究,把深奥的经济学理论转化为政策制定者易于接受的形式。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米德称得上是一位有英雄主义胸怀的经济学家,虽然一再失望,却始终保持着对政策制定的积极态度,也一直尝试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进行政策导向型的研究。作为世界知名的经济学家,他早已习惯于种种复杂的理论和研究方法,然而对用任何科学方法都“难以准确计算”的政治,米德也只能保持沉默,任自己的政策理想一次次走向幻灭。

在实现学术理想的道路上,从来没有一帆风顺,更没有一蹴而就,很多人都是在研究领域默默耕耘多年之后,才有资格收获自己想要的成果,而在此过程中那些貌似无用的时光,或许正是通向成功的必经之路。事后的实践证明,米德关于大规模失业、通货膨胀等经济问题的担忧绝非多余,对于这些重大问题的关注,以及作为一名经济学家的强烈使命感和责任感,使米德逐渐成为一位坚定的改进经济体制的探索者。

经济学家的多面人生

从米德的整个学术生涯来看,他在宏观经济学领域和微观经济学领域皆有建树,其贡献几乎横贯整个经济学科,因此被公认为西方国际经济宏观理论和国际经济政策领域的开拓者。通过米德的著作,我们还可以了解到,他除了是凯恩斯主义者之外,同时也是平等主义者、国际主义者和“自由社会主义者”。然而这些学术上的成就,并不足以概括这位经济学家的多面人生。

米德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的经济学研究起步于牛津,除了学术上的收获之外,他还在那里遇到了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玛格丽特·威尔逊,成为他个人生活的重要转折点。当时,玛格丽特是国际联盟牛津分部的秘书,而她的弟弟是米德的好友,二人因此相识并很快走进婚姻殿堂。玛格丽特给了米德美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生活,并为米德的学术研究做出了很多让步和牺牲。二战爆发后,米德决定中止在国际联盟的工作,受雇于英国政府。尽管已经获得了政府提供的职位,但是他们在英国却没有家,当时他们的第三个孩子才刚刚出生,与回到英国生活的重重困难相比,全家人在日内瓦生活安稳、平静。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玛格丽特毅然带着两个孩子和新出生的婴儿放弃了和平的生活环境,随米德在战火燃烧的地区辗转,最终历尽艰辛回到英国本土,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支持了米德的研究工作。当然,生活中的米德也不仅仅只会为实现自己的政策理想进行复杂的经济理论研究,他热爱音乐,有自己喜欢的乐队,还经常用自己的男中音一展歌喉。在孩子们面前,他是一位慈爱的父亲,经常亲手为他们设计制作精巧漂亮的机械玩具。

米德还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教师”。他思路清晰,在课堂上的教学像一次次演讲,虽然授课内容常常充斥着枯燥的数学分析,却极具感染力。米德还非常在意与学生之间的互动,遇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学生,便会立刻兴奋起来,尤其是当有学生基于自己的分析提出制定经济政策的想法时,他会为之热血沸腾,因此,据他的学生回忆,作为老师,他显得那么的“别具一格”。

米德一生勤奋,有34部著作和60余篇文章流传于世,即使到了晚年,也一直毫不懈怠,坚持勤奋工作,成为经济学界屈指可数的几位多产作家之一。由于对经济学研究的巨大贡献,几乎英国的所有知名高校都授予了米德名誉博士学位,但是他始终保持着一名学者应用的谦逊,以及对永无止境的学术研究的敬畏。1977年,他在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之后的演讲中说道,“我在最近3年和一生任何其他可比时期中学到的东西一样多,而且附带认识到,一个人在超过半世纪的研究之后,事实上他对经济政策问题的全部领域所懂得的是那么少。”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1995年,米德走完自己88岁的人生旅程,在英国剑桥郡的家中逝世。作为一名经济学家,米德以杰出的贡献享誉国际经济学界,他正直的人格、独立的思考能力和睿智的天资,都已随斯人远去。但他留下的大量经济学文献,为实现社会理想制定复杂经济政策的执著追求,以及对国际经济理论的独创精神,却在他的追随者中得到不断传承,仍在对后来的经济学者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本栏目责任编辑:范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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