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西交往事

□ 刘拥军

邓小平的西交往事

□ 刘拥军

阳城县河北镇西交村，和山西省境内许多籍籍无名的村庄一样，坐落于青山之怀，放眼于中原之界，安静内敛，风景秀美。七十年之前，村民们狩猎耕耘，采菊南山；七十年之后，老百姓种瓜摘枣，闲话家长。如同某些令人一见难忘的人物所散发出来的恒久魅力，西交村也因为有过一段转瞬即逝却轰轰烈烈的历史，从而在中国的革命版图上留下了自己的坐标。1942年抗日战争期间，邓小平在视察中条山期间曾经在这个寂静的山村盘桓数日，这个抗日战争的红色基地从此声名鹊起。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的历史人物和事件摆脱不了被遗忘的命运，然而已过花甲之年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孩童时所听过和见过的那些异乎寻常的往事。

1943年，侵华日军与陈赓大军发生激烈战事，陈赓率军进入与中原仅有一山相隔的阳城县中条山境内，日军紧随而来四处寻觅我军踪迹。彼时，有一小队日军在西交村前贝庄发现了正在山坡上行走的刘朝水（我的二伯），遂上前将他用刺刀当胸刺死。日军的残暴行径激起了素来与世无争的村民们的怒火。时任六区妇会主任的刘桂荣（我的二姑）率先将我的大哥刘明德、叔叔刘克义送入革命队伍。1944年中共阳城县委授予刘桂荣优军模范荣誉称号。刘明德参军后任陈赓的警卫员，抗日战争之后又随陈赓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战争结束后他辞职回乡务农，直至病重不治。刘克义随刘邓大军转战南北，退休前任河南省干部疗养院院长一职。

正是亲人们的革命故事激发了我保护抗战文化遗存的念头。正所谓幸福不忘共产党，喝水不忘挖井人。为了缅怀先烈，退休后我深入农村调查研究，认真阅读《中共阳城历史记事》、《阳城县志》、《邓小平与上河会议》，发现了1942年邓小平视察中条山时在阳城县西交村留下的足迹。

阳城县河北镇西交村（黑龙）是重点革命老区村，位于阳杨线32公里处的阳城西南部山区，紧靠圣王坪，面朝小节山抗日战壕遗址，全村有11个自然庄，430口人， 900亩耕地。

据《阳城县志》记载：西交是县内早期的革命根据地村落之一，黑龙一带是晋豫区特委驻地。

据《中共阳城历史记事》记载：蒲师毅（四川籍）1938年在西交村筹建党支部，并任首届党支部书记。第二任党支部书记李秀恒系西交村人。

1942年5月至1943年11月阳城县抗日民主政府转驻西交村，重新开辟、创建以阳城为中心的中条山抗日根据地。阳城县档案局现存有县抗日民主政府660件825页历史档案资料。

据资料记载：1942年太岳南进支队十七团和抗日自卫队驻西交村。抗战到了最艰苦的1942年，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邓小平亲临阳城视察中条山，实地指导根据地的建设工作，有力地推动了中条山根据地的发展。并于1942年5月6日至13日在西交村盘桓数日。

据晋豫区负责情报工作的四区指导员苏克回忆：“1942年5月5日清晨，区党委秘书长李超同志写信要我随去人立即到区党委报到。李超同志见我来了，他把我叫了出来，告诉我：今天邓小平同志来了。叫你回来的任务：第一，派一部分党员干部住在苏村侯井、土涧，监视阳城敌人的动向，做好情报工作；第二，派一部分同志协助后勤部搞粮食，要保证区党委和支队司令部的人不饿肚子；第三，你随区党委机关行动，并和派出去的同志随时联系。他还特别嘱咐‘邓小平同志来的事，要保密。’1942年5月6日凌晨，天刚拂晓，我听到从暖辿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李超同志当即紧急集合率领区党委机关，向索泉岭方向转移。走了五六里，敌人已经从索泉岭方向压下来，火力很强，除重机枪外，还有60炮、迫击炮。敌人果然是想两路合击，偷袭首脑机关。我们一面阻击敌人，一面向圣王坪方向转移。北方的初夏，红日当空，已经时近中午，部队还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邓小平同志和王新亭同志把他们仅有的一点干粮和水让给了伤员，并让出了他们的战马。有的同志苏醒后，看见首长守候在自己的身旁，感动得热泪盈眶，坚持不骑首长的马，艰难地随部队又继续前进了。部队在圣王庙附近的土堆边休息了近一个小时，我看到邓小平同志只吃了几口炒面和先头部队从山下弄来的一点冷水。天黑以后，我们住在黑龙编村所属的一个小庄子里。我们在黑龙一带休息和周旋了几天，于5月12日转移到独泉西南的枪杆村。”

据中共晋豫区党委书记聂真在《晋豫区重新开辟忆事》里的记载：“5月5日，邓小平政委在王新亭同志陪同下，由七二二团二营营长蒲大义率领的六百余人警卫，视察中条山工作到达阳城晋豫区党委机关驻地黑龙村附近的一个小村。当时我们已经接到日军要袭击区党委机关的情报。但考虑到邓小平长途跋涉，就没有向他透露。我们一夜未眠，准备迎接扫荡。次日拂晓，部队刚吃过饭，日军就分东西两路向区党委机关驻地夹击而来。村东先响起枪声，我和邓小平同志带领二三百人马便向村西突围。这个村西边也是个大山凹坑，我们刚到村西口，就发现一股日军绕山凹向村里扑来。小平同志问我‘这是我们的人还是日本人？’我说‘是日本人’。小平同志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说，‘我们怎么行动好？’我说‘往南走，上析城山，保险没事’。我熟悉这里的地理情况，知道出村口往南走就是圣王坪（析城山），坪顶地势宽阔，四周是悬崖峭壁，只有四个山口可以进出。只要把住山口，势则一夫当道，万夫莫开。我把圣王坪的情况向邓小平同志介绍后，便率军一起顺羊肠小道从北口上了圣王坪。隔着一个大山凹坑的敌人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了。”

据薛佑初在《挺进中条山前后》一书中记载：“我们经常活动在青龙村，黑龙村一带，肃清地方上的土匪、汉奸、特务，争取红枪会参加抗日活动，对开展阳城、垣曲等地工作非常有利，能够迅速把群众发动起来。记得那时青、黑龙一带老百姓还称颂八路军为‘神军’，因为青、黑龙一带山区干旱不下雨，庄稼种不成。我们司令部住到青龙，青龙村天就下起雨来了。转移到黑龙驻军，黑龙也下起雨来。这样群众庄稼种得很好，长势也好。因而群众对我们很欢迎，都争着叫我们去驻军。我们一去，老百姓就说‘神军’来了。还记得部队生活很困难，根本吃不上肉类。一天，四连一个排在黑龙山上发现一头野猪，用排子枪打死，剥下三百多斤肉，二营营部和三个连，还有我们司、政机关等都美美吃了一顿。”

据太岳南进支队司令员王新亭在《小平同志和我们在中条》中记载：“为了打开局面，我们主力部队必须向西发展。而这样做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国民党刘湛部队的限制和阻挠。这股部队，带着大批武器、弹药、物资正向黄河以南溃退，却不让我军向西发展。我们先礼后兵，先派人到刘湛部队里去联络借路，他们蛮不讲理，不仅不同意而且占领着黑龙山制高点，卡住我们的进路。我们忍无可忍，指挥部队冲了进去，并在自卫的原则下，将该股顽军击溃，占领了青、黑龙地区。五月初，邓政委风尘仆仆来到中条，我们一起打游击。邓政委听取了聂真和我的汇报很高兴，他对中条山工作做了重要指示。邓政委指出‘我军在中条山区已经控制二十万人口的地区，基本地区有五万人，群众对我军印象极佳，这对南进支队是很大的鼓励’”。

紧接着在1942年5月13日召开的枪杆会议上，邓小平发表了讲话。他强调指出晋豫边区是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区，它是太行西部的屏障，是开辟豫北和进入豫西的前哨阵地。我们一定要将这一地区建设成为稳定的根据地。该地区又是我党1938年就开辟的根据地，具有浓厚的群众基础；当地党组织在“十二月事变”遭受严重破坏之后，仍然坚持不懈地进行着秘密斗争，为我党重新开辟这一地区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因此我们进入该地之后，虽然不可能很快开辟出大块根据地，但只要斑斑点点地一两个县、几个区或者若干个村先搞起来，只要依靠群众，经过艰苦努力，将其连成一片，局面就相当可观了。为此，他指出要打若干次有把握的小规模的漂亮仗。不要贪大求多，只要每战必胜，必然会鼓舞士气，提高地方干部群众对建立根据地的信心和决心。不要过早过分地刺激敌人，以减少创建根据地的困难。针对目前军队与地方干部生活困难、体质普遍下降、非战斗人员增多等方面的问题，他指出：在开辟工作过程中，除应保持必要的机动部队外，应将各团以连、排为单位，分散深入敌占区，解决粮食供应之困难，缩小目标减少敌人偷袭；抽调具有作战经验又有一定政策水平的连、排干部，组成武装工作队，以打击小股敌人与汉奸敌特活动，宣传动员群众，按照“三三制”原则，建立地方抗日民主政权，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团结抗日；收集国民党中央军遗弃下来的物资，借以武装自己；建立情报机构，增加情况、消息来源，做到知己知彼克敌制胜；同时要密切配合地方党组织和民主政权建立地方武装，扩大和巩固根据地。

时任晋豫区党委书记的聂真后来在回忆录中写到：“枪杆会议后，部队就分头行动，一部分驻坪泉黄山等地，一部分赶回黑龙一带。因为战事频繁，我们在黑龙住了几天，就向阳城的西南方向转移。五月二十前后，我们到达离董封十多里的上河村，在那里召开了营级以上的干部会议，史称上河会议。并吸取地方同志参加。阳城参加的有陆达、李敏唐、崔松林、苏克等同志。这次会议的中心是研究讨论进一步开辟晋豫区的大政方针，统一部队和地方干部的思想。会上，邓小平和王新亭同志也讲了话。会议进行当中，日军又调集大军进行扫荡，会议提前结束，部队立即进入反扫荡的战斗状态。”

当我漫步于这些历史的往事之中，那猛烈的炮火和先烈的呼喊仿佛一次次地在耳边响起。经历了七十年的似水流年，邓小平视察中条山在阳城西交留下的足迹已然淹没在茫茫的荒草之中，很少有人再踏足至此，这段惊心动魄的烽火岁月也不复被村里人提起。

列宁说过：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近年来，随着西交的这段红色历史逐渐浮出水面，素来安静的乡村越来越多地迎来了后人关注的目光。2012年10月，中共阳城县委县政府在西交村立起了《阳城县抗日民主政府转驻西交纪念碑》。2015年6月，在接到西交村党支部关于老区人民信息闭塞，听不到县委的声音，看不到阳城新闻的情况反映后，窦三马县长利用节假日到村里进行了私访，心痛之余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为全村免费安装闭路电视的批复，使老区人民终于享受到了不出家门而知天下事的通达。这是对历史的铭记，更是对生命的尊重。

值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建国六十六周年之际，当我在电视上看到抗战老兵们应邀参加阅兵仪式的场景时，不禁热泪盈眶。这是整个国家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全国人民对先烈的缅怀。而习近平主席在2012年12月29日考察河北阜平县扶贫工作时作出的“把革命老区困难群众脱贫致富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的重要指示更是激励了我想要呼吁社会保存抗战文化遗迹的使命感和为依旧贫困的家乡奉献余生的决心。这是义不容辞的职责，更是无上光荣。

（责编：罗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