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羊
柴 门 鸡 香
◎ 刘 羊
这天夜里,我在一股奇异的香味中醒来,不知是梦是真。妻子也醒了。“这是什么味道啊?”她问。
“一定是妈在做榴莲炖鸡。”我肯定地回答。只有金黄剔透的榴莲在滚烫鸡汤的催发下,才会散发出如此清纯、浓郁的芳香。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种香气仿佛飘自天外,让人如临幻境。
这些年来,榴莲炖鸡一直是妈的拿手菜,也是我们家的保留菜品。
妈是六年前来长沙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起初,妈只能按乡里的习惯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后来,看到我和妻子身体虚弱,她便经常炖汤给我们喝,餐桌上日渐丰富起来,有了蒸排骨,有了红枣炖肚条,有了榴莲炖鸡。
两年前,我因病住进医院。由于病情严重,治疗几经反复,半年时间内先后做了三次手术,数次在生死线上徘徊。
因为我病倒,家里忙成了一锅粥。很快,大家有了分工,妻子负责在医院陪护,爸爸从老家赶来负责一日三餐,妈妈负责照顾小孩,岳父母负责鸡鸭鱼肉、新鲜果蔬的采送。弟弟妹妹们也加入护理小分队,轮流陪护,接力送餐。
在病去如抽丝的漫长日子里,最令我难忘的事情莫过于用餐了。当弟妹们把沉甸甸的餐盒送来,在餐桌上一一打开,我看到里面有炖猪脚,有红烧鲫鱼,有排骨玉米汤,有煮鸡蛋,有小炒莴笋丝,有青叶子菜,还有清蒸土鸡,有小米南瓜粥,都是我的最爱。我把自己想象成被囚禁的王子,心满意足地享受这一切。
每天,主治医生不仅要多次观察我的生命体征,还要专门询问我的进餐情况。一次我说:“我这顿吃了六个蛋白和一份猪脚。”医生说:“还不够,还要多吃。”
有一天,我足足吃了一整只鸡、一条鱼、一份猪脚、十几个蛋白,还有青菜若干,让人看了目瞪口呆。医生则鼓励我和家人:“能吃就好。”
在人的免疫力几乎为零又面临术后感染的时候,吃就成了救命稻草。能吃就能提升自身的免疫力,人就能活。不能吃就只能把自己交给来路不明的死神,任凭他随时把你带走。
在那段日子里,我居住的病房和数里之外的家里天天飘荡着猪脚的香气、小米南瓜粥的香气、煮鸡蛋的香气,这其中留存最久、辨识度最高的是清蒸土鸡的香气。不知情的邻居在楼梯间碰到父母,有时会问:“你们家天天蒸鸡吃啊?蒸得好香。”父母回答:“是啊,孩子一直喜欢吃。”
一年前,我终于摆脱疾病的困扰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让父母倍感欣慰。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大字不识几个。孩子得病了,他们只知道吃鸡最补,便想方设法让孩子多吃点,多攒点战胜疾病的体力。一只土鸡是乡里人待客的最高心意,也是父母给孩子最深的滋养。
如今,不管我走到哪里,出入何种场合,只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会闻到一股浓郁、纯粹的香气,那是柴门鸡香的气味,是慈爱父母的气味,是人世间最美的气味。
(摘自《湖南日报》图/全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