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兰花

方东

东大植物研究所的兰悠悠是个兰花迷，常常去神农架寻找传说中的魔兰花。

传说魔兰花长在悬崖峭壁上，形似小草，极不起眼。可是一旦绽放，满山都是花香。那香味似乎可以渗透灵魂，闻者无不沉醉，山中飞禽走兽多有被它的香味诱惑跳崖而亡的。

尽管是传说，可还是让兰悠悠很感兴趣。为此她已经寻找了多年。这次，她深入神农架北麓，便是为此。她到山下村寨，准备找一个向导带自己进山。村民听说是要去寻找魔兰花时，纷纷拒绝。村中最有经验的采药人伍伯对她说起了一段往事。

30年前，伍伯刚满24岁，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转山采药，对神农架了若指掌。当时，有两个省里来的大学老师对魔兰花的传说非常感兴趣，想找个人带路进山。那时候也没人答应，只有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偷偷答应了他们。

伍伯领着他们在山中转了7天也没找到魔兰花的踪影，最后竟然迷路了。很快，他们带的干粮也吃完了，只能靠采集野果打小动物维生。又在山里转了6天，还是没找到路。就在三人濒临崩溃时，鼻端突然飘过一缕醉人的幽香，一下子抚去了他们身上的疲倦。

伍伯一骨碌爬起来，在空气中嗅着这股香味的来源。两个老师也振作起来，三人循着山风吹来的香味，朝一座山崖爬去。一路上，他们惊异地看到无数动物仿佛朝圣一般都涌向那座山崖。捕食者和被捕猎者都一起往山崖上跑，就好像是同类一样。

当他们爬上崖顶，看到峭壁上有一株兰花绽放着，那正是魔兰花。那些飞禽走兽就是被它的香味吸引而去的。动物们跑到崖边，纷纷跳了下去。飞禽飞到崖顶上方也不再振翅飞翔，自己坠入深渊。那情景非常恐怖，就好像都听到了阎王爷的召唤一般。

兰悠悠问起他们三人，伍伯告诉她，一个老师被魔兰花香味迷了魂魄，像那些飞禽走兽一样跳下山崖。伍伯见势不妙，用树叶塞住鼻孔，又拼命按住了另一个老师，才把他救了回来。

后来，他们在山中又碰到猛兽袭击受了重伤，他挨了两天碰到猎人才捡了条命。而那个老师没有坚持到被救，等猎人们去搜寻，只找到他被野兽啃剩的白骨。

“后来，我回村时，村里的人都以为我是鬼呢！等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才知道我就是已经失踪了大半年的伍老幺。”伍伯说着指指自己的左边脸，那上面有数道红色的爪痕，疤痕翻卷绽开，看上去真的很恐怖。

“那跳崖的那个老师呢？”

“死了！那山崖很险，就是像我这样的山里人爬上去朝下望一眼，也会两腿发抖。跳下去只有粉身碎骨。”

伍伯禁不住兰悠悠的死缠烂打和一万元高额报酬，决定带兰悠悠进深山寻找魔兰花。

爬到半山腰休息时，兰悠悠拿起随身携带的水杯，喝了口水漱漱口又吐了出来。伍伯随手在地上结起草绊子，像一个顽童一样。兰悠悠心中一动，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注意。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赶路，天黑前终于赶到一个山坳中。

伍伯生起篝火烤着干粮。兰悠悠坐在火边又用水杯中的水漱了漱口。伍伯好奇地问她怎么老是漱口，兰悠悠说：“我有慢性咽炎，所以经常含漱淡盐水。伍伯，这儿离你们遇上魔兰花的地方还有多远？”

“快了。明天再赶一天路，我们就可以到那座石崖下，估计天黑前能到吧。”

吃过干粮，兰悠悠蜷缩在睡袋中，没有一丝睡意。她看着帐篷上，红色的篝火把伍伯的身影投射在上面。那枯干瘦瘪的影子像个怪物一般。这一夜，兰悠悠都在迷迷糊糊中半睡半醒。

兰悠悠蓦然惊醒时，天已大亮。出了帐篷，看见伍伯已经收拾妥当。瞧他昨夜休息的地方满地烟头，他的双眼也布满血丝，看来也没睡好。

上路时，兰悠悠在伍伯坐过的大树下又发现了好几个草绊子。这似乎是伍伯的一种习惯，只要在山中赶路总要时不时结几个草绊子。

这一天，兰悠悠的话明显少了不少，只一味低头赶路。倒是伍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兰悠悠家里的情况。当他听到兰悠悠说起自己刚刚3岁父亲就去世了时，不禁一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天黑后翻过山岭，眼前出现了一道直耸入云霄的万丈石崖。伍伯指着石崖说：“我们到了，这座石崖顶正是当年出现魔兰花的地方。”

两人在崖下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伍伯就叫醒兰悠悠朝石崖顶爬上去。这石崖像一整块巨大的石头，光秃秃滑溜溜，几乎找不到踏足的地方。伍伯从背篓中取出采药人攀爬悬崖峭壁的工具，施展起了自己翻山越岭的绝技。兰悠悠也不示弱，为了等到这一天，她平时就没少下工夫，除了经常去野外爬山锻炼，还练就了室内攀岩的高超技巧。她从大背包中取出攀岩装备，紧紧跟在伍伯身后，傍晚时分终于爬上了崖顶。

夕阳照在崖顶上，四周莽莽群山，除了崖顶的一老一小，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伍伯躺在崖顶休息了一会儿，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兰悠悠警觉地跟着爬起瞪着他。

“好了，地方也到了。可以把剩下的五千元钱给我了吧。”

“不是还没有看到魔兰花，你急什么？”

“那魔兰花就在石崖边，过来，我指给你看！”

兰悠悠走到伍伯身后，却再不向前迈一步。

“真的有魔兰花吗？还是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魔兰花，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听到兰悠悠这样一说，伍伯竟然笑了：“你不是来找魔兰花的。”

“不错，我只是想弄清楚30年前那件往事的真相。”

伍伯恍然大悟：“你是30年前那个王海的女儿！难怪你和他眉眼间有几分相像。”

“不错，我就是王海的女儿。父亲失踪后，我跟了母亲姓兰。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哈哈哈！”伍伯爆发出一阵狞笑，仿佛变了一个人，“既然你想知道往事真相，那我就全都告诉你吧。”伍伯说起了往事。

30年前东华大学两名研究生王海和钱卫东来神农架考察。钱卫东老家就是崖下村的，所以知道魔兰花的传说，他知道王海对兰花着迷，便把魔兰花的传说告诉他，约他来到这崖下村。他们来了以后，找到伍伯带路进山。进山前一天晚上，钱卫东收买了伍伯，让他配合自己的计划弄死王海，伍伯贪财就答应了。两人在山中故作迷路，最后找机会把他推下了山崖。

为了隐瞒杀人真相，他们又利用魔兰花的传说，编了王海被花香迷惑跳崖自杀的谎言。没想到，归途中碰到了猛兽袭击，钱卫东被猛兽吃了，伍伯被猎人救了下来。

“钱卫东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他们不是最好的同事吗？”

“因为钱卫东贪污了科研经费，被王海知道了。王海说只要钱卫东交出来，他不会声张。可是那笔钱早被钱卫东用掉了。他告诉我如果不拿出那笔钱，王海肯定会告发他。与其他自己坐牢杀头，不如先干掉王海。”

兰悠悠想了想，突然说：“你不是伍伯。钱卫东绝不会那么傻，为了保住秘密要杀一个人，却又把这个秘密告诉另一个人。而且，作为一个常年在深山出没的采药人，也不会没事就在草地上结草绊子，这样不仅会伤了自己，更会伤害到赶山的人们。你，才是钱卫东！”

“伍伯”一愣，接着又是一阵狂笑：“我伪装了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竟然让你几天之间就瞧出了破绽。不错，我就是钱卫东。当年我本想杀了你父亲，把贪污公款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没想到他事先安排好了一切，证据都已经上交，我只能用伍伯的身份在这里躲起来。

“当年，我在崖顶荒草中结了许多草绊子，然后在石崖边装作看到魔兰花，惊喜地叫王海来看。他跑过来，刚好被草绊子绊倒摔下石崖。可是，伍伯看到了我结草绊子，对我起了疑心。幸好他被豺狼咬死，否则我还要费心思除了他。

“不过他的死倒成全了我，以他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了下来。我本是崖下村人，对本地方言，村中人情世故都知晓。加上脸又破了相，回去后装作被抓伤声带，哪个还会怀疑到我并不是伍伯。你现在知道了全部真相又能怎样？只能像你老子一样，也死于传说中的魔兰花了。”

“其实，第一次听你说起往事我就起了疑心。当天，我就打电话给了县警察局。为了找到证据，我和警方定下了这个计策。”兰悠悠说着晃晃手中水杯，“你以为我真的有咽喉炎？只不过是这水中掺了东西，我不时漱口再吐出来，是为了让警犬跟踪而已。警方早跟在我们后面了。而你刚才说的，我都录下来了。”说着她掏出一支录音笔。

钱卫东怪叫一声，朝兰悠悠扑了过来。兰悠悠一闪躲过。钱卫东又是一扑，只是他的脚绊到了自己刚刚结下的草绊子上，一下摔到了石崖下。

兰悠悠望着苍茫的夜色，心中暗暗祷告：“父亲，女儿终于为你讨回了公道。您安息吧！”

选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15.10下

（赵雷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