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吐鲁番吐峪沟维吾尔族割礼仪式及变迁*①

李娜

（新疆社会科学院 民族研究所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

试析吐鲁番吐峪沟维吾尔族割礼仪式及变迁*①

李娜

（新疆社会科学院 民族研究所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1）

在维吾尔族男性的人生礼仪体系中，割礼是继诞生礼、命名礼、摇床礼之后的第四个礼仪，是仅次于婚礼的一个重要的人生礼仪。“割礼”由来已久，与宗教意识紧密相关，可以说是宗教仪式的一种。本文通过实地调查，对新疆吐鲁番吐峪沟维吾尔族的割礼仪式及其文化功能进行了描述和阐释，关注了现代化背景下该传统习俗在代代传承中悄然发生的变化，并对其变化原因进行了分析。

新疆 吐峪沟 维吾尔族 割礼仪式 变迁

每一个民族都是在自身文化传统习俗的传承与变迁中不断前行的。仪式作为传统文化中最能体现人类本质特征的行为、符号表述，其变迁是观察文化变迁最重要的角度。诚如格尔兹的所谓“仪式的窗户”论，认为作为“文化原动力的‘窗户’，人们通过仪式可以认识和创造世界”。［1］（P17）维吾尔族“割礼”仪式是通过仪式的一种，人类学家范·盖纳普的“通过仪式”被分解为“分离、过渡、组合”三个程序；他把仪式放置在伴随着每一次地点、状态、社会地位之于年龄变化的过程中来看待。［1］（P12）根据特纳的观点，过渡状态可以简单定义为“两种地位或状态系列上的中间点”。［2］（P237）

与都市比较，乡村社会相对是族群社会文化保存较好的地方。新疆吐鲁番吐峪沟是一个相对传统、封闭、同质的乡村社会，至今仍然较完整地保留有维吾尔族的传统生活习俗。在当地诸多的人生礼仪当中，“割礼”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文化习俗，有着十分重要的文化功能和意义。但是，在现代化的背景下，特别是近些年，随着当地旅游开发的快速发展，当地的传统文化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一、维吾尔族“割礼”及其涵义

“割礼”在维吾尔语中被称为“Synnet”或“Hethe”，该词是阿拉伯语词，汉语称为“割礼”或“成丁礼”，指割去穆斯林男孩阴茎包皮的仪式。［3］按照习俗规定，实施割礼的男孩年龄一般是单数，如5岁或7岁。按照伊斯兰教法的要求，应该在男童满12周岁之前进行。为了伤口愈合得快，多在春秋两季进行。

在维吾尔族男性的人生礼仪体系中，割礼是继诞生礼、命名礼、摇床礼之后的第四个礼仪，是仅次于婚礼的一个重要的人生礼仪，俗有“小婚礼”之称。“Toy”，维吾尔语意为“庆典”，因此，“Synnet Toy”或“Hetne Toy”即表示“割礼”是一件重大的社会礼仪和喜庆活动。“割礼”是男童向成人过渡、由不承担任何家庭或社会责任和义务向承担相应的家庭或社会义务和责任过渡的最重要的仪式。

“割礼”由来已久，与宗教意识紧密相关，可以说是宗教仪式的一种。除伊斯兰教之外，犹太教、基督教也都规定实行“割礼”。割礼由有经验的宗教人士主持，进行庄严的祈祷，履行一整套严格的程序。

对孩童本身来说，“割礼”主要是为了树立男孩的成人意识，培养他们的“男性”角色意识。行“割礼”后，他即由原来的“Bala”（男童）成为了“Adem”（男人），并开始承担社会责任和义务。“割礼”的完成象征着男童完成了从童年到成年这一人生的重要转变，标志着男童生理的成熟和社会的成年。本来生理的成熟和社会的成年是一个渐进的自然过程，但是在维吾尔社会中，则是通过“割礼”的仪式来强化这种转变。

在人类学的研究中“割礼”属于通过仪式的一种，其象征意义是“从一种生命阶段向另一种生命阶段的转变”，或说从一种身份向另一种身份的过渡。具体到维吾尔族以及其他穆斯林族群来说，就是由“孩子”向“成人”的过渡，或说由不必承担群体义务向承担群体义务的过渡。［3］

二、吐峪沟维吾尔族割礼的程式及其功能

在吐峪沟，“割礼仪式”仍然保留了维吾尔传统村落社会的许多内容和诸多特点，具体由以下几个阶段组成。

第一阶段：约请行割礼术者。与过去相比，在如今的农村，行“割礼”术者已经十分稀少，许多人都不具备这个专门的“技艺”。吐峪沟乡共有六个小队，目前只有一位老者会行“割礼”术。一般秋季进入了农闲，且气候上也适宜割礼，所以村民一般都选择在秋天给孩子行割礼，这个时节也自然是“割礼”术者最繁忙的时候，往往一天之内有好几家要给孩子割礼，因而，提前约请“割礼”者就是准备实施割礼的家庭首要的事情。

过去，由于农村中并不稀缺割礼术者，所以具体时间由割礼的家庭自行确定好之后，再征求割礼术者，即以举行割礼的家庭为主；如今，割礼的具体时间要事先与割礼术者商谈，要看他的时间安排而定，以割礼术者为主。如将为儿子割礼的村民BKL说，现在吐峪沟只有一个老人会割礼，一般要提前三天打电话，但当天早上还要再亲自去老人家里确定割礼的具体时间。

第二阶段：通知喜讯。这一阶段主要是以男童的父母等长辈为主，由长辈们通知家庭的亲朋好友，以及街坊四邻及宗教人士。待确定好割礼的具体时间以后，该家庭就开始通知亲朋好友、四邻右舍要举办“割礼”的喜讯。男、女主人各自通知自己的亲友，宗教人士由家中的男性邀请，通常情况下，男主人会在清真寺做完礼拜的时间邀请他们。

在以前，农村地区在举行割礼仪式前一天，受割礼的孩子要穿上漂亮、崭新的衣服，在村里其他小孩的陪同下，骑着一匹小马或毛驴走亲访友，通知他们参加自己的割礼仪式。亲朋好友则要送给男孩一些礼物，并给马上挂满各种颜色的布条。现如今，以“骑马”来宣布喜讯的传统而浪漫的方式在当地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话、手机、请柬等现代通讯方式；而且，向村落社会宣告喜讯的主角不再是男童，而由其父母等长辈来承担。

个案：KEB，男，63岁，维吾尔族，吐峪沟村民。

给孙子割礼的事情今年早就决定了。我儿子也是7岁割礼，也是由大阿訇决定的。割礼的事给邻居和亲戚说一声就行了，现在都有电话、手机很方便，住的远的亲戚还要发请帖。（访谈笔录：2012 年10月28日）

在吐峪沟，一般在通知喜讯后，举行割礼的前一天，举办割礼的家庭就开始准备迎接前来帮忙和拜访的亲朋好友了。前来的亲友从上午陆续到来，一直持续到下午，但这并非正式拜访，正式拜访是在举行割礼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割礼前的拜访一般是与主人关系比较亲密的亲友，而且主要是前来赠送食物的女性亲友。一般主人将客人们带来的食物用来招待宾客。举行割礼男孩的母亲PTGL边招呼来客，边接受亲友们带来的一个个盛满了美食的用各色布料包裹着的餐盘。按照当地习俗，女主人在接受了来宾赠送的食物后，一定要在空盘子里放上一个漂亮的馕赠送给客人，绝不能将空盘子还给对方。

个案：男童SL割礼术前亲友的拜访

来宾中多半是女性，也有个别年轻的男宾，他们被分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间。院子葡萄架下的木床上铺了金色花纹的餐布，一盘金黄色的馓子盛放在白色托盘中，显得格外精美。还摆着盛有糖果、饼干、巴旦木、蜜枣的钢制长方形小托盘及一盘无核白鲜葡萄。围坐在一起的妇女们亲切地交谈着，她们是PTGL的两个姐姐、继母，SL奶奶SRH的妹妹及其儿媳MLK。MLK在鄯善县一所学校当音乐老师，她说PTGL的新妈妈带过来的是“曼塔”（维语意为“包子”）；二姐带的是羊杂碎；大姐没有准备食物，按当地习俗要给主人家现钱，一般10元。只见餐布的一角放着10元钱。还说明天亲友们就只是送钱和礼物，从10元到100元不等。（田野观察笔记：2012年10月27日中午）

由上述案例可知：割礼前亲友们的拜访，不仅是美食的汇集和分享，更是亲情、友情的汇聚和表达。人们通过这种频繁的社会交往和互动，以此来加强村落社会秩序，凝聚村落内部的认同。

第三阶段：“行割礼术”。这是中间阶段，即过渡阶段，这个阶段的人正处于转变状态中。在“割礼术”即将开始的那一天，整个家庭都在忙碌，并充满了期待。被邀请参加者通常是该家庭最重要的亲友、宗教人士、村里德高望重者及关系亲近的邻居等，均为男性。大家和男孩一起在等待神圣时刻的来临。

个案：男童SL的割礼术

今天是SL割礼的日子。到下个月就满7岁的SL躺在一条由红、绿、金三色相间的新褥子上，头枕金色绸缎枕头，这些都是奶奶特地为SL割礼准备的。在枕边上的小碟子里放了三颗剥好皮的鸡蛋。炕沿上还放着一个不锈钢盘子，里面盛着一团焦黑的东西。

父母等家人都待在另一个房间，一切准备就绪，施行割礼术的长者先给SL讲了一些关于“割礼”的简单涵义。外公一直守候在SL的头前，一位中年男人按着SL的腿以防其乱蹬乱踢，老人不停地在揉搓并揪起SL的一部分包皮。突然SL因害怕发出了一声叫喊，众人纷纷安慰他，只见外公和那个中年男人将SL的头扶起，让他自己看看并安慰说只割去一丁点儿皮肉而已。就在SL重新躺下忘记哭喊的一刹那，只见长者从衣兜里迅速拿出一把锋利的“吾斯吐尔”（折叠式小钢刀）麻利地割去，并立即敷上了一些焦黑物，原来是自制的土方止血药棉，随后SL又发出了一声哭喊，割礼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这位行割礼术的长者名叫奥斯曼·哈力，今年50岁，住在吐峪沟8小队，现在吐峪沟就只有他一人会割礼术。他并没有留在家中做客，而是被另一家匆匆接走了，原来刚才一直按住SL腿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是另一个马上要行割礼的人家MJT。SL的爸爸BKL赶忙给了奥斯曼100元。BKL说一般要给老人100元钱和一块高档布料以示答谢，但也要看每家的情况和想法。给村里的孩子割礼是他自愿的，大家对割礼的人心里是非常敬重的。

之后，亲友们纷纷进屋向SL祝福，并给他送一些“割礼钱”。先是SL奶奶的弟弟的儿子给了50元钱。接着爷爷、外公、爸爸分别给了100元，奶奶给了20元。其他亲友们送10元、20元不等，以20元最多。在割礼术进行中，另一间套屋里，阿訇、毛拉们一直在诵经祈祷。伴着诵经声、亲友们的祝福声，SL安静地睡着了。（田野观察笔记：2012年10月27日晚20点）

“范·盖内普最早提出了‘通过仪式’的‘阈限’阶段，在仪式中，分离阶段指的是个人或群体从原有处境脱离的时期。聚合阶段指的是重新聚合或者重新并入的阶段，即仪式完成，达到新的境遇，而阈限阶段就是介乎于二者之间的过渡时期。”［4］根据特纳的观点，过渡状态可以简单定义为“两种地位或状态系列上的中间点”。［2］（P237）“割礼术”的顺利结束，意味着“阈限”期结束，意味着男童的身份业已成功地转变，即由原来不承担社会责任、义务的“巴郎”转变为承担社会责任、义务的“男人”。

个案：男童SL割礼仪式中的诵经仪式

在诵经的过程中，突然所有诵经者都起身站立在炕上，右手放在左手上，共唱《古兰经》。唱了约五分钟后，所有的人都双手捧起在脸前，有的人一直捧着，有的人则不时地双手扶脸。约两分钟后，所有的人双手扶脸之后又坐了下来，大阿訇继续带领大家一起诵经。大约又过了十分钟，诵经者们轮流端起了一个茶碗并喝盛在里面的水。据窗外观看的几位男士说碗里盛的是普通的凉水，但这碗水却不普通，被称作“符水”，因为这水是诵经时喝的水，所以很神圣、吉祥。SL的叔叔YME从屋里端出了那碗“符水”，院子里通过窗户观看诵经的男女亲属们争相喝了一口。

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里，女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杯盘碗盏中，这与诵经时神圣静谧的场面太不相同了。SRH大娘的妹妹在一口偌大的抓饭锅旁边盛抓饭；PTGL给每个抓饭盘子里放上一块羊肉；由女人给男性亲属们传递抓饭盘子后送到诵经的房间。总之，女人们不踏入诵经的房间。（田野观察笔记：2012年10月27日傍晚）

仪式是一个充满象征意义的世界，上述案例中的“符水”是此仪式阶段中另一个具有象征符号和意义的事项。诵经结束后，这碗水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碗水了，它已经被仪式中的人们赋予了特殊的情感。不仅诵经者们挨个喝这碗水，而且仪式中的其他人也争相喝，以此来表达他们内部精神世界的意义。

第四阶段：庆贺仪式。庆贺仪式一般是在术后40天举行。即分离期一般延续40天左右，至割礼庆典举行为止。这个阶段也是融合阶段，即一个人在施行完割礼术后被重新整合到社会中。

现在吐峪沟割礼术之后，通常在紧接着的第二天举行隆重的庆贺仪式。晨礼刚结束，天还未亮，清真寺的阿訇等宗教人士就如约而来，进行割礼术后的第二次诵经，庆贺仪式在肃穆的诵经声中悄悄拉开了序幕。这一天，远方的、邻近的宾客将会陆续赶到，人数更多、场面也更热闹。客人向孩子及其父母赠送礼物，主人依然要准备好可口精美的抓饭、羊肉等招待，庆祝活动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甚至第二天，人们沉浸在欢聚的喜庆当中。

个案：男童SL割礼术后的庆祝

拜访的客人们陆续地来了，一般是男女主人分别迎接男女宾客，老年和年轻宾客也分别由家中的年长者、年轻人接待。男主人迎接男宾客时，先与其握手，然后再各自双手拂面，口中念着祝词；女主人迎接女宾客时，先拥抱并互相亲吻脸颊，再各自双手拂面，口中念着祝词。通常女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有被褥、毛毯、衣物、玩具等。除了礼物外，客人们还给SL赠送了“礼钱”。客人们一进门先喊着SL的名字，边放一些“礼钱”在孩子的枕边，有些关系近的亲属还会上前与SL说一些关心和祝福的话。

然后客人们都被邀请进了待客的房间，大家纷纷上炕围坐在一起。女主人们忙着一盘盘地端干果、水果、糕点等，不锈钢果盘分别由四部分组成，每个果盘里都盛放着同样多的糖果：一把葡萄干、一把巴旦木、四个麻团、两块饼干，炕上每个客人面前几乎都有同样的一个果盘。之后，主人用抓饭、凉菜待客。热情的女宾客们还邀请我也一同上炕，加入她们的行列。（田野观察笔记：2012年10月28日）

通过当地男孩的割礼仪式及其庆祝活动的场景，我们可以看出整个仪式、活动所承载的社会功能与文化意义：

其一，“割礼”对当地维吾尔族男童而言，是其社会化过程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也是一种“通过仪式”。“割礼”的顺利结束，意味着“阈限”期结束，意味着男童的身份业已成功地转变。通过“割礼”这一特别的人生礼仪，亲属及村落社会共同见证男孩从幼年走向少年的过程和分享这种独特的成长喜悦。

其二，在传统人类学上属于生命危机仪式的“割礼”仪式，被特纳认为是属于“地位提升”的仪式，即仪式使个体的人在结构中的地位上升了，并且这种提升不可逆转。传统割礼中男童是以“骑马”走亲访友的方式来宣布自己身份角色的转变，并获得整个村落社会的承认和接受，且这种身份的转变和地位的提升，将随着“阈限”期的结束、时间的流逝一去不复返；而现在一般是通过割礼仪式的其他环节来为男孩提供社会化的场景，包括建立、加强与亲属群体、其他社会群体等的社会关系，强化自身身份认同等。

其三，女性不能进入割礼、诵经等男性专有的场地和空间等女性禁忌，使女性从男性群体中剥离出来，形成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的社会性别观念。割礼仪式中的女性禁忌诠释了社会性别差异化的观念，是社会性别差异观念在当地族群及其社会文化中的折射。

其四，通过“割礼”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加强了村落社会内部的团结、凝聚。因为“割礼”不仅是宗教上的规范，是穆斯林必须履行的义务，更是世俗村落社会中的一项文化事项与文化惯习。“割礼”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符号和一种重要的社会纽带，通过这一符号和纽带，支撑并强化了其原有的社会结构，维持了村落社会秩序，并在代代传承中保持持久的社会凝聚力。

三、吐峪沟维吾尔族“割礼”仪式的变迁

通过“割礼”的几个阶段及家庭中两代人“割礼”仪式的情况，可以看出，“割礼”仪式和习俗在年龄的规定和基本含义等方面虽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但在其他方面的变迁却是比较明显的：

第一，割礼仪式传统告知方式的变迁。现在不再是男童骑马走亲串友的传统方式宣告“割礼”喜讯，而是由其父母通过电话、手机、请柬、口头传话等方式通知亲友、邻里。男童在这一阶段的主角地位被其父母取代，由此失去了在村落社会里宣告、展示自我，加强社会认同的舞台和机会。

第二，约请“割礼术”者成了决定“割礼”时间最重要的程序。以前，孩子割礼的具体时间是首先征得宗教人士阿訇的建议和决定，这是整个仪式的第一个重要程序和环节。虽然，如今依然是先征得阿訇等宗教人士的同意，但目前因当地会“割礼术”者只有一人，且“割礼”又多集中于秋季，“割礼术”者往往一天之内要去几个家庭，这就使与“割礼术”者约谈好“割礼”具体时间成为最重要的。

第三，“割礼术士”的传统技艺及角色的传承危机。一方面，随着维吾尔族农村经济社会的日益发展，“割礼术士”传统技艺面临后继无人的传承危机；另一方面，虽然“割礼术士”依然在当地村民的心中具有神圣的地位，普遍受到人们的尊重，但是，其角色地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在以往的传统乡村社会中，割礼者是帮助人们完成“圣行”的人，备受众人尊崇，而如今举行“割礼”的家庭要按照村落中通行的做法如数向“割礼术士”馈赠钱物，其神圣性的善举已被附加了额外的东西。

第四，现代化的专业医生成为施行“割礼”手术的人士，日益受到了农村经济富裕家庭的欢迎。现在，随着农村经济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日益改善，村民更加关注下一代的健康和成长。因此，条件富裕的家庭一般请医生来家里或去医院进行手术。比起传统割礼手术，专业医生进行的手术更加卫生、安全和健康。虽然，割礼术采用现代医疗技术的家庭在当地维吾尔族农村地区仍然比较有限，但社会发展变革已对传统习俗产生了重要影响。

第五，“割礼”仪式主角的男童被边缘化。现在，男童在“通知喜讯”阶段的主角地位就已被其父母取代。组织仪式的目的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父母原来承担的义务中增加了许多经济因素。庆贺仪式的主角表面上虽然仍是男童，但男童在庆贺仪式中却被明显的“边缘化”了，仪式成为了男孩的父母等长辈社会交往的舞台，而作为男孩社会成长的平台作用日渐被弱化。

第六，“割礼”庆贺仪式日益成为展示社会资本，获取经济收入的平台，经济、人情因素不断增加，异化了传统“割礼”仪式本身的文化意义。

其一，近些年，部分农民的家庭经济收入得到了很大提高，经济能力的提升推动了人们的某种价值需求。“割礼”仪式后招待客人的饭食除了传统的抓饭外，还增加了热菜、凉菜及各类干果、水果、糕点等。显然，仪式中有关“吃”的内容、式样及丰富程度是主人家庭经济、社会身份的象征和符号；来宾的人数、身份和社会地位也是受到关注的，仪式成为了乡村社会中人们显示其社会资本的场合，而与“割礼”仪式本身并无多大的关系。

个案：KEB，男，63岁，维吾尔族，吐峪沟村民。

现在孙子的割礼，给他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儿子割礼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现在条件好了就要办的像个样子才行，条件达到了，办的不好人家会说。今年准备孙子的割礼总共花了大概5 000块，其中2 000块钱的肉；给阿訇一共700块；宰了一只羊；打馕、买糖、干果等花了2 300块。（访谈笔录：2012年10月28日）

其二，仪式中，人们为了表示祝福，要给孩子馈赠礼物和钱物，现在真正送给属于男孩的礼物是非常少的，基本都是送钱，个别近亲也有送给男孩一些礼物的，但送礼钱已很普遍。乡村里原本多样的礼物现在都以货币的形式体现出来，在一个较偏僻的乡村，现如今客人们送上的礼金多则上千元。此外，除了送数额较大的现金外，亲属们还会送上较为贵重的礼品，如送给男孩母亲的金银首饰。这些贵重的礼品与“割礼”本身没有太多的关联，而是与两家的亲疏远近、礼尚往来等有关。

个案：PTGL，女，25岁，维吾尔族，吐峪沟村民。

儿子割礼，我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来了。父母和哥哥一起生活，一起送了1 000元；乌市的二姐送了500元；双胞胎妹妹送了金戒指（她伸出左手无名指展示金戒指）；三个在吐峪沟的姐姐每人各送了300元，还有两床被子；我的表哥们每人各送了100块，在吐峪沟这里就算是重礼了。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一般送200或100元。现在一般都是送钱，也有送布料的，但比以前少多了。送布料的一般是年龄大的邻居或远处的亲戚。丈夫说记得小时候割礼时最大的礼就是100块，现在儿子割礼时最大的礼是1 000块。（访谈笔录：2012年10月29日）

因此，随着人们经济收入和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割礼”仪式场面、规模、隆重等外在形式的日益“重视”，仪式被附加了许多额外的东西，而仪式本身的文化意义却被淡化了，这些都与“割礼”仪式本身的传统文化意义渐行渐远。

结语

维吾尔族农村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引起了民族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方式和观念意识的交织碰撞，使吐峪沟村民经济生活和价值观念上的巨大变化，传统村落社会发生了未曾有过的变迁，其中，既有现代文明意识和观念的移入和影响，亦包括传统的民族礼仪在现代化过程中被冲击和异化。文化是世代传承的，同时又是变迁发展的，文化的变迁与趋势蕴藏着变革族群未来的决定力量。维吾尔族传统村落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正面临文化转型的挑战和机遇。

［1］彭兆荣.人类学仪式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2］［美］维克多·特纳.戏剧、场域、隐喻：人类社会的象征行动［M］.刘珩、石毅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3］迪丽拜尔·苏来曼.维吾尔族割礼仪式及其变迁——从乡村到都市的嬗变［J］.新疆社会科学，2007（04）.

［4］杨倩.媒介事件中的阈限和交融［J］.思想战线（人文社科专辑），2011（37）.

责任编辑：李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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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003-4641.2016.05.21

①*本文系2012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现代化进程中维吾尔族传统村落文化变迁研究”（课题编号：12XMZ064）；2014年度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新疆少数民族现代化研究中心”招标项目“现代化进程中维吾尔特色村寨保护与发展研究”（课题编号：XJEDU040114C0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