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禄曾:用声音瓦解美军的“女播音员”

2016-04-08 06:10廖春梅
志苑 2016年1期
关键词:坑道特纳俘虏

·廖春梅/文



刘禄曾:用声音瓦解美军的“女播音员”

·廖春梅/文

她,是抗美援朝时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中,百人坑道里的唯一女性;她,因用娴熟的英语、洪亮圆润的声音、优雅的谈吐、幽默的用词,开展对敌广播,而被美军称之为“夜莺”;她,以和气、友善的方式感化美军俘虏,使其由衷发出了“当志愿军俘虏是一种庆幸”的感慨,甚至在26年后还对她感动有加;她在接受战火洗礼的同时,还收获了爱情。

她叫刘禄曾,一个普通却充满传奇的志愿军女战士。

感动战俘

1947年,刘禄曾考入上海东吴大学法学院国际法专业。毕业后,她本想成为解放军文工团的一员,却因家庭出身不好而未能如愿。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志愿军鉴于对抓获的美国俘虏无法语言沟通,对缴获的战利品难以识别,而急需一批翻译人才,精通英语的她再次决定投笔从戎,并被分配在志愿军第九兵团政治部敌军工作部担任英文翻译。

1950年底,刘禄曾和其他22名被选拔出来的战地翻译,随部队跨过鸭绿江,顶着呼啸而过的美军飞机,冒着阵阵扑鼻的硝烟,看着遍野火光、成千上万的尸体,来到了朝鲜中部一个叫球场的山区村镇,即俘虏管理团收容所所在地。来不及休息,便被要求阅读缴获的大量美军军事文件和宣传品,并迅速翻译成中文。

不久,一批批美军俘虏被押了过来。刘禄曾严格执行志愿军对待俘虏的纪律,但并非一味说教,而是想尽各种方法,对美军俘虏加以教育、感化。一个美军俘虏在接受审讯时哭哭啼啼,她启发他:“你在美国有着自己的家,家里有着父母、爱人和孩子。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远涉重洋,跑到别人国家去,杀害别人的父母、爱人和孩子?你觉得这是正义,有必要为之送死吗?你忍心让自己的父母、爱人和孩子成为寡妇、孤儿寡母吗?”俘虏立刻为之动容,很快交待了问题。

对待黑人士兵,刘禄曾利用他们的种族矛盾心理,让俘虏互相监视,对表现好的,则发上几支香烟,以资鼓励。

詹姆斯·柏特纳是美国海军陆战第一师的士兵,入伍前在一家餐馆洗碗。为了消除对方的疑虑,刘禄曾拉家常似的问起了他来朝鲜的理由。

“我因为偷车,要被监禁,而政府说去朝鲜,便可以免除。且有朝鲜美女相伴,免费美酒供应,还有很高的薪酬,于是,我很乐意的来了。”柏特纳嬉皮笑脸。

“你在美国偷车是犯罪,难道在朝鲜杀人就不是犯罪吗?那是大罪、死罪!”刘禄曾严肃地说。

“我们来朝鲜是来阻止你们侵略朝鲜!”柏特纳继续回答。

“那为什么朝鲜人民却紧紧地和我们在一起,来反击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却不能得到朝鲜人民的支持呢?真正的侵略者是你们,而不是我们!”刘禄曾义正辞严。

“政府原来说只需几个月就能轻松获胜回家,随军牧师也说上帝与我们同在……”柏特纳企图转移话题。

“可你们丢下了多少尸体,你也成了我们的俘虏。”刘禄曾穷追不舍。

“我头一回上战场就当了俘虏……”柏特纳似乎明白被美国政府骗了。

当俘虏管理团收容所将柏特纳等一批战俘向后方转送时,柏特纳突然发起高烧。刘禄曾立即请来军医,给柏特纳治疗,并鉴于其身体虚弱,长途行走非常困难,还报告领导批准他乘车。

本来玩世不恭,抱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的柏特纳,慢慢地对刘禄曾充满敬佩与信服,在战俘营里的表现越来越好,全身心投入接受教育、改造,甚至经常在战俘办的墙报和刊物上投稿,感慨地说“当志愿军俘虏是一种庆幸”。

也许是天然巧合,刘禄曾与柏特纳的故事并没有就此打住。

1979年4月下旬,刘禄曾应邀到美国进行了为期两个多月的访问。

“请问这位女士,你是来自中国吧?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姓刘,还当过兵,去过朝鲜战场,是一名翻译官。”在纽约的一次晚餐会上,餐馆经理突然走到刘禄曾跟前。

“詹姆斯·柏特纳。”刘禄曾万万没有想到,26年后,他们竟然意外重逢了,而且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柏特纳得到确认后,为表示欢迎和对当年的感激,和她来了个美国式拥抱,接着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当年在朝鲜的志愿军战俘营里,你和你的战友们对美军战俘很和气、很友善。我至今还保留着圣诞节那天你给我的礼物——红底上写着白色‘和平,字样的小别针。”柏特纳记忆犹新。

两位故人虽然畅谈了很久,但却仍然依依不舍。柏特纳甚至还帮刘禄曾找到了中学时的美国教师。

战地夜莺

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前,刘禄曾奉命南移靠近“三八”线。战役打响后,敌军工作部为进一步了解敌情,命令刘禄曾等翻译去前沿兄弟部队审讯俘虏。

1952年冬,刘禄曾又被调到“三八”线前沿阵地的24军政治部敌工科任翻译。为配合军事进攻,志愿军决定在圣诞节期间开展一次强大的政治攻势。她和4名志愿军战士、2名朝鲜人民军战士,携带一台小型手摇发电机、一套大功率播音喇叭,被派到上甘岭开展对敌广播。

上甘岭位于朝鲜金化东北部。“联合国军”先后调集美7师、韩2师计6万余兵力、300余门大炮、70多辆坦克、3000多架次飞机,对上甘岭3.7平方千米的阵地上,倾泻炮弹190余万发,炸弹5000余枚,激烈程度前所未有,特别是炮兵火力密度,已超过二次大战最高水平。志愿军阵地山头被削低2米,高地的土石被炸松1—2米,成了一片焦土,许多坑道被打短了五六米。在持续43天的鏖战里,志愿军部队克服缺粮、缺水、缺弹等严重困难,与敌反复争夺阵地59次,击退敌人冲锋900多次,杀伤敌军2.5万人,自己伤亡1.15万,创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所没有的坚守防御成功的范例。

刘禄曾的岗位是在连指挥所,也是离敌人不过几百米远的最前沿的399.8高地坑道里。坑道里以班为单位生活,每班点蜡烛照明,还有只烧饭的煤炭炉,空气浑浊程度可想而知。刘禄曾的“地盘”只有三个炮弹箱,吃、睡、工作都在上面。坑道有一处战备厕所,除非被敌人封锁得出不了坑道时才能用。平时,男同志大小便出坑道要冒生命危险。作为唯一的女同志,刘禄曾就更困难了,整个白天只能坚持不上厕所,只有在夜幕下,才能在不断落着炮弹的壕沟旁“方便”。

战士们对刘禄曾很友好,不时会要求她唱支歌什么的。刘禄曾知道时刻要出去战斗,而且去了不一定就能回来,为不能让他们失望,她总是尽力满足他们的要求。

刘禄曾

一次,一个突击小分队悄悄爬出坑道阻止敌人。而返回时,刘禄曾发现少了几个。尽管大家都不愿意说,但她心里知道又有战友为国捐躯了。而其中一个被抬回来的战士,身上竟然有13处弹伤。别样的情感,竟然使原本晕血的她帮助卫生员剪开棉衣,为他擦洗伤口。

当然,刘禄曾的主要任务是每天冒着生命危险,不间断地开展对美军的广播喊话工作。白天,不能使用扩音设备,她只能拿着一个长柄喇叭,透过坑道的洞眼,向着美军用英语喊道:“不要在侵朝战争中送死!”“中国人民志愿军保证战俘的生命安全!”“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夜间,战士把高音喇叭安放到山顶敌人阵地前,再使用手摇发电机,由她向美军喊话、播送美军阵亡士兵未寄出的家信和志愿军缴获的家属来信、宣传志愿军优待俘虏的政策、播放美国歌曲等。敌人恼羞成怒,常常用各种口径的炮弹“砸”向山头,坑道里的蜡烛往往被震得熄灭,山顶上岩石被打成粉沫,泥土陷下几米。但她安然不动,坦然地继续工作。

刘禄曾娴熟的英语、洪亮圆润的声音、优雅的谈吐、幽默的用词,在瓦解美军军心、斗志上起了重要作用。一些美国士兵甚至称其为“夜莺”,意思是指其声音出众、音域极广、非常具有煽动性。战役结束后,很多敌军俘虏竟提出想要见一见她这位“播音员”“节目主持人”。

1953年7月,朝鲜战争停战谈判开始后,刘禄曾又一次奉命前往火线,来到丁字山阵担任“节目主持人”,参加对美军进行的政治攻势。她进入的坑道是一个与美军对峙的前沿阵地,彼此相距不过二三百米。她用一个长柄喇叭从坑道旁挖开的洞眼伸出去,直接对着美军阵地喊话,把停战谈判的进程告诉美军官兵。渐渐地,她与美军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她广播喊话,美军一般都不打枪炮。

同月27日,刘禄曾用欢快的语调,向敌人阵地播出了朝鲜停战协议签字的消息。20时后,枪炮声渐渐稀疏了,坑道里一片欢腾。22时,枪炮声全部停息。天快亮时,她和战友跳出坑道,爬上了山顶。对面山头上几个美国兵,从掩体里爬出,看见她后无不大吃一惊:他们一直以为喊话的是录音机,万万没想到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竟然真的有志愿军女战士!于是,十几个美国兵一个接一个地从洞里出来,站在山头上观望。她急中生智,立即叫身边的战友,学着她用英语一起朝着对面,一遍遍地大声喊:“We want peace,We hate war。”(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美军战士则报以热烈的掌声。我们的战士也个个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从事对敌广播的志愿军女战士

收获爱情

刘禄曾在朝鲜战场上的收获,除了纷飞的炮火和残酷的战场带给她惊心动魄的体验外,那就是在战争中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刘禄曾的爱人叫艾奇。他们的爱情是在战火中凝结的,也是在战争中升华的。

艾奇是著名的军旅作家,出生于山东省黄县芦头镇刁涯村一个贫苦家庭。抗日战争时期,先后担任过山东胶东教导2团6中队学员,胶东5师13团8连文书、文化干事、3营部政治干事,华东9纵队25师73团8连副政治指导员,4连政治指导员等职。解放战争时期,参加过顽底、平度、胶高、新莱、孟良崮、南麻、灵朐、济南、淮海、上海、一江山等战役或战斗,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一次。新中国成立后,历任27军政治部宣传部青年干事、志愿军9兵团政治部组织部青年干事、坦克乘员第三教导团政治处副主任、南京军区装甲兵政治部文化处副处长、宣传处副处长、南京军区装甲兵司令部生产处副处长、管理处处长、生产处处长、南京军区装甲兵后检处处长等职。

1950年冬,23岁艾奇刚从指导员岗位调到军机关,便突然接到入朝参战的命令,遂来不及准备冬装,便穿着解放鞋、用毛巾缝了“捂耳朵”,来到冰天雪地的朝鲜。两年后,27军换防回国,但艾奇选择了继续留在朝鲜战场。

艾奇当时在九兵团政治部青年部工作,而刘禄曾是团小组的文娱委员,因为工作上的缘故,两人接触多了起来。她并没有想到会在战场上遇到爱情。一次在驻地,艾奇托人送给她一张纸条,虽然上面没写什么,但正是那张纸条,将彼此的心拉近,此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每她上战场时,艾奇总会对她轻声说句:“注意安全!”艾奇还告诉她,其实每次她上前线对敌人喊话时,他总会提心吊胆,盼望她平安归来。

由于天天都有敌机的呼啸声和轰炸扫射声,加之艾奇和刘禄曾又有各自的工作任务,俩人不可能有花前漫步和月下絮语,最佳的接触机会,只能是走七里路,一道在司令部防空礼堂看电影时,悄悄地交流感情。

一次,艾奇因疟疾卧床,刘禄曾约同另一位女翻译,“师出有名”地一同去艾奇的防空洞探望慰问。艾奇病愈后,也“理所当然”地去她所在的防空洞回访致谢。可爱情刚刚“浮出水面”,她就被命令奔赴上甘岭前线,以至于俩人虽在同一个战场,却无法朝夕相见。

刘禄曾为《中国好声音》儿童签名

刘禄曾与艾奇的金婚照

1953年,艾奇回到了祖国,刘禄曾则还留在炮火纷飞的朝鲜战场。艾奇刚回国的时候,天天要给别人做报告,他的风采受到众多的女孩的青睐,但艾奇不为所动,甚至为了应付众多的求爱者,在床头柜上贴上了他与刘禄曾的照片,说明他已是“名花有主”,以至于没有人再向他示爱了。

1953年7月23日,刘禄曾回到了阔别三年的祖国,先后和艾奇调到南京军区工作,在战火中播下的爱情种子,终于开花结果——同年11月,两人举行了结婚仪式。

2003月11月,艾奇与刘禄曾在品尝金婚佳酿时,共同创作了一首诗作为纪念:“风雨同舟五十春,沧桑岁月悟人生。丹心白发长相映,犹筑新巢寄晚情。”

2005年5月4日3时43分,艾奇因病医治无效,在南京军区总医院逝世,享年79岁。南京石子岗殡仪馆里许多人自发前来为他送别,四位上将也给他送了花圈。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的迟浩田,还题写了“艾奇同志光辉业绩和伟大形象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挽联。刘禄曾特作《病牛》一诗慰藉英灵:“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为民作奉献,不辞羸病卧残阳。”接着,她又将艾奇的遗作和友人怀念文章整理成《艾奇未入集作品选》。

刘禄曾退休后,仍然不忘发挥余热,不仅被介绍到南京海外旅游公司当欧美部经理、回到原单位国际部干老本行,还在南京招商国际旅行社任总经理助理,甚至被江苏省司法厅批准为省商务律师事务所的特邀律师,常常与法学界同行一起研究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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