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理性精神烛照下的人物群像

2016-04-07 08:55李洋洋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3期

李洋洋

摘 要:河南作家李佩甫在他的“平原三部曲”《羊的门》、《城的灯》、《生命册》中,对豫北平原这块历史悠久的土地进行深刻的审视,他通过对社会人生与时代生活的思考,执着于对平原上农民生存现状的书写与精神根性的把握,并以人物群像的塑造方式对在社会转型期乡村步入现代化的之路进行了思考。

关键词:平原三部曲 人物群像 现代性思考

在“中原三部曲”中,李佩甫坚持以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创作出了一系列带有“平原印记”的人物群像,并在他们身上寄托了对乡村走向现代化的思考。这群人物群像主要可分为三类:首先是老一代农民形象。在这一代农民身上,他们深受传统地域文化的桎梏无法带领乡村走向现代文明,反而他们身上的文化痼疾与生存方式还成了乡村转型的阻碍;其次是反叛一族。这些人通过自身的努力而挤进城市的现代文明,但身为平原上的“植物”一旦脱离了孕育的土壤面对城市文明的诱惑容易迷失自我,成为城市中精神的流浪者;最后是寄寓着作家重建乡村家园与完成道德重建理想的探索者的形象。这些人在城市文明的冲击下依然能坚守自我,代表着乡村走向现代化新的希望。

一、 扎根在平原土壤里的人

老一代的农民是“三部曲”里数量最广的一族。他们长久以来生活在由历史与现实所孕育的地理与人文环境中,传统与地域文化中的权力崇拜意识和自私狭隘的小农意识以及在“败处求生,小处求活”等的生存法则等已不自觉地构成了民间生存的一部分,内化为一种集体无意识。因此,老一代农民大多成为乡村走向现代化的阻碍。

首先,对官的权力的崇拜意识是威权得以存在的基础。在李佩甫笔下,乡村社会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对强权的认同和对权力的崇拜的基础上。威权的建立虽然需要统治者有一定的政治手腕,但上层话语权威的形成还必须有实施的对象,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羊的门》中呼天成苦心经营多年把呼家堡建为只有一个“头脑”的封建堡垒。他能够如此,当然与其对“治人”的权术的纯熟把握有关,但如若没有民众的奴性服从,权威怎会如此轻易建立。民众骨子里的畏官与权力崇拜意识,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促使权威建立的一部分。呼天成的领袖意识的形成正是如此。在呼天成从抓贼开始整治村风建立权威之时,年轻的他内心也十分得惶恐。他害怕村民集体形成的“坚硬”来抵制自己威权的实施,但集体的沉默却渐长了他的信心。在威权与人民的较量中,人民选择了退却与分裂,于是威权便凌越众人之上巩固了自己的统治。正是民众盲目的畏官意识,才导致了小小的村支书可以一手遮天。李佩甫正是以此为基点来反映现代化的政治文明改革路程在基层开展实施的艰难。

其次,异化了的生存方式所造成的精神的封闭。在“败处求生,小处求活” 的生存法则在历史文化的浸染下已成为百姓一族的生存艺术。作为弱势群体构成的一部分,以此生存法则来保护和延续民间生命力本也无可厚非,但当他们把对“败”与“小”的体认演变成一种由此为中心的、不无狡黠的“在小处做人”的生存术时,情况就复杂了。[1]由此这种原本合理的生存方式产生了异化。处处以“败”与“小”来作为生存的教条,不免会造成民众的思维、目光等局限在狭小的范围之内,从而看不到超越个人利益的更高利益的存在。《城的灯》中决心带领全村发家致富引进了“礼仪树”的刘汉香,待到苹果长成的时候,村民们却仅仅因为一个苹果而相互谩骂并大打出手。刘汉香不禁为自己心血的白费而感到绝望。《生命册》中梁五方可以说是个人劳动致富的典型。但却由于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便成为村民眼中的“各色”人,在运动之中受到了村民们的一致攻击,最后妻离子散。可见,在“败中求生,小中求活”的生存法则不仅内化为村民的集体无意识而且异变为一种自私保守,阻碍现代文明渗透的生存术了。

作为扎根在平原的老一代农民,他们承载了过多的历史与传统的重负,面对现代文明的激荡更多地呈现出来一种愚昧与保守的姿态,李佩甫对其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批判与同情的态度。但作为一个具有浓厚“乡土情结” 的为人民写作的作家,李佩甫不会放弃乡土转型的探索,反而更多的通过不同的人物形象塑造,不同的民间生活的展示与立体描写来寄托自己的现代理性思考。

二、迷失在城市中的“他者”

由于老一代的农民身上沉淀的劣根性与传统历史重负,使其无法成为探索乡村转型道路的新希望代表,于是李佩甫就把笔触投向了乡村的“反叛一族”,这些人受过文化知识的教育,是知识农民的代表。他们在商品经济浪潮的激荡下放弃了传统的生存方式,而努力跻身于城市现代文明。虽然成功地实现了从乡村向城市的迁徙,但却是以牺牲传统的真善美秩序为代价的,在城市文明的诱惑下,他们一度迷失在金钱、权力与欲望的沼泽中陷入了精神的困境。面对困境,他们都希望能从生养自己的乡村找到精神寄托,可当再次回到故乡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属于这片土地了,而自身又无法完全地融入城市,由此精神上再度陷入迷茫成为了城市中的“他者”。虽然在物质上这些人实现了成功的出逃,挤进了现代的城市文明,但精神却依然在漂泊,无法真正地融入城市,因此也代表着探索乡村实现现代化道路的失败。

由于独特的历史与现实处境造成了生活在这块“无骨”平原上的人对权力的极度崇拜,以及长久的苦难压迫使得最大限度的扩大生存空间与获取生存资源,成为了平原上民众的头等大事,因此农家子弟进城做官成为了百姓一族的共同欲求。但身负乡村文明的农民离土进城,必然会与城市文明发生碰撞,在两种文明的挤压下,离土农民为了能在城市中扎根生存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城的灯》中冯家昌就是一个被权力所吞噬人性的典型代表。他为了得到城市户口,实现整个家族由“食草家族”到“食肉家族” 的转变,在部队里他处心积虑地往上攀爬,并背叛了自己恋人刘汉香,而他攀登的阶梯是用人格与尊严的牺牲、人性的泯灭做成的。虽然他最后取得了成功,但却由此失去了精神家园。在作品的结尾,他试图返乡却发现已经无家可归,这是何等的悲哀。《生命册》中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吴志鹏在追逐财富的过程中,也出卖了自己与家乡的精神联系,直到要为老姑父迁坟,这才再次又回到了离开多年的故乡。此时的他才意识到家乡并不仅仅是一种符号,而是唯一能寄托精神的家园。但由于长期的精神失联,吴志鹏的还乡并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迎接他的只有冷漠与白眼。和冯家昌一样,虽然他们都成功地走进了城市,但却丢了孕育自己的土壤,变成了城市中的精神流浪者。

作为平原上的一代“反叛者”,他们背离了传统的生活方式而跻身于现代文明。为了立足于城市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与更高质量的生存资源,他们以牺牲传统的真善美为代价,但是悲哀的是他们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农民出身,来自社会底层的命运。因此在他们进入城市之后,在两种文明的挤压下必然付出沉重的代价:为了获得物质上的富足就以背叛家园为代价,待到再次试图回去寻找精神寄托时却发现已经无家可归,由此而成为城市中无根的精神流浪者。

三、 承载理想与希望的探索者

在向传统与历史寻求现代转型之路时,作家发现在传统与历史孕育下的一代农民在新的时代里还一味地因循守旧、保守愚昧,那么只能成为乡村转型的阻碍。同样仅仅依靠个体力量冲出乡村跻身城市文明希图以此来实现乡村的现代化转型的道路也是行不通的。由此李佩甫就把目光转向了民间自身,从民间来寻求能够使乡村重新焕发活力,实现现代化的新的血液与生命力,以此来实现乡村家园与民间道德重建的理想与希望。

首先是成功的探索者。《城的灯》中刘汉香就是知识农民的代表。文本后半部分中对刘汉香形象转型的描写,笔者认为有着意味深长的意义。在遭到冯家昌的抛弃后,刘汉香没有自怨自艾,反而由此进入了更高的境界,开始通过自己的努力带领全村发家致富。并成功地让家乡升级为月亮镇,让村民们获得了城镇户口。刘汉香带领上梁这整片土地进城的成功,其实暗含了作家李佩甫对乡村走向城市化道路的思索。内因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只有从民间自身去寻找新的血液,才能完成乡村的现代化转型的道路,才能完成乡村家园的重建。

其次,从整个民间生命力中寻求寄托。在李佩甫笔下同时又刻画了迸发着鲜活生命力的人物群像,尽管有时候是以失败者的形象出现的,但他们身上所体现的生命韧性以及真善美的品质却是重建乡村家园的“脊梁”。如《生命册》中的春才由于青春期无知被自己阉割之后,就成了村里的异类,独自退守豆腐坊研制豆腐并办工厂。后来即使被女人骗光所有积蓄,他也没对生活丧失信心。最后虽然又因为不肯造假而受到排挤以致面临破产。但破产后的他又回到村子里开着自己的“良心豆腐坊”,生意依然很好。此外,从乡村走出来的宋剑所体现出的疾恶如仇的品质也是暗含着民间完成家园与道德重建的希望。这些人物身上所迸发出的那种昂扬向上的生命力是实现乡村转型,完成民间道德自我完善所必不可少的。

从刘汉香个体生命力的书写到春才、宋剑等对整个民间生命力的挖掘,李佩甫对靠民间的自我成长与民间道德自我完善由此来实现乡村的现代化之路寄寓了一定的希望,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此探索的终止。面对在城市文明的冲击下,李佩甫依然对平原乡村以及乡民的未来充满了关心与不安。就如《生命册》中吴志鹏一样,直到找到一种让“让筷子竖起来” 的办法。

参考文献

[1] 姚晓雷.“绵羊地”和它上面的“绵羊” 们—李佩甫小说中百姓一族的一种国民性批判[J].山东社会科学,2004(8):7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