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就好威利·伯顿

三井兽

1当年热火对伯顿抱有很大的期待，他的体型和运动能力都很出色，甚至比球队的主力小前锋格伦·莱斯还要棒。在最初的设想中，热火是指望2.03米的伯顿能在锋卫线上带来影响，但他最终并没能做到。一般球员的数据都是自新秀赛季后一年一年往上涨，即使没有进步也不会降得太离谱，而伯顿在热火打了四个赛季，菜鸟赛季的场均12.0分竟就是他最辉煌的表现了。等到他在1994-95赛季开始前加盟76人队时，只带着场均7.0分的数据去新东家报到，因此在1994年12月13日，看见伯顿砍下53分，大伙儿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是什么鬼？”

在那个赛季开打前一周，热火刚刚把他裁掉，但他们根本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遭到伯顿的“报复”。伯顿那个赛季的场均得分是生涯最高的15.3分，然而在对热火的比赛中砍下生涯最高的53分之前，他只跟新球队一块儿打了15场球，那场比赛是他第7次首发。多年以后，伯顿被看作是NBA历史上砍下50+得分的球员中最不像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现役猛龙小前锋特伦斯·罗斯，历史上所有砍下过得分50+的球员，每个人的生涯总得分都比伯顿高。此外，除了首次退役的迈克尔·乔丹和1966-67赛季结束后跳槽去ABA的里克·巴里，还没有50+球员在赛季结束后就离开了联盟——1995-96赛季的NBA球员大名单中并没有伯顿的名字。

伯顿是一个标准的NBA小人物，从未被认为能够成为明星球员，可他为什么能砍下50+的得分呢？你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解释他不可能得到这么多分，但是伯顿会告诉你他“可以”的原因。“我本来就能得分。”电话采访时，他正在老家底特律，“得分是我自打球开始就拥有的能力之一。”他还提到，在迈阿密的时候，他往往作为莱斯的替补上场，“场均不到12分钟我能得到12分。”在伯顿暴走的那天晚上，是他那个赛季第三次，也是一周内第二次面对前队友了。“对阵旧主的感觉好极了。”他说，“前面两场，我每场都能得20分。”事实没有伯顿说得那么夸张，第一次交手他只砍下了13分、7个篮板和4次助攻，而第二场数据比较接近他说的——19分外加3个篮板和6次助攻。再算上这场惊人的53分，还有8个篮板、3次助攻、1次抢断和2个盖帽，伯顿用漂亮的数据带走了三场对老东家的胜利。“不过，我真没想到那场比赛能搞出那么大的事情来。”伯顿想了想补充道。

伯顿没说错，那场比赛的四天前，也就是与热火的第二战结束后，费城当地论坛报刊登了一篇报道，讲述伯顿给76人带来的活力。“当进攻陷入停滞时，主帅约翰·卢卡斯会立刻喊道：‘威利！”报道刊登的当天，伯顿在对阵步行者的比赛中替补出场，得到18分和5个篮板。之后对阵纽约尼克斯的比赛，他首发出场并砍下24分和6个篮板。因此，对迈阿密的比赛，他再次获得首发机会。“我只是手感火热而已。”伯顿说道，“有时候手感能保持一节比赛，有时候能保持半场，但那天晚上我一整场都手感滚烫。”

半场结束，他就得到29分，这已经打破了他当时的生涯最高得分纪录。“我没有勉强出手，也没有不由分说地浪投，我就是在进攻中命中了那些球，就这样而已。”我们只能在伯顿那场比赛的集锦里看到一两个漂亮的过人动作，因为他命中的大多数进球都是运球后的干拔投篮。“那些球就是投进了，感觉怎么投都会进。”他说道。没错，那场比赛他打了43分钟，19投12中（命中率63.2%）。另外，除了三分线外8投5中，伯顿还有一半的分数是在罚球线上得到的——那一晚，他28罚24中。同样地，这也不足为奇。“我一度曾是整个NBA里平均每分钟罚球第二多的前锋。”伯顿说，“我从小时候打球时就喜欢博得犯规，直到现在，我还是明尼苏达大学历史上罚球次数最多的球员（569罚426中）。”

2在九十年代初期，NBA的数据专家和专栏作家还没有像现在一样整天唠叨那些高阶数据，他们可能并不清楚，伯顿那场比赛有多么高效。在过去30年的“全场得分”高阶数据排名中，伯顿排在了第16位，排在他之后的有名人堂成员巴克利、乔丹，也有将来会成为名人堂成员的奥尼尔、韦德、詹姆斯。事实上，伯顿是这个榜单里前100位中得分手中惟一一个非全明星球员。这样看来，你可以说伯顿是幸运的，数据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换个角度看，伯顿也是不幸的。这些数据会提醒人们陷入深深的思考，为什么他再也没有获得过一个同样美妙的夜晚？一定有些原因阻碍了伯顿的前进。

那场比赛结束后，伯顿告诉记者，其实在他得到38分之后，他就不想再出手了，但是队友们仍不断给他喂球。“我进得越多，他们就传得越多。”他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如果一名球员手感火热，那就让他接着投。你就有那种感觉，感觉对上了，事情就顺了。”尽管当时只有7000名观众前来看球，但他们幸运地见证了属于伯顿的奇迹。球场沸腾了，甚至比上万人到场的时候还疯狂。伯顿在场上似乎有点儿“忘乎所以”，除了与队友们庆祝，他还对着球迷鞠了一躬。主帅卢卡斯拽住了他，严肃地瞪了他一眼。伯顿来到球队时间不长，但他的队友，包括达纳·巴罗斯、克拉伦斯·威瑟斯庞还有斯科特·威廉姆斯，都和伯顿一样兴奋，他们激动地和他击掌、撞胸。在伯顿又命中一球后，沙隆·赖特、德里克·阿尔斯通还有贾伦·杰克逊在替补席上甚至向他还了一鞠躬。“我们感觉都很爽，那晚真是太棒了，我很高兴所有人都很支持我。”

手刃旧主的戏码固然精彩，但这并不能抹杀他在迈阿密的痛苦回忆。伯顿初入热火的日子并不轻松，早年间他还一度远离了篮球，那是在被热火选中后的第二个赛季后半段，他陷入了抑郁症的困扰，并且开始酗酒。在伯顿砍下53分后的第十天，《费城日报》刊登了一篇报道，讲述他过去是如何沉沦的。报道称，伯顿曾在一场比赛中冲着观众大喊“世界向我关闭了大门”，自此之后，篮球的快乐消失了。“有一次训练，他心情极度灰暗，于是便离开了训练场，整夜地在迈阿密街头飙车，一直飙到第二天训练开始。”报道如是说。巧合的是，伯顿未来在76人队时的主帅约翰·卢卡斯拥有一个康复中心，伯顿在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并在下一个赛季开始时回归到赛场。“主要就是恢复身体协调能力，找到双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伯顿说，“大家都要面对类似的问题，但我需要学习更多的技巧，才能持续掌有对这件事情的控制，我做到了。”

然而，当伯顿回到队伍中后，他发现自己只能待在板凳上，看着格伦·莱斯和史蒂夫·史密斯运转着球队的进攻，得到球队大部分的分数。而在热火的最后一个赛季，球队更是把控卫布莱恩·肖放到了得分后卫的位置，史蒂夫·史密斯则有时候会客串小前锋，这样一来，伯顿表现的机会就更少了。那两个灰暗的赛季，伯顿一共出场了79次，打过9次首发，这远远赶不上他之前一个赛季的出勤。随着角色愈加不重要，1994-95赛季开始前，热火决定放弃伯顿。“其实球队裁掉我，我并不恼火。”提到一个月之后他给旧主的重重一击，伯顿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泻火”，“那个时候我已经想要离开球队，我之前一整年都在要求交易。”

不过……“尽管如此，那晚还是很特别。”伯顿说，“毕竟万众瞩目，我让每个迈阿密人都认识到，如果我留在球队获得更多的上场时间，我能干出什么来。”就这样，伯顿投进了一球又一球，这就是他赖以谋生的技艺，是他想证明他能做到的事情。“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能得分，我在人生的第一场NBA比赛里就得到了25分。”他强调，这曾是热火历史上新秀处女战砍下的最高得分。

3伯顿为自己身处于一个进步的联盟中感到骄傲，同样，当自己在费城创下的其他几个纪录，被像阿伦·艾弗森这样的球员超越后他也感到高兴。联盟在发展，历史在刷新。伯顿拿下第52分时，他已超过了摩西·马龙，成为在费城光谱球馆得分最高的76人球员。得到下一分时，他超越了迈克尔·乔丹，成为这个球馆里得分最高的人。自1968年的威尔特·张伯伦以来，这是76人队球员所能获得的最高得分——张伯伦在1968年3月18日76人以158比128战胜湖人的比赛中也砍下过53分。

我们可以在集锦中看到，在伯顿砍下第49分后，他昂首阔步地踏向己方半场，不是那种雄赳赳气昂昂的范儿，而是略显浮夸。并且，他似乎忘了比赛还在进行，还有防守任务。那一刻，不被承认的篮球天分终于结出果实，甜到令人心醉，让人忘乎所以。人生漫漫，路途艰辛，有时让人发疯到要在迈阿密的夜中飙车穿梭才能平复心情。突然，一切变得顺风顺水起来，这种事情不是经常发生的，尽管只有短短几个小时。“那太不真实了。”他说，“我当时只觉得，‘天呐，我竟然得了那么多分。即便现在，我有时还会坐下来细细体味那晚的盛况，告诉自己‘我真搞了一件大事。”伯顿确实把事搞大了，但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名气才显得这事格外“大”呢？“或许很正常，或许很不可思议，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他说，“但是首先你得是一个合格的球员，能打上NBA才能创下这样的纪录。在我看来，每个能打NBA的球员都有实力拥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伯顿承认，如果他是一位球星，得到这样的分数会更加困难。“有时候，对手不会太关照你，这便是你最好的机会。”当然，在之后的比赛中，他确实感受到得分更困难了。“那场比赛改变了我许多。”他说，“改变了很多事情，改变了我之后的职业生涯，我没法再藏着掖着了。”高光之后的第一场比赛，76人再次对阵步行者，伯顿砍下28分和7个篮板。在此之后，伯顿的状态就开始起起伏伏。他能连续四场比赛得分上双，也能在第二天仅靠罚球得到1分；前一场还得到20多分，紧接着就能得分没到10分，而这样的情况到赛季末一共出现了五次。除了53分之外，伯顿还在对阵雄鹿时砍下33分。几个月后，他帮助自己的全明星队友丹纳·巴罗斯对阵火箭时砍下50分。两场比赛之后，也就是伯顿在赛季的第53场比赛（还是对阵火箭），他只打了五分钟就遭遇踝关节严重受伤，赛季报销。

赛季结束后，他放弃了自己的合同选项，选择了一份来自意大利的大合同。至今伯顿都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后悔，在意大利待了一年后，他回到NBA加盟老鹰队。之后的两个赛季，他分别在马刺和黄蜂效力，随后结束了自己的NBA生涯。让伯顿感到骄傲的是，他的职业生涯场均得分是上双的（场均10.3分）。至今，他都对那晚的神奇表现犹感自豪。“那场比赛让我留名千古。”伯顿回忆起那场比赛时说道。2010年，他回到明尼苏达大学，获得了大学本科文凭。之后，他开始从事校园安全服务方面的工作，而在校园里时不时还会有年轻人找到他，给他看那晚的录像。

实际上，伯顿同他们一样，至今还为那晚的成就感到惊讶。“我记得我站在球场上，抬头看到计分板显示我已经砍下了40多分。”伯顿说，“我至今生动地记得那晚的场景。我仍然为此感到惊讶，至少我自己是这样，为我曾实现的壮举感到惊讶。还记得在得到40分之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瞄一眼计分板。因为我知道，这实在是太特别了……我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了，因此我当时只想尽情享受这种感觉。”

有些回忆不需太过繁琐，只要够美妙，就像伯顿的53分，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