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群堂
(重庆市中医院,重庆 400021)
王辉武灵活运用温病禁忌经验
李群堂
(重庆市中医院,重庆 400021)
王辉武教授是全国第3、4、5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数十年,长于脾胃肝胆病证的治疗,对“湿证”、“郁证”等有精深研究。20世纪80年代初,王辉武教授首次提出“中医禁忌”概念,并撰著多部中医禁忌科普读物和学术专著,晚年力作《实用中医禁忌学》,不随世风,独树一帜[1]。现将王辉武教授灵活运用温病禁忌经验介绍如下。
历代温病学家均在其著作中提出了治疗禁忌,撮其要,不过是因温邪属阳,易于伤阴,故须禁忌一切伤津耗液、损精碍阴之法,如辛温发汗、淡渗利尿、纯苦化燥、数下伤津等。然法有定而病无定,临证应详察病情,具体分析,不可拘泥字面,死于句下,以免自缚手脚,无所作为,使众多良法、良方、良药,不能尽其所能。譬如,温病最忌辛温,但暑证不忌,因暑多兼湿,而湿温“不惟不忌辛温,且用辛热也”[2]。又如,“温病之不兼湿者,忌刚喜柔,愈后胃阳不复,或因前医过用苦寒致伤胃阳,亦间有少用刚者;温病之兼湿者,忌柔喜刚,湿退热存之际,乌得不用柔哉!”(《温病条辨·凡例》),即便如茵陈蒿汤之纯苦,也有一用、甚或再用之机,又岂可弃此良方如敝帚。
吴瑭曰“温病最忌辛温”,但详阅《温病条辨》一书,辛温之药绝非罕见,甚至将辛温之桂枝汤置于诸方之首,其医案中疗温病亦不避辛温,这是何故?王师根据多年临床经验,提出在以下几种情况,可以酌用辛温之药。
1.1温病初感风寒,可暂用辛温轻剂
一般情况下,温病固不可用辛温以发汗,以免助热伤阴,但风温、冬温诸疾初起,亦有恶风寒者,是温自内发,寒从外搏,成客寒包火之证,若仅投以寒凉,表邪不解,在里之温邪岂得消散,故仍须使用辛温之品微汗解表,寒邪去,腠理开,温邪始得外出,而寒热之邪皆随汗而解。王师强调,此处尤需注意三点;一是所选辛温之药,性宜平和,如淡豆豉、生姜、荆芥之类,应慎用麻黄、羌活等过于燥烈之药;二是此时所受之风寒,多较轻浅,其去也速,若外寒已解,徒留内热,当中病即止,迅即改用辛凉以治里热;三是临证可见此类恶风畏寒,稍纵即逝,当知详询其病史,虽刻下已不恶风寒,仍不可纯用辛凉,以免遏伏温邪,当少佐一、二味辛温之药,以开发腠理,助邪外出。
1.2暑温、湿温兼阴,非温不能祛其阴
长夏酷热,暑气下迫,湿气蒸腾,人处气交之中,感邪多湿与温合,加之多进生冷瓜果,内外湿合,湿遏其温热而不得散,贪凉取冷,寒郁其卫阳而不得行,其症或见恶寒无汗、肢体疼痛,故王师认为,外兼寒邪者,清化暑湿的同时,当予辛温香薷之类解散表寒,以透发暑热;取冷伤湿者,更须辛温之苍术、陈皮以燥湿,甘温之黄芪、白术以益气,否则单用消暑清热之苦寒药,恐中阳更伤而湿终不能化。
湿温者,热与湿合,如油入面,病势虽缓,痊愈颇难,只因湿不化则热难除,然“湿为阴邪,非温不解”,故湿温之治,辛温药物不能或离。如三仁汤用辛温之杏仁、蔻仁、半夏、厚朴以宣肺化湿,诸正气散用藿香、陈皮、苍术、草果等辛温乃至辛热之品,行气燥湿,正如鞠通所谓“湿温论中,不惟不忌辛温,且用辛热也”[2]。
1.3凉燥为寒,辛温解表是正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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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亦温病之一,深秋燥气当令,感之多为凉燥,即如沈目南所谓“燥病属凉,谓之次寒。”其症或见恶寒头痛,咳嗽鼻塞,王师临证每用苏叶之辛温以表寒,桔、杏之苦温以宣肺,甚至予橘皮、半夏以补胃土之阳,培土生金而救其本脏,不过尚需佐以润药,以免燥气更甚。
鞠通虽有“温病最忌辛温”之说,但其所著《温病条辨》中,辛温药物仍广为应用,而并非温病治疗的绝对禁忌。王师临床根据所感温邪之性质,以及兼挟之邪不同,每能自如运用辛温之品以治温病,正是充分理解温病禁忌之理,又能区别分析,入而能出,不为所拘的辨证思维。
明清以前,温病悉混于伤寒,其治皆杂以汗法。然温邪自口鼻而入,辛温发汗,徒伤其表,于病无益,反害其阴,故吴鞠通提出:“温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又曰“太阴温病,不可发汗”,“湿温,汗之则神昏耳聋,甚则目瞑不欲言。” 然吴氏之所谓“忌汗”者,又当活看,用麻、桂等辛温燥烈之品发汗,每致劫耗津液,内迫营血,自然在所必忌,但各类温病治疗,又并非一概禁用表药,“妙在导邪外出,俾营卫气血调和,自然得汗。”(《温病条辨·卷一·二十五·辨》)王师基于医理、临床,提出以下几种情况,“温病亦喜汗解”。
一是温邪初犯肺卫,当“治以辛凉,佐以苦甘”,予银翘散之类,辛透凉解,清宣肺卫,导邪外出,使营卫调和,不发汗而自然得汗,邪透病解。
二是温病亦有寒邪束表者,若表郁甚,凉透而力有不逮,则可选用辛温而发汗力较弱的香薷之类药物以助邪外出。否则,若一味使用寒凉药物,热毒或可暂清,每致凉遏冰伏,在里之温邪无路可出,必然更为炽盛。
三是湿邪伤表、卫阳被郁之湿温证,证见恶寒无汗、身重头痛,其治当以芳香辛散为主,可用藿香、香薷辛温散寒,用苍术、羌活燥湿止痛,正如薛雪《湿热论》[3]谓:“湿病发汗,昔贤有禁,此不微汗之,病必不除。盖既有不可汗之戒,复有得汗始解之治法。临证者当知所变通矣。” 王师对于表现为恶寒发热、头身困重、肌肉酸楚、舌白滑润、脉象濡缓之风湿型感冒,或寒热胸痞、呕恶泄泻之胃肠型感冒,常辨为湿温,其治并不避辛温之剂,每用三仁汤、藿朴夏苓汤、加减正气散等,宣化表里之湿,使得微汗而解。
吴鞠通之所以提出湿温初起禁用辛温发汗,是因其恶寒、发热、头痛等症颇类风寒表证,故临证极需仔细辨别,其虽有身热而热不扬,脉不浮紧而濡缓,且多伴有胸闷脘痞,舌苔白腻等湿邪蕴郁之象,切不可误作伤寒而用辛温发汗,助热动湿,以致温热蒸腾,蒙蔽清窍。
阳明温病,颇多下证,而《温病条辨》一书,所设下法禁忌亦尤多。然则可下不可下?医者临证颇难措手。王师乃反复推敲各家议论,一以临床为出发点及评判标准,提出以下数种温病应用下法的具体情况。
3.1湿温化燥,急下之而宜轻
吴鞠通曰:“湿温,……下之则洞泄。”以湿热蕴阻脾胃,中焦气机不畅,升降传导失常,若见其脘痞腹胀、大便不爽而下之,则误矣!王师强调指出,此证虽有痞闷,不饥不食,甚则不便,但并无嗳腐食臭,故不可误作积滞而贸然苦寒攻下。然湿热之病,并非一概禁下,若湿热久羁,湿从燥化,也可见腑实结滞之证而必用下法。薛雪《湿热论》[3]第36条为“湿热证,发痉撮空,神昏笑妄,舌苔干黄起刺或转黑色,大便不通者,热邪闭结胃腑,宜用承气汤下之。”即是湿热久蕴不去,律伤而热结,液亏而风动,不予承气急下以存阴,则危矣!故王盂英曰:“湿未化燥,腑实未结者,不可下耳,下之则利不上。如已燥结,极宜下夺,否则垢浊熏蒸,神明蔽塞,腐肠烁液,莫可挽回。”只是当如叶天士《温热论》[3]所曰:“三焦不及从外解,必致里结。里结于何?在阳明胃与肠也,亦须用下法。但伤寒邪热在里,劫烁津液,下之宜猛,此多湿邪内转,下之宜轻。”
3.2热结而阴虚,可下之而宜缓
病有素体阴虚,津液内乏,加之温邪久羁,热结于阳明之腑,使津愈亏而热更炽,肠愈燥而阴更耗,若仅补阴则结难去,若但攻实则阴愈伤,此时须以攻补兼施之法,予增液以补虚,合承气以攻实,使热结去而气津不复耗伤。倘若当下不下,久而气阴俱伤,动则气喘,甚则谵语郑声,此时攻之更伤正,补之又碍邪,当仿新加黄龙汤,扶正祛邪,使邪速去而正亦复。如若纯属阴亏液涸、无水舟停之便闭,但当“增水行舟”,导实防虚,寓泄于补。
至若下后正尚未复,数日后余邪又聚于胃,仍须再通其里,驱邪外出,此时但宜缓予润下,不可妄投峻烈。吴又可曰:“但正气日虚一日,阴津日耗一日,须加意防护其阴,不可稍有鲁莽。”[4]汪廷珍亦曰:“大抵滋阴不厌频烦,攻下切须慎重。盖下后虚邪,与未下实邪不同,攻下稍缓,断无大害,元气一败,无可挽回也。”故而“下后数日,……口燥咽干,舌苔干黑,或金黄色,脉沉而有力者,护胃承气汤微和之”。
王师对于此等虚实夹杂而又不得不下之证,每每慎之又慎,强调应根据邪之轻重,病之缓急,体之虚实,酌用攻下之药,且皆宜先服增液汤,如不得下,再加硝、黄,在服法上,更须反复叮咛患者,“先服一杯,不知再服”,“既得便,止后服”,一以邪去为度,切不可过量伤正。故温病之治,虽不必拘于“不可与承气”之说,坐失救治之机,更不可一见便闭,竞投攻下。
3.3下后邪聚热结仍可下
“数下亡阴之戒”原为下后邪热已衰,胃肠津液干涸而设,只需益胃生津、增液润肠,不可妄用苦寒攻下,以致肺伤而燥咳,脾虚而滑泻。此禁自当切记!然临证亦可见下后津未大伤,而邪热复聚且甚者,其症大热大渴,面正赤,脉躁甚,又当亟予下之,不必稍有犹疑,致令邪热灼津耗液,病势由中及下,莫可挽救。正如吴又可所谓:“凡下,不以数计,有是证则投是药。”[4]王孟英在《温热经纬·卷五·方论》[5]中亦说:“盖一病有一病之宜忌,用得其宜,硝黄可称补剂,苟犯其忌,参术不异砒硇。”此外又当注意,数下不仅伤阴,亦可伤阳,应仔细辨证,不能一概而论。
吴鞠通曰:“湿温,……润之则病深不解。”湿性重浊粘滞,阻碍气机,津液不能敷布则见口渴而小便短少,湿遏热伏则身热不扬而午后偏甚,此证常被误辨为津亏阴虚,而投以滋阴润燥之药,阴邪用阴药,两阴相合,必致湿邪滞着不化,病情缠绵难愈。故吴氏有“湿温禁润”之说,但临证并非绝对。
湿温后期,亦可见湿从燥化,热入营血,此时如一味用常法辛燥、淡渗,必有津枯液涸之虞,而须大剂养阴、清营。《湿热论》第7条曰:“湿热证,壮热口渴,舌焦红或缩,斑疹,胸痞,自利,神昏痉厥,热邪充斥表里三焦,宜大剂犀角、羚羊角、生地、玄参……等味。”[3]此即为湿温病燥化伤津、热入营血证,是病情更趋深重之征,清热解毒、凉血生津,即所谓存得一分阴液,便有一线生机。故湿温禁润决不是绝对的,有湿不可润是常法,湿热化燥当滋阴,则是常法中的变法,临证须综合分析,灵活运用。
吴鞠通曰:“温病小便不利者,淡渗不可与也,忌五苓、八正辈。”这是因为温病之小便不利(表现为少尿甚或无尿)多系热盛伤阴,正所谓“热病有余于火,不足于水。”法当滋阴泻火,切忌一见小便不利,辄用淡渗利水之品,强利其尿,否则津竭则化源尽,尿亦无从化生。但这也不是绝对的。王师认为,在温病发展的过程中,出现小便不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阴伤津亏之外,亦有热结膀胱者,可用猪苓汤或茯苓皮汤加木通、车前子等,如纯属水湿内停、三焦气化失司,则淡渗之外,岂有良法?故诸禁既不可忽,亦不可拘。
王辉武教授研究中医禁忌学30余年,对传统文献中形形色色的禁忌并不一概盲从,而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着力加以甄别,从医理上去证伪,从临床上予以突破,并灵活运用。
[1] 王辉武.实用中医禁忌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
[2] 吴瑭.温病条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
[3] 叶桂,薛雪.温热论·湿热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
[4] 吴有性.温疫论[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1.
[5] 王孟英.温热经纬[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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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2814(2016)08-0833-02
2016-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