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川
刚刚落幕的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社科院研究员钱念孙建议,继承中国传统的乡贤文化,鼓励官员、知识分子和工商界人士“告老还乡”,实现人才从乡村流出到返回的良性循环。
“生于其乡,而众人共称其贤者,是为乡贤。”一说到乡贤,但凡读过《白鹿原》的人,或许想到朱先生。他是白鹿原的精神领袖,饱学笃行,德高望重。他鼓励村民读书,“不读圣贤书,只知点蜡烧香,怕是越磕头头越昏了”;拟就《乡约》,“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劝和矛盾:“倚势恃强压对方,打斗诉讼两败伤。为富思仁兼重义,谦让一步宽十丈”。陈忠实说,朱先生的原型是清末民初誉满三秦的名儒牛兆濂,曾有劝退八旗军、赈灾济民、通电抗日、主持禁烟、规劝军阀等事迹。他是位不折不扣的乡贤。
传统中,乡贤一般分两种,一种是留守乡村靠才学和道德文章而树立威信,另一种是告老还乡的文武官员,他们有赫赫功名,致仕后情牵故里,有意造福桑梓,回报邻里。钱念孙所建议的正是希望这类官员能够告老还乡,反哺家乡。
在钱念孙提出建议之前,不少有识之士已有类似建议,一些退休官员也身体力行。比如海南省原副省长陈苏厚退休后,重当“田舍翁”,帮助乡亲脱贫致富。再如江西南昌市原市长李豆罗,“从农民到市长走了40年,从市长到农民只用4小时”,退休后彻底回家乡当了农夫。
千百年来,在中国乡村,无论建制立规还是定纷止争,无论淳化风气还是改善民生,历代乡贤在乡村治理中均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于后生们来说,乡贤还具有精神感召之效。据《宋史·文天祥列传》记载,文天祥幼时,见学宫中乡贤欧阳修、杨邦义、胡铨像,皆谥“忠”,“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如果死后不置身于这些忠臣之间,就不是大丈夫。
由乡贤而衍生的乡贤文化,已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著名学者秦晖认为,传统乡村社会可概述为“国权不下县,县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伦理,伦理造乡绅。”当然,受时代局限,乡贤文化有其弊端,比如过于强调人治,所捍卫的乡村秩序有值得推敲之处。
与皇权不下乡相比,今日乡村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正因为如此,今天我们提倡乡贤文化,并非复制过去,更不是择其糟粕而行之。其前置在于一个“新”字,即新乡贤文化,按照已经审议通过的“十三五”规划纲要,我们建造的是新乡贤文化,即“借助传统的‘乡贤文化形式,赋予新的时代内涵,以乡情为纽带,以优秀基层干部、道德模范、身边好人的嘉言懿行为示范引领,推进新乡贤文化建设,有利于延续农耕文明、培育新型农民、涵育文明乡风、促进共同富裕,也有利于中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新乡贤文化的新,新在哪里?新在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必须对接当前的价值坐标;新在面对现状不同,与过去不够流动的乡村相比,今天的乡村呈现空心化特点;还新在扮演角色不同,如果说昔日的乡贤在乡村一言九鼎,而今天的新乡贤则更多地配合村“两委”工作。
与传统的家族社会、宗族社会大相径庭的今天,新乡贤不是万能胶,能否修复日渐裂痕化的乡村有待观察。新乡贤也不是万灵丹,不可能解决所有的乡村问题。但是,在建设新农村的今天,呼唤新乡贤文化,为乡村改变面貌、为村民改变精神面貌、为化解“三农”问题提供了新的可能,而这正是我们所欣见的。而对于那些退休官员来说,回到乡村重新开启新生活,而不是挤破头当这个会长那个理事长,既可化解乡愁,又能为父老乡亲做点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