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兄和诗友——忆宝珩

■ 张 抗

石油人物

学兄和诗友
——忆宝珩

■ 张 抗

石宝珩同志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

每当老同学会面，总要谈起这位在北京大学与我共同度过6年岁月的学友。对我来说，他是长我两岁的学兄，又是同在祖国石油战线上工作的战友。由于我爱写诗，而宝珩善改诗，经他一改，常有奇思妙句。即便是毕业后在不同部门工作，我们之间也常有诗往词来，常得其修改点评，这又让我们成了毕生的诗友。前不久，翻阅我在地质出版社刊印的诗集《滴水集》，看到留有宝珩修改印痕的那些诗句，更勾起对一幕幕往事的回忆。

1958年初的寒假，北大组织学生支援周围乡村的农业社修水利。我和宝珩及同班6位身体最强壮的同学来到西山山前黑塔村，白天主要工作就是从坝下往坝上挑砂石，晚上就在北辛庄小学打地铺住宿。每天劳动回来，总是累得肩膀肿疼，常常睡不着觉，我就常和并肩而卧的宝珩说些悄悄话。我把这些情景记录在《工地夜话》这首小诗里，其中有：

风吹窗纸哗哗响，

夜幕上闪烁着依稀寒光，

鼾声呓语构成神秘的音乐，

修水库的人们睡得正香。

我伸开发麻的腿，翻了个身。

对面传来窸窣的声音：

“你也没睡着？”

“我是第一次干这么重的活。”……

被窝里伸出温暖的手，

轻轻揉着我的肩头。

风呼啸着掠过树梢，

小教室里充满着甜蜜的宁静。

这首诗被宝珩修改后发表在北大的文艺刊物《红楼》上。

1961年，作为团支部书记的宝珩成为我们班上第二个新发展的中共党员，我写了一首《当听到好消息的时候》的诗赠给他，其中有：

没有热情的握手，

没有道喜的词句。

只有一句严肃的赠礼：

“你的担子更重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

没有慷慨的保证。

只有一个深沉的声音：

“我会在后面紧紧跟随。”……

在听到好消息的时候，

才感到语言表现力的贫乏，

压抑着内心回荡的轰响，

用微笑送给你一个期望。

毕业后他分配到了石油部，去了东北的大庆油田，而我则分配到地质部石油地质海洋局属下的三普大队，远赴西北。在“文革”中我被打成“现行反革命”。1972年，恢复了我在地质局的工作，但平反的正式文件还未下达，这时我就再次写了入党申请。直到1996年我已担任了某部门的领导职务，“出身不好”的我才被批准入党。这也算我践行了当年和宝珩说的“我会在后面紧紧跟随”的约定吧。

“文革”后我和宝珩相继回到了北京。他先后在石油部、中国石油科技司（局）担任领导职务，我则在地矿部石海局、中石化参与全国性的油气勘探开发规划工作，交往的机会更多了。仍像年轻时那样，我们互相支持鼓励，不时提醒指点，当然也有更多的诗词交往，他仍给我改诗。

2010年当我在杭州等地出差开会讨论相关地区的油气勘探部署时，曾写了首《自由魂（追梦）》，其中有：

梦是真，

梦是幻；

梦是自由的灵魂，

梦是天马行空。

梦是闪，

梦是电；

梦是飞腾的猎豹，

梦是翱翔的雄鹰……

哦，没有梦，

哪还有美好的追求？哦，没有梦，

哪还有奋斗的激情？

让我们珍惜梦的启示，

看山外青山楼外楼；

让我们创造真实的梦境，

去寻求更璀璨多彩的人生。

出差归来后，我将这首诗寄给了他。没过多久，我去人定湖畔他的家中看望他，那时宝珩已患阿尔茨海默病，表情呆板，言语不多，记忆力已有所减退。我们促膝而坐，一段无语的凝视后他忽然说：“梦是闪，梦是电……”他盯着我的两眼放出光芒。瞬间，我明白了：他想起了我给他的诗。病中的宝珩是多么想再飞腾、翱翔啊！他还有未实现的梦，还想去创造“更璀璨多彩的人生”！我胸中涌起一股热流，紧握着他的手，会心地与他说：“梦是真，梦是幻……”

在我退休后曾在一次会面时和他说到了遗体捐献事宜。我说：“全捐了吧！什么有用就让医院用什么，还可供学生实习解剖（我们的合同医院是北大医学院附属三院），骨头做成架子标本”。这个想法来源于初中时我在山东省实验中学上的一堂生理卫生课，老师拿出了串接起的人体骨骼标本架，说：“山东只有两架，一架在省医学院，一架在这里。”当时我就想，我死了，骨头就做成标本，让更多的学校都有标本看！后来，我把我们的想法写在《我的一生（遗言）》里：

青年时，

燃烧着我的追求，我的热情，

挥洒着我的汗和泪。

壮老时，

奉献着我的执着，

我的论述，

绽放着我的情和爱。

死去了，

赠出我的遗体，

我的器官，

留下了沉思后的期盼……

宝珩兄先我而去，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我想，这首诗也概括了他的一生，说出了这位老朋友心里的话。

宝珩走的时候，家人按他的叮嘱，没有搞追悼会等任何仪式的纪念活动，静静地离开他的家人和朋友。今年10月，在宝珩逝世一周年后，中国石油的老朋友们要召开追思会，我就拿出在国庆期间写的一首律诗献给大家，算是我对他的怀念吧。

忆宝珩

石油世家东北郎1，

热情坦荡性豪爽。

六载燕园攻地质，

几度湘鄂试锋芒2。

扎根基层经风雨，

运筹中军科技岗3。

五十春秋攀登路，

赤胆忠心谱华章。

注释：（1）石宝珩父曾工作于解放前的锦州油页岩炼厂，他家三代为石油献力，可谓石油世家。

（2）北大理科当时为6年制，其间我们曾同往两湖生产实习。

（3）后宝珩调中石油总公司工作，曾任科技司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