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迎
汪曾祺小说中的回忆性特征
彭迎
汪曾祺是一位连结了现代与当代文学的作家。汪曾祺小说这种“回忆”的视角,催生了其散文化小说的审美效果。其回忆视角体现在三个方面:距离的美感、童年的视角、暮年的回望,这三个方面构成了汪曾祺散文化小说的内在机制和风格特征:着重表现美好的事物,回避丑恶的因素,从而构成其完美、圆融、和谐的乡土世界。
汪曾祺 小说 回忆 视角
汪曾祺曾说过:“小说是回忆”,这句话可看作他小说的整体基调。汪曾祺的小说题材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以故乡高邮为背景,承载了他童年的回忆和欢乐;一是以昆明西南联大为背景,那里寄放着他的青年时代,还有一类是以农科院等地为背景,距离现实最近。其中最能打动读者、成就最高的是第一类,它距离现实最远。这些童年久远的记忆,经过了一段长长的时光隧道,沉淀了最美好、最纯净的情感,充满了温馨、宁静,呈现在读者的面前。这就是“回忆”的力量。汪曾祺小说这种“回忆”的视角,催生了其散文化小说的审美效果。从这一角度出发,也许可以发现“回忆”与散文化小说的内在联系。
“回忆”是一种远距离的凝望,它拉开了与现实的距离。这种距离感滋生了美感,使之在回望原来的事物时,有种雾一般的轻盈和雾里看花般的诗意感受,其间产生的审美体验是事件发生的当时体会不到的。这种距离,滤掉了曾经可能有过的痛苦、丑恶、残酷,留下的是记忆中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情感。
如果把汪曾祺的前后期小说作一个比较,便很容易感受到距离感的存在与否而产生的不同。汪曾祺早期写的小说《复仇》,色调斑驳,有着少年的锐气和凌厉,坚决和隐忍,有着分明的爱恨。小说使用了悬疑的手法,行文紧张富有张力,有着一触即发的力量,其间表现的情感也坚硬似棱角分明、壁立千仞的山岩。
到了后期,他作品没有了这种火花四溅的坚硬与凛冽,而是柔软、清淡、雅致、舒缓,即使表现的是险峻的山岩,在遥远距离的观照中,也变得清秀可爱。
再者,“回忆”视角,使叙述者回到童年,不自觉地用一种童年的眼光打量世界,呈现出与成人眼光相异的特质。这种视角,伴随着童年的好奇与天真,看到的更多的是世界的美好、单纯、明朗、可爱,淡化了成人世界中的道德成分和功利目的,其中隐含的价值标准带有童年非功利的色彩。
《受戒》这篇小说,以明子和小英子为主角,叙事风格也显示出了孩子的纯洁无邪、玩耍嬉戏的心态,孩子们的价值判断标准主宰了整个故事。孩子顽皮爱玩的情状,以及无功利的、真诚的价值观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来,代替了大人们世俗的价值标准,也就更多地展现了纯洁、欢快、健康的人性和美好、理想化的境界。
小说《求雨》同样讲述了一个充满童趣的故事:栽秧时节因缺雨无法栽秧,一个名叫望儿的孩子,带领一群孩子,四处走着,唱着求雨的歌谣。走累了,就睡了。夜里望儿被雷声惊醒——下雨了。望儿相信,这雨是他们求来的。
《求雨》虽然是一个平淡的故事,然而却是用孩子的逻辑,以孩子对世界的想象讲述。人在童年时期,是以直观感受到的简单的联系——而非科学规律——来想象世界的。这种逻辑,虽然看起来不免可笑,却表现出一种纯粹的美的情调,生发出一种质朴的诗意。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童年视角,为我们展示出一个简单、美好、充满着希望的世界。
“回忆”的视角,可看作一条有起点、中间和终端的整体。其构成因素,除了中间的时空距离和起点处的童年心态外,还包括回忆这端的作者。汪曾祺自己曾经说过自己是以80年代的心态来写40年代的。80年代的汪曾祺,已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暮年的汪曾祺多了一份成熟的心态,他参透了许多人世的纷争,渐渐达观起来。他更愿意用一种冲淡平和的心态走入旧时的梦境,触摸童年的情愫,回避和淡化丑恶的东西。他温和的性格,让他“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所以,他在小说中,较少揭露和批判,多表现爱与美,表现和谐与温情。
《异秉》有两个版本,分别写于1948年和1980年。第一稿笔法比较紧凑、密集,略微表现了一些人物内心冲突,多少看得出作者的一些感情倾向,还有些作者年轻时的刚气。第二稿则有明显差别,人物内心活动隐蔽化,整体基调舒缓自如,像拉家常般絮絮地自然流淌。这可能就是老年汪曾祺心态的作用吧。
本文从以上三个方面分析了“回忆”的内在机制,这三种机制构成了汪曾祺散文化小说的风格特征:着重表现美好的事物,回避丑恶的因素,从而构成其完美、圆融、和谐的乡土世界。
[1]温儒敏,赵祖谟.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1月.270
[2]汪曾祺.复仇.汪曾祺短篇小说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年2月版.8
[3]汪曾祺.受戒.汪曾祺短篇小说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年 2月版. 204,217
[4]汪曾祺.作为抒情诗的散文化小说.上海文学.1988,(4)
(作者介绍:彭迎,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助教,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