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四喜的少女时代

2016-04-03 16:14
幸福家庭 2016年5期
关键词:四喜普普通通租界

跟赵四喜,两个三俗少女,没理想,没情怀,灵魂也没香气,我们只想过天天脸上敷十张面膜,想喝多少养乐多就喝多少,卫生巾都挑最贵的买的奢靡生活。然而真实的生活却是,我们天天都为了几千块的房租奔波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做面膜,也没时间喝养乐多。

年初的时候,我们搬进了现在的这个家,除了地段不错之外其他都很错。公寓很舊很破,楼上楼下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楼梯的声控灯老是失灵,整幢楼的电路都是旧的,夏天开空调时连头发都不敢吹,刚搬进来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看到蟑螂俏皮的身影。而我们为了省几百块的清洁费,自己抡着袖子打扫了整整两天,肥皂,洗洁精,威猛先生,轮番上阵。记得那天打扫完之后,我跟赵四喜坐在地上放空了三小时,全程没说一句话。

那时候,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除了天天对着屏幕做一些繁琐的无用功之外,还要身兼快递签收员、外卖点单机等要职,每天早上为了能赶在最后一秒打到卡而在路上夺命狂奔,长期佩戴隐形所以眼睛总是周期性地发炎,每个月底领工资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上演法治在线的某期节目——《追问:花季少女血泪打工背后是有怎样的故事?》。

当然,赵四喜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比我小一级,除了每周要上三天课,应付数不清的工科制图作业之外,周末还要出去给人拍照挣外快,一有空就坐在电脑前用PS对他人的长相进行二次创作,经常为了逃课花尽毕生才华编理由。

但年轻的好处就在于,再无聊的生活也会悄悄藏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可能性,活着就是一场大冒险,明天什么样,谁都说不准。我们的小破公寓离衡山路很近,太阳一下山,这里就成了酒精饮料爱好者的天堂。天热起来的时候,我和赵四喜每周都会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那里狩猎,我们就像两个刚开荤的三代贫农努力瞪大眼好奇地看着这些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声色场所。

长大是一个解禁的过程,就像游戏里面的通关,你突然就能够解锁许多别的技能了,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解锁酒吧技能后我跟赵四喜几乎是绕着五原路、永福路、复兴中路走了不下五百遍。为了省钱,我们大多时候是在便利店买了酒然后坐在各个酒吧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喝,一边喝一边看看路人,猜他们在说些什么。

有时候,看到长得特别帅的,我们的内心还是无法克制的。类似“你好,我在做一个公益活动,只要亲够一百个人,就能为非洲饥民捐出一亿元!现在还差最后一个,你一定愿意献出爱心的对不对,那么我就先替非洲小朋友谢谢你了!”

法租界先生出现的时候,我和赵四喜的生活刚有了一些转机。我因为在网上发了几篇小文章写了点三流段子,攒了那么几千个粉丝,当时自我感觉特别好,几千个粉丝,那是什么概念啊,觉得每人给我一块钱我都能在上海买房了呢。更何况,我坚信还有一百万我的爱慕者因为不好意思而悄悄关注着我。至于赵四喜,因为照片拍得比较有风格不小心上了一些年轻潮流杂志,也算小有名气。有一次,我跟赵四喜在酒吧门口照常猎艳的时候她拍了一个拿长柄伞的男人,后来那张照片被登在一本还蛮有名的杂志上,巧的是刚好被那个男人看到了,他们就这么认识了。法租界先生的真名跟香港一个很老派的男演员一样,因为他的工作室在原法租界的一个小别墅里,私下里我们就一直叫他法租界先生。

这是赵四喜20岁这一年里唯一的一段桃花,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每个年轻人都会有的桃花。热恋的时候平均每天打两个小时电话发五百条微信,洗澡的时候都恨不得把手机叼进浴室。但是坏就坏在这段感情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四喜一厢情愿。

我虽然看得清清楚楚,但从来没泼过她冷水,就连赵四喜嚷着要搬出去跟法租界先生住的时候,我也没拦着。

赵四喜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也经历了一些特别大的变化。因为不堪压力,我离开了原先那家广告公司,进了家互联网创业公司,但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差别。在对这个行业举手无措的时候,接受了妈妈的意见,决定出国换个专业读研。

有天晚上,我在通宵赶各种乱七八糟的申请材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三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出国花的这几十万元以后能不能挣回来啊?”“学的新专业真的适合我么?”“万一被国外的王子看上了那我还要不要回来呢?”好吧,我承认最后一个问题是我瞎编的。但前面两个问题却实实在在把我撂倒了,我陷入了21岁恐慌症中,觉得自己突然毫无准备地被推到了世界的中间,一下子,不管好的坏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越想越恐慌,就跑去把赵四喜从被窝里拽出来。“你觉得你20岁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赵四喜把她的手臂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就跟我手臂上的这纹身一样吧,看上去生动艳丽,嚣张跋扈,却没人知道为了躲过妈妈的视线,它必须小心翼翼地窝在隐秘的胳肢窝的旁边。”

赵四喜沉默了一会,突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大钱,其实我跟法租界分手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瞬间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时我从他家搬出来,一个人坐地铁,提着好几个大包,地铁在每个站点大概停33秒,我没提前准备,地铁都停了的时候我才急急忙忙整理行李,屏蔽门开始嘟嘟叫的时候,我还在抓大包小包,好不容易都拿上了,冲到门边的时候,门已经开始合拢了,喉咙里刚要叫出的那个‘啊在出口时也只是变成了轻轻一声‘唉。当时我真的很沮丧,但我一想到你在家里等我,我还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又重新折回去坐地铁。我想这可能就是我的20岁吧,充斥着数不清的慌乱和尴尬,但我心里明白,最终我还是能够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的。”

虽然赵四喜平时都老不正经,但在这一瞬间,我承认我很爱她。好了,说到这里你们大概也知道了,我们的少女时代,并没有那么好,甚至有一点糟,但它跟你们每个人的少女时代都一样,时不时有亟待解决的考试,每周都为夜生活的行头而发愁,没钱是常态,什么都想吃但又什么都不敢吃,笑起来像一辆柴油没加满的拖拉机,迷信虚头巴脑的星座运势,发很多朋友圈然后不定时又把它们都删光,流过一些普普通通谁都有的眼泪,遭遇过几场普普通通谁都会碰到的爱情,对不喜欢的人非常残酷,对不喜欢的事情非常刻薄,但也会被一些亲密的关系打败。

可无论怎样,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些好的坏的,全是属于我们生命最鲜活的见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的少女时代永远不要过去,如果不可以,那我就跟它好好握个手,然后在下一个分镜中转身走向更好的精彩人生。

(摘自《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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