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眼》的叙事聚焦分析

2016-04-03 16:06
关键词:亨特怀特叙述者

邓 瑶

(徐州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徐州 221008)



《风暴眼》的叙事聚焦分析

邓瑶

(徐州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徐州 221008)

帕特里克·怀特在小说《风暴眼》中以内聚焦模式搭建了叙述的主要框架,将零聚焦和外聚焦模式穿插其中,建构了多层次、多角度的叙述体系。三种叙述模式相辅相成推进叙述进程,让不同位置的叙述者发出自己的声音,更加深刻、清晰地传达了人物的内心情感和意识流动。

《风暴眼》;叙事聚焦;零聚焦;内聚焦;外聚焦

帕特里克·怀特是澳大利亚现代主义文学巨匠,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获得诺贝尔奖的澳大利亚作家。他突破了澳大利亚文学的传统方式,在文学作品中大量使用了现代主义文学的表现手法,将欧洲文学和澳大利亚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独具澳洲风情的现代派艺术风格。他崭新的现代主义文学创作对当时澳大利亚沉闷的现实主义文学流派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和颠覆。因此,澳大利亚文坛对怀特及其作品从一开始就充满争议。很多评论家对他的语言风格和文学形式持有异议,批评他的小说过于冗长晦涩、矫饰花哨。怀特受到批评界强烈的质疑与抨击,“可以说是澳大利亚文化荒原上的现代主义流放者”[1]。1973年怀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批评的导向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现代主义文学在澳大利亚的传播与影响,使得怀特的作品更容易被澳大利亚的批评界所接受。越来越多的批评家肯定了怀特的创作以及其对于澳大利亚文学的主导性影响。怀特在澳大利亚本土批评界经历了一个从不接受到接受再到喜欢的过程。怀特也以他特有的坚持对澳大利亚文学气候的改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今天的澳大利亚批评界已经完全接受了怀特[2]。作为怀特核心成就的小说多规模宏大、用词冷僻、富有想象力。1973年发表的长篇小说《风暴眼》充分体现了他深刻的创作内涵和独特的表现手法[3]。《风暴眼》的故事情节很简单。亨特太太在风烛残年之时,僵卧病榻,目睹了儿女为争夺遗产上演的一幕幕令人心寒的荒诞剧。在这勾心斗角的气氛中,她恍惚地重温了自己的一生。怀特在《风暴眼》中摒弃了传统线性叙事的写作手法,娴熟地将多种聚焦模式有效地结合起来,形成了以内心意识流动为主线的多层叙事结构,深刻地刻画了人物心理,真实地反映了客观世界。聚焦模式的交叉使用为小说营造了客观的叙述氛围和真实的叙述效果。

一、叙事聚焦理论

叙事学是在结构主义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研究叙事文本或叙事因素的理论。它将文本视为具有内在叙事语法规则的符号系统,聚焦叙事文本中的结构规律、发展逻辑及话语层次等内在机制,关注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联系。叙事文本中的重要元素之一是叙述视角。叙事视角的选择决定了作家表现作品内涵的整体艺术手法。一直以来,“视角”(谁看)与“声音”(谁说)被归于同一媒介,即叙述视点等同于叙述声音。法国结构主义批评家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使用了“聚焦”(focalization)这一较为抽象的术语来替代视野、视点等专门的视觉术语,以表达“观察-感知”的动作,将“聚焦”(谁看)和“叙述”(谁说)明确区分。聚焦所涉及的是“谁在作为视觉、心理或精神感受的核心,叙述信息是透过谁的眼光与心灵传达出来的,在叙事文本中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受到谁的眼光的过滤,或者在谁的眼光的限制下被传达出来”[4]84-85。在叙事文本中,聚焦主体即聚焦者。聚焦者通过聚焦动作,观看聚焦范围内他所“看到”的任何有形或无形的东西,也就是聚焦客体,即聚焦对象。叙事文本中的“看”不仅仅限于纯视觉上的“看”,同时也意味着感知、感受甚至包含价值衡量与道德评判等更广泛的意义。在同一文本中,叙述者和聚焦者可能是同一主体,也可能是不同的主体。当二者相互重合时,叙述者通过自己的视角聚焦事件,但是可能会由于自身的感知局限和主观情感限制产生偏见。当聚焦者置身其外时,叙述者会将观察者所看到的从另一个视点转述出来,同时叙述出观察者感知不到的深层次内涵。多个观察者会有不同的观察角度,对同一事件也会形成不同的感知。

热奈特将叙述和聚焦加以区分,并在此理论基础上,根据叙述焦点对叙述信息限制的高低程度,建构了叙事聚焦理论。他从“视点”这一范畴出发,将叙述聚焦分为无聚焦或零聚焦叙事、内聚焦叙事和外聚焦叙事三大类型。在无聚焦或零聚焦中,叙述者全知全能,叙述范围大于故事中任何人物的感知范围,可以用叙述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示。内聚焦中叙述者从自身视角观察、叙述人物或事件,即叙述者=人物。外聚焦要求叙述者身处局外,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人物与事件,不深入人物内心。因此可用叙述者<人物这一公式来表示[5]。

热奈特的聚焦模式分类已成为分析叙事文本聚焦的有利工具。聚焦模式的运用关系到叙事作品的艺术构思和表达力度。在《风暴眼》中,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三种聚焦方式相互交融、转换,从不同的视角聚焦真实的客观世界和人物的主观意识,展示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孤独、冷漠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机。

二、《风暴眼》中的聚焦叙事

(一)零聚焦叙事

零聚焦叙事是传统叙事作品多采用的叙述方法。热奈特认为,零度聚焦叙事“就是在一些经典叙事中,用不确定的聚焦点或者是距离较远的聚焦点产生出全景式的描述”[6]。零聚焦没有固定的观察角度,叙述者就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观察着人物和事件,罗兰·巴特称为:“用居高的视点即上帝的视点传发故事。”[7]

零聚焦叙事全知全能的观察点可以使叙述者自由地从所有角度对故事进行叙述,任意地穿梭于事件或人物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或者随意地进行空间转换和移位,洞悉人物的意识感情。因此,这种叙事类型可以让无所不知的叙述聚焦者了解同一时间在不同地点发生的事情。例如,《风暴眼》中亨特太太死的那夜,零聚焦叙述者站在故事外面,以全知的视角审视着同一时间在不同地点发生的事件。在“库杰里”,巴兹尔和多萝茜这对孤独、空虚的姐弟在父母旧居的大床上赤身裸体地睡在了一起。悲伤、失望、恐惧交织,他们相互抚慰着彼此长久以来冰冷的内心。一直以来,多萝茜在利益的婚姻里挣扎,为了利益不谋手段;巴兹尔众叛亲离、穷困潦倒,找不到真实的自我。他们以这种乱伦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本能欲望,在相互间的安抚中寻求理解和认可,让彼此的关联融化自己内心绝望、孤独的冰山。在同一个晚上,亨特太太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在她金碧荧煌的房间中,陪伴她最后旅程的只有一个护士。她落寞的离去是对她虚荣一生的讽刺。没有儿女的陪伴,没有朋友的送别,没有亲友的伴随,她的人生孤独地在马桶上结束。零聚焦叙述者在同一时间从一个地方跳跃到另一个地方,转换着自己的观察位置,营造了主体的叙事氛围,为读者展示了一个迷失人性的物化世界。

同时,零聚焦叙述者聚焦可以运用其无所不知的全知视角任意地在人物内部和外部自由游走,观察人物的行为、事件的发展,或客观叙述,或毫无限制地深入人物的内心活动,透析他们的意识情感,或加入自己的看法、评论,或通过语气、结构等隐形表达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全面把握是全知叙述者的一种便利。”[4]94

“开始时,她气得哭不出声来,因为,在接到任何警报前,她生活的锦绣就被炸成一团丑恶的乱丝。

她终于开始哭,她记不起艾尔弗雷德脸上有过欢乐的表情,只记得他脸上的痛苦;记不起她们的爱情,只记得自己乖戾地拒绝他的爱抚。她躺在自己一人独占的床上,躺在她经常自以为享有的自由上,企图恢复平时遇事果断的能力。”[8]145

此处的零聚焦叙述者以无所不知的全知视角,站在故事之外,展现着亨特太太被告知丈夫艾尔弗雷德身患恶疾时的激烈反应和内心情感。亨特太太在得知丈夫重病时,她的世界被丈夫重病的消息炸得一片狼藉,眼前的景色黯然失色,身上如针砭钻刺。虽然与丈夫一直形同陌路,毫无感情,但她此时仍恐惧万分。叙述者客观地透视着她崩溃、矛盾而又空虚的内心世界,同时利用全知视角,表达其对故事中人物的态度和评价。亨特太太内心的混乱和迷茫来源于她精神的孤寂、空虚。她一直“不能理解自己温和的丈夫”[8]145,维系婚姻关系的不是爱情和快乐,而是物质享受和私有利益。她在追物化的婚姻中迷失、寂寥,内心的崩溃是她发泄的渠道。

(二)内聚焦叙事

内聚焦又叫叙事者参与视角。内聚焦叙事的聚焦者借助故事中某一人物的视角去观察和感知世界。叙述者凭借自身的感官意识去感受、体味,只叙述看到或感受到的信息或者产生的心理变化和意识流动。而对于其他人物,他则置身其外,仅凭猜测去揣度其心理活动。在这类模式中,“叙述者好像是寄居于某个人物之中,借着他的意识与感官在视、听、感、想,所知道的和人物一样多”[9]。

在分析《风暴眼》的内聚焦前,有必要先对其叙述层进行分析。叙述学中的叙事层次以叙述者的变化为标准,将故事叙述分为不同的层面。托马塞﹒克洛德认为叙述层次可以分为内外两大层次,“外部层次又称第一层次,指包容整个作品的故事;内部层次又称为第二层次,指故事中的故事,包括由故事中的人物讲述的故事、回忆、梦等”[10]。《风暴眼》从叙述层次上看可以分为两层,第一层是以亨特太太为中心的外部层次,是小说的框架层。亨特太太的视角被局限在小小的病榻上。她冷眼看着现实中的人们怀揣着不同的目的和信仰,游走在自己周围。而小说中人物的回忆、梦境建构起了故事的第二层。朦胧的梦境是现实愿望的体现,缥缈的回忆是过去人生的展示,来去过往的人们是冷漠人生的呈现。内聚焦叙述集中在内故事层的叙述中。亨特太太自私虚荣、历经沧桑的一生通过内聚焦叙述出来。“叙述者对故事的转述始终以这个人物的意识活动为界:故事随着人物心理活动的开始而开始,随着这种活动的结束而结束。”[11]小说随着亨特太太的视角推移,生活的细节、过往的人们、似曾相识的场景都能引起她在梦中对往事的回忆。“梦组成了她的生活。”[8]51她在梦中追忆,在梦里反省,在梦里实现现实的愿望。这些回忆不囿于时间的顺序,而是杂乱无章地涌上心头,引发她跳跃的自由联想。不同时期的不同经历通过飘忽的梦境聚焦联系在一起。她梦到了自己童年时就开始萌发的追求超群生活的欲望。玩伴凯蒂姐姐莉莲的遭遇让她感到无法忍受自己一潭死水的生活;她梦到在情人那里等待着的暴烈欲望。她终于浮出婚姻的死水,释放压抑已久的欲念,追求着自己的本能需求;她梦见儿女怙恶不悛的眼睛,他们在她风烛残年之时心怀叵测地聚在一起,不择手段觊觎她的财产。冷酷的现实通过亨特太太的梦境展示出来,情节的发展也以她的意识为中心展示出来。梦境展示了亨特太太漫无边际的内心思绪,建立了人物内聚焦的世界。她的聚焦对象是她对某些生活场景的感官印象以及对往事的回忆。亨特太太真实、详尽地叙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淋漓尽致地展现绵延的意识流动,成为她内心思绪的窥探者,从而缩短了与读者的距离。对于她所聚焦的一切,梦境、思考、独白,读者了解关于她思想、梦境的全部信息,而其他人物却无法感知[12]。这种以人物意识为主线的叙述方式创造出来更直观、真实的内心世界。

此外,《风暴眼》还采用了内心独白的形式展示人物的内心特点,建构人物意识自由流动的内聚焦世界,从而展现纷繁社会中人们复杂、淡漠的内心。例如,《风暴眼》第十一章中以内心独白的形式关照着亨特太太生命最后的内心世界。她在弥留之际沉浸在无法诉说的思绪中。她想到了自己并不爱的丈夫,“艾尔弗雷德 我的最最亲爱的 无论我遭到了怎样的挫折 我都向你乞求帮助”[8]423。她与丈夫冷漠、疏离,却在生命的最后想起了他,取代固执和冷漠的是想念与慰藉。随之,她的思想又飘到了布龙比岛上,想到了她与天鹅处在风暴眼中心的平静、释然与精神的升华,“也许那七只天鹅聚集起来是为了毁灭人的意志 这意志曾与天鹅的武器势均力敌 它们的重重的拍击像深红色的痛苦 它们的翅膀像烈性腐蚀剂 啊 不要这样 我的光明的黑鸟 还是让我们拥抱在一起吧”[8]424。在风暴眼中,她摆脱了人性的私欲,超脱了物质的牵绊,到达了一生梦寐以求的宁静、宽恕的境界。她在生命的最后意识到了“我不再用虚幻的东西来填补我的空虚 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永生”[8]424。此处内心独白形式的内聚焦叙事深入亨特太太离世前飘忽的灵魂,展现了她丰富的内心世界,细致地描述出她死前一瞬的思想轨迹和变化。读者对于她所聚焦的一切一清二楚。片段的回忆﹑破碎的现实与残存的梦幻交织成一体,呈现出亨特太太一生精神世界的迷茫、矛盾与崩塌以及她在离世时对摆脱空洞物欲的的束缚,找回真实的人性,重新获得当初属于自己的纯净、充实的渴望。

1.第三人称固定内聚焦

内聚焦是热奈特划分的三种叙述聚焦类型中最重要的一种,因为此种聚焦类型抓住了通常叙述情境的自然限制性,并体现了20世纪现代主义叙事作品的主要特点[13]。也正是在此种聚焦类型上,热奈特以叙述聚焦的恒定性将其进一步细化为:固定式内聚焦、不定式内聚焦以及多重式内聚焦。

固定式内聚焦是内聚焦叙事最常采用的形式,其聚焦视角来源于单一人物,此种聚焦方式,不管是以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出现,聚焦都是通过固定的故事中的人物视点感知、叙述。第三人称固定内聚焦叙事是固定内聚焦叙事的模式之一。申丹认为,“迄今为止,除了第一人称叙述中的经验视角,小说中出现的所谓‘内聚焦’,均为‘第三人称内聚焦’,即叙述者一方面尽量转用人物的眼光来观察事物,一方面又保留了用第三人称指涉聚焦人物以及对其进行一定描写的自由”[14]。在这种叙述类型中,故事的聚焦者不与叙事者重合。因此,叙述者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也不是第一人称的“我”,而是作为行为者成为故事中的某一角色。叙述者从这个特定角色的观察、经历等有限叙述角度出发,并经过这个人物的思想过滤展示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深刻内涵。

《风暴眼》大篇幅地采取了第三人称固定式内聚焦叙述回忆。叙述者的叙述严格控制在人物-聚焦者的意识范围内,不对聚焦者的所见所闻进行干预,而是通过人物-聚焦者——亨特太太的所感、所梦聚焦出一个世态炎凉、人情淡漠的世界。如在小说第八章,亨特太太梦见在布龙比岛上达到的极乐境地。

“其余的一切全被融化在风暴眼可以见到的这一光彩夺目的时刻里了,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永远就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再也经不住所谓大自然的考验了,更经不住昨夜想开小差时占据自己心灵的那种恶性膨胀的,如果不说是病态的良心的折磨了。她宁愿躺下来,听凭自己成为回头看见的那堆废墟的一部分:在她这一生中,她曾使多少人死于非命。倘若她这样死去,一点也不比那些人来得悲惨。”[8]324

在这段第三人称固定式内聚焦的描述中,叙述者不是全知全能的,而是叙述了特定人物即亨特太太的所经历、所体悟。作为表达出构成语言文本的行为者,叙述者并没有对亨特太太的所见所想进行干预,而是让她自己对所想象、所面对的对象聚焦,自己直视着自己的行为与意识。亨特太太在布龙比岛上的经历和感悟在她的头脑涌现。所有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情感和思考,其他故事人物无法感知。读者通过她的聚焦,进入了亨特太太对人生的顿悟中,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内心世界,获得了她思想的详细信息。她在风暴过后的静谧世界超脱了物质的羁绊,鄙视过去自己的贪婪、自私、荒淫无度。在平静安然中,她体会到了人生的真正境界。这种对人物心理无所不知的透视,也使读者对于叙述者产生强烈的认同感。

2.不定式内聚焦

不定式内聚焦的聚焦者为不同的人物。《风暴眼》中包含亨特太太、多萝茜和巴兹尔姐弟、曼德胡护士等多个聚焦者。全书由亨特太太绵延的梦境辐射开去,枝枝叉叉是其他不同人物的意识流动。各个聚焦者都是故事的参与者或者事件的旁观者。每个人都从自己不同的情感和特定的视角出发,根据叙事需要聚焦亲历或者感知的事件,叙述视点不断跳跃,看似杂乱无章,实质连贯集中。不定式内聚焦将每个人凌乱的意识片段汇聚起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叙事视角的转换展现了不同人物的追忆和经历,揭示了人物内心绵延不断的内心活动。

在描述多萝茜和巴兹尔匆匆从国外赶来,尔虞我诈争夺财产的一幕时,怀特描述了当事人回来后不同的心理状态和意识流动。多萝茜在自己儿时的房间身心分离,眼前出现她不愿回想的童年。令人讨厌的尿布的臭气,难以忍受的皮疹的刺痛,外婆呼噜的鼾声……一切感官——味道、感觉、听觉——好像重新来过。然后她的思绪又跳跃到自己不幸的婚姻。她远嫁法国,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对方的头衔和金钱。她回忆起了在法国时的经历,婆婆嫌恶她,丈夫冷落她,她一直在法国人的主流社会边缘踯躅。而回到澳大利亚,她又刻意地装出法国人的矜持,延续法国人的习惯。她从母亲那里习得的虚荣、世俗让她艳羡公爵的头衔,觊觎母亲的财产。而后聚焦者又转向巴兹尔。巴兹尔怀揣和多萝茜一样的目的来到亨特太太床前。他在母亲的房屋内审视着墙上自己孩提时的照片,来到曾经是书房的餐厅,思绪飘移到从前。他想到了自己两段失败的婚姻。和西拉的结合随着她灵感的消逝而分开;他和伊尼德的结合也是毫无感情的苟延残喘。然后他的思绪又飘到了自己的演艺事业。曾经也算是小有成就,但随着境况愈下,他酗酒堕落、穷匮潦倒。于是他冷血地盘算着攫取母亲的财产。“他的继续生存依赖于一位老不死的讲究物质享受的老太婆的死亡。”[8]112叙述视角的转换从不同的聚焦者来感知事件,展示了姐弟俩飘忽的意识流动。读者可以自由地走进不同人物的内心世界,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的所思所想所求。

(三)外聚焦叙事

在外聚焦叙事中,叙述者与聚焦者是同一主体,叙述者同时又作为聚焦者置身于故事之外,观察感知事件。但是,与零聚焦叙述模式中以作者自居的高屋建瓴、剖析评判的叙述聚集者不同,外聚焦叙事中的聚焦者的眼光只停留在人物或事件的表面,不穿透人物的内心或事件的本质,不对其所见所闻进行主观评论,仅仅只是把聚焦对象的外部展现出来。客观的叙述给予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和分析余地。《风暴眼》作为一部意识流小说以内聚焦叙述为主,深入展现了各个人物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外聚焦不是小说叙述的主要模式,但怀特巧妙地将此种聚焦形式穿插于零聚焦和内聚焦叙述模式中,从旁观者的视角客观观察着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人物的每一段对话,不做任何评论和解释。纷乱的外部世界和复杂的人物特征不经剪辑和加工真实地展露在读者面前。以下是小说中护士弗洛拉·曼胡德和她的房东之间的一段简短对话。在曼胡德出门前,维迪问曼胡德如果她的男友帕多来电话,维迪该怎么回答时,曼胡德态度坚决的表述:

“难道我是他的私人财产?”她勃然大怒。

“谁都不是谁的私人财产,亲爱的。”

“我不做他的私人财产。我坚决不做!”

“我刚才不过那么问问。”维迪抱怨道[8]227。

短短的几句态度决绝的言语体现了曼胡德无声的心理活动。在这段叙述中,外聚焦的叙述形式是叙述者只插入少量的介绍,其余都是从旁观者的视角模仿了人物对话。短小精悍的言语不做任何多余的解释,而是给读者很大的自我感知空间,使读者直接体会到了曼胡德护士的女性主义的觉醒——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属物,她们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在这段外聚焦叙事模式中,叙述者-聚焦者巧妙地隐蔽于故事之外,不动声色地让人物通过语言对话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性格特质,真实生动的人物性格跃然纸上。

三、结束语

怀特的小说《风暴眼》用亨特太太的乱梦以及她身处的现实映射出世态炎凉、人心莫测的残酷世界。小说以内聚焦叙事为主要叙事框架,通过人物漫无边际的幻觉、梦境淋漓尽致地展示其内心情感和主观世界。零聚焦叙事和外聚焦叙事穿插其中,相互烘托,从不同角度多层次地推进故事进展。零聚焦以全知全能型叙述者的视角观察和叙述,既可以客观描述,又能深入人物内心,而外聚焦通过客观的叙述重现人物的特征或事件的本源,达到叙述最大程度的逼真。三种聚焦模式交相辉映,使小说中叙述的声音立体化,并形成了以内心意识为主线的多层次的叙事结构,彰显了小说独特的艺术魅力。

[1]布莱恩·基尔南.六十年代以来的澳大利亚文坛[J].胡文仲,译.外国文学,1984(5):71.

[2]Hu W Z.The myth and the facts:a reconsideration of australia’s critical reception of patrick white[J].Australian Literary Studies,1994,16(3):333-341.

[3]朱炯强.剖析灵魂的手术刀——从《风暴眼》看怀特的写作特色[J].外国文学研究,1986(1):44-48.

[4]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5]Genette G.Narrative Discourse:An Essay in Method[M].Translated by Lewin J E.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0:189-198.

[6]Genette G.Narrative Discourse Revisited[M].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0:73.

[7]罗兰·巴尔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M].张寅德,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29.

[8]帕特里克·怀特.风暴眼[M].朱炯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9]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188.

[10]克洛德·托马塞.新小说·新电影[M].李华,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14.

[11]希利斯·米勒.解读叙事[M].申丹,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

[12]米克·巴尔.叙述学:叙事理论导论[M].第二版.谭君强,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182.

[13]Jahn M.Focalization[M]∥Herman D,Jahn M,Ryan M L.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Narrative Theory.London:Routledge,2005:173-177.

[14]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98.

(编辑: 巩红晓)

The Analysis of Focus of Narration in The Eye of the Storm

Deng Yao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Xuzhou 221008,China)

In the novelTheEyeoftheStorm,Patrick White employs internal focalization to set up the main frame of narration.With the interspersed zero focalization and external focalization,he constructs the multi-level and multi-angle narration system.Three kinds of narrative patterns complement each other to advance the process of narration so that narrators in different positions could express their feeling and thoughts,thus profoundly convey the characters' inner emotion and consciousness flow.

The Eye of the Storm;focus of narration;zero focalization;internal focalization;external focalization

2015-06-18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指导项目“帕特里克·怀特小说的艺术特色研究”(2015SJD465)

邓瑶(1983-),女,讲师。研究方向: 英美文学。E-mail:dengyao1983@163.com

I 106.4

A

1009-895X(2016)03-0248-06

10.13256/j.cnki.jusst.sse.2016.03.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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