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跳楼，谁该担责？

●洛　河



酒后跳楼，谁该担责？

●洛河

在外打工的儿子回家，老爸特意设宴“接风”，不料父子发生争执，儿子一气之下跳了楼……

一场匪夷所思的官司就此展开——

外出打工

2015年，金秋时节，丹桂飘香。

年逾四旬的梅姐倚在门旁，两眼发呆。她在想什么，为何神情悲伤？

梅姐的思绪飘得很远……

河南省伊川县。梅姐是在这里结婚的。那一年，住在偏僻山村的她与同村的强哥喜结连理。强哥长她一岁。婚后不久，儿子小军诞生了。

那是梅姐感到“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家庭生活其乐融融。

随着时间推移，小军逐渐长大，梅姐和强哥都产生“改变现状”的念头。

小军18岁时提前离校了，因为他要跟爸妈外出打工。

洛阳，某建筑工地。

小军起初和老爸一起做，但后来不干了，说太苦，独自离开洛阳。

老爸摆酒

2014年10月15日，年满21岁的小军从外面回来。见到儿子，强哥十分高兴，晚饭时特意摆酒，还喊来一个朋友助兴。

三个人在出租房内喝起来，不知不觉过了量。后来，就出事了，父子俩因家庭琐事吵起来，接着就动手……

小军挨了老爸揍，气呼呼跑出去。梅姐见状赶紧追儿子，可没追上。

坠楼而亡

小军毫无目标地东跑西撞。他已经醉了，稀里糊涂闯进某医院。

某医院就此倒霉了。

根据后来的调查，小军在医院里到处乱窜，从一楼乘电梯到三楼，又从三楼的楼梯上到四楼。随后，他用肩膀撞击12号病室的房门，但没撞开，便走进空无一人的13号病室，将窗户玻璃砸碎，毫不犹豫跳出窗外……

小军坠楼，砸向地面。

得知医院突发事件，相关负责人不敢怠慢，急忙拨打120和110。这时候，追寻儿子的梅姐进入医院，目睹儿子惨状，当即昏倒。

洛阳市瀍河区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迅速出动，经仔细勘验，认定小军系跳楼自杀。

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120急救车也赶到了，当场施救。遗憾的是，小军因重度颅脑损伤，经抢救无效死亡。

问责医院

在知情人看来，小军自寻短见缘于“家庭矛盾”，与外界无关。可阴差阳错，他竟然跑进某医院跳楼，一时让某医院“有口难辩”。

梅姐恢复知觉后，痛不欲生。她要求某医院给个说法，即：小军是在你医院里跳楼的，作为救死扶伤的医院，你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抢救，反而舍近求远拨打120呢？

洛阳市卫生局颁发给这家医院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显示，该医院营业范围包括：预防保健科、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眼科、耳鼻喉科、口腔科、皮肤科、精神科、急诊医学科、麻醉科、医学检验科、医学影像科、中医科、中西医结合科。

据此，某医院作出答复：我院没有脑外科，故不具备抢救资格，所以对重伤病人只能报告120抢救。

经向120急救中心了解，梅姐得知，儿子跳楼的某医院没有与120急救系统联网。

心存疑惑

尽管某医院有了答复，表示该医院现有设备与技术难以抢救重伤之人。但梅姐还是认为该医院在小军跳楼后“见死不救”。另外，她对其他一些事也心存疑惑。比如：承担这次急救任务的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距离某医院并不远，急救车顶多5分钟就可到达。可小军跳楼后，急救车姗姗来迟。这里面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提起诉讼

为了搞清真相，2014年12月3日，梅姐和强哥以原告身份向洛阳市瀍河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法院判令某医院承担小军之死所产生的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精神抚慰金等共计475953.90元的20%，即95190.78元；判令某医院立即出具小军的死亡证明书，承担停尸费（从小军死亡之日开始计算至院方开出死亡证明当日，每天100元）。

洛阳市瀍河区人民法院受理了这起极其特殊的生命权纠纷案，组成合议庭，进行公开开庭审理。

审理过程中，原告梅姐和强哥夫妇又把第一项诉讼请求变更为：请求法院判令被告承担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精神抚慰金等共计475953.90元的40%，即总共194381.56元。

一审判决

原告梅姐和强哥认为：小军从楼上跳下的时间是2014年10月15 日20时30分左右，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120急救车到达现场的时间是21时30分左右。在这中间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某医院没有对小军采取急救措施。某医院作为医疗机构，应该在第一时间抢救小军，却并未抢救，也未对小军做任何检查，属于严重的“见死不救”行为，应承担赔偿责任。

被告某医院辩称：死者小军作为成年人，应当预见从高楼跳下会有致命危险，但仍有意为之，该院没有能力避免这种事故发生。在抢救时间问题上，该院于保护现场同时及时拨打120急救电话，不存在贻误抢救情形。所以，小军跑进该院跳楼自杀，该院不应担责，请法院驳回原告诉讼。

2015年4月29日，依据开庭审理查明的事实，洛阳市瀍河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

法院认为：

原告之子小军死亡时年满21岁，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应当具备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但其与父亲喝酒发生不愉快后，自行跑到某医院四楼病房砸碎窗户玻璃跳楼身亡。为此，其自身应对该行为承担相应后果。

法院同时指出：

小军跳楼后即成为患者，生命高于一切。被告某医院虽然没有脑外科，不具备抢救小军的条件，但作为承担救死扶伤义务的医疗机构，应尊重基本社会公德。在120急救人员未到现场前，被告应在已具备的基本医疗条件范围内，给予小军最基本的医疗检查和判断。可被告并未采取“与医护人员能力相匹配”的检查与判断，只是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在急救车到达现场后，才协助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对小军进行抢救。因此，“本院酌定由被告洛阳某医院在人道主义范围内，补偿小军母亲和父亲2万元”。

其他问题

对于双方争议的小军跳楼时间，尽管原告梅姐和强哥提供了洛阳市公安局瀍河派出所于2014年10月18日开具的证明，显示小军跳楼时间和110处警登记表及120急救车出车记录单上的时间不一致，相差大约一小时。但由于开具这份证明的警察当时“未到现场”，所以这份证据证实的时间没被法院采信。

对于赔偿数额问题，法院认为，由于原告的诉讼请求“超越了法律规定范围”，故不予支持。

对于原告要求判令被告立即出具小军的死亡证明，法院同样不予支持。理由是：派出所和医院均可出具死亡证明。在小军死亡后第三天，洛阳市公安局瀍河派出所已开具证明证实其死亡。

据此，法院判决被告支付原告2万元，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

提出上诉

某医院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河南省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洛阳中院受理上诉并公开开庭审理。

在二审现场，某医院提出三条上诉理由：

——死者的跳楼时间应是2014年10月15日21时26分左右，并非被上诉人（梅姐和强哥夫妇）所称2014年10月15日20时30分左右。“我院已向一审法院提交了公安机关调取的监控视频，该监控视频时间与110、120记录一致。但一审法院对这样重要的事实置若罔闻，故意不予认定。”

——洛阳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车出车命令单显示的“呼救时间”是2014年10月15日21时28分31秒，“发车时间”是当晚21时29 分20秒。“据此可以充分证明被上诉人在撒谎，有意将其子跳楼时间由21时26分提前到20时30分。既然监控视频，110记录、120记录互相印证了死者跳楼身亡时间，一审法院却只字不提，显然是在规避这个关键性问题。”

——瀍河区法院判决书称：死者身体多处受伤，经抢救无效死亡。但根据120急救记录显示，是经现场查体后宣布“心跳停止，呼吸停止”，即临床死亡。所以死者并非经抢救无效身亡。

某医院强调说，该院是一级综合医院，“医务人员在自认为能力有限、医院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求助于上级医疗机构”“当时情况紧急，我院医务人员在第一时间内对其（小军）进行检查，发现呼吸停止、心跳停止、瞳孔扩大，便及时拨打120求助，后告知死者母亲，不要摇晃死者，并进行查看，直至120到场后宣布死亡”“由此不难看出，我院在此过程中无任何过失”。

某医院还对一审法院判决其对死者进行“人道主义补偿”提出异议，认为如果小军是到该医院看病发生意外，由于医院是受益人，还有补偿义务。但小军是到该医院自杀死亡的，一审法院判该医院在人道主义范围内对小军进行补偿，“法律依据何在？”

某医院说：“一审法院认为我院没有尊重社会公德，这是对我院的侮辱。这样的不公正，只能激化敏感的医患矛盾。据此，我们请二审法院依法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终审判决

洛阳中院经审理认为，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小军应当具备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其酒后到上诉人某医院砸破窗户玻璃跳楼身亡，应当对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民事责任。

对于小军的死亡时间，洛阳中院指出，由于双方当事人不能达成一致，一审法院根据查明的事实并结合相关证据材料，酌定上诉人某医院补偿支付被上诉人2万元“并无不当”，对此二审法院予以维持。

2015年9月，洛阳中院对此案作出终审判决：

“上诉人的上诉主张依据不足，本院不予支持；原审法院判决并无不当，本院予以维持……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记者提醒

饮酒在生活中很常见，作为一种情感交流方式，本不该产生相应的民事权利与义务。但是，如果因过错致人损害，就要承担赔偿责任了。这是我国法律规定的。

由喝酒行为引发的后续义务，主要有合理预见义务和避免损害发生义务，一般采取过错责任。就是说，只有没尽到义务，才承担责任。所谓的义务主要有：1.在不胜酒力时，不得劝酒、逼酒的义务；2.发生危险后的及时救助义务；3.安全送回的义务；4.避免酒后驾驶的义务；5.其他保护义务。

本文提醒人们：适当饮酒可以，千万不可过度，避免发生意外。

虽然小军的父母最终得到人道主义补偿（是指在法律上无赔偿责任与义务，出于同情与关怀，予以一定的经济补偿），但这种补偿难以弥补他们夫妇心灵上的创伤。我们的每个家庭成员，尤其是父母和子女，在遇到争执后，一定要保持冷静，切不可以自杀方式来对待，否则会抱恨终身……

（责任编辑：红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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