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的亚太一体化战略评析

2016-03-30 03:15陆建人孙玉红
东南亚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东盟

陆建人 孙玉红

(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 南宁 530004;东北财经大学国际经济贸易学院 大连 116025)



东盟的亚太一体化战略评析

陆建人孙玉红

(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南宁 530004;东北财经大学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大连 116025)

[关键词]东盟;亚太一体化;FTAAP;TPP;RCEP

[摘要]东盟是亚太地区最早的一体化组织,在区域一体化上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并对亚太一体化进程产生了一定影响。本文首先概述了东盟自成立至今的一体化历程,然后分析了东盟的亚太区域一体化战略,并将其总结为三条:一是坚决维护“东盟中心”地位和主导权;二是加快自身一体化,建立东盟共同体;三是主导建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通过RCEP将一体化进程向亚太地区推进。最后,文章评析了东盟在亚太区域一体化格局中的地位,并通过计量分析结果,比较了亚太自贸区(FTAAP)对东盟各国的利益。文章指出,FTAAP至今仍是一个较远的目标,有很多不确定性,因此,东盟对TPP这样的现实问题更加重视。

Abstract: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 is the earliest integrated organization in the Asia Pacific region. It has rich practical experience in regional integration, and has a certain impact on the process of the integration of the Asia Pacific. This paper first outlines the integration of ASEAN since its inception, and then analyzes the ASEAN’s regional integration strategy in the Asia Pacific region which can be summarized to three points. First is insisting on the role of “ASEAN centrality” and dominant power. Second is to accelerate the internal integration, from AFTA to the AEC; Third is playing the leading role of external integration by pushing RCEP and expanding it to the integration of the whole Asia Pacific region . Finally, this article comments on the status of ASEAN in the Asia Pacific regional integration pattern, and compares the benefits of ASEAN members in the FTAAP according to the results of measurement. The study indicates that FTAAP is still a far more objective, as there are a lot of uncertainties, ASEAN may likely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realistic problem TPP brought.

一东盟的区域一体化进程

(一)东南亚地区早期的一体化历程

东盟是东南亚国家联盟(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的简称,英文缩写为ASEAN①按英文原意,association主要指联合、联系、合伙,在用于组织时常译为协会、社团。根据东盟的松散性质,“ASEAN”较恰当的中文译文应是“东南亚国家协会”,因为它与欧盟这样的国家联盟组织有很大差别。目前,在华文圈里,大陆译为“东南亚国家联盟”,简称“东盟”;台湾译为“东南亚国家协会”,简称“东协”;新加坡译为“亚细安”(音译)。。东盟成立于1967年8月8日。在此之前,东南亚地区曾先后出现过两个区域合作组织。一个是由马来亚联合邦(今马来西亚前身)、菲律宾和泰国组成的“东南亚联盟”(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成立于1961年8月*1961年1月,马来亚联合邦总理东古·拉赫曼向当时东南亚所有国家都发出了成立区域合作组织的倡议,但只有菲律宾和泰国响应。。这是东南亚国家建立区域合作组织的首次尝试,也是东南亚区域一体化进程的开端。东南亚联盟不设总部,其活动由成员国外长会议和一个常设委员会筹划,外长会议在各成员国内轮流举行[1]。不过,随着1963年9月马来亚西联邦的建立和菲律宾提出对北婆罗洲(沙巴)的主权要求,马菲关系陷于紧张直至断交,最终导致“东南亚联盟”夭折。

第二个区域组织是由马来亚、菲律宾和印尼三国组成的“马菲印尼联盟”(Maphilindo,又译为“马菲林多”),由印尼推动,在1963年8月成立。但仅一个月后,马来亚便在英国支持下成立了马来西亚联邦,印尼认为这是英国的新殖民主义产物,对马采取了对抗政策,双方关系迅速恶化直至断交。而菲律宾也坚持对沙巴的主权要求,导致马菲断交。在此情况下,马菲印尼联盟形同虚设,没有发挥作用。

上述两个区域合作组织虽然历史短暂且无所作为,但却是二战后随着殖民主义体系的崩溃,区域主义在东南亚次区域首次出现的例证,为1967年东盟的成立打下了基础,从而成为今天遍及亚太地区的区域一体化浪潮的源头。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东南亚在经历了多年的政治动乱后进入了相对稳定时期。菲律宾、印尼先后与马来西亚恢复外交关系。1965年8月9日,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独立,成为东南亚地区的第九个国家。各国都认识到实现区域合作的重要性。1967年7月底,印尼外长亚当·马力克表示,为了使东南亚永远不成为大国争夺的场所,各国要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进行合作,以实现进步和安定。这反映了东南亚各国的共同愿望。此后不到十天,即1967年8月8日,印尼、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共五个东南亚国家外长在曼谷共同签署了《东南亚国家联盟成立宣言》,东盟由此而诞生。东盟是亚太地区最早出现的的区域合作组织,也是东亚地区首个次区域合作组织,是区域主义在东南亚取得成功的象征。

(二)东盟成立初期的东南亚区域合作

《东盟成立宣言》指出,成立东盟组织的目的是“促进东南亚的区域合作”,为此需要“加速本地区的经济增长、社会进步和文化合作”[2]。但实际上,东盟成立后的10多年时间内,一直以政治、安全合作为主,经济合作并未被置于首位,成果也乏善可陈。这与东盟成立初期正处于美苏两霸在东南亚的冷战对峙状态有关。东盟首先考虑的是要保障自身和所在地区的安全。因此,东盟成立后不久,便在1971年11月开会通过《东南亚中立化宣言》,表明东南亚将成为和平、自由和中立的地区,不受外部强国的任何干涉。

1975年越战结束,南越亲美政权垮台,美军撤离越南,苏联趁虚而入,在东南亚扩张其势力。越南南北即将统一,老挝和柬埔寨建立起“红色政权”,印支半岛同时出现三个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国家。泰国等东盟国家对此严重不安,认识到必须进一步加强东盟内部的团结。印尼适时提出了后来被写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地区抗御力”(regional resilience)概念[3]。在此背景下,东盟于1976年2月在印尼巴厘岛召开了第一次首脑会议,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和《东南亚国家联盟协调一致宣言》(《巴厘宣言》)。《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以《联合国宪章》、1955年亚非会议的和平共处十项原则和东盟历次宣言精神等为宗旨,确定了东盟成员国“互不干涉内政”、“用和平手段解决争端”、“放弃武力或武力威胁”等准则,成为东盟团结合作的总纲领。《巴厘宣言》的经济合作意义比较突出,首次提出在东盟成员国之间建立长期的特惠贸易制。1977年2月,《东盟特惠贸易安排协定》正式签署,自此开启了东盟的经济一体化历程。

这一时期,东盟的经济合作有了一定起色,主要在工业领域。1978年,东盟达成在成员国内建立一批合营企业(如化肥厂等)的协议。但因种种原因,最后仅在印尼和马来西亚各建成一家尿素厂。另外,成立了一批工商协会,如东盟汽车联合会、东盟水泥联合会、东盟化工俱乐部,还有电力、食品、玻璃、橡胶、纸浆等联合会。这些协会的成立,有利于东盟维护其共同的经济利益。

(三)从PTA到AFTA

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东盟内部的经济合作逐步开展,主要包括产业合作、贸易合作、投资与金融合作,以及小区域合作。这些合作虽然成果有限,但为后来的经济一体化打下了基础[4]。

如上所述,1977年2月东盟根据巴厘会议通过的《东南亚国家联盟协调一致宣言》签署了《东盟特惠贸易安排协定》(Preferential Trading Arrangements, 简称PTA)。该协定于1978年1月起生效,到1993年被《共同有效优惠关税协定》(CEPT)所替代,大约历时15年。最初被东盟列入PTA的商品仅71种,到1992年已达到2万种。关税下降幅度也从初期的10%扩大到50%。PTA对推动东盟成员国之间最初的贸易自由化、扩大东盟内部的贸易起了一定的作用,但由于东盟五国经济结构雷同,贸易互补性较弱,以及实际操作中的问题,实际效果并不理想[5]。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世界经济出现全球化和区域化浪潮。1989年,亚太经合组织成立,同时欧洲和北美区域经济一体化也发展迅速,东盟对此趋势颇为敏感。1990年,自由贸易需求迫切的泰国率先提出建立“东盟自由贸易区”(AFTA)的倡议,并被东盟接受。东盟将建立AFTA作为今后经济合作的中心任务。1992年1月,东盟第四届首脑会议决定从1993年1月1日起的15年内,即到2008年建成东盟自由贸易区,把东盟内部的关税降到0-5%。同时,东盟经济部长会议批准将《共同有效优惠关税协定》(CEPT)作为建设自贸区的主要机制。

AFTA的主要内容是削减关税、撤除非关税措施,它与今天的“伙伴关系”等多领域的自由贸易协定相比,要简单多了,但对当时的东盟而言,却是经济一体化历程中的一大跃进。受APEC等区域一体化组织迅速发展的影响,AFTA进程后来经过几次加速。第一次是在1994年,东盟经济部长会议将AFTA建成时间提前到2003年,并扩大CEPT的减税范围。1995年,CEPT又增加了提前实现降税和免税商品的数量,以加快AFTA建设进程。1997年东南亚爆发金融危机,这反而促使东盟加快经济一体化进程以抗击危机。1998年底,东盟第六次首脑会议决定再次加快AFTA进程,将其建成的时间提前到2002年(老成员国),而刚加入的新成员国越南为2003年,老挝、缅甸为2005年。1999年,东盟又决定6个老成员国到2015年、4个新成员国到2018年实现所有商品零关税。2002年底,东盟6个老成员国兑现了第六次东盟首脑会议的承诺,98%纳入削减关税的税种,已完成96.2%,平均关税已下降到0-5%水平,4个新成员国也有65%应减税产品纳入名录。AFTA的目标基本实现了[6]。

(四)从AFTA到东盟共同体

在2002年东盟自由贸易区基本建成之后,东盟再接再厉,于2003年10月在巴厘岛召开的第九届首脑会议上签署了《东盟第二协调一致宣言》(又称《巴厘第二协议宣言》),提出在2020年建立“东盟共同体”,包括“东盟安全共同体”、“东盟经济共同体”和“东盟社会文化共同体”。2004年,东盟又将东盟共同体建成的时间提前到2015年底,以显示东盟成员推进区域一体化的决心和勇气。这标志着东盟的一体化已经从单纯的自由贸易区(AFTA)进入了政治安全、经济和社会文化全方位一体化的新阶段。东盟共同体不是一句口号,而是有实际内容和行动计划的实体。当然,东盟从实际出发,不搞欧盟那样的高度一体化实体[7],但东盟共同体将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宗教文化多样性突出,经济发展水平差距较大的东盟10国团结在一个法律框架里,已经具备了区域一体化实体组织的基本条件。这个法律框架就是2007年正式签署的《东盟宪章》,它赋予东盟组织以“法律人格”,规定了东盟的盟旗、盟歌、盟日,并要求东盟各对话伙伴国将东盟作为一个整体派驻大使,如同向欧盟派驻大使一样。

目前,离东盟共同体建成的期限已经非常接近,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东盟的各项准备工作似乎尚未全部完成。不过,按照东盟的标准,计划完成七八成,也可视为完成[8]。东盟面临内外形势的巨大挑战,这也许会减慢其一体化进程的速度,但不管形势如何发展,东盟不会放弃建设东盟共同体这个目标。

东盟的区域一体化进程至今已经走了将近半个世纪,尽管有曲折,但东盟总能想出应对的办法来推进这一进程。东盟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独特的方式。其中最成功的就是“东盟方式”(ASEAN Way),即东盟针对自身的特点,用协商一致、渐进等方式来推动决议的制订和落实,避免使用谈判、投票等强硬方式*“东盟方式”的详细内容参见张蕴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我对东亚合作的研究、参与和思考》,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61-67页。。事实证明,这是一种减少分歧、达成一致的有效方式,尽管要花一些时间成本。东盟方式对亚太区域一体化也起了很好的作用。东盟的一体化是东亚地区和亚太地区最早和最成功的一体化,为推进亚太区域一体化作出了贡献。

二东盟的亚太区域一体化战略

亚太地区面积辽阔,美、中、日、俄等大国林立。东盟只是东南亚次区域中的一个中小国家组织,面对庞大、复杂、多重结构的亚太区域一体化进程,它的战略主要有三条:一是坚决维护“东盟中心”地位和主导权;二是加快自身一体化,建立东盟共同体;三是主导建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通过RCEP将一体化进程向亚太地区推进。

(一)实行“东盟中心”战略

20世纪80年代末APEC的成立标志着亚太区域一体化进入实质性阶段。此后,在亚太地区陆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次区域、双边和多边的经济一体化组织,使该地区一体化进程出现多重结构并存的复杂局面,一些小国被边缘化了。面对这一情况,东盟审时度势,提出了以东盟为中心的区域合作战略,以确保在本地区一体化中的主导权。 “东盟中心”(ASEAN Centrality)一词虽然出现较晚,但其理念早在1994年成立“东盟地区论坛”(ARF)时已经萌芽。有学者指出,当年东盟将自己比喻为“ARF的主要驱动力”,端坐在区域合作“驾驶员位置”上,这正是今天广泛使用的“东盟中心”这一概念的来源[9]。其实,这个概念的起源兴许可以追溯到1990年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提出的“东亚经济集团”(EAEG)倡议。这一倡议是东盟针对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出现的欧洲和北美两大经济集团的挑战而提出的。东盟的应对策略就是扩大自身组织,拉拢邻近大国,组成新的集团来抗衡,而东盟则在集团中扮演核心角色。不过,由于EAEG倡议排斥了美国和澳大利亚,受到了它们的激烈反对,最终夭折。之后,东盟加快扩员,1999年柬埔寨正式加入,东盟拥有了10个成员国,覆盖了整个东南亚地区。1997年,该地区爆发严重的金融危机,正是这场危机成就了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1997年底,东盟邀请经济实力强大的中日韩三国在吉隆坡召开首次东亚领导人会议,共商克服金融危机对策,自此拉开“10+3”东亚合作进程序幕。东盟建立了“10+1”和“10+3”合作机制,并在其中扮演核心角色。继而, 东盟又推出“东亚峰会”倡议,以自己为圆心, 将四周所有大国, 包括美国、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俄罗斯等非东亚地区国家都纳入其中, 形成以东盟为核心的更大地域范围——“泛亚”地区的合作圈*“泛亚”地区的合作圈在今天的新形势下,变成了开放式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东盟不再对地区设限,但东盟的核心地位不能变。,并由此确立了“10+N+…”的区域合作模式。“东亚峰会”现在简称“10+8”,但其过程是“10+3(中日韩)+3(澳新印)+2(美俄)”,是典型的“10+N+…”模式。东盟在选择“东亚峰会”成员时, 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只挑选符合其三条标准的国家:(1)必须是东盟的对话伙伴;(2)必须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3)必须与东盟有实质性的关系。“东亚峰会”和“10+3”是两套机制, 一个圆心, 这个圆心就是东盟, 这种同心圆结构使东盟的核心地位更加巩固,东盟俨然成为“亚洲权力中心”[10]。

“东盟中心”战略在东盟刻意塑造的“轴心-轮辐”自贸区格局中得到充分表现。2002年末,东盟与中国启动了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AFTA)谈判,之后又分别与印度(2003年10月)、日本(2003年10月)、韩国(2004年11月)、澳大利亚和新西兰(2005年3月)启动了双边自贸区谈判*澳大利亚与新西兰早已组成澳新自贸区,并以一体化形式与东盟签署双边自贸区协定。,最终形成了以东盟为轴心、以东盟与中日韩澳新印6国的5个双边自贸区为轮辐的区域一体化格局。值得注意的是,在东亚各大经济体(如中日韩之间)还没有达成任何协定的情况下,东盟首先成为东亚区域一体化的轴心,从而加强了东盟在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中的中心地位。东盟不仅仅是驾驶员,也是主导者和核心。

2007年,东盟批准了自身一体化的法律框架《东盟宪章》。该《宪章》的第一条就强调“维持东盟在其与外部伙伴的关系和合作中的中心地位”[11]。这意味着,这一概念已经被法律化了。之后,《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文件指出,“东盟应当在对外经济关系中努力维护‘东盟中心’,包括但不限于自由贸易区(FTAs)的谈判和全面经济伙伴关系(CEPs)协议。”[12]东盟秘书长素林曾解释说,“东盟中心”有内部和外部两个维度,内部维度是“保持团结,加强协调,使东盟成为有明确共同目标的集体”[13];而外部维度,就是成为“制订区域发展架构中的驱动力”[14]。

之后,“东盟中心”便成了东盟在东亚和亚太区域合作和一体化进程中的响亮口号,并得到周边大国的首肯,东盟借此充当了区域合作的核心,对推动东亚一体化进程发挥了积极作用。

(二)加快自身的一体化进程

尽管东盟拥有地缘政治上的优势,并且这些优势根植于其先天优越的地理和自然条件,但东盟也有与生俱来的不利社会因素,阻碍其“中心地位”的实现。

东盟是一个成员之间具有极大差异的区域性国际组织,10个成员国拥有500多个不同民族和佛教、儒教、伊斯兰教、基督教和印度教等多种宗教,世界主要文明包括中华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和西方文明并存其中。民族矛盾、宗教冲突和文化差异的存在,导致了东南亚地区长期以来政治与社会的动荡,使该地区极易被卷入意识形态和大国冲突之中。但是,东盟善于利用不利的外部环境和压力来增强自身的“抗御力”(resilience),几乎每次外部环境变化引起的危机,都被其化解为前进的动力。例如,1989年APEC的成立,使东盟处于被“边缘化”的不利地位,但东盟通过在APEC内部推行“ASEAN Way”(东盟方式),使自己进入APEC决策中心。与此同时,东盟老成员国迅速做出决断,将昔日的敌人越南和老、缅、柬拉入自己的阵营,使东盟一举成为拥有10个成员国、覆盖整个东南亚的国家集团,实力迅速扩大。东盟完成扩员后不久,便在2003年提出到2020年建立“东盟共同体”的目标,后来又将目标实现时间提前到2015年。这在本文第一节中已经做过论述,在此不再重复。值得一提的是,2007年出台的《东盟经济共同体蓝图》比较详细地规划了东盟经济一体化的目标、时间和内容,旨在将经济水平差距巨大的东盟10国建成一个“单一的市场”,实现“货物、服务、投资、熟练劳动力和资本的自由流动”。这意味着,届时整个东南亚地区将成为一个拥有6亿多人口、生产要素可以自由流动的统一的庞大市场,这将极大地巩固东盟在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中心地位”。

但是,东盟要维护这个“中心地位”并不容易,其主要挑战并非来自东亚地区内部,而是来自地区外部。2009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后,针对东亚合作迅速发展、美国被排斥在外的不利局势,提出了“重返亚太”(后来又改称“亚太再平衡”)战略。这一战略包括政治、安全、军事、经济等各方面。就经济方面而言,最重要的措施就是推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TPP)的谈判。美国高调宣布加入由4个亚太小经济体(智利、新西兰、文莱、新加坡)组成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也被称为P4),并对其规则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重新挑选成员,开展了新TPP的谈判。由于文莱和新加坡原本就是P4成员,并且没有退出意愿,它们就作为新TPP的成员加入了谈判,而东盟其它成员,美国只挑选了越南和马来西亚两个。其实,美国最初非常希望东盟最大经济体印尼能加入,但在市场开放上持谨慎态度的印尼明确表示不加入TPP,美国只好放弃。这样,到2015年10月TPP结束谈判,东盟只有四个成员国在TPP中,而余下的6个均未加入。

美国主导的TPP将东盟撕裂成两块,严重削弱了东盟在区域一体化中的“中心地位”,引起东盟的强烈不满。时任东盟秘书长的素林指出,美国主导的TPP会影响东盟内部的经济统合,如果东盟域内贸易自由化主导权被美国掌控,东盟一体化建设恐走入歧途[15]。

另一方面,东盟的“10+N+...”机制也因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日本加入TPP而受到干扰,使东盟在东亚经济一体化中的中心地位受到挑战。这促使东盟思考维护其“中心地位”的对策。

(三)主导RCEP的构建和进程

东亚原本在东盟和中国的推动下,建立了“10+3”和“10+6”合作机制,提出了建立东亚经济共同体的目标。当然,东盟更倾向于推动“10+6”一体化,因为可以发挥它与6个经济体构建的5个双边FTA的轴辐效应。但是,美国主导的TPP不但冲击了东盟的中心地位,也扰乱了东亚地区的一体化进程。TPP将中国和大半个东盟排除在外,日本则“脚踩两条船”,既加入TPP与美国周旋,又不愿放弃东亚的市场,要留在东亚一体化进程之中。韩国因为早先已经与美国达成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对加入TPP并不着急,而对东亚一体化依然持有兴趣。“10+6”中的印度也被排除在TPP之外*按美国当时的要求,只有APEC成员才有申请加入TPP的资格,印度不是APEC成员,所以不能加入TPP。,而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虽然加入了TPP,但它们更注重依赖中国和东亚市场。在这样的背景下,东盟出于维护自身在东亚一体化中的中心地位的考虑,提出了构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RCEP ),加快东亚区域经济整合步伐的倡议,并得到了东亚各国的积极响应。这样,TPP造成的不利的形势反而成就了东盟重整旗鼓主导东亚一体化进程的机会。

东盟在2011年2月第18次经济部长会议上出台了构建RCEP的草案,提议建立东盟10国和中、日、韩、澳、新、印共16个经济体组成的自由贸易区。但是,这个自贸区是向要加入的其它国家开放的,而不论其在哪一个地区。因此,自贸区将不设区域的名称。东盟也欢迎和期待美国加入。2011年11月,第19届东盟峰会一致同意建立“东盟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框架”(ASEAN Framework for 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而构建RCEP框架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由东盟通过设定原则来主导的进程”。

由东盟主导的RCEP进程在2012年11月举行的第21届东盟峰会上正式启动,自2013年5月在文莱展开首轮谈判开始到2015年10月,RCEP已进行了10轮谈判,涉及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投资三大领域,除市场准入外,还包括各类规则谈判,按计划要在2015年底前结束谈判,将成为一个现代、全面、高质量、互惠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RCEP16个成员国国内生产总值和贸易额全球占比30%,建成后将成为亚洲地区规模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具有与TPP抗衡的力量。

图1 东盟的亚太一体化战略示意图

资料来源:笔者自制。

RCEP的出现改变了亚太区域一体化进程格局。自从1989年APEC成立以来,亚太地区的一体化进程逐渐呈现出碎片化趋势,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双边和多边RTAs/FTAs和随之造成的意大利面碗效应。现在,TPP整合了12个亚太经济体,成为亚太地区首个大规模跨区域(跨太平洋)自由贸易协定,对亚太区域一体化起到了实质性的促进作用,成为通向亚太区域一体化目标——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Free Trade Area of the Asia-Pacific,FTAAP)的一条重要轨道——太平洋轨道。但是,它并没有将亚太成员都包括在内,以APEC 21个成员来说,还有将近一半不在其中。鉴于TPP的高要求,依靠TPP来实现FTAAP是有相当难度的。所以,在经济差距和多样性突出的亚太地区,还需要有其他途径来推进一体化。而规则难度低于TPP又高于WTO的RCEP,适合亚太不少成员加入,成为通向亚太自由贸易区的另外一条轨道——亚洲轨道。这将有助于形成双轨道并行的亚太区域合作架构,两条轨道相互竞争,相互促进,共同推动亚太区域一体化进程,而东盟在这一进程中依然可以保持一定的中心地位。

综上所述,东盟的亚太区域一体化战略从总体上看,是从维护自身的中心地位出发,通过与本地区6个对话伙伴建立的5个双边自贸区,构筑以自身为圆心的东亚区域一体化格局。随着地区形势的发展变化,东盟擅长调整策略,在保持主导权和核心地位的前提下,通过RCEP将一体化进程向亚太更广阔的地区推进(参见图1)。

三东盟对亚太自贸区的看法和举措

(一)东盟在亚太区域一体化格局中的地位

自从1989年APEC成立以来,特别是近10多年来,亚太地区内部的各种双边和多边自由贸易协定的数量不断增长。截至2014年6月,APEC成员之间的这类协定已经达到48个,构成了多重FTA相互叠加的格局(见图2)。东盟作为亚太地区最早成立的次区域一体化组织,是亚太区域一体化的积极推动者。而且,东盟自由贸易区(AFTA)也是东亚最早运行的FTA。从图2可以看出,至今东盟已经广泛地参与了亚太地区所有的一体化框架。在过去的近20年里,东盟成功地推进了东亚一体化进程,并成为其核心。东盟为东亚和亚太的区域一体化提供了“东盟方式”等制度方面的公共产品。但也要看到,随着亚太区域一体化进程出现多重结构叠加的格局,以“小马拉大车”的东盟已显得力不从心,其核心地位逐渐被削弱。尤其不利的是,TPP撕裂了东盟。另外,东盟还有3个成员国(缅甸、老挝和柬埔寨)至今仍游离在APEC之外,这也削弱了东盟作为整体在APEC和亚太一体化进程中的力量。

图2 亚太地区重叠性区域合作现状和东盟所处的地位

资料来源:笔者通过相关资料整理和修改而成。

(二)亚太自贸区的提出及其双轨推进格局的形成

建立亚太自贸区(FTAAP)一直是亚太经合组织(APEC)奋斗的目标,其设想早在APEC成立初期就由名人小组提出了。2004 年11月, APEC工商咨询理事会(ABAC)向APEC领导人会议正式倡议建立由APEC现有21个成员组成的亚太自由贸易区。但因成员意见不一,该倡议未被采纳。2006年11月在APEC河内峰会上,美国忽然高调推销FTAAP倡议,并将其写入领导人声明中*美国的用意是试图用FTAAP来取代当时处于高潮中的东亚自由贸易区进程,详见陆建人《评亚太经合组织河内会议》,载张蕴岭等主编《亚太地区发展报告2006》,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 第25页。。2007年9月APEC悉尼峰会达成共识,要求探索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的方案和前景。2008年9月,因不满FTAAP被“虚化”为遥远的目标,美国改变策略,宣布要加入名不经传的“TPP”,但因总统换届而延期。不过,建立FTAAP的目标并未因为美国立场的变化而改变,在2009年11月APEC新加坡峰会上 ,一份将FTAAP定位于高质量和综合性的自由贸易协定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得到通过,峰会还要求对FTAAP进行进一步研究。不过,就在同一会议上,上任不久的美国总统奥巴马高调宣布加入TPP,说明美国已经从支持FTAAP转向更为实际的TPP。

2010年,APEC横滨峰会首次提出将“实现FTAAP作为推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主要载体”,并通过《建立亚太自由贸易区的途径》文件,列出了“10+3”、“10+6”和TPP三条可能的路径。之后,在2011年的檀香山峰会上,东道国美国将亚太一体化的关注重点放到了TPP所主张的“下一代贸易和投资问题”上,没有再提出FTAAP的问题,弱化了FTAAP的发展势头。但是,在俄罗斯主持的2012年APEC峰会上,FTAAP再次受到重视,领导人声明指出“FTAAP是深化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主要工具”,并认为“本地区多个自由贸易安排可以成为实现FTAAP的途径”。2013年,APEC领导人在印尼巴厘峰会发表的声明中重申对“实现FTAAP的承诺”。2014年,APEC北京峰会在中国的倡议下,批准了《亚太经合组织推动实现亚太自由贸易区路线图》,并决定启动FTAAP进程。至此,把建立FTAAP作为APEC的目标已经从成员们的共识开始走向实践。

图3 通向亚太自贸区路径的双轨格局

资料来源:笔者通过相关资料整理和修改而成。

那么,究竟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实现FTAAP?根据上述横滨峰会文件,TPP是其中之一。在TPP强势登台后,APEC已有超过一半的成员(12个)成为TPP成员,在事实上已经形成通往FTAAP过程中的“太平洋轨道”,由美国主导。另一方面,2012年11月启动的RCEP谈判已经覆盖了“10+3”和“10+6”,所以横滨峰会提出的三条途径就变成了TPP和RCEP两条路径了,后者由东盟主导,主要为亚洲成员,故被称为“亚洲轨道”。总之,当前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已经形成TPP和RCEP两大机制,并且出现了这两条轨道竞争的格局(参见图3)。

(三)亚太自贸区不同路径及对东盟不同成员国的影响

为了研究亚太自贸区启动对东盟国家带来的影响,本文将东盟10国分为三组,第一组为既参与TPP谈判又参与RCEP谈判,同时又属于APEC的成员,包括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和文莱;第二组是只参与RCEP谈判,同时也属于APEC的成员,包括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泰国;第三组是只参与RCEP谈判但非APEC成员,包括缅甸、老挝和柬埔寨。以下根据Peter A. Petri 和Michael G. Plummer(2013)的研究,按TPP包括12国 ,RCEP包括16国,FTAAP按东盟各国是否参与TPP和是否属于APEC等情况,探讨亚太自贸区不同路径对东盟不同类别国家经济福利和出口的影响。

1.亚太自贸区双轨路径对东盟各国GDP的影响

表1模拟显示了2025年东盟各国基于不同自由贸易区方案下总收益的变化情况。其中第一组国家由于既是TPP成员,也是RCEP成员,更是FTAAP成员,因此在三种方案下,这组成员总收益均增加。并且在TPP12国的情境下,越南和马来西亚收益增加最多,分别为10.52%和5.61%,而新加坡和文莱则分别增加1.9%和0.95%。由此可见,在仅有TPP的情况下,越南、马来西亚受益最大;此外,在仅有RCEP的情况下,各国收益也增加,但增加幅度小于TPP下的增幅,只有文莱例外,文莱增幅为5.85%,且越南居四国增幅之首;最后,在FTAAP的情况下,四国收益均有所增加,而且与前两种情况相比其增幅最大,越南和马来西亚的增幅位于前两位。

第二组国家是RCEP成员和FTAAP成员,但不是TPP成员,因此,当仅有TPP达成而其他协定没有达成时,这些成员收益均减少。具体分别为:泰国-0.44%、菲律宾-0.24%、印度尼西亚-0.14%。相反,在RCEP和FTAAP情境下,三国的收益均有所增加,且在FTAAP下增幅更大。

第三组国家是RCEP成员,但不是TPP和APEC成员 ,因此,当仅有TPP达成而其他协定没有达成时,这些成员的收益减少0.42%。相反,在RCEP和FTAAP情境下,三国的收益均有所增加,且在FTAAP下增幅更大。

表1 亚太自贸区双轨路径对东盟各国GDP的影响

资料来源:参见Petri, Peter A. & Plummer, Michael G.,“ASEAN Centrality and the ASEAN-US Economic Relationship”,November 15, 2013. Available at SSRN: http://ssrn.com/abstract=2319426 or http://dx.doi.org/10.2139/ssrn.2319426;模拟数据基本来自上述研究报告,但本文对国别重新做了分类,分析方法也有所不同。

2.亚太自贸区双轨路径对东盟各国出口的影响

表2模拟显示了2025年东盟各国基于不同自由贸易区方案下总出口的变化情况。其中第一组国家由于既是TPP成员,也是RCEP成员,更是FTAAP成员,因此在三种方案下,这组成员除了新加坡以外总出口均增加。其中TPP12国的情境下,越南和马来西亚出口增加最多,分别为28.4%和11.9%,文莱增加2.6%,而新加坡出口负增长-0.6%。由此可见,在仅有TPP的情况下,越南、马来西亚出口增加最大;在仅有RCEP的情况下,除新加坡以外,这组成员的出口均增加,但增加幅度小于TPP下的增幅,只有文莱例外,文莱增幅为10. 5%,高于TPP下增幅7.9个百分点;最后,在FTAAP的情况下,除新加坡外,三国出口均大幅增长,远高于前两种情况,且越南的增幅达到58.3%。

第二组国家是RCEP成员和FTAAP成员,但不是TPP成员,因此,当仅有TPP达成而其他协定没有达成时,除泰国外,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出口均减少,减幅分别为-0.9%和-0.8%,而泰国出口增加4.3%;在RCEP情境下,除泰国外,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出口均增加,增幅分别为6.6%和10.5%,而泰国出口将减少2.2%;在FTAAP情境下,三国的出口均大幅增加,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泰国出口增幅分别为16.8%、23.8%和15.7%。

第三组国家是RCEP成员,但不是TPP和APEC成员 ,因此,当仅有TPP达成而其他协定没有达成时,这些成员出口均减少2.7%。相反,在RCEP和FTAAP情境下,三国的出口均有所增加,且在后者的情况下增幅更大。

表2 亚太自贸区双轨路径对东盟各国出口的影响

资料来源:参见Petri, Peter A. & Plummer, Michael G.,“ASEAN Centrality and the ASEAN-US Economic Relationship”,November 15, 2013. Available at SSRN: http://ssrn.com/abstract=2319426 or http://dx.doi.org/10.2139/ssrn. 2319426;模拟数据基本来自上述研究报告,但本文对国别重新做了分类,分析方法也有所不同。。

上述情况表明,亚太自贸区不同路径对不同类别的东盟国家的经济收益和出口的影响有所不同。四个加入TPP的东盟国家与没有加入的国家对区域经济一体化有不同的偏好。目前,TPP已经先于RCEP达成,这些TPP成员可能在RCEP谈判中提出更高的要求;而非TPP成员则坚持降低目标。如果某个东盟成员不同意过高的要求,东盟本身可能延迟RCEP谈判过程。这将影响东盟在RCEP主导作用的公信力。

(四)东盟对亚太自贸区的态度和举措

FTAAP进程虽然已经启动,但毕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TPP谈判花费了近6年时间,FTAAP成员要达成一致,时间也许会更长。有关FTAAP未来的框架尚有许多不确定性,例如,是否只限于APEC成员才能加入?其自由化的程度有多高?包括哪些领域?何时开始正式谈判?等等。东盟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完成自身共同体的建设,尤其是最基本的东盟经济共同体,现在已经到了所设定的期限(2015年底前)。另外,同样紧迫的是东盟还必须主导好RCEP进程,力求按时结束谈判,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截止时刻。在这种情况下,要来论述东盟对FTAAP的态度有些不合时宜,东盟可能还顾不上考虑此事。不过,有一些情况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和分析东盟的态度。

首先,东盟作为整体从来没有公开反对过建立FTAAP,这一点与东盟对TPP的态度不同。但是,同样,东盟作为整体也没有发表任何公开支持建立FTAAP的声明或此类文件。东盟有7个成员在APEC之内,在APEC通过上述支持建立FTAAP的有关文件时,没有东盟国家表示异议。这就说明了东盟对FTAAP倡议至少是默认的,但缺乏具体、明晰的立场。

第二,在对待FTAAP的态度上,东盟主要考虑的有两点,一是东盟的参与是有利于还是不利于维护自己在区域一体化中的中心地位;二是尚未加入APEC的三个东盟成员能否进入FTAAP。毫无疑问,东盟不愿再次经历TPP那样的遭遇,任凭它人来分割自己。

第三,未来东盟是以一个整体加入FTAAP,还是以各个成员加入?须知东盟在构筑东亚轴辐式FTA网络时是以整体为单位的,这是维持其中心地位的保障。

尽管东盟官方没有对FTAAP表达过明确的支持或反对立场,但是东盟一些官员型学者倒是表过态。印尼太平洋经济合作全国委员会(INCPEC)主席Djisman Simandjuntak 表示:“东盟似乎不赞成FTAAP,因为在这样的协定下,东盟会丧失其中心地位。”[16]他最近还表示,东盟必须考虑是以整体加入FTAAP,还是以各成员个体加入?若是前者,那么东盟就需要制订一个“共同的对外政策”,若是后者,那么必须让柬埔寨、老挝和缅甸获得APEC会员资格[17]。

另外,我们也可以从东盟对TPP的态度来反证其对FTAAP的态度。随着TPP影响的扩大,东盟国家对它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除已经加入的四国外,泰国、菲律宾早就表态要求加入,而一向不愿加入的东盟最大国家印尼,在佐科就任总统后,态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2015年10月佐科访美时公开宣布印尼将加入TPP,这对东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信号,它表明东盟在APEC中的全部7个成员都已要求加入TPP,这将会对亚太区域一体化产生深刻影响。显然,东盟主要成员已经在FTAAP和TPP两者中选择了TPP。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为FTAAP至今仍是一个较远的目标,有很多不确定性,而东盟对TPP这样的现实问题更加重视。

由于东盟对FTAAP缺乏明确的立场,很难推断它今后会采取哪些举措来应对FTAAP进程。不过,东盟也有自知之明,即它知道自己并没有领导FTAAP这样的整个亚太区域一体化的能力,迄今为止,它的影响仍局限在东亚(包括澳新和印度)。例如,东盟很难对APEC中的南美成员产生影响。换言之,到了太平洋彼岸,东盟就没有影响力了。东盟仍将继续推动RCEP进程,以巩固自己在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主导地位。RCEP倡议的提出及谈判的开启是东盟继“10+3”、“10+6”后构建以其为中心的东亚合作机制的再次尝试,这对东盟是一举两得:对内可以借助区域内其他大国如印度、澳大利亚来平衡日本和中国的影响力;对外则可以借助RCEP的整体实力来平衡美国借助TPP主导亚太经济一体化的态势。同时,东盟也明白,TPP不可能接纳东盟全体成员加入。因此,东盟会力求将RCEP而非TPP作为进入FTAAP的主渠道,这样可以保持东盟整体的竞争力,而这将得到中国和APEC发展中成员的支持。另一方面,东盟也很清楚,在亚太大国林立的情况下,只有不断提升自身的一体化水平,才有能力继续主导RCEP进程。有鉴于此,预计东盟在2015年底宣布建成东盟共同体之后,将继续推进内部的一体化,完善共同体的建设。另外将加强内部团结和凝聚力,维护东盟的整体性。为此,东盟可能会要求APEC接受其剩下的三个成员的入会申请。总之,东盟仍将在亚太区域一体化进程中发挥积极作用。

【注释】

[1] 梁英明:《东南亚史》,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78页。

[2] 参见托马斯·艾伦著,郭彤译《东南亚国家联盟·附录》,新华出版社,1981年中文版,第410-412页。

[3] 有关内涵参见陆建人主编《东盟的今天与明天》,经济管理出版社,1999年,第173-174页。

[4] 陆建人主编《东盟的今天与明天》,经济管理出版社,1999年,第96-98页。

[5] 同上,第106-107页。

[6] 中国商务部:《东盟自由贸易区2002年例会在文莱举行》,http://www.mofcom.gov.cn/artclei/igjl/j/200209

/20020900041486.shtml

[7] 陆建人:《从东盟一体化进程看东亚一体化方向》,《当代亚太》2008年第1期。

[8] 陆建人:《简析东盟的区域合作战略》,《创新》2007年第2期。

[9] Jones Lee,“Still in the ‘Driver’s Seat’,But for How Long? ASEAN’s Capacity for Leadership in East Asi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JournalofCurrentSoutheastAsianAffairs,29(3):95-113,2010.

[10] 陆建人:《东盟正成为亚洲权力中心》,《环球时报》2006年2月7日。

[11] 见《ASEAN Charter》(单印本)第一条第15点,http://www.asean.org/archive/publications/ASEAN-Charter.pdf

[12] 详见“Declaration on the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BLUEPRINT”,http://www.asean.org/wp-conteat/uoloads/archive/5187-10.pdf

[13] Pitsuwan, Surin,“Building an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in the Heart of East Asia”, Keynote speech delivered at “the East Asia Beyond the Global Economic Crisis”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Tokyo, Dec.2009.

[14] “Roadmap for an ASEAN Community 2009-2015”第8点,http://ny.xmu.edu.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9259

[15] 《TPP谈判进程加快东盟欲强化内部经济统合》,2012年2月7日,http://finance.people.com.cn/GB/70846/17229916.html

[16] 转引自唐国强主编《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与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研究》,世界知识出版社,2013年,第370页。

[17] Djisman Simandjuntak,“FTAAP:Exploring Difficult Issues”,A Presentation at the Seminar on “FTAAP: ASIA PALIFIC CONOMIC INTERGATION BY 2020 AND DEYOND”,Beijng,Oct.16,2015.

【责任编辑:邓仕超】

An Analysis of the ASEAN’s Regional Integration Strategy in the Asia Pacific Region

Lu Jianren & Sun Yuhong

(China-ASEAN Research Institute, Guangxi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4,China;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 Trade,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China)

Keywords:ASEAN; Asia-Pacific Integration; FTAAP; TPP; RCEP

[中图分类号]D8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099(2016)01-0038-1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亚太地区政治、安全、基金合作框架设计研究”(13XGJ007)。

[作者简介]陆建人,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首席研究员;孙玉红,东北财经大学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副教授。本文由陆建人(第一、二节)、孙玉红(第三节)共同撰稿,陆建人修改和统稿。

[收稿日期]201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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