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华
我念大学的时候,有一辆雅马哈的250cc四冲程摩托车,是日本翻新进口的,虽然没大包围,但也算半包围,当时自觉很有型,每天从元朗开到港岛上学。那时候只有屯门公路,元朗至屯门之间就只有青山公路。来到九龙又要坐汽车渡轮过海,再轰去学校。但那辆摩托车应该本身已有暗病,有时候很难打着发动机,下雨时,发动机更会突然死火。我每天骑车,差不多是从香港的最北,跑到最南的港岛,单程几十公里,天气难料,这边天晴,那边阴雨。遇到下雨,我得停下来避雨,否则那辆摩托车随时会死火罢工。有骑过摩托车的人都知道,摩托车没动力,在马路上极之危险,摔倒倒不是容易的事,但突然减速,被后车追撞就可怕了。
后来,我认识了懂修摩托车的朋友,把摩托车拿到他的车房维修,跟着他学学发动机的原理。他说,发动机运作靠的是三件东西:汽油、空气和电力。要知道为何死火,得从这三方面逐一测试才知道。结果,先从供油系统着手,看看油路是否不通。接下来便要看空气,例如空气过滤系统、气门和相关的真空控制系统(当时的车没那么多计算机控制部件)。最后便是看电力,电池的输出是怎样,火星塞的燃点效果是怎样,点火时间是否正确,也检查了火花塞线的绝缘效果。得出的结论是火花塞线绝缘失效,导致点火不佳,遇到天气好,倒是不易察觉,若是下雨天,火花塞线便会漏电,电力根本没法去到火花塞,再加上汽缸垫圈有点漏气,下大雨时更会有水气进入汽缸。当时,自己省吃俭用才买了一部摩托车,加上那些零件要从日本订购,我的摩托车又是较罕有的型号,所以很不便宜。为低年级学生补课的收入,刚好够我生活;问家人借钱吗,更不用想,我骑了两年摩托车,也不敢告诉老妈,她只是一直问我为何总是穿黑衣服(当时在香港骑摩托车是很脏的),又问我为何总是一身汽油味,我只马虎回答:“我怎么知道呢。”结果,我只能先换火花塞线,这比较便宜,其他的深层次(即昂贵的)便先不理会,总之下雨天便不骑车,半路中途遇大雨,只能先躲避—下,反正我上大学上得不认真,翘课是家常便饭(年轻人不要学我)。
到今天,当我遇到自己汽车有什么异样,都会像上文一样顺藤摸瓜去找原因。我太太说,我对车特别敏感,每次听到什么怪声音,都会反复在试,每次试都问她听不听的到,声音来源在哪里。我更会反复走相同的路,用不同的速度、挡位或拐弯方法行走,务求找到来源。她说,我一听到汽车有怪音,她便会很累,因为要应付我好像着了魔,要找到根源的执着。后来,太太似乎也马虎应付我便算了,唯有找来我另一个应该能帮忙的人,他也是车迷,就是小儿。我想,我真的有点太偏执了,也把小儿弄得没我这么好耐性,他会认真地帮我找找声音的来源,但有限度,两次起三次止,之后他也不会理我了。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男人的怪癖,就是事情发生了,总是爱找导火线和远因。也可能我是读文史出身的人(成绩还很不错呢),历史上每一件事都有远因近因,不会无缘无故,养成了做人处事每每由此分析方法去想想。如果当年的历史老师跟我说,王莽之乱与玄武门之变是不同的,所以,你之前读了王莽之乱的远近因和影响,便不用知道玄武门的成因和影响,那是多轻松的事呢。社会上的大事,都必须有潜伏了的原因,可能是大家察觉不到,当火点燃起来,大家就应该研究—下,除非大家根本不想解决问题。
不过,每当太太跟我说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如意、不满,我又会搬出相同的分析方法,从远因到近因,一一分析,并提出应对方法。这歌做法差不多每次都没好结果,因为她说:“我不是要你分析,不是要你给我解决方法呀。我要你听而已。懂不懂?”哦!原来听就可以了。后来,我会不发一言地一直听到她说完为止,她很满意,我也很轻松。我或许真的没能力解决她的所有问题,但我起码认真地听,了解她发生了事,有些事安慰—下便可以,有些我开几个玩笑(我最不擅长的),有些我可以真的提点意见。我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是否真的更和谐了,但一定没有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