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思维的优越性到底体现在哪里？

彭凯平

我们创造、想象、计划、出其不意、不守常规，或者为了感情和理想自我欺骗、诱惑，甚至毁灭。这些优势有可能是未来棋手战胜AlphaGo这样的人工智能的不二法门清华大学心理学系主任，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与东亚研究终身教授在最新的人机对战中，AlphaGo表现出了超越人类棋手的能力。显然，在很多方面，传统心理学所设定的人类智能定义已经开始被人工智能超越。那么，人类思维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三年前，积极心理学之父、美国宾州大学的心理学教授马丁·塞利格曼曾经在一个主题演讲中把新的思想讲述得非常清楚。他认为，我们人不应该称自己为“智人”。也就是说，我们人的特性和优势并不是 “学习知识、掌握知识、应用知识的能力”；人类最优越的思维能力可能是“计划未来、憧憬未来、想象未来，创造未来的能力”。准确地说，人应该被称为“期望人”。

什么是期望人？本质上讲，是说人是憧憬未来的生物，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对未来进行加工、计划、想象和憧憬。现在的神经科学也已经发现，人类有一个特别卓越的神经网络，叫做“默认模式网络”。虽然我们可能不熟悉“默认模式网络”这个术语，但它在我们做白日梦、想象未来或者发呆的时候，其实是特别活跃的。这一网络的主要活动与我们对未来信息的加工有很大关系。

以前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弗洛伊德的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都非常强调人类的现在和未来是受过去限制和限定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讲的是过去的演化对我们现在的影响；弗洛伊德讲的是人类早期的经历对我们现在的影响；马克思主义讲的是过去的经济条件影响了我们现在的社会意识。但大量研究发现，人类行为更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我们未来的追求、理想、目标和憧憬的影响。精神分析所认为的早期儿童冲突，基本上是不能够预测成人的人格发展的。尤为重要的是，我们经常是通过模拟、想象、计划、创造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来改变我们人的性格、生涯、前途和未来。假如人的行为受未来的影响更大一些，那么，人类思维的优越性也许就是它的期望和想象能力。

我们现在甚至认为，很多的心理问题，都不是对过去问题的一种困扰，反而是对现在或未来的纠结。您是不是认为：现在的生活、现在的世界、现在的人生很没有意思？您是不是认为：未来的生活、未来的世界也同样没有意思？特别可怕的是：您还认为您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它——这才是各种心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大数据的社交媒体研究也发现，这种时间倾向性，可能是人工智能未来需要发展的方向。大数据的研究已经发现，越老的人，过去的时间观念越强，更想念过去；越是对生活满意幸福的人，未来的时间观念越强，越憧憬未来；越是有责任感的人，未来的时间观念也是更强；越是冲动的人，现在的时间观念反而更强。因此，一个人的时间观倾向性是指向自己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对于我们人的幸福感有很大的影响。

还有一个和我们人类憧憬未来的天性密切相关的领域，就是创新。现在，我们中国社会沉浸于“大众创新、万众创业”的热潮中，但什么是创新？创新并不是单纯地“求新”。求新是各种刺激的新异和不同，儿童在这方面是非常强的。但是，真正的创新一定是要有对听众和实用性的一种理解、追求和判断。说服别人接受你的思想是创新特别重要的一种技能，如果单纯地新异，但是却没有人喜欢、没有人接受、没有人使用的话，这样的新异性，不能够叫创新，而这恰恰是儿童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们经常讲，新异本身其实不算什么，真正的创新是包括了“某种程度的计划、憧憬和对其他人的说服”。

我的研究团队今年发表的一个大数据的研究报告就发现，创新一定是“新异和有用”两者的结合，我把它叫做“联想的网络密度”。两者的结合越紧密，我们的创新越卓越。光有新异，没有价值，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光有实用性的价值，但没有新异，也是没有意义的。二者的结合才是伟大的创新。而其中的“实用性”就包括对未来反应的预期，未来市场的计划，未来价值的向往和憧憬，以及对其他人的说服。

因此，什么是我们人类最卓越的智能？也许心理学家一开始就搞错了，我们与其他生物，甚至是未来的人工智能，除了在情感、动机、沟通、影响、同情、理解等人性卓越的地方要强很多之外，可能我们在认知和思维方面，也有超越人工智能的地方。这就是我们创造、想象、计划、出其不意、不守常规，或者为了感情和理想自我欺骗、诱惑，甚至毁灭。这些优势有可能是未来棋手战胜AlphaGo这样的人工智能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