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松
一
四十三岁的朵拉和她的名字一样,看起来既时尚又青春,可昔日的女同学大都成了婆婆丈母娘,她还名花无主待人松土呢。
朵拉在省人民广播电台当编导,人长得白白净净,娇小的身材,如玉般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加上齐眉的刘海儿和偶尔梳着两只羊角辫,颇有些赵雅芝当年主演的《上海滩》里冯程程的风采。因为没生过孩子,所以体态仍然优雅轻盈,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用大学室友任凤艳的话来说,比她们年轻了一个时代。同学会上,那些身材已现臃肿的女同学见了她,都有些后悔当初早早嫁了人。这时候,大概是朵拉一年当中最开心的时刻。她觉得她并未老去,面对同学们赞美的言辞,她的脸儿红红的,甚至有些羞涩。同学们说她仍然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及至聚会结束,看着女同学们纷纷被丈夫、孩子接走,她的心里又莫名的失落。
街上灯火阑珊,朵拉站在歌厅门口和同学们挥手告别。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大学同学会,大家和往常一样,先喝了酒,然后到歌厅引颈高歌。有热心的同学要把她送回家去,也被她委婉谢绝。任凤艳扯着她的衣襟小声问她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好几个男生现在可是单身了。她嗔怒道,胡说什么呀!任凤艳不好再说什么。她了解她,玩笑开过了,会惹她生气的。四十多岁的老姑娘,脾气秉性都特敏感。
看着同学们的车一辆辆消失在车流里,朵拉这才打起精神来往家走。她家离这儿二站地,她没打车,想一个人静静走回去。这时,有人在身后说:“朵拉,我送你回去吧。”
朵拉回身,一个高大魁伟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后。朵拉认得,是她的同学许德彬。今晚上的吃饭唱歌就是他做的东。上大学的时候,许德彬沉默少语,一说话就脸红,腼腆得像个姑娘,他来自辽西农村,因为家贫,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件衣裳,吃饭的时候也是最后一个去,用同学们吃剩下的菜汤泡饭,加上满嘴家乡话,用同学们的话来说,浑身上下土得掉渣儿。可就是这样一个在同学们眼中土得掉渣儿的人,在大学毕业沉寂多年后像突然浮出海面的一头巨大的抹香鲸,成了这个省会城市一个大局里的实权人物。
以前的同学聚会,并没有许德彬,这次,是许德彬找到任凤艳,这才和大家联系上了。今天,许德彬表现得极为出色,谈笑风生,诙谐幽默。这哪儿是原来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许德彬呀?今天的许德彬俨然是同学们当中的王。
“德彬,你怎么还没走?”朵拉说。
“在等你。”许德彬说。
“等我?”朵拉奇怪着,脑子里闪现了一下任凤艳刚刚说过的话。
“这儿就是你和我,不是等你,又是等谁?怎么样,我送你。”许德彬笑了。
“不用不用,我们家离这儿很近,再说,刚唱完歌,我想一个人走走。”朵拉说。
“那好吧。以后我们再联系。”许德彬说。
“好的。”朵拉冲许德彬摆了一下手,隐入人流中。
盛夏,街上行人很多,到处是烧烤摊。朵拉想,都说烧烤类食品含大量“三苯四丙吡”(三大致癌物质之首) ,一只烤鸡腿相当于六十支烟的毒性 ,导致蛋白质炭化变性,加重肾脏、肝脏负担,可人们明知这些,却依然照吃不误。舌尖上的人们呀!
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朵拉掏出来,是一封短信:朵拉,没想到二十年后还能遇到你,更没想到,你比以前还漂亮。常联系。德彬。
朵拉心里一暖,回了几个字:谢谢老同学。我会的!
朵拉将手机装进包里,一旁有人说:“去去去,再不走开,一会儿,把你也扒了烤了。”
朵拉回身,烧烤摊有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正在呵斥一只黑色的小猫。小猫浑身脏兮兮的,可能是饿坏了,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这几个可能赏它几块骨头的食客,不时发出凄惨的叫声。看得出,这是一只流浪猫。朵拉向摊主买了几根羊肉串,然后向小猫招手,小猫乖乖跑了过来,朵拉将羊肉串递到小猫嘴边喂它。小猫摇头晃尾,很快,将几串羊肉吃进肚子。朵拉摩挲着小猫:“吃饱了回家去吧。”说完,起身走了。
朵拉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前面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仔细一看,竟是那只她刚刚喂过的小猫。小猫一边用身子蹭着朵拉的身子,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小乖乖,还没吃饱吗?”
朵拉俯下身,路灯下,她发现,小猫的一条后腿瘸了,毛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刚才喂肉时,因为光线暗淡,没看清。
朵拉拍了拍小猫,起身走了几步,小猫发出凄惨的叫声。朵拉回身,她看到,小猫的眼睛里似乎透着无助和哀求。她蹲下身,将小猫抱在怀里,然后,招来一辆出租车,去了附近的动物医院。动物医院的医生认真察看了小猫的病况,说小猫的后腿被石头之类的硬状物击中,被砸断了,需要静养。朵拉问能不能给小猫洗澡,医生说伤势很重,暂时不能。
医生将小猫的腿包扎好,又给它打了点滴,这一过程,小猫都非常顺从地配合。这让朵拉很是感叹。她决定收养这只流浪的小家伙。点滴打完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朵拉将小猫抱回了家。
朵拉打开灯,把小猫放在地板上。小猫到了陌生的环境里,显得很兴奋,不住地蹭着朵拉的腿。朵拉俯下身抚摸着小猫说:“黑妞,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就是你的朵拉姐姐,听懂了吗?”
黑妞喵喵地叫了两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想起了现在社会里,人们把狗叫儿子这句话,而今她给小猫当姐姐,不由开心地笑出声来。
朵拉一直自己住着。母亲住在邻区,母女每天通一次电话。每晚,朵拉品一杯清茶,或读书,或写作,妞妞的到来,似乎将这个家原本凝固的空气搅和了。往返了几次动物医院,黑妞的伤彻底痊愈。她给黑妞彻彻底底洗了个澡。洗了澡的黑妞像变了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黑缎子般的光泽,没一根杂毛。朵拉喜欢得不得了,每天,给黑妞买来很多好吃的东西。被营养滋润的黑妞更漂亮更乖巧了,有时候,朵拉在写作,它就蜷着身子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呼呼大睡,有时候,干脆跳到电脑前,和朵拉一起,看着文字在电脑屏幕上跳跃。有时候,干脆,和朵拉同居一床。
摩挲着黑妞缎子般滑润的肌肤,朵拉竟然有了踏实的感觉。
朵拉有时候想,人不及猫。
二
朵拉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就是这次恋爱,给了她致命的打击,是促使她迄今独居鲜与异性接触的真正原因。
那是她刚到电台上班的第一个年头,省作协组织签约作家到长白山天池去采风,朵拉作为这届的签约作家也去了。这时,栾小胡走进了她的生活。栾小胡白净帅气,单眼皮,颇有些像韩剧里的宋承宪。当时,正在热播韩剧《蓝色生死恋》,朵拉被剧里的男女主人公死相随的爱情而感动。栾小胡的出现,在她灰暗的天空划下一抹阳光。这个白白净净长相帅气的大男孩,不但有着偶像般的外表,还有着非同寻常的才情。他的小说《朝圣地》描写一对青年男女,为了爱情彼此舍弃生命的故事。这部中篇小说获得了当年全省的最高文学奖。他的诗在全国诗界也有一定影响,诗作经常见诸国内权威性诗刊,被省内外的评论家评为鬼才,有很多痴迷暗恋他的粉丝。
采风时,大家在天池边上游玩,只有栾小胡一个人闷闷不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湖水发呆。天将落雨,朵拉回来取伞,问栾小胡在想什么,栾小胡说没什么。不过,细心的朵拉发现,栾小胡的眼睛有些发红,似乎刚刚哭过。回来后,朵拉在百度搜到了栾小胡的博客,在栾小胡置顶的博文里,朵拉发现,栾小胡的初恋情人楚红就是死在了天池畔。栾小胡用了大块的篇幅,描绘了他和楚红的爱情。
这是一个忧郁得让人心疼的男人。朵拉被栾小胡对楚红的痴情感动了。楚红身患癌症,生命弥留之际,非要死在见证他们爱情的天池边。她和栾小胡是在天池边相识相恋的。看着栾小胡真挚深情的文字,朵拉羡慕起楚红来。楚红虽然芳华早逝,但她能够在见证她和深爱的男人爱情的地方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朵拉被他们的爱情一次次感动着,作为同一届的签约作家,交往就有些频繁起来。就这样,朵拉无声无息地走进了栾小胡的生活。有一次,朵拉做了阑尾炎手术,当栾小胡捧着一大束康乃馨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已经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一向含蓄矜持的她,竟然主动向栾小胡展开了爱的攻势。不久,两人就难舍难分了。正在朵拉沉醉在栾小胡的爱潮里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那天,她在咖啡间和栾小胡小坐,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女人面露讥讽,说:“栾大作家,不亏泡女人的高手,我这床被子还没冷,就又爱上新人了?真无耻!”女人说着,抓起咖啡杯扬了栾小胡一身,扬长而去。无须解释,朵拉便明白怎么回事。事后,栾小胡信誓旦旦找她解释,她还是将泪咽在肚子里,咬牙结束了这段感情。
很长一段时间,朵拉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这段感情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栾小胡和楚红的爱情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她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尽管,追求她的优秀男士数不胜数,但都被她婉言拒之。刚开始,她的母亲,当年那个万人大厂的妇联主任,动用了家里家外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为她张罗对象,但都被她冷处理了,气得母亲半个月没理她。后来,为了躲避这些在她看起来极其无聊的相亲会,干脆搬出另住。
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的人群,朵拉按例上下班,偶回母亲家一趟,日子过得倒也宁静。似乎,她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二十几年的时光流水般逝去了,她也由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清纯少女成了一个年过四十的大龄女、亲朋眼中的老姑娘。都说老姑娘脾气怪,其实,又有多少人知道,脾气怪的老姑娘大都被泪泡红了双眼,被情所伤看透了世事?
流水的日子枯燥无味,当年,那些像任凤艳那些要好的女同学,都劝她不要再白白虚耗了生命,青春的尾巴一定要抓牢。再不抓紧,这辈子都虚度了。人总有老的那一天,有病有灾的谁来照顾你?她当然知道同学们的好意,可她有自己的活法,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与其对男人抱太大的希望,还不如安安静静一个人。
朵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黑妞的到来,竟给她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她在电台上班编稿,想得最多的是黑妞。她盼望回家开门时,黑妞或扑进她怀中或用身子蹭她身子的时刻。
谁说猫不通人性?再说,她得到的是一只猫中极品的黑猫,更何况,猫有九命,每只猫,都有七个姑娘的灵魂呢。
三
朵拉和黑妞生活得很快乐,有好几次,还将黑妞带到了办公室。同事们都羡慕她有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人们只知道黑妞是她收养的宠物,并不知道它还是她的精神慰藉,是她的生活“伴侣”。
朵拉对黑妞的照顾称得上无微不至。每个星期给它洗几次澡,办公室的石老师就有好几次看到,朵拉喂黑妞的餐具都用开水消了毒。这个朵拉呀,石老师一边感叹,一边怜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石老师是退休后被电台返聘帮忙的,当年,他和朵拉的母亲在一个单位,两家住一个筒子楼。石老师的二女儿秀珊和朵拉还是小学同班同学呢。石老师那位参加过红军的老父亲爱开玩笑,常常拿《姥家门口唱大戏》这首民谣逗几个孙子孙女,石老爷子也喜欢朵拉,他常常唱着唱着这首民谣,末尾就逗朵拉,“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媳妇媳妇你也去。朵拉,咱将来找个啥样的女婿?”这时,朵拉的脸就羞得像熟透的苹果。有时候,石老爷子还“穷追不舍”,“朵拉,别着急,到时候,爷爷给你找。”这下,朵拉就跑出门去,几个月不来找秀珊。十几年后,朵拉考上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和他们家的联系就少了。
石老师本以为朵拉会嫁个好女婿,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再见到她时,她竟然还没成婚。石老师初到电台,以为朵拉有了家庭,闲谈间就问她爱人在什么地方工作,朵拉说她还没成家。石老师很震惊,悄悄四处托人给朵拉介绍好几次对象,都被朵拉婉拒了。在电台这个不大不小的单位,朵拉和石老师最贴心,有时候石老师还激活她的记忆储备找到童年和少女时的记忆。人前,朵拉对石老师的称呼和一般的同事一样,人后,称石老师为石叔叔。这让天性善良的石老师颇有些感动,因为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从情感里,他有时甚至把朵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事事都关照她。朵拉呢,尽管有些封闭自己的内心世界,烦闷的时候,还是会把心中的一些苦闷说给石老师听。
快到春节的时候,单位为全体职工在附近的一家商厦置办了一些年货,采购好后放在一边,让职工们或家属代为取走。大家分别取走了年货,只有朵拉没来。石老师就给朵拉打电话,说有十几种年货呢。朵拉说,她现在有点感冒。见石老师有些着急,干脆就说,要不,就不要了吧。石老师说那怎么能行呢,我给你送家去吧。朵拉心中一暖,说,石老师,我家离这儿很远,就先放在电台楼下吧,等我上班时再取。石老师说好吧,可及至过完了年上班,朵拉也没将年货取走。后来,石老师再次给她打电话,朵拉说,她的病还没完全好,让石老师将年货分发给同事们。石老师放下电话,心里沉甸甸的。不久,朵拉来上班,石老师问她怎么不取年货,朵拉说:“石老师,我这瘦小枯干的身子,拎着那些东西上九楼,还没电梯,可怎么往上爬呢?想想,还是算了吧。”
石老师劝她成个家,朵拉说:“一个人习惯了会上瘾的。”石老师便不好再接着往下说什么,其实,他在过年期间为她物色了一个在他看来比较合适的人选。
朵拉的确患了重感冒。一个人躺在床上,病了三天三夜。朵拉有个习惯,生病从不上医院,更别说感冒之类的病了。用朵拉自己的话来说,是药三分毒,不服药,人体自然就产生了抗体,这样,身体才能更健康。躺在床上,朵拉浑身发冷,只有黑妞伴她左右。黑妞知道主人有了病,不住用身子蹭她,似乎在安慰主人。让朵拉感动的是,她下床,有一只拖鞋离床很远,黑妞竟然把拖鞋叼到她的脚下。朵拉的心里一酸,眼泪稀里哗啦流个不停。
朵拉和这个捡来的精灵相依为命,感情越来越深,黑妞,成了家中的一员了。白天,朵拉去上班,黑妞就老老实实在家中等候主人归来。以前,朵拉出门只短短一天,白天上班晚上就回来了,可这次,有件事,让朵拉犯了愁。
中午,台长说,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他想组织大家去北戴河旅游,时间定在下星期五到星期天。台长特别叮嘱,所有人员一个不落参加。朵拉不假思索答应了。这些天来,电台制作了几套反映农村基层精神文明建设的专题节目,大家的神经一直绷着,现在,节目播出来了,反响不错,他们也该放松一下了。到了家,黑妞在她身边走来晃去,朵拉才想起,如果她去了北戴河,黑妞谁来照顾?这不是一天的事,得三天后才能回来呢。这三天,黑妞可怎么过?等她回来,还不得饿死呀!
这一夜,朵拉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直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迷糊睡去。第二天上班,午休时,朵拉跟石老师谈到了这几天如何照看黑妞。石老师说:“这还不好办?你把黑妞放到亲朋家不就行了?”朵拉说:“我想过。可黑妞和我待习惯了,我怕它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不习惯,另外,我还怕它丢了。”石老师说:“还有一个办法。你在家中各个角落,都放上足够的水和食物,吃的喝的都有了,你就可以放心去玩了。”
朵拉一想也是,就采纳了石老师的建议,在家中黑妞可以出没的角落放上了食物和水。为怕水被黑妞扒洒,朵拉还用重物将盛水的器皿压实。将这一切做完之后,朵拉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摩挲着黑妞缎子般的身子:“乖乖的,听话,姐姐要出去两天,你在家好好的,吃的喝的,我都给你放在那儿了,饿了就吃,渴了就喝。”黑妞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喵喵地回应着。
第二天一早,朵拉拽起拉杆箱要下楼。临行前,她一遍遍抚摸着黑妞,一遍遍叮嘱它。然而,就在她即将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看到了黑妞的眼神。那眼神很复杂,像一个无助的婴儿离开了母亲,透着无奈和凄凉,更让朵拉惊讶的是,黑妞的眼睛似乎温润了。在无边的暗夜里,陪伴她的只有黑妞。虽然它不会开口说话,但,这精灵对她很是忠诚,从它的眼神里,朵拉看到了一缕亲情。在她的心里,它已经是她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这个家里,除了她以外,最重要的家庭成员。朵拉心里一酸,放下拉杆箱进屋将黑妞抱在怀里,一个劲儿说:“黑妞不哭,姐姐不去了,姐姐不去了。”
朵拉这样说时,黑妞异常懂事地用舌头舔她的手背,朵拉的眼睛也温润了。
同事们在车站聚集,只有她一个人将票退了。她对石老师说:“我不去了,我实在放心不下黑妞,三天三夜,黑妞会受不了的,我放心不下它。”
不过,这些,她只对石老师说了,她叮嘱石老师,别人若问起,就说她身体不太好。
四
退了票,朵拉不但没有一丝没跟同事们去北戴河的后悔,反倒觉得很踏实。正要上公交车,手机响了,竟然是许德彬。许德彬问她在哪儿,她说她在车站附近。许德彬说他碰巧也在这儿附近,问明了朵拉所在的具体地点,开车过来了。
与一年前的那次聚会相比,许德彬还要容光焕发,一身休闲装,显得年轻帅气。朵拉说:“大处长,怎么想起我来了?”许德彬操着一口家乡的口音,“我是时时想,刻刻想,今天是周末,我就想请你坐坐,喝杯咖啡,沟通一下感情。”朵拉想起一件事,说:“我也正想找你呢!”
两人到路边的一家咖啡厅,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许德彬一边很绅士地给朵拉加糖,一边问:“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愿为女神陛下效犬马之劳。”朵拉被许德彬逗得忍俊不禁:“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儿呢?”许德彬就笑,朵拉说:“帮我们电台打个官司。”
“打官司?”
“是的。我们电台附属楼被一家私人公司租用,但是,他们不按合同办事,拖欠几十万房租不还。台长愁得头都大了。上次开会,台长强调,无论如何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把这家公司拖欠的房租款讨要回来。我当时就想到了你,可又怕你公务繁忙,就没好意思打扰。”
“你早就该找我。小事一桩,放心,等我电话。”
朵拉本以为许德彬在说大话,并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一个星期后,许德彬就打来电话,说事情搞定了,那家公司不但全额支付拖欠的房租款,还支付了利息。几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台长四处找关系也没办到,许德彬一下子就给搞定了,足以证明此人神通广大。为此,台长在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感谢许德彬,并聘任他为电台理事。事后,台长说:“朵拉,你可为社里出了大力了,经研究,提升你当副台长,涨一级工资。”其实,朵拉对这个副台长的位置并没放在心上,对那几百块钱工资,也没看在眼里。见朵拉没说什么,台长又说:“朵拉,我看许德彬对你挺有好感的……”台长还没说完,就被朵拉打住了,“台长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和许德彬只是普通的大学同学,再说,人家现在身居高位,身边美女如云,怎么能看上我呢?”台长就笑,“我是男人。在这方面,男人对男人的判断,通常不会错。”
朵拉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她发现,许德彬给她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的次数多了起来。刚开始,许德彬约她,都是通过任凤艳,先由任凤艳叫几个要好的同学聚在一起吃饭,然后由他来埋单。每次,任凤艳总是有意无意安排许德彬和她坐在一起。有个叫大冯的同学,是一家公司高管,爱开玩笑,有一次,见许德彬又挨着朵拉坐,大冯就说:“好一对帅男美女呀!”朵拉没说话,将头低下,许德彬嗔怪道:“大冯,胡说什么呢?”大冯就说:“你没娶,她没嫁,这不正合适吗?”许德彬见朵拉没说话,说:“对不起朵拉,大冯有点喝高了,你别生他的气。”朵拉没说什么。
朵拉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回想起了和许德彬的交往。细想之下,许德彬这个人还是蛮实成蛮有能力的。那天,尽管许德彬提出要送她,但她还是上了任凤艳的车。任凤艳说:“朵拉,德彬真的很不错,这些年,他一直在默默地喜欢你。大冯的话点破了天机,干脆,你就来个顺水推舟!”朵拉就把她跟台长说过的话又当任凤艳说了一遍,任凤艳笑了:“张爱玲有句话是用来形容爱情的,她说,为了爱,一个人可以变得很卑微,甚至卑微到了尘土里,再从尘土里开出一朵花来。更何况,现在是许德彬在追你。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见任凤艳也这样说,朵拉想,如果许德彬真如大家说的那样对她好,那她就尝试一把爱的滋味,也好给母亲一个交待。她听任凤艳说,许德彬的爱人前几年患了子宫癌去世了,许德彬带着爱人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也没挽留住妻子的生命,最后,爱人平静在他的怀里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她的确应该考虑一下了。
当许德彬再单独约她的时候,她就很高兴地如约而往了,虽然双方没有点破这层关系,但许德彬的体贴入微,让她对婚姻和爱情有了些美好的期盼。
这天,像以往的星期天一样,朵拉宅在家里。昨晚,因为赶写一家时尚杂志的约稿,睡得稍稍迟了些,直到黑妞用前爪轻轻拍她的手背,才把她从梦境中扯出来。黑妞见她醒来,又拍了拍她,然后跑到电脑旁冲着她叫,这时,她才发现,手机的屏幕一直在闪动。朵拉有个习惯,睡觉前爱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一定是黑妞发现有人来电,才用爪子将她拍醒让她接电话的。这个黑妞,真是聪明到家了。朵拉拍了拍黑妞,夸了句黑妞真乖,起身去接电话。电话是许德彬打来的,朵拉接通,让朵拉没想到的是,许德彬居然就在门外。
朵拉穿好衣服,打开门让许德彬进来。许德彬怀抱一大束红玫瑰,身着一套高档的休闲装,显得很精神。让朵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当她接过红玫瑰放在鼻子底下闻的时候,黑妞竟然扑到了许德彬怀里,用爪子挠他的脸。许德彬猝不及防,脸上被挠成了三条血溪。
朵拉忙将玫瑰放在一边,不住地向许德彬道歉。许德彬一边用手擦拭血迹,一边说没什么。朵拉去抽屉里找纸巾的时候,黑妞再次扑向了许德彬。随着黑妞一声惨叫,朵拉看得清清楚楚,黑妞被许德彬用脚踢出了老远。黑妞身子有些哆嗦,但并未退缩,呲着尖锐的牙齿,还要向许德彬发动第三次进攻。朵拉伤心地将黑妞搂在怀里,用手不住地摩挲它的身体。朵拉不解,以往温顺的黑妞,怎么突然向客人发动袭击了呢?任凤艳和几个女同事都曾来过,黑妞摇头晃尾,和客人很是亲热,俨然是这个家的主人。今天,是怎么了?尽管黑妞挠了他,朵拉还是生了许德彬的气。就算黑妞不懂事,可许德彬也不能踢它呀!她将纸巾扔给许德彬,质问他怎么忍得下心对一只身材瘦小的猫下如此狠脚?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这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猫!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你踢在了它身上,就是打在了我的心上。”朵拉不依不饶。
许德彬看起来很尴尬,只待了几分钟就走了。朵拉再也没接到许德彬的电话,这段感情因为黑妞“反性”不了了之。
后来,朵拉问石老师,黑妞为何反性,石老师说:“有的人身上散发的某种磁场,让动物们不适应,尤其是猫,更为神奇,据说,和初生的婴儿一样,它的眼是开着的天眼, 它能看透看到某些东西,只是,它不会张口说话罢了。黑妞或许就具备这种神奇的功能,它是在保护你呢。”
朵拉想,爱小动物的人大都心存慈念,这段感情不要也罢。
五
日子回到从前。朵拉仍和黑妞相依为命,仍然每天照样上下班。
这天,朵拉打开门,黑妞并没像往常那样扑过来。房间里静悄悄,黑妞怎么不见了呢?早上,她上班的时候,黑妞还用身子蹭她的裤腿呢。朵拉找遍了房间里每个角落,也没看到黑妞。最后,朵拉在阳台的窗子上发现一条缝隙。莫非,这精灵是从这儿跑出去的?可她家是九楼,这么高的楼,它又是怎么下去的呢?也许,它只是逃到了楼下邻居家。
朵拉敲开了邻居的门,满面微笑询问他们家是不是来了一只黑猫,邻居说没有,见朵拉有些不信实,就让她进屋来看看。如此,朵拉一直询问到一楼,甚至在小区里转了个遍,一边找一边喊着黑妞的名字,也没发现黑妞的影子。难道,黑妞丢了?朵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精灵对她实在太重要了,没它相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朵拉想,黑妞在房间里是呆闷了,自从她把它捡回来,到现在一年了,也没出去过几回。从阳台窗户的缝隙来分析,黑妞是自己逃出去的,以黑妞的聪明,没准,它还能从原路回家。朵拉就坐在床上望着阳台等,可奇迹并没有出现。好几次,她甚至看到黑妞从阳台上钻进来,等细看时,并没有黑妞的影子,刚才,只不过是眼前出现的幻觉。
朵拉就给任凤艳打电话,说黑妞丢了,任凤艳就给她出主意,在网上发布寻猫启事,或许有一线希望。朵拉茅塞顿开,就在微博上发布了寻猫启事,后来,又觉得网上虽然面广,但效果不一定明显,黑妞是自己逃出去的,不会很远,没准,就在小区内的某个灌木丛内和老鼠玩游戏呢。白天,她喊它时,它没听到。于是,朵拉又打印出几十份寻猫启事,贴在了小区的各个楼口。朵拉在启事中印上黑妞的照片,写明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说明,谁帮忙找到黑妞,赏人民币五千元。她可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她现在的稿费和工资加起来,每个月也不到五千。可为了黑妞,她顾不上这些了。
本以为重赏之下,黑妞会很快平安回到她的怀抱,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期盼慢慢由希望变成了失落,最后彻底失望。
每天上班或下班的时候,朵拉有好几次觉得黑妞像往常那样或蹭着她的裤腿或扑过来,可当她仔细看时,这一切仍然是幻觉。不过,她却分明感觉到,黑妞可爱的身影和声音环绕飘荡在房间内的每个角落。每天,她都会看着黑妞睡过的小床和餐具发一会儿呆。
每到这时,朵拉的眼睛就湿润了,在心里一遍遍呼唤,黑妞呀黑妞,你在哪儿?
六
就在朵拉悲伤欲绝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天,朵拉下班,在楼道下,一个熟悉的黑影突然窜到了她面前。竟是黑妞。黑妞和往常那样用身子蹭她的裤腿,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亲切和渴盼。朵拉将黑妞抱在怀中,泪水籁然滚落,“黑妞呀黑妞,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了?姐姐找你找得好苦呀!”
黑妞一个劲儿地叫,似乎在向朵拉道歉。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们家黑妞跑到我们家去了,它可能恋爱了。”
朵拉回头,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冲她笑。男人身材魁伟,粗眉大眼,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怀中抱着一只体型比黑妞稍大一点的白猫。
“黑妞恋爱了?”朵拉说,然后又指了指白猫,“您是说,和它?”
男人点了点头:“我只是说可能。因为,你的黑妞和我们白郎形影不离已经快半个月了。”
男人说他叫宋诚,就住在他们家对面的九楼。朵拉有些不高兴:“宋先生,您没看到我贴在楼道口的寻找黑妞的启事吗?您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
面对朵拉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宋诚说:“对不起,我也是刚刚看到的。半个月前,我开车回河北我叔叔家,刚刚回来。”
“那您怎么断定我们家黑妞和你们家的白郎恋爱了呢?”朵拉不依不饶。
在她四十多岁的人生里,今天,是脾气发得最大的一次。按常理说,人家把黑妞送上门来,她应当感谢人家才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今天她怎么这么激动。这还是在同事和同学们面前那个地地道道的淑女吗?
宋诚说:“您别激动,是这样,我开车回家,走到半路,我才发现,我们家白郎不知怎么跟着钻进了车内,更让我惊讶的是,跟随白郎的还有一只黑猫。可我的车已经开到了半路,只好把它俩带到河北。我发现它们相亲相伴形的样子,判定它们可能恋爱了。对不起。”
宋诚这么一解释,朵拉不好再说什么了。宋诚说:“我提个建议,不知您觉得可不可行。”朵拉让宋诚说,宋诚说:“每个星期,建议让这两个小东西见上一面。我想,动物和人是一样的,也需要爱情。作为它们的主人,不应该抹杀它们的本性,您说呢?”朵拉被宋诚逗笑了,她认为宋诚说得也有些道理。
她说:“宋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叫朵拉。”
宋诚说:“我知道您的名字。启事上写得很清楚。”
两人相视一笑,约定,每个星期六下午,两人分别带着各自的猫宝贝在小区花坛旁见面。
回到家里,朵拉抱着黑妞好一阵亲热,一边摩挲着黑妞的身子,一边说:“黑妞,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知道姐姐有多着急吗?”
黑妞知道主人在嗔怪它,一个劲儿蹭朵拉,似乎在乞求主人的原谅。朵拉来到阳台,突然看到,对面楼上的阳台宋诚的身影,那只白郎,就趴在宋诚的旁边。朵拉感慨,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直让人生死相许,看来,动物也是一样。黑妞和白郎一定是通过这个阳台产生了“爱情”,于是,黑妞趁她不在家,通过这条缝隙,冒着九层楼高甚至被摔死的危险去会白郎。朵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有几天晚上,窗外传来一只猫娃娃般啼哭的嚎叫声,黑妞有些烦躁,不住在房间内走动,现在想来,那声音,是白郎向黑妞发出的求爱信号。
从黑妞的猫龄来看,它正处在“少女”时代。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人畜一理,朵拉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初恋,那个叫栾小胡的男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栾小胡不知所终。据说,他现在改了笔名,到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发展去了。朵拉拍了拍黑妞,“把握好了,别像姐姐似的,让人家伤害了。”黑妞摇头摆尾,冲着她喵喵叫了两声。
日子似乎又回复了平静。不过,比以往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星期六,朵拉带着黑妞和白郎相会。初次相会的情形让朵拉难忘感叹。两只小精灵扑到一起,耳鬓厮磨,看得朵拉面红耳热的。宋诚说:“在爱情方面,动物比人忠贞,比如说天鹅和鸽子,据说配偶死了,另一只到死也不会再寻找配偶。”朵拉说:“因为人的贪欲太多。如果有来生,我宁愿托生一只鸽子或天鹅。”宋诚就笑,“这怕由不得你。”
两人就笑。
好长时间,朵拉也没这么开心笑过了。宋诚提议,小区花坛这儿地方太小,不如,去公园,那地方宽阔,适合两个小家伙在那儿撒欢。朵拉答应了。宋诚就开着车,拉着她,带着黑妞和白郎去了公园。这两个精灵到了新环境,果然比刚才更欢了。
宋诚说:“朵拉,你的名字,我怎么觉得这么熟悉呢?”
朵拉说:“是吗?说说看。”
宋诚说:“当年,我写了部中篇小说,发表在咱们省作协主办的那家文学期刊,我记得,和我同期发表的另一个篇小说《七哥的碧水湾》的作者也叫朵拉。”
朵拉笑了:“这么巧,那篇小说是我写的,你的小说的题目叫什么名字?”
宋诚说:“小说的题目很俗,叫《美丽的格桑花》。”
朵拉说:“我想起来了,当年,还上了头题呢!我记得很清楚,作者的笔名叫扎西,是您吗?”宋诚点了点头,“是我。”朵拉说:“小说写的是一对远赴藏南地区支教的青年男女宋诚和徐侃的恋爱故事,颇有点《牧马人》的味道。您还别说,您真有点许灵均的味道。”宋诚说:“有很多人这样说过。”朵拉说:“还有,您的名字和小说里主人公的名字一样,如果我猜得不错,小说里就有您的影子。”
宋诚咬了咬嘴唇,看着远处的天空,没说话。
朵拉说:“您怎么了?”
宋诚将一根草在嘴里嚼着,说:“没什么。她死了。”
朵拉说:“她死了?你是说徐侃?”
宋诚说:“就在我们快结束支教生涯的时候,有一次,她去学生家家访,遭遇雪崩,再也没回来。我的小说,就是纪念我们的爱情,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再没写过一篇文章。”
朵拉说:“这辈子,能用情和心,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也不枉此生了。您现在的爱人做什么工作?”
宋诚说:“我一个人。”
朵拉说:“我羡慕徐侃。她真幸福。”
七
黑妞的身子越来越笨,睡眠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朵拉疑心它病了,抱它去了动物医院,上次给黑妞包扎过的医生一看就笑了,告诉朵拉,黑妞怀孕了。
朵拉笑了,拍了拍黑妞,怪不得宋诚说它恋爱了,现在看来,不但开了花,还结了果。朵拉就向医生询问了黑妞的保养,医生给了几条建议,又开了些保健药品,列了个孕期不同时段的食谱,并让她定期带黑妞来检查。
朵拉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宋诚。当天晚上,宋诚就带着白郎来到楼下花坛来看黑妞。说来也怪,白郎似乎也知道黑妞有孕需要关爱似的,并没像以往那样互相追逐嬉戏,而是用一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黑妞的身子,黑妞也一副享受的样子。看着这对猫夫妻在一起的亲热,宋诚说:“朵拉,你说,黑妞生出的猫崽儿是黑猫还是白猫?”朵拉红了脸:“我哪儿知道呢?”宋诚说:“不外乎三种情况,一种是黑猫,一种是白猫,另一种就是黑白相间。”朵拉没说话,只是笑。
朵拉工作忙,不能全身心照顾黑妞,对宋诚说了她心中忧虑,宋诚说:“我知道黑妞在你心中的地位,如果您信得着,干脆,把黑妞放我家,让我妈照看吧。”
“有什么信不过的呢?谢谢你,宋诚!”
黑妞就放在了宋诚家。每天下班,朵拉第一件事就是去宋家看望黑妞。宋诚的妈妈泼辣热心,将黑妞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朵拉也非常好,尽管朵拉不习惯在外人家吃饭,却在宋家吃了好几顿。宋妈的热情让朵拉眼中润泪。她对朵拉说:“姑娘,我只有宋诚这么一个儿子,没有女儿,我就拿你当女儿了。老伴前几年扔下我爬烟囱走了,你要没事,就常来家里走走。”
朵拉感动得眼泪差点没流出来。因为她迟迟不嫁,母女间似乎罩上了一层霜。每次去,母亲仍是喋喋不休催得她快点嫁出去那番话。尽管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她还是觉得很烦。不过,从宋妈这儿,朵拉感到挺开心。
两个月后,黑妞生下六只崽儿。让朵拉和宋诚高兴万分的是,黑妞生下两只全身黑、两只全身白,又生了两只黑白相间的宝宝。朵拉摩挲着黑妞虚弱的身体一个劲地夸:“黑妞,你真棒。”
猫宝宝们很是可爱,像六团绒球,朵拉爱不释手,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到宋诚家看黑妞夫妇和猫宝宝们。宋诚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干脆搬到我们家得了。你想,你又照顾不了黑妞和她的儿女们,又割舍不下它,又不忍心拆散它和白郎,我想,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最近,宋诚对她的称呼也由以往称呼她为您改为你了。朵拉的脸红到了耳根。
这天上班,朵拉打开网页,“许德彬”三个大字跳进了她的眼睛。朵拉仔细看,全文标题如下:××局××处长许德彬和××医院漂亮女院长开房监控录像曝光。初时,朵拉以为同名同姓,及至看到许德彬的相片,这才知道,出事的就是追求自己的许德彬。
让朵拉惊讶的是,文中表明,许德彬是有妻子的人。朵拉给任凤艳打电话,任凤艳说她也不知情,她只是听许德彬说过,他的妻子患病去世了。朵拉惊出一身冷汗,如此看来,许德彬和栾小胡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和她交往,不过为了寻找一段风花雪月。
一整天,朵拉的脑子乱乱的,晚上,居然忘了去宋诚家看黑妞夫妇和猫宝宝们,脑海里老闪现出她和许德彬在一起的场景,还将自来水龙头拧坏了,水喷涌而出,洒了一地。朵拉第一时间给宋诚打电话。电话刚撂下,宋诚就赶到了,在朵拉的配合下,很快,将水龙头换上。
宋诚说:“黑妞有些烦躁,我妈说是不是想家了,我就抱着它找你来了。这不,刚到你们家楼下,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看着宋诚身上被喷得浑身是水,朵拉笑了,宋诚也笑了。朵拉分明看到,宋诚目光里透出来的东西,让她的心微微一动。
朵拉摩挲着黑妞,眼前,浮现起许德彬第一次进门的情景。宋诚问朵拉在想什么,朵拉想说,黑妞为什么不顾一切去抓挠许德彬呢?难道,它的眼睛真能看透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指着防盗门上的透镜,“没想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人们为什么把这儿叫猫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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