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沈从文早年“文学认同”形成的原因

2016-03-29 11:21蒋语萱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沈从文文学影响

蒋语萱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试析沈从文早年“文学认同”形成的原因

蒋语萱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现代知识分子在寻找身份认同过程中受到复杂的外部环境影响,沈从文早年进入文学场域受社会流动方式、都市文化空间转移、人际网络关系等外部因素影响,利用“双向否认”模式可深入探讨外部条件对沈从文早年形成文学认同的影响过程。

沈从文;文学认同;外部影响

1 进入文学场域的外部影响

社会流动方式的转变是沈从文早年实施空间转移的一大要因。晚清到民国社会流动方式剧烈变动,传统社会向上进阶的渠道多是通过科举考试为代表的“正途”以及捐纳、军功、举荐等“异途”。当“异途”进阶人数占据了上层阶级的半壁江山时,就表明了涌现的军人、商人甚至新式学生等群体逐渐瓦解了中国社会原有的流动结构。沈从文早年投入行伍,在印刷符号的号召下,形成了一种超越性的普遍身份的想象,从而实施空间转移,寻求新的身份认定。“读者在阅读一本书时,把这本书作为一个有特色的创造,而不是抱着实用目的把它当作用来满足一种需要的工具,这就需要走进别人的作品中,需要借助于别人,从而就需要脱离自身……它暂时中断个人同其周围世界的联系,是为了重新建立个人同作品中的世界的新的联系。”罗贝尔·艾斯卡尔皮社会学理论中这段有关“阅读心理动机”的论述可以用来阐释印刷符号对沈从文产生的影响。沈从文从小在私塾上课,具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促使他在从军期间(早期湘西阶段和出任川东地区阶段)能够从事与文书相关的工作,接触到了一些有益著作,诸如《辞源》《秋水轩尺牍》《西游记》等。沈从文从川东回到湘西后,跟随了一个文化涵养较高的统领官,得以受到古典文化修养的熏陶,接触到了如《四部丛刊》《西清古鉴》这些著作。通过阅读这些著作,沈从文越发察觉到自己和军人生活之间的距离。《从文自传》提到:“因为我在那些上司和同事间,虽同在一处,已显明是两种人,对于生存意义的追求全不相同,决裂是必然的。”[1]而后沈从文被派遣至新式报刊作校对,一位关注新式报刊的印刷工引领沈从文阅读新潮书刊,而对新潮书刊的阅读将沈从文从原有社会中抽离出来,形成某种共同体的想象。这种想象试图与世界建立一种新的联系,从而促使他进行空间转移来达到这一目的。对旧式刊物和作品的阅读使沈从文与军人生活产生距离,而对新式刊物的阅读为他找到了一种新的与世界联系的方式,完成了他的“第一步打算”——做一个“独立的人”。

都市文化空间的转移同样也影响着沈从文的早年经历。民国后,北京内城形成新的公共空间——文化、商业中心都呈现出从外城向内城转移的趋势。沈从文从酉西会馆到沙滩公寓的迁移,正契合北京城市格局的转变,使他有机会接近正在生成中的文化秩序,进一步接近上文所说的“普遍自我”,由此也选择了自己在文化空间中的位置。从湘西到北京,沈从文“第一步打算”是做一个“独立的人”,包括摆脱湘西复杂的社会关系和权势网络,“第二步打算”则是在北京找准自己的位置。会馆中每个人来京目的不一,难觅志同道合者,会馆没有给沈从文提供充分参与社会的可能,而公寓则集合了志向相同的来京青年,从会馆到公寓的转移体现了其对文化秩序的选择,也为其塑造新的人际网络提供了更大可能。

人际网络关系对沈从文早年经历的影响深远,新文化运动的勃兴带动了新的群体经验生成,要打破地域、血缘的束缚,并在纯粹的知识和感情的基础上建立崭新的联系,这种新的联系使群体的连带感、认同感得以形成。形成这种群体经验的方式包括阅读新书报、参与社会运动、结成社团、集体住宿等。其中,公寓式集体住宿集合了当时有共同志向的青年。沈从文在《忆翔鹤》中提到“迁居沙滩附近小公寓后不久就相熟了许多搞文学的朋友(胡也频、刘梦苇、冯至、陈翔鹤等)”。而结交这群搞文学的朋友,对沈从文最终走上作家道路影响重大。在当时如果没有相关关系网络的相互提携,在人数众多的文人集团中很难取得一席之地。沈从文在北京的头一两年,稿子难以刊出很可能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沈从文在《语丝》上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便是胡也频亲自将稿子送给周作人才得以刊出。而后由于得到了胡适、徐志摩等人的欣赏,1924年后,沈从文的作品多在《晨报副刊》《新月月刊》《现代评论》发表。这种关系网络对沈从文一直有着较大影响。后来沈从文出任吴淞中国公学、青岛大学、北京大学也多赖于胡适、徐志摩等人的帮助。在学校任教对沈从文来说是具有较大影响意义的事件,从社会学的角度说,沈从文凭借关系网络获得了第二职业,拓展了除稿费外的第二条资金来源渠道,摆脱了处于文学人口低端生存环境的困境,也为他后来能够逐渐形成文学道路的自我认同创造了必要的物质条件。

2 公寓:文化空间的边缘地带——从空虚到认同

皮尔·布狄厄的“反观社会学”理论,即考虑到研究者本人的“背景”,并尽量在研究过程中把这个背景作为客观化的社会学。布狄厄所应用的三个关键概念是场、生性、资本。场是以各种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而组成的空间,场是半独立的,场与场之间能够相互接触;生性是一个人因出于某个家庭、属于某个阶级、某个性别时而特有的习惯、想法、能力和感觉;资本是能够入场的条件。布狄厄有关将文学作为社会现象去研究的主要观点是:先研究权力场中的场,然后研究场本身,最后研究生性,并且他认为这是研究该问题的必然顺序,而这一研究顺序和传统研究方法的顺序正好相反。布狄厄之前曾提出要创造任何一个崭新的、在场的历史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位置时,只能通过“双向否认”[2](既“否认X,也否认X的相反”)这一深层结构得以实现,因此,他提出的必然研究顺序并没有实践“双向否认”的结构。

根据布狄厄的反观性社会学,笔者将对影响沈从文早年经历的因素置于“双向否认”的框架下研究,即探讨“双向否认”框架下可能出现的研究顺序:首先研究场本身,主要表现为沈从文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场位置的空缺;其次研究作家的生性,主要阐述沈从文成为作家可能的气质;最后研究权力场与文化场的关系,即阐述具有人物更替可能的事件所产生的影响,比如政变、改朝换代,以此说明沈从文在空间边缘地带由空虚走向认同的过程。

当时的文化场本身处于激烈竞争的状态,众多诸如沈从文一样的青年来到北京,渴望占据场中一席,最终却只有少数人成功入场。而沈从文早期缺乏必要的入场资本——文化资本和资金资本。公寓中的大部分青年也是如此,公寓空间代表了一种边缘地带,尽管公寓空间的人际网络和大学开放的课堂为他们提供了入场可能性,但与精英(场内人士)相比,历史主体感的缺失使他们处于一种空虚、脱序的状态。这是沈从文初到北京的境况,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24年前后,沈从文逐渐得到胡适、徐志摩等英美派文人的欣赏。此时左派阵营在文坛上占据了上风,而以胡适、徐志摩为代表的英美派阵营在小说领域的人才匮乏为沈从文入场创造了条件。文学场位置的空缺为所有有才的边缘青年提供了可能性,并非专为沈从文一人而设,但沈从文从众多文学青年中脱颖而出并成功填补了这一空缺,这与沈从文独特的生性气质与空缺的契合息息相关。

结合沈从文从小的家庭环境和个性来看,他具有成为一名作家的特质。沈从文具有敏感特质,果断大胆而富有创新精神。敏感气质的形成得益于他从小能够在玩乐中发现常被他人忽视的细微之处,并能够对这些细微之处加以想象和提炼。他作品中众多素材的细节描绘正是对这一观点的证明。果断大胆而富于创新精神与家庭关系密不可分,祖父及叔父辈决绝的军人作风是其成因之一,母亲的影响也是其性格形成的重要缘由。《从文自传》写道:“我的教育得于母亲的不少,她告我认字,告我认识药名,告我思考和决断——做男子极不可少的思考以后的决断。我的气度得于父亲影响的较少,得于妈妈的较多。”[2]另外,环境的熏陶也构成影响,沈从文生长于汉苗交杂的湘西,尤其受到苗民直率甚至粗野的性格影响。沈从文的生性特点无疑契合了当时文学场对作家气质的需要,他早期创作的众多先锋文学实验便是源于其性格影响,而这是缺少创新精神的旧式作家难以做到的。他早期书写自我的作品既展现了抒情主人公敏感的情绪表达,更有对自我大胆的剖析、对真正自我的暴露,这种敏感而大胆的写法很受当时青年读者的欢迎。

最后来谈谈权力场和文化场的关系,晚清至民国,社会的进阶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科举没落而沈从文又不被买办、军人等谋生渠道所吸引,当时政局混乱、民生凋敝,社会无法提供足够的位置接纳青年人。因此,进入文人集团是沈从文最有可能实现“普遍自我”价值认同的途径,并有机会通过这一途径实现向上进阶。沈从文在一帮友人的帮助下(胡适、徐志摩等人,在这里不仅考虑他们作为文坛领袖这一影响,还包括了他们在政界、商界等享受的象征资本的影响)成功地进入文学场,并很快得到人们的认可,获得了象征资本。沈从文作为场内人,最终形成了心理和价值层面对自我的认同,完成了空间转移中的文学认同。

以上论述通过讨论“双向否认”框架可能出现的某一情况,对沈从文由边缘到形成认同的过程中具有影响的可能事件进行了探讨,其他可能性在此不再赘述。

3 结 语

学界关于新文学发生及位置认定有两种讨论:费正清的“挑战—回应”论认为新文学是在中国面临西方的挑战并在对西方思潮的借鉴下所做出的回应[3];余英时的“内在理路发展”论认为新文学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外来的冲击,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中国传统文学在当时社会环境下发展的结果[4]。这两种分析都为我们研究新文学的发生和定位提供了思路。姜涛的《从会馆到公寓:空间转移中的文学认同——沈从文早年经历的社会学再考察》一文通过社会、文化、历史的错综视野,为新文学的功能和位置提供另一种阐释的可能:从社会学角度上来看,由于新文学的兴盛,各类报刊、社团大量涌现,而新文学有赖于出版、教育等制度,为处于较为低端的文学人口提供了除稿费外谋求第二职业的可能性[5]。也就是说,新文学为当时众多处于边缘地带的青年提供了具体人生出路的可能,为知识人口的安置提供了有效途径,沈从文也就是在这种外部背景下完成了文学身份的认同。

[1]沈从文.从文自传[M].上海:上海第一出版社,1934.

[2]贺麦晓.布狄厄的文学社会学思想[J].读书,1996(11).

[3]费正清.中国:传统与变迁[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

[4]余英时.现代危机与思想人物[M].北京:三联书店,2005.

[5]姜涛.从会馆到公寓:空间转移中的文学认同——沈从文早年经历的社会学再考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2008(3).

责任编辑 闫桂萍

I206

A

1674-5787(2016)02-0072-03

2015-11-30

本文系2015年度重庆市研究生教育优质课程建设项目“文学研究方法论”(项目编号:20151003)的最终成果,负责人:向天渊。

蒋语萱(1991—),女,四川资阳人,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外文化。

10.13887/j.cnki.jccee.2016(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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