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理论》中的乌托邦展望

2016-03-28 18:16李健
关键词:总体性卢卡奇史诗

李健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杨浦200433)

《小说理论》中的乌托邦展望

李健

(复旦大学 哲学学院,上海 杨浦200433)

小说作为现代艺术形式,是在疏离的世界中寻找意义、回归总体性的积极尝试。因为在现代世界中,“理想”与“现实”、“个人”与“时间”的脱节是对乌托邦幻灭的真实写照。而在卢卡奇那里,乌托邦具有双重维度。一方面体现了人之为人的超越维度,另一方面也无情地揭露了这一目标是人所无法到达的存在状态。这一超越本身就蕴含着理想与现实、未来与现存的巨大反差。在《小说理论》的最后,卢卡奇试图突破时间的界限,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寻找一种乌托邦世界的可能性,以此表达一种回归总体性的渴望。

乌托邦;总体性;卢卡奇;小说

乌托邦(Utopia)这个词来源于莫尔的《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简称《乌托邦》)一书。这个词由希腊文“没有(ou)”和“地方(topos)”组成,代表一种未来的理想社会。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把乌托邦看成是人超越现存、指向未来的内在潜能。因此,他认为哲学的任务就是唤醒人的乌托邦能力。在此,卢卡奇的乌托邦指向是与布洛赫相通的。它指的是人超越现存世界和自身有限而达到的那个境遇,是一种内在固有的对永恒和无限完满性的激发,其最终目的是使得乌托邦成为人之为人的历史。而他的《小说理论》正是突出了一种乌托邦的希冀。因为现代资本主义时代造就了一个 “绝对罪孽的时代”,具备乌托邦精神的史诗时代已经不再是确定的了,这时的现实生活世界本身成了问题。因此,在小说时代,对于乌托邦的展望已然变为一种总体性的向往和追求。

一、乌托邦精神的本质——时间原则在小说中的运用

正如奥古斯丁在《忏悔录》卷十一中提到,“那么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1]。他对时间的困惑正是现代社会个体生存境遇的真实写照。这种境遇的根源在于人与时间之间那悄无声息的斗争。而《小说理论》的独特贡献恰恰在于对时间原则这种无可把握的焦虑和希冀。在卢卡奇看来,作为一个最根本性、最基础性的问题——时间,是小说个体身份的最佳表达形式。虽然他赋予小说以史诗般恢复乌托邦精神的历史使命,但它却在现实世界中无法完成自己的使命,因为现代世界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生活世界。那究竟如何在现实世界中确立起一种时间原则呢?其实在卢卡奇的《小说理论》中,时间有着一明一暗的线索。一是小说作为近代历史哲学的产物,遵循历史哲学的演进思路;二是小说本身所蕴含的“回忆和希冀”这种时间因素。

小说正是通过时间这种形式来表现复杂的叙事。在《小说面面观》中,福斯特曾提到时间在小说中所起的作用,“在小说中对时间的忠诚尤其重要,没有哪部小说是不谈时间的”[2]。因此,它被称为一种关于时间的艺术。在《小说理论》的一开始,卢卡奇就对古希腊的田园时代表现出了极大的向往和留恋。古希腊时代就是那个理想的乌托邦时代。它注定是一个完满的世界。因为一切都发生在它的内部,没有什么东西被排除在外。因为它内部的事物都向着完美性延伸,都向着同质化倾向前进,最终真善美得以统一。在那里,人人都是哲学家,人人都有乌托邦目标。希腊人生活的意义就在于它的完满性,在其之外并无更高的实在的东西。但希腊这个完满的世界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就在于心灵永远冲破不了形式的界限,永远处于一个同质的系统之中。因此,卢卡奇指出希腊人只知答案而不知提问,只知形式而不知混乱。由此可以引出,在遥远的史诗时代,叙事根本不存在时间向度,至少可以说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时间感受。“不存在逝去的事情,或者全是当下的事情。由于这些形式不了解时间的流程,所以在这些形式中,逝去的事情和当前的事情之间没有体验上的质的差别;时间不具有实现转变的强力,不会加强或削弱任何事物的意义”[3]54。在这个乌托邦世界里,史诗人物所经历的事情与诸神的极乐世界一样,都有着无时间性的特征,他们甚至仅仅通过短暂的一瞥就可以把握整个世界。可以说,史诗世界是一个有着多种维度,却没有方向的世界,它的作用仅仅在于以明了的方式试图表达一种张力。

“只有当时间与先验家乡的联系终止之时,时间才会成为根本性的。”[3]52现代世界成全了时间的原则,打破了古希腊的这种完满性。它在扩展了人类生活世界的同时,也掘下了一道自我和世界之间相分离的巨大鸿沟。它存在于认识与行动之间、心灵与形式之间、自我和世界之间,意味着三者之间内在关系的断裂,这也导致了古希腊意义的缺失即乌托邦精神的缺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小说必然是现时性的。因为时间概念只有在现代世界中才能发挥作用,成为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此时它承担着表达乌托邦精神的使命。但需要注意的是,现时性本身是一个抽象概念,它从本质上来说是未完成性的,充满着各种可能性。因此,小说具有双重功能,它既能充当现实的话语表达,又具备塑造一种完满性的能力。正如在《小说理论》中卢卡奇所强调的,一方面,现代小说中的主人公总是怀揣着实现乌托邦理想去行动;另一方面,小说本身所蕴含的内在性即时间的起点和终点又最终限制着这种探求乌托邦的可实现性。因为时间对于主体而言具有有限性和不稳固性。这样一来,无限的渴求与有限的生命之间便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张力。小说的主人公总是在时间与存在的张力之中,爆发其生命的最大强度去追寻存在的意义和自身的整体性。甚至可以说,小说是对现代世界主体存在困境的一种效仿。通过小说自身的起点和终点,它指示出了生活的唯一本质即对乌托邦精神的追求。可以说,小说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虽然没有直接反映和实现生活的总体性这一维度,但它作为主体意义的外在展开方式,已经在历史进程中承担起了史诗所曾经起到的作用。而乌托邦精神的本质,就内在地包含于小说的内在时间之中。

二、乌托邦精神的双重幻灭——理想与现实、个人与时间

在《小说理论》中,卢卡奇对小说形式的表述体现了心灵形式的时间意味。从古希腊自我的完美到现代社会个体的孤独,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艺术形式中所包含的时间体验都具有独特性,这无疑不体现着心灵形式和外在世界的和谐与斗争。在此,卢卡奇深刻地揭示了人的生存境遇随着现实世界越来越趋于平庸,活跃的理想必将淡出舞台。由于受时间的束缚,作为主体的人要么比外部世界褊狭,要么比外部世界宽广。因此,小说的时间形式体现着乌托邦精神的双重幻灭:一是理想与现实的断裂;二是个体与时间的断裂。

(一)理想与现实的断裂

古希腊的先验家园意识保证了人性的完美,体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同一本质,它深深地植根于人类的潜意识之中。但对希腊人来说,史诗的对象只能是经验的东西,是经验性和内在性的结合。而现实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存在着理想与现实的断裂,“生活和意义在此岸世界的分裂状态,将被目前所体会的超验中生活和意义的某种一致(Zusammenfallen)所超越和扬弃”[3]27。那么,如何在小说中理解这种两难悲剧呢?

对于现代世界而言,小说已经成为一种抽象的、分裂的艺术形式,它代表着一种不和谐、不完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创造者与他的创造物以及自我与世界、主体与客体都处在一种分崩离析的状态,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非封闭式的、充满异化的破碎性。即使如此,在碎片化的现代世界中,只要小说还具备追寻完满性的能力,它就应当承担史诗所不能完成的使命。这里存在着一个两难的悲剧,那就是即便小说中的主人公在有限的时间向度里实现了生活的意义,但现实世界的异质性却终将会使得这种意义的寻求无法消除这种两难困境(一种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裂痕)。而这正是现代社会生存困境的真实写照,是时间造成了“理想”和“现实”的最大脱节。在他看来,灵魂最可耻的地方在于它不可遏制时间持续缓慢地前进。“灵魂的现实有两种类型:其一是生活(life),另一个是生存(living)。”[4]其中“生活(life)”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有价值的生命活动,而“生存(living)”仅仅是一种被动的现实存在。两者之间具有一种天然的对立,这种对立在个体的生活经验中并存,象征着理想与现实的分裂,象征着生活总体性的已然丧失。在这种二元对立下,小说里的主人公总是孤独的、“成问题”的个体,他在时间紧迫性张力之中的抗争,就是他的生命意义本身。“即使中心人物是成问题的,那他的难点也并不在于其所谓的 ‘错误倾向’,而恰恰在于他想把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在世界上真正地加以实现”[3]58。这就如同福楼拜在《教育小说》中所描述的,由于小说所拥有的这种教育因素,使人物认识到了自身与世界的差异,他不得已接受了社会的现存生活形式,从而把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达成与这个社会的和解。当然,我们最后会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中看到一种无时间的时间,这种无时间的时间所展现的心灵的虚无、理想的缺席等场景更是现代人对时间的一种孤独体验,这种孤独也进一步彰显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断裂。可以说,理想在现实生活中的缺席所导致的不是对于未来的无限希冀,而是对乌托邦精神的内在背离。

在理想与现实已然发生分裂的前提下,理想的概念成为一种应然存在(Sollendes Sein)。“这种应然的力量是一种纯心理的力量,它与心灵的其他要素颇相似;应然对目标的设定是经验性的,类似于人或其环境所给定的其他可能的追求;它的内容是历史的,类似于由时间进程所产生的其他内容。”[3]17因此,小说在一定意义上表达了生命的意义不可能完全深入现实的困境,小说里的主人公也沉迷于对于自己是什么和自己应当是什么的矛盾之中。由于缺乏内在理想,现实和理想之间的鸿沟只能出现在理想的缺失以及由此引起的对纯粹现实的内在自我批判和无意义的自我揭露之中。甚至可以说,这种主观或者客观上超出经验之外的乌托邦尝试都注定是失败的。

(二)个体与时间的断裂

在现代世界中,精神发现自己不是比外部世界褊狭,就是比外部世界宽广。所谓的褊狭指的是人在现实中所感到的孤独和寂寞相对于世界本身来说过于大了。这样的人往往偏执地活在自我世界之中,执著于自己的观念,认为应当是什么就必须是什么,若不是这样,那一定是现实出了问题。这样也在一定程度上束缚了自己。这类小说被称为抽象的理想主义小说。所谓的宽广指的是精神是自我满足的,它不依靠任何外在力量,自身是唯一真实的实在。这也包含了被动的倾向,由于缺乏行动,这类小说被称为幻灭的浪漫主义小说。

对于第一类小说类型而言,作者是这个时代的代言人,他们能够很清醒地把握住时代的脉搏,弄清楚主人公与时代的错位关系。在他们的笔下,主人公的心灵世界往往要比外部世界狭窄,因为作为行动的个人,他们通常缺乏内部反思能力,徒有理想却不知如何去做。因而在作品中,作者对小说中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往往会比较刻板和生硬,他们的行动也会给人以南辕北辙的感觉。在此,作家的目的就是要揭示一种个体与时间的断裂,即主人公在一个总体性不再可能的世界里追求总体性所必然导致的失败后果。在这个现实世界与主体世界的错位关系中,这种崇高但抽象的英雄主义精神必然走向悲剧,甚至会成为一种滑稽表演。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一些先进国家在进入帝国主义的同时,暴露了潜伏在社会体制中的全面危机。传统的社会制度和价值体系开始走向崩溃,一些新的意识还未生成。在这种危机意识的持续发酵下,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一战爆发时,新的英雄主义狂热崇拜十分盛行,人们非但没有反对战争,没有反对它的惨无人道,相反却报以极大的“保卫祖国”的民族主义热情。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诃德是英雄主义的典型代表。但在宗教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时代,这种骑士精神已经变得荒诞不羁,信仰也成为空谈。褊狭的世界面临新的困境:它或者必须放弃与生命的一切联系,或者不在扎根于理想世界。卢卡奇走的是第二条路径,在小说所代表的现实世界中,褊狭的精神已放弃与理想世界的关系,变为一种纯粹的心理现象。这也表明,心灵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乌托邦精神所代表的那种完满性已被割裂。

如果说,第一类小说尖锐地提出了个人与时间的不可调和性,那么18世纪教育小说则力图以启蒙的探索精神解决个人与时间之间的分裂。可以说,教育小说中作家与其笔下的主人公保持了内在一致性。通常来说,主人公在情节中实现的自我教育本身就是作者人道主义理想的想象性实现。举例来说,在《教育小说》中,正是通过作者与主人公威廉·迈斯特之间反讽距离的消失才最终促成了“成问题的个人”在理想经验的指引下达到了与时间的和解。因此,卢卡奇把《威廉·迈斯特》作为艺术乌托邦的一个代表。认为人通过冒险,特别是自我教育,可以摆脱那种孤独的状态,实现一种新的人文主义理想。小说因此为生活寻求意义,寄托实现现代性救赎的期望。第三类是作为一种综合尝试的《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作家歌德试图解决人与具体社会现实的二元性,实现两者的内外和解。虽然这种和解看上去是很难的,却是可能的。这样一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就横亘在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他在尝试综合和克服双方时,被双方作为一种妥协而予以拒绝。基于理想与心灵之间的这样一种关系,小说中的主人公的中心地位也有了局限性。虽然主人公最终处于一种孤独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实现理想的行动,而是 “意味着他认识到内心和世界的差异,意味着积极地去实现对这种二元性的洞见:他满足于听天由命地接受社会的生活方式,把自己封闭起来,并自卫地把只有在心灵中才可实现的内心保存起来”[3]58。然而事实上,现代主体和时间的和解在历史哲学史上所导致的必然后果却是19世纪幻灭的浪漫主义小说的产生。在这类小说中,主人公往往是虚荣的、轻佻的和自我描述的沉迷形象,他们不再像堂吉诃德那样通过捍卫理想的行动对现实提出任何挑战,也不再像威廉·迈斯特那样怀着实现自我的抱负在社会中锻炼成长。他们只是通过自己的行为结果,在时间的向量之中证明着自己的崇高与荒谬。这里时间的起点和终点成为了衡量主人公失败次数的尺度。在主人公与命运的抗争中,“使这场获胜成为可能的正是时间。这种获胜阻挡不住的和连续不断的流动是同质性的统一原则,这原则将所有异质的片段磨光,并使它们相互之间有一种自然时非理性的和无以言说的联系”[3]53。甚至可以说,小说的整个情节就是一部反对时间原则的战争史。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由于世界的不再完整,自我成为了无家可归的虚无,时间已经完全成为一种否定的形式,成为个体走向完满的障碍。因此,现代小说被赋予了拯救现代人生存困境的重任,而它却不可避免地加剧了个体与时间的紧张与对立。这时的时间“就成为小说庄严的、史诗的载体:时间无情地成了实存,而没有一个人能够从现在起逆着时间流的明确方向游去,也不能用先天性的堤坝来调节时间流难以预料的进程”[3]53。

三、乌托邦精神的复活——总体性的回归

卢卡奇在《小说理论》的前言中指出,他对战争以及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的拒斥,都是一种纯粹的乌托邦,因为他的主观态度与客观事实并无绝对的联系。他追求回归一种生活的总体性,就是想创造出一个新的荷马时代,一个新的乌托邦时代。在他看来,有两种伟大的史诗形式,一种是古希腊时期的史诗,另一种则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兴起的小说。在史诗时代,自我同世界、心灵与形式浑然一体,“是”和“应然”没有分裂,直接性和超越性紧密相连。那是一个没有分裂的完满世界,这种完满性构成了一种真正内在的“具体的总体性”。这样,古希腊时代的直接意义就开始转变为柏拉图所赋予的世界的超验意义,这也出现了生活和形式的对峙,“是”和“应然”的分裂。这时,心灵很难抵达真实的存在,伟大的诗人都在绝望中在破碎中寻找史诗的统一。正如《尼贝龙根之歌》里所揭示的,形式背后隐藏着生活的本质,即腐烂、废墟和碎片。所以说,小说是现代人反思生存困境的一种重要经验形式,它所面临的严峻问题是如何体验生命的总体性,因为乌托邦精神的幻灭表明了理念和现实、个人与时间之间的双重断裂。

对于如何运用乌托邦精神双重断裂问题,卢卡奇寄希望于以黑格尔的总体性来补充康德的二律背反。在黑格尔那里,“是”和“应然”是统一的。卢卡奇受黑格尔的影响,强调主客体的统一,认为小说虽然丧失了史诗所表现的总体性意义,却仍具有一种趋向总体性的能力。在此,他以黑格尔的总体性为依据,在充分吸收其总体性思想中关于历史因素合理内核的基础上,摆脱了其逻辑过程的限制而进入到了现实过程中,最终的结果是使得抽象的总体变为具体的总体。此时总体性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现实范畴。此外,他还用“直接性”和“中介”两个概念对总体性作进一步说明,认为总体性不是所有既存现实的直接性总和,而是对中介的肯定和强调。总体性是真实在概念上的重建,是人的思想可能掌握的人类历史进程的真相。在他那里,总体性既包含着我们对已知现实的安排和规划,也涉及某种方向及其结果的未来发展。在《小说理论》中,他还将总体性分为两部分,即外延的生活总体性和内延的本质总体性。前面所讨论的史诗和小说产生于外延的生活总体性,戏剧产生于内延的本质总体性。但史诗和小说又是不同的,史诗的总体性是一种有机的整体,而小说则是一种单一性,是对现代客观世界的疏远。那如何定义总体性呢?在卢卡奇看来,“总体性意味着封存在它自身内部的某些东西是完整的;它之所以是完整的,是因为一切都发生在它的内部。没有东西被它排斥在外,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指向比它更高的外部;它之所以是完整的,是因为它内部的一切向着完美成熟,通过达到它自身的方式服从于责任”[5]。亦是说,小说通过这种总体性体验所引发的行动正是主体回归自身的过程,这一过程本身也是体现了对复活乌托邦精神的期望。

卢卡奇有着强烈的浪漫主义的反资本主义倾向。虽然进行激烈的斗争毫无希望,但他的思想中依旧怀有希望的悲观色彩。他评价自己的《小说理论》是“建立在非常天真、完全没有根据的乌托邦基础之上的:希望能从资本主义的崩溃中,从与这种崩溃相一致的、无生气和敌视生命的经济和社会集团(Kategorie)的崩溃中产生出一种自然的、合乎人类尊严的生活”[6]。显然,现代社会是一个无意义的行将陷入虚无的豪华大饭店,而小说没有落入陷阱。他在期待一个新世界,小说正是新世界的表现形式,而人的心灵则是新世界的主体。因此,在《小说理论》的最后,卢卡奇寄希望于俄国小说,寄托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的小说。他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称为新时代的荷马,认为他是一个超越现实社会和内在主观性的乌托邦世界的创造者。在他看来,虽然小说受制于时间,受制于它所处的时代,但“承载作品的生活基础并非没时间性,也不是神话虚构的,而是从实践流程中产生的,每一个细节在时间中都有起源的痕迹”[3]56。因此,这种具有乌托邦希冀的总体性是可以实现的,那就是新世界的降临,是人之为人所生活的那个世界。

[1] 奥古斯丁.忏悔录[M].周士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2:242.

[2] 爱·摩·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苏炳文,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84:25.

[3] GEORG L.The Theory of the Novel,Trans Anna Bostock[M].London:Merlin Press,1971.

[4] GEORG L.Souland Form[M].Boston:M IT Press,1974:4.

[5] 卢卡奇.卢卡奇早期文选[M].张亮,吴勇立,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9.

[6] 卢卡奇.小说理论[M].燕宏远,李怀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前言1.

责任编辑:罗清恋

Utopia Prospect in the“Novel Theory”

LIJian
(School of Philosophy,Fudan University,Yangpu Shangbai200433,China)

As themodern art expression form,the novel attempts to find themeaning and return to the totality in the detachment world,because in themodern world,the disconnect of“ideal”and“reality”,“personal”and“time”is a true portrayal of the U-topian disillusion.In Lukacs there,Utopia has double dimensions.On the one hand,it reflects the transcendence of human being. On the other hand,it also ruthlessly reveals that the goal can’t be reached by the existence of the state of being.This transcendence is in itself a great contrast to the reality,the future and the present.At the end of the “Novel Theory”,Lukacs tries to break through the limits of time and looking for the possibility of a Utopian world in Dostoyevsky there,as an expression of a desire for totality.

Utopia;totality;Lukacs;novels

B151

A

1673-8004(2016)03-0092-05

2015-12-15

李健(1985— ),女,山东泰安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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