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伦理“共和国”——《爱情共和国》的文学伦理学解读

黄　宁

(广东海洋大学 寸金学院，广东 湛江 524000)



爱情的伦理“共和国”
——《爱情共和国》的文学伦理学解读

黄宁

(广东海洋大学 寸金学院，广东 湛江 524000)

加拿大当代著名女作家卡罗尔·希尔兹的长篇小说《爱情共和国》讲述了主人公汤姆和菲之间曲折而又浪漫的爱情故事。本文以文学伦理学批评为研究视角，从爱情的伦理严肃性、伦理责任性和平衡性三个方面来分析小说所传递的爱情伦理观，揭示希尔兹对现代人的爱情、道德和责任等方面的伦理思考。

爱情共和国；爱情；文学伦理学

加拿大当代著名女作家卡罗尔·希尔兹(Carol Shields,1935—2003)是一位涉猎小说、诗歌、戏剧和文学评论等众多领域的多产能手，也是加拿大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荣获美国普利策文学奖的作家，素有“讲故事的大师”[1]124之美誉，是闪耀加拿大文坛的一颗巨星。希尔兹的小说曾多次获奖，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好评。《爱情共和国》(TheRepublicofLove)是希尔兹完成于1992年的一部长篇小说，通过描写40岁的电台节目主持人汤姆(Tom)和35岁的民俗研究专家菲(Fay)之间曲折而又浪漫的感人爱情故事，表达了作者对现代爱情的伦理思考。英国《星期天泰晤士报》(SundayTimes)曾盛赞它是“一本让人想坐在沙发上放松地读完的引人入胜的小说。清新动人，闪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光”。加拿大《多伦多太阳报》(TorontoSun)也认为它是“别致的情侣礼物，是对成年人浪漫爱情的温馨祝福”。美国《纽约时报书评》(NewYorkTimesBookReview)更是给予了“感人至深，诙谐有趣”的高度评价。

关于创作这部小说的动机，希尔兹曾经在1993年接受采访时说：“我觉得自己想要挽救(爱情故事)，把它提升到和其他主题相平等的地位。爱情是我们生活的基础，是珍贵神圣的灵魂。我从不认为它微不足道……我也不认为严肃深思的人谈论爱情是一件尴尬的事，所以我要好好地描写爱情。”[2]65小说的故事情节扣人心弦，人物刻画细致到位，以菲对待爱情的心理变化为伦理主线，从开始时的沮丧怀疑，到认识汤姆后的甜蜜喜悦，再到产生误会后的恐惧逃避，最后到终成眷属时的豁然开朗，深刻地诠释了希尔兹积极的爱情观和伦理道德观。中外学者对这部作品进行了多种解读，研究视角多元，成果丰硕，如Ramon[3]96-100主要研究了小说中人物的对话特点，Eden & Goertz[2]61着重评价小说的浪漫风格，Staines[4]294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评论小说中的主要女性人物，陶洁[1]125和陈榕[5]37认为希尔兹在这部小说中借用寻求爱情来探讨存在主义。但迄今为止，尚未有学者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针对这部小说所蕴藏的伦理意义进行深入探讨。

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即从伦理的立场历史地、辩证地解读文学作品。它“绝不是简单地用某种道德标准去判断文学的道德价值，或是简单地用某种道德观念去对文学进行褒扬或批判。”[6]10它的主要目的不仅在于从道德的层面简单地对文学作出好或坏的价值判断，而且还在于从历史的角度阐释建构在伦理基础上的各种文学现象，通过伦理学的解释去发现文学客观存在的伦理价值，并讨论给我们带来的启示。本文以文学伦理学批评为研究视角，从爱情的伦理严肃性、伦理责任性和平衡性三个方面来分析《爱情共和国》所传递的爱情伦理观，以使人们能正确处理爱情与其他社会关系所规定的一切伦理义务和伦理责任。

一、爱情中的伦理严肃性

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曾说过:“爱就是成为一个人，它是人类生存的一种崇高的感情形式。”作为人类在社会发展中男女感情的最高凝结，爱情永远追求和谐、丰富、欣赏和发展。因此，人们需要用严肃慎重的态度对待爱情这种特殊的精神现象，以延续和优化自身。爱情的伦理严肃性首先表现在双方应该真诚相对，把自己的弱点和缺陷袒露在对方面前，不应有任何的隐瞒和掩饰。汤姆和菲坠入爱河后没多久就诚实地告诉了她自己过去的三段婚史，还说“我考虑清楚了，亲口说出来总好过你从别人那里听到”[7]241。面对菲因过度震惊而发出的一连串提问，他也如实回答，对前妻名字、交往时间和与她们的关系现状等菲关心的问题都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思想传统守旧的菲尽管起初难以接受，但在汤姆毫无保留地坦陈心迹后，意识到他对自己高度的信任和深沉的爱恋，感动于他的光明磊落和胸怀坦荡，她对汤姆的感情更加深厚，当即深情地表白“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被汤姆的真诚打动，菲也坦白自己曾经“和半打男人有过情事”，并告诉汤姆，父母持续了四十年的婚姻对她有巨大的影响，使她在寻求终身伴侣时总是慎之又慎，希望能经营一段像父母那样长久的感情。两人主动地让对方全面了解自己，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本来面目，使感情保持了纯洁优美的价值，爱情的火花经过两颗善良真诚的心灵互相碰撞后也更加绚丽夺目。

爱情的伦理严肃性还表现在对待爱情必须忠贞专一。恩格斯曾经指出：“性爱按其本性来说是排他的。”即爱情的本性就是专一性。在婚外恋较为普遍的社会环境下，小说呼吁人们用严肃的态度对待爱情，通过把汤姆和菲塑造成专一真诚的情侣形象,歌颂了爱人之间忠贞不渝、真诚之至的伦理美德。跟菲邂逅前，汤姆已经结束了第三段婚姻，重新成为符合法律的黄金单身汉。当黑发如瀑的菲一手提着裙子，一手牵着一串彩虹般五彩斑斓的气球款款走进大厅时，他立即彻底爱上了这个体态轻盈的女子。随后菲去欧洲出差，汤姆陷入了对她的巨大思念中，甚至疯狂地想马上飞到欧洲给她一个惊喜。他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各种可能联系上菲的办法，从索亚那里得到菲的宾馆地址后，他给菲寄去了一封热情滚烫的情信，用大胆火辣的情话倾诉相思之苦。而菲也在爱上汤姆后，迅速和之前交往没多久的罗宾切断了联系，全心全意地投身于和汤姆如胶似漆的恋爱中。

心灵上的结合唤醒了汤姆和菲各自隐藏起来的真实的自我和灵魂，为他们长期以来的孤独生活点燃了激情。两人痴心倾慕对方，信任和崇拜关于对方的一切，感情已经达到完全忘我、无我的境界。尽管两人都外表出众兼才华横溢，在朋友圈里颇有异性缘，但在西方社会“性自由”观念盛行，婚外情等不道德现象屡见不鲜的社会伦理氛围中，两人仍然能牢固地抵挡住各种外界的诱惑，做到相互尊重、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彼此欣赏对方的品格和精神世界，保持温馨的恋人关系，实在难能可贵。更令人赞叹的是，尽管两人都已到中年，但他们对这场迟来的爱情仍然像年轻人般勇敢如飞蛾扑火，在他们心里，这场爱情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重于生命，在必要时刻，他们可以向爱人奉献一切。两人在感情的不断升华中互相把自己的整个身心交给对方,同时又本能地渴望得到对方的全身心回报，不会因为对方的变化或空间的隔离而移易自己的感情。

小说通过表现汤姆和菲彼此间的忠诚信任和深刻爱恋，展示爱情对两人积极向上的力量，使情欲与灵魂达到和谐统一的平衡状态，巧妙地建构了现代爱情伦理，爱情境界也随之得到升华。菲的弟弟克莱德告诉她，“浪漫”(romance)在当今社会意味着“相信任何事情都可能在我们身上发生”，而在菲身上，发生的是爱情，是她和互为对街邻居却从不相识的汤姆之间冲破重重阻碍走到一起的缘分。当爱情成为彼此心中虔诚的信仰时，它就可以超越怀疑和胆怯，跨越世俗的伦理束缚，为相爱的两人带来伦理幸福。

二、爱情中的伦理责任性

人的行为本质由其社会属性决定，社会角色对人的要求就是承担责任。而爱情正是培育着双方的义务感和责任感，爱情的伦理责任性意味着恋人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为使对方在精神上、生理上和生活上的需要得到满足而承担着自己的义务和责任”[8]11。因此，真正的爱情是与人的道德责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享受爱情的权利和快乐的同时,必须承担爱情所赋予的义务和责任,使自己所爱的人生活得更加幸福。”[9]56真正有责任感的人在接受爱情之前应该先考虑自己是否有能力对爱情负责。

爱情的伦理责任性首先体现在婚姻的给予。婚姻不是随意的组合,而是一份庄重的承诺，更是一种高尚的伦理责任，因为它“涉及血统的上继和下传”。择偶观念慎重的人会认为“有爱的性行为意味着对对方负责”[9]57，爱情、性和婚姻是统一的，爱情最终应该以婚姻为目的。感情深厚的恋人应该给配偶一个法律上的保证，并承担由此产生的责任，以使对方享有道德的尊严和荣誉并得到精神的升华。汤姆向菲求婚，说想要和她在一起，菲表示他们已经同居了，汤姆立刻声明要“站在教堂里，在神的面前立下结婚誓词：我，汤姆，愿意娶菲为妻”[7]255，承诺不管以后贫贱富贵，病患伤残，永远在一起生活，互相照顾。汤姆之所以强调要给予菲婚姻并举行庄严的婚礼，是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婚姻经过了特定的礼仪程序，遵循了礼教的法则，为法律所认可为有效，意味着承担责任，唯有结婚才能彰显他对这份感情的郑重其事和责任感。因为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汤姆还一反前三次结婚时的低调，要在报纸上刊登订婚启事，就是为了“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件喜事。他要邀请满座宾朋为证人，见证他们婚姻关系的成立，幸福地接受家人、邻居、朋友和同事的认可。“无论在什么地方，公开性都是区分合法婚姻与非法苟合的一个标志。”[10]827汤姆不仅仅给予爱人法律上的婚姻登记，更为她献上昭告天下的婚姻仪式，显示了他愿意为爱侣的命运和前途承担责任、为她缔造幸福的责任感。而被深深感动的菲也决定暂时放下已经开展得有声有色的美人鱼研究工作，为汤姆生儿育女，缔结爱情结晶，为了和他共同营造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而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承担相关的伦理义务和伦理责任。

爱情的伦理责任性还表现在对双方父母所共同承担的责任。父母生育子女并辛勤培养成才，为子女奉献了毕生的精力和心血，应当受到尊敬和关心。关爱配偶，就要陪伴对方一起孝敬其父母，从精神上慰藉他们，帮他们排忧解难。菲的父母感情生变一事使她饱受精神困扰，日夜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汤姆深深地心疼她，想为她分担痛苦。他决定把菲的父亲约出来，和他进行推心置腹的聊天，帮他解决感情上的困惑，严肃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需要什么，他是否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给别人带来的伤害。苏霍姆林斯基说过：“爱情首先意味着对你的爱侣的命运、前途承担责任，意味着献给，把自己的精神力量献给爱侣，为他(她)缔造幸福。”汤姆因为深爱着菲，自然也对他们的爱情有自觉的责任意识，愿意和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把她的困难视为自己的困难，把她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来相处，把为对方履行责任视为自己的快乐。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一份纯洁感情的高尚价值正是在于相互给予和奉献，在于主动地为对方承担责任。

此外，希尔兹还通过小说中几位主要配角的言语行为精彩生动地传达了自己的爱情责任观：菲的父母相爱四十年，但从来没有在结婚周年纪念日交换过礼物，因为他们认定“彼此就是自己最美妙的礼物”；菲的教母奥尼恩是个身材肥胖、工作低微的中年妇女，但即便如此，她的男友斯特罗姆仍然深情款款地说，如果失去奥尼恩，这个世界对他将不再有任何意义。爱情作为人伦社会中最亲密的责任关系，要求爱侣之间必须有互为一体、长期相依相存的责任担当。古人有云：“夫妇之际,恩情尤甚。”责任和义务是爱侣关系得以巩固和升华的力量源泉。只有付出爱的责任，切实履行爱的义务，才能发挥爱情的动人魅力，才能把“夫妻恩爱，白头偕老”的传统婚姻伦理范式传承下去。

三、爱情中的平衡性

“平衡”本为物理名词，意指衡器两端承受的重量相等。爱情中的平衡指恋人双方在外表上或精神上相等或相抵，感情状态稳定。进入爱情的行为主体双方的相爱过程就是一个审美化的过程，而审美化则是对外在形态和内在本质尺度的感知。成熟的爱情审美重视对方的内在精神属性，是把身体素质与精神品质结合起来的审美化。只有双方的旨趣、品性与人格程度一致，才容易在情感、意志、道德、思想与文化方面得到交融，才能给感情注入道德力量和文化力量，产生对对方人格的尊重和实现双方人格的平等。爱情是自由意志主导下的激情，更是一种由理性意志所驾驭的感情，是肉体与精神的统一体。缺乏平衡性，没有深层次精神沟通的恋情就如同水上浮萍般没有深厚的根基，在激情退去后可能只剩下虚伪和自私的肉欲。

在这部小说中，希尔兹“创造了一个不寻常的女主角，她比普通爱情故事里的女人更聪慧，更睿智”[2]68。希尔兹摒弃一般爱情小说“男强女弱”的俗套情节，通过把汤姆和菲塑造成一对智力层次相当、工作成绩同等出色的理想情侣，来说明平衡性在爱情中的必要性。汤姆是电台节目“午夜电波”(Niteline)的主持人，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外加浑厚的磁性嗓音和出色的主持风格，深受听众喜爱；菲则是小有名气的民俗学专家，拥有民俗学专业的硕士文凭，气质优雅风韵犹存，经常辗转世界各地出席多个美人鱼专题研讨会，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新时代女性。两人无论从外表还是工作来说都是非常匹配乃至十分完美的结合。两人在闲暇之余经常畅谈感想，交流工作，汤姆会询问菲参加的美人鱼讲座有哪些到场嘉宾，会议的具体内容包括什么；菲也对汤姆的节目兴趣很高，向他了解与主持相关的专业知识。正是因为汤姆和菲有着共同的理想——社会理想、道德理想和生活理想，他们的爱情内容才能丰富充实，爱情生活才得以拥有高尚的情操，具有神圣的伦理美。工作上的同等出色使他们能保持各自经济上的独立与平等，从而做到相互尊重、仰慕对方人格。“爱情是异性个体间发自内心的强烈倾慕和相互吸引，只有男女双方有着平等独立的人格和社会政治经济权利，才可能产生纯洁高尚和热烈的爱，任何一方依附于另一方，都只能产生弱者的委身、崇拜，强者的怜爱玩物之爱，而无法产生心灵撞击所迸发的相互的恋爱。”[11]63因此，只有双方在精神内在上保持平衡，相互补充相互确证，才能产生强烈的心灵感应，最终达到感情和身心的交融。

四、结语

希尔兹发现现代人不看重爱情而艺术家又不愿意写爱情，连“爱情”这个词都变成俗套，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于是她创作了《爱情共和国》来证明，在一个充满混乱与危险的世界里，爱情可能是唯一的避难所，它使平庸的日子有了新的含义。在作家们喜欢用调侃的笔调描绘生活之无意义无希望的后现代社会，希尔兹别具一格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确实使她的作品像一股清风,给人带来新鲜的气息。[1]123希尔兹也说过这是“关于人们看待爱情的方式”的一部作品。在小说中，她用优美的文笔记述爱情，从端正的立场品评爱情，使这部作品在延续了言情小说浪漫基调的同时，又表达了人文主义者平等纯洁的爱情理想。在奉行特立独行的现代社会，人们人际观念淡薄，过分追求自由，忽略了爱和责任，导致人与人之间感情冷漠，现代人时常感受到孤独迷茫。汤姆和菲的感情历程告诉人们要相信爱、敢于爱、珍惜爱。爱情最基本的道德要求是性爱与情爱相统一的严肃性、责任性和平衡性。只有双方把爱当作彼此心中珍藏的信仰时，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在这部小说中，希尔兹借用自然真诚的写实主义风格,揭示了现代西方人的伦理价值观与情感平衡问题，表达了她对现代人的爱情、道德和责任等方面的伦理思考，向读者传递了积极的爱情伦理观，对稳固现代爱情关系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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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亦筱]

2016-03-10

广东省高校重点平台和重大科研项目 (2015WQNCX207)；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项目(GD15WZ14)；广东省高等教育教学研究和改革项目(GDJG20142568)

黄宁(1982- )，女，广东湛江人，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和外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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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6)04-01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