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义学视角下的新词意义建构分析

柏金华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0)



认知语义学视角下的新词意义建构分析

柏金华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0)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语言也在不断发展和变化，新词显著增加，旧词也新义迭出。新词有三种常见组合：“名词+名词”组合，“形容词+名词”组合，紧缩词。组合后的新词与多元的环境和背景知识相互作用，在产生新概念和新事物的同时，新词的语义和用法也精彩纷呈。认知语义学的概念合成理论极大地促进了语言和认知的发展，鉴于新词的发展趋势，运用认知语义学对新词进行意义建构分析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新词意义建构；认知语义学；概念整合；心理空间

一、引言

近年来，“如何利用旧概念来合成构建新概念”是认知学研究的重要问题之一。认知语言学家Fauconnier与Turner认为，新词的意义建构由于概念合成理论的引进与应用而变得丰富生动[1]。概念合成是指将原来毫无关联的单位以某种新颖方式重新组合，实现表达新思想、新概念，命名新事物的目的。

Fauconnier & Sweetser以及Coulson认为，心理空间和概念合成理论主要用于建构话语理解和话语管理[2-3]。Fauconnier与Turner认为：“人们在理解话语时，大脑会激活已有的背景知识框架、图式等，这些临时被激活启动的与话语信息相关的集合被称为心理空间。”[4]在话语展开过程中，心理空间和概念合成理论涉及各种心理空间的建构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系识别。概念合成是建立在心理空间理论基础上的一种认知过程，它有助于分析新词的意义构建。

“名词+名词”组合、“形容词+名词”组合以及紧缩词是新词中常见的三种组合。这些形式简单的组合蕴含着颇为丰富的语义。就语义关系而言，“名词+名词”组合有三种：联合型、主题关系型和特征映射型。“形容词+名词”组合指：在实际环境和背景知识的渲染下，两个输入空间产生关联，一个新心理空间随之产生。两个输入空间中的部分含义或音素相互作用建构的新概念被称为紧缩词。先前的探讨多数以语义的合成性(compositionality)为基础，语义合成性指“复合词组的意义是该词直接词法成分的意义及其构成方式的简单集成”[5]204，这种语义解释缺乏完整性、立体性，即新词的意义考察忽视了词语出现的具体语境。语言学家Downing认为：语境和世界知识等因素在促成话语理解方面是不可或缺的，这弥补了语义合成性在新词意义建构分析方面的不足。另外，概念合成理论的主要倡导者之一Coulson也指出了语义合成性的不足，建议采用概念合成理论中的四空间模式来模拟和解释新词意义的产生过程。这进一步证明，仅仅靠合成性原则难以全面理解新词复合词组的语义。因此，本文采用认知语义学概念整合(conceptual blending)框架，讨论新词组合语义的灵活性以及规律，这对于我们研究新词的意义建构具有重要意义。

二、新词的语义建构分析

新词是语言中的“新星”，它不仅展示了词汇的特点、关系、构词法，而且呈现了语言发展变化的趋势。同时，新词帮助人们开拓了认知视野，也有助于反映社会文化的变迁，突显人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

新词的发展在本质上属于连续统，一端是根据临时需求构成的新词，另一端则是使用度、接受度颇高的熟词[6]。新词的开放性注定了它的组合过程涉及多层次的建构，语义解读自然也百花齐放。

(一)“名词+名词”组合的语义分析

“名词+名词”组合是新词中的主要形式。在这一组合中，名词作为修饰词所表达的意思常涉及多维度的识别，所以表征的概念也更加复杂。此外，究竟修饰名词的哪一个维度与中心名词更加匹配呢？例如“芒果”有形状、大小、颜色、味道等多种维度。因此，在“名词+名词”组合中，由于修饰名词的多维度性，所以修饰名词在挑选与中心名词相匹配的维度时受具体语境的影响。下面请看以“芒果”为例的概念合成名词：

mango juice: juice MADE OF mango

mango logo: logo that LOOKS LIKE a mango

mango box: box that HOLDS mangoes

mango book: a book RELATED TO mangoes

那么，听者和读者究竟根据什么标准来确定这类概念合成名词的意义及用法呢？一般来说，新词组合通常包含三种语义关系：联合型、主题关系型、特征映射型。

1.联合型

分别来自两个名词的部分特征融为一体后，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换句话说，这个新概念整合了两个名词概念的部分特征。

例1奔奔族(social groups, born between 1975 and 1985, who enjoy their lives and work hard despite great social pressure such as rocketing house prices, education expenses and medical expenses)

例2半糖夫妻(weekend couples who live alone on working days but live together on weekends to maintain the freshness of their marriages)

2．主题关系型

该组合由修饰语和中心语组成。前置名词修饰后置名词，后置名词则表达词语的中心意义。Gagne & Shoben在“关系竞争性理论”中指出：概念合成一共涉及16种主题关系，通过某一种主题关系来展现修饰名词和中心名词的联系方式[7]，其中有：

中心N“导致”(CAUSES)修饰N，如：流感病毒、传染病

中心N“含有”(HAS)修饰N，如：图画书、软座列车、煤矿

中心N“用于”(FOR)修饰N，如：益智玩具、教育投资、单身公寓

中心N“位于”(LOCATED)修饰N，如：海鲜、南京小汤山温泉等。

3．特征映射型

该组合指：新合成的概念突出体现了修饰名词的特征对于中心名词的映射作用。

例3“香飘飘奶茶”指奶茶香味浓郁、沁人心脾。“烂尾工程”指因产权纠纷，不能正常进入销售环节的工程。

例4“纽扣电池”因电池体积与纽扣大小相似而得名。“喇叭花”因花的形状如喇叭而得名。

例5“铁饭碗”(稳定的工作)、“铁腕”(强有力的政策或手段)、“铁面判官”(公正不阿的官员)等，“铁”强硬的特征映射到中心名词上。“铁”比喻实物性质稳定，人公正不阿、不惧困难、敢于迎接挑战。军事中有时用“铁军”表示战士英勇善战、坚不可摧[8]。

(二)“形容词+名词”组合的语义分析

Fauconnier认为：“人们无论是思考问题，还是与别人交谈，总会即时地构建小概念包，以便更好地理解对方的目的和行为，这一心理过程被称为心理空间建构。”[9]概念整合就是两个输入空间的结构特征被投射到整合空间(Blended space)上，并且独特的新结构出现在新整合空间中[10]。具体来说，就是形容词的心理空间和名词的心理空间在构建整合空间的过程中相互关联。因为形容词一般只涉及某一个维度值，所以有利于与中心名词匹配。然而，鉴于词语的开放性和生动性，一些新词深受大众欢迎，甚至有一些语言使用者根据需要拓宽了新词的原有用法，因此，随着新词而来的新概念也层出不穷。

1．“形容词+名词”组合中，名词的性质不变

例6red pencils: pencils which are red in color

例7sweaty forehead: forehead which has sweat

例8beautiful dancer: the dancer who is pretty and good-looking in either appearance or figure

例6中的“red”空间与“pencils”空间中铅笔的颜色整合在一起，形容词并未改变名词的性质。例7中的形容词“sweaty”修饰“forehead”，指的是某个人在某种环境下满头大汗，在这一组合中，“sweaty”表征的是一种存在关系，中心词“forehead”的性质未发生改变。例8中“beautiful”与“dancer”两个空间被激活，在我们的脑海中映射出面容姣好、舞姿翩翩的舞者，在这一组合中，“beautiful”相当于述谓形容词，“dancer”作为中心名词，其性质保持不变。

2. “形容词+名词”组合中，名词的性质发生改变

例9fake bullet: something that looks like a bullet but lacks the functions of a true bullet(假子弹)

例10green hand: someone who is a newcomer and has little experience in the field(新手、菜鸟)

例11dark hand: someone who is engaged in scheming and conspiracy(进行阴谋活动的人)

例9根据环境信息和背景知识的影响，“fake”容易让人联想到假冒伪劣产品等；“bullet”令人联想到子弹。整合过程中，“fake”空间和“bullet”空间相互投射，形容词“fake”改变了“bullet”的性质，即虽然该物在外观上像子弹，但是本质上并不是子弹。

例10根据人的认知经验，谈起“green”，我们会联想到刚长出来的朝气蓬勃的新芽，但同时也会联想到温室里的花朵缺乏历练；“hand”是一种转喻，指做某事的人。“green hand”意为新手、菜鸟，是两种空间的整合结果，形容词“green”改变了“hand”的性质。

例11中，“dark”让人联想到黑暗、见不得光、违法的、阴森的事物；而“hand”让人联想起从事某种工作或活动的人。所以形容词“dark”改变了“hand”的性质，指从事阴谋活动的人。

3．组合新词的语义多产性

例12red carpet:

(1) A carpet the fabric color of which is red(红色地毯)；

(2) a special or grand treatment prepared for important guests(接待贵宾的隆重仪式)

例13hot potato:

(1) British English: roast potato or baked potato(烤土豆)；

(2) a problem difficult to handle or a difficult situation (棘手的问题)

例12(1)中的“red”空间与“carpet”空间相互映射，字面意义为红色地毯。“red” 空间与“carpet”空间概念重新整合，形成新概念。红色地毯一般用于喜庆、重要场合，所以(2)引申为铺上大红地毯接待贵宾，象征隆重的仪式。这符合人们的认知规律。

例13(1)中的“hot”空间则与“potato”空间相互映射，基本义为烤土豆。在整合空间中，根据认知和语境的作用，“hot”从温度上的“热”引申为“烫手的、不好接手的”，所以引申为棘手的问题、难以处理的事情。因此，在心理空间和语境的作用下，新词的语义可通过修辞等手段得到进一步扩展，形成各种新概念。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概念结构并非简单合成就能建构，“形容词+名词”的组合也是如此。形容词和名词所代表的两个输入空间形成概念整合空间，并最终确定该组合的意义。听者和读者根据该组合所提供的最少信息，激活头脑中大量的概念，并运用各种方式将这些概念结构与场景整合起来。另外我们还发现，人类的思维模式在概念整合过程中表现为随机性和灵活性。

(三)紧缩词的概念合成

概念合成是压缩意义的能手[2]。紧缩词结构紧凑，集复杂的概念于一个语言单位，浓缩性强，在特征上与复合词和截略词相类似。汉语中，如“灵媒、央企、硕导、孩奴、娱记、菜农、工会”等均属于紧缩词。英语中，“Internet(inter + net)(国际互联网络)、motel(motor + hotel)(汽车旅馆)、brunch(breakfast + lunch)(早午餐)、smog(smoke + fog)(烟雾等)、nico-teen(nicotine + teenager)(青少年烟民)、shopaholic (shopping + alcoholic)(购物狂)”等也是紧缩词。紧缩词利用两个空间在第三空间上的投射，构成新概念。

1．新概念合成反映在词法上

“nicotine”(尼古丁)中的“nico”和“teenager”(青少年)中的“teen”两个词素共同投射到整合空间中，形成“nico-teen”(青少年烟民)，利用两种不同意思的音素构成新概念。

2．新概念合成反映在结构层面上

“e-wallet”(电子钱包)由“electronic”和“wallet”两个空间合成，“钱包”能够激活传统钱包的空间，“电子”能够激活现代钱包的空间，它利用计算机网络进行虚拟电子货币交易。两个空间的特征投射整合出一个新空间。在合成空间里，电子钱包内存放着电子货币、电子消费券等，人们利用电子钱包，如同在现实生活里从钱包里掏钱买东西一样：选中物品、表达购买意愿并下单、输入安全付款验证码、支付网购商品的费用、交易成功[12]。

三、 概念合成与新词的语义建构

输入空间I 和II，类属空间Ⅲ和合成空间IV这四个空间组成了完整的概念合成网络。类属空间Ⅲ(generic space)指输入空间I 和II的相似结构特征如同镜像般被投射到第三个空间。合成空间IV(blended space)指源域或目标域的常见的、抽象的、共有的特征被投射到第四个空间。此外，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扩展(elaboration)这三种整合运作促成了合成空间中新结构的诞生[9]。

比如，“社会病毒”有两个输入空间：“社会”空间和“病毒”空间。在源域生物学上，病毒入侵会损害人体健康，所以需要及时治疗；在目标域社会空间中，黑暗势力、不良风气等消极因素攻击破坏社会系统，造成恶劣影响，也需要采取措施消除这些不正之风。这样，源域与目标域对应投射。生物学上的病毒与社会上的黑暗势力、不良风气具有共同特征：侵入，造成严重后果，必须采取措施。病毒的入侵轨迹令人联想到容器图式，即病毒和不良风气等从外部侵入人体和社会。源域中生物病毒传染性强、繁殖快、损害人体健康，与目标域中的社会不良风气传播快、危害社会等特征一起投射到第四个空间——合成空间。另外，源域医学空间关于病毒方面的一些因素(检查、传染、防治、杀毒、治疗等)在目标域社会空间中得到进一步完善和扩展。

四、基于认知语义学视角的英汉新词比较

(一)组合后英汉新词的扩展性和联想性

词语表达会激活一系列框架内容，它以中心概念为基础展开联想。在不同的语境下，中心概念激活的框架内容不同，词语搭配的对象也不同。同时，新事物的产生不仅丰富了人们的联想，而且扩大了人们的认知范围。如：

“食物”(food)与食品行业相关，如“delicious food”(美味食品)。随着精细的行业分工以及社会的快速发展，现在“食物”可以扩展到方便都市白领快速解决吃饭问题的“fast food”(快餐)，注重养生、身体健康而受人推崇的“green food”(绿色食品)，以及诸如油炸食品、烧烤等营养价值低的“junk food”(垃圾食品)等。

“垃圾”(rubbish)原指废弃的、闲置的、无用的物品。以“垃圾”为中心概念可以拓展到大量二手电子数码设备未得到适当处理对人体健康造成威胁的“electronic rubbish”(电子垃圾)；还可以联想到蛊惑人心、妖言惑众、毫无客观立场等毒害人类灵魂的“spiritual rubbish”(精神垃圾)；另外，不难想到，随着人们大规模、集中性地入住小区，产生的各种堆积如山的急需处理的“household rubbish”(生活垃圾)。

这些新词是人类文明和社会发展的缩影。并且，新词可借助人的想象力，依据层创结构，对细节进行无限扩展，直观联想。看见“payroll”(工资单)可以联想到“attendance(出勤)、social insurance(社保)、performance salary(绩效薪水)、bonus(奖金)、public housing fund(住房公积金)”等词；看见“mobile phone screen”(手机屏幕)时，会联想到“apps(应用程序)、contact list(通讯录)、video player(视频播放器)、games(游戏)”等词。

(二) 组合过程中，认知视角下的英汉新词比较

1．形式对应、语义相同的英汉新词对比

在了解外界、获取知识的过程中，中西方认知具有一定相似性，因此，对英汉新词互译来说，直译是保持新词意义完整的较好方式。一些英汉新词大同小异，可以直译。如“remote control(远程控制)、instant noodles(方便面)、generation gap(代沟)、electronic rubbish(电子垃圾)、information highway(信息高速公路)”等。非本族语者在学习英语新词过程中如果能从心理联想和认知共性这一角度出发，将大大提高其学习新词的效率。

2． 英汉新词形式上不完全对应，但语义相同

英汉新词的构成与一个国家的政治、文化、地理、生活、风俗习惯等因素密切相关。由于中西方人民接受不同的文化熏陶，所以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和思维也呈现差异，构成新词时，可能会形式不同，但语义相同。如“jet setting lifestyle(土豪生活)、easy like(点赞狂人)、big potato(大腕)”等。

英语本族语者根据有钱人出行使用的交通工具——“喷气式客机”来描述富人的生活“jet setting lifestyle”，而汉语则用“土”和“豪”来映射这个群体的有钱、不理性消费、喜欢炫耀的生活方式。英语中用“easy like”表示某些群体缺乏自己的观点、立场，对于朋友圈或社交空间里任何内容和信息一律喜欢认可，而汉语中“点赞狂人”则用疯狂点赞这一行为来突显这一群体的特征。这些例子体现了两种语言在认知侧重点上存在显著的差异。对于中国的英语学习者来说，跨越中式思维，从英语的认知角度来了解这些新词的意义与用法才能事半功倍；对于学者来说，从认知角度来探讨英汉新词的差异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五、结语

新词如同语言的反光镜，记录了社会的日新月异和动态的语言事实，突显了语言的多产性，迸发了语言的创造力，促进了语言的发展。概念合成通过新颖的方式将原来毫无关联的单位重新组合来表达新思想，命名新事物，是一种简单高效地传递信息的方式。本文通过分析“名词+名词”组合、“形容词+名词”组合以及紧缩词的概念合成，发现一些组合貌似简单，却在不同语境中产生不同概念，建构的新概念在可变性上更加灵活，引发质的变化，这对于进一步了解新词语义合成有重要意义。概念整合框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分析新词概念组合和意义的新平台，认知语义学框架对于新词的意义建构分析具有强大的解释潜能。在这一理论中，语言单位所提供的最低限度的信息只有与背景知识和相关的环境信息整合在一起，才能有助于人们深刻理解和掌握语言。同时，上述的新词组合分析对于新词的意义建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新词组合只有与具体的语境和知识相结合，人们才能了解其意义建构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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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杨彬.计算机英语新词的认知语义阐释[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8(3)：24-27.

[责任编辑亦筱]

2016-03-15

柏金华(1986- )，女，江苏盐城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外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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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6)04-007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