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荣智
一条街一座城——话剧《水街》观感
●何荣智
[摘要]话剧《水街》以南宁市广为人知的特色美食街为背景,来进行艺术构思和创作。它撷取了半个世纪中的几个时间片段,以两个家庭的故事为主,从小处着手,写水街人对受难者的同情、对伤残者的帮助,在写人、写情的过程中写出了水街人的精神状态,营造了水街这样一个极具凝聚力的公共空间。
[关键词]话剧《水街》;南宁文化;城市精神
说到南宁水街,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各种美食。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家乡味常常关乎着家乡情,这条以美食著称的街道,是南宁的一个代表,它见证了南宁开埠以来的历史变迁,是南宁水路商贸文化的集中体现。水街文化体现在美食文化、方言文化、戏曲文化、建筑文化等方面,美食有老友粉、生榨米粉等;方言有南宁白话等;戏曲有邕剧、粤剧等;建筑有骑楼群、粤东会馆等。话剧《水街》将老友粉、生榨粉、邕剧、骑楼等这些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元素融入剧中,撷取了半个世纪中的几个时间片段,以两个家庭的故事为主,展现了街上人淳朴、善良、真诚的性格特征和乐观、友好、宽容的人生态度所润泽下的温情生活,荡漾着岁月长河中邻里相帮的细碎感动,营造了水街这样一个极具凝聚力的公共空间。对该剧进行理解,可以从“友”“帮”“水”“成”这四个字入手。
《论语》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从北京下放来的李老师,刚到水街,就看到“自己拿菜,随意放钱”的菜市买卖方式,被这淳朴的民风所吸引,认为这是“孔老夫子倡导的礼仪之邦”中的景象。更让他与马医生感动的是,当水街人得知他们下放的真实原因后,非但没有指责,而且马上就把他们当做自家人看待。这种真诚接纳外地人、并把他们当做朋友的友好态度,很快消除了李老师和马医生对水街的陌生感,让他们很快融入了水街,成为其中的一员。此外,对待弃婴未曾出现的父母,对待曾弃家而去的张寒梅,水街人也展现出理解、宽容的爱心。在剧中,在特殊的政治时期和特殊的经济时期中遗忘初心的男女,在水街人整体的待人为友的态度感染下,重拾自我。《水街》之“友”,奠定了全剧柔和、温暖的基调。
街坊邻里帮助李老师和马医生融入水街(谢江波摄)
杨老友给街坊邻里分腊肉(谢江波摄)
罗丹说过:“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人心之善亦为美,友好的人生态度就像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贯彻于行动之中,便有了“帮”。水街上之所以出现弃婴,也是出于无力顾及孩子的父母对水街人的信任,知道水街人心好,会将孩子抚养成人。《水街》中的“帮”,集中体现在杨老友、切咧婆、韦牵牛等人的事迹上。在这里面,邕城老友粉店老板杨老友是核心。他分腊肉,帮助水街仔补营养;他智斗红卫兵,帮助李老师和马医生脱离险境;他帮助小小成认母,鼓励王小成站起并走路。需要补充的是,关于老友粉的传说,本身就包括一个助人的故事,美食所蕴含的美好寓意,已内化为水街人的精神品格。在帮人的过程中,更多是众人的努力,如抚养水街仔、助李老师马医生避难、照顾王小成等,是在水街人共同参与下完成的。被帮者感谢助人者,助人者继续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助人之心与感恩之心的结合,使“帮”成为关爱他人的主要方式,成为联系水街人的精神纽带。联想社会上一些被挑大怀疑心的事件,如帮扶老人被讹诈等,让想帮人者有种种顾虑,《水街》之“帮”,让人看到美好生活的种种画面。
水街与水有关,这条靠近邕江的街道,因一年四季有人挑水过街、街上总是湿漉漉而得名。在剧中,水街人有强烈的身份感和集体意识,他们有彼此认同的作为水街人的标准,就是有难同当、能帮就帮的责任感,不离不弃、理解接纳的包容心。他们积极地参与集体生活,以助人为乐,虽偶尔也有拌嘴和赌气,但日常的小矛盾在水街这个公共空间中常常很快消弭于无形。这种集体人格,大致跟“水”有关。《水街》之“水”,从外在形态来看,表现在“帮”的形式是集体的力量;从内在精神来看,表现在利万物而不争的处世态度,纯粹而善于承载的人格品质,这种品质帮助水街人从容地度过了饥饿时期、动乱年代,在新时期继续保持和谐友好的邻里关系,使水街成为具有浓浓的温暖情谊的社区空间象征。
在《水街》中,如果说“帮”主要是指做人层面,那么“成”则主要是指做事层面,从“帮”到“成”,是做人做事的统一。在叙事过程中,“帮”是明线,“成”是暗线,二者通过“友”和“水”来联接。“德”为得,“友”即有,水到则渠成。《水街》之“成”,在于被友好对待、善意帮助的外地人迅速在水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如李老师和马医生从事教课、救助的工作等;如杨老友、韦牵牛等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如邕剧事业经历旧社会艺人地位低下、商品经济时期欲念侵袭等困难时期,通过王大成、王小成、小小成三代人的坚守与传承,仍然勃发出它的青春与活力。传统的工艺和戏曲融入当代社会之中,继续为地方百姓创造出口感独特的美食和传情载道的精神食粮。旧有旧的味道,新有新的风貌,水街的历史感和现代感经过新旧的碰撞和交流而融为一体。
《水街》共六场,前三场主要围绕的是李老师和马医生及水街仔的命运展开,时间在改革开放前二十年,属于计划经济时期;后三场主要围绕王小成、张寒梅、小小成一家三口的分与合的线索展开,时间在改革开放后的新时期内,属于市场经济时期。在前一个时期,物质上虽相对贫乏,但水街人的活动空间相对稳定,即便离开,也是被迫。戏剧在20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困难时期这个情境里,从分粥、让粥开始,到聊美食、寻找解决饥饿的办法,再到分到腊肉后让给要抚养孩子的马医生,这些宁愿自己挨饿也要帮助孩子的善举是十分动人的,与后半场一开始抵不住物质诱惑的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文化大革命”时期,邕剧演员王大成经批斗而奄奄一息;红卫兵还要抓李老师、马医生前去批斗,戏剧在展现这个危机局势时写得是张弛有度,如水街的“斗私批修会”写得很有生活气息和趣味性。当然,此场最有戏剧性、最动人的地方是红卫兵头唐家琪从坚持抓人到主动放人的良心发现,这个改变显示了水街集体人格的感召力。后一时期,水街人出于各种目的,主动离开水街,像不愿忍受物质匮乏痛苦、内心迷茫的张寒梅,外出寻找生意出路的贺八抠、刘幸福等。计划经济时期的频繁开会的集体生活被市场经济时代的各自奔忙所取代。那些在外谋生的人,都希望在物质上获得丰收,但各自境遇不同。从出走到回归,有寻找生命价值的心灵絮语,有彼此理解宽容的温暖亲情。一种对集体情感的认同与向往,最终超越了个人在物质上的欲望追求。当佳节到来,众街坊聚在一起,嘘寒问暖,闲扯家常,舞台上呈现出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偏瘫久坐的王小成,也在众街坊的鼓励下,艰难站起并走路。这些由街坊们美好期待所汇集成的力量,将情节推向高潮。《水街》要写南宁的城市精神,但它没有拘于一种拔离地表的虚空理念,而是将视角落在水街的日常生活中,从小处着手,写水街人对受难者的同情,对伤残者的帮助,在写人、写情的过程中写出了水街人的精神状态,它是友善待人的、乐于助人、自强不息的,这也是南宁“能帮就帮,敢做善成”的城市精神的写照。
佳节之际水街的街坊邻里相聚(谢江波摄)
《水街》里让人熟悉亲切的方言,自然朴实的表演,温暖动人的故事,给观众以愉悦的观剧体验。然而,细细想来,觉得还有可以商榷的地方。《水街》故事发生的空间主要是在街上,故事的展开也主要是在众街坊共同参与下完成的,如帮助水街仔、照顾王小成等,都是各出各的那份力,从而充分发挥了水街人集体的力量。最后一场的中秋节,也是街坊们一起在街上过这个团圆节,流露出浓浓的家乡情意。在《水街》中,群戏场面占绝大多数,这些场面在创造戏剧整体氛围,表现水街精神方面发挥了主要作用。与之相对,张寒梅离开前与归来后的两段与王小成的双人戏也意味深长,张寒梅式的精神困惑在当下也仍旧存在,他们之间的坦诚交流拉近了观众与角色之间的距离。在《水街》的众街坊中,切咧婆、杨老友、韦牵牛是水街精神的主要体现者。三人助人为乐的方式不一样,切咧婆帮人帮得大大咧咧,但也有细碎之处;韦牵牛憨厚老实,属于默默助人的那一类;老友粉老板杨老友帮人在关键处,有精神上的引导力量,是剧中水街精神的主要体现者。由于杨老友的所有戏都是在群戏场面中完成,这对他个人形象的刻画存在了一定的影响。作为观众,笔者期待对杨老友有进一步的了解,如他的家庭背景、生命思考等等,在他与水街精神中间,如果有更具戏剧张力的行动来联接,或许《水街》会更动人。
作者简介:何荣智,广西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