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获得丰收的败仗

●胡善恩



一场获得丰收的败仗

●胡善恩

一、该来的敌人迟早会来的

铁木真称汗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在草原上飞快地传播着，飞过青山，越过草地，传到了草原上每一个部落。但是，铁木真明白，自己现在还只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一旦遭到其他部落的进攻，自己的前途还是很难料定的。因此，当前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开展外交工作，争取克烈部脱斡邻勒的支持。一旦能得到草原劲旅克烈部的支持，即使与札答兰部札木合发生冲突，也会有一个强大的后援力量。因此，铁木真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克烈部的支持，即使因此称臣，他也在所不惜。

这一谋略无疑是正确的。初创的蒙古，有了克烈部这样坚实的后盾，其他任何一个部落，包括札答兰部的札木合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草原上还没有一支力量可以与这两个部落的联军抗衡，这多少让铁木真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札木合，碍于兄弟安答的面子，他不会立刻发动进攻，但这只能是暂时的，一旦找到合适的借口，札木合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出铁木真所料，两年之后，札木合来了！札木合的弟弟绐察儿被射杀，成了札木合发动战争的导火索。札木合乘机派出使者，联合泰亦赤兀特、亦奇烈思等十三个部落，组成联军，率领三万人马向铁木真杀奔而来。

铁木真得到线报，不敢怠慢，急忙召集部众，把所有的家族成员、随从和奴隶，全部编入军队，共召集了近三万人。铁木真清醒地认识到，蒙古军的人数虽然不比十三部联军差，但蒙古军队缺少大战经验，再加上塔塔尔部和篾儿乞部刚刚并入蒙古部，他们还存在观望心态，并不可靠。因此，和扎木合硬拼不行，而是应拖延时间，制定保存实力的作战方针，努力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大战来临，大帐内灯火通明，酥油灯盏在大帐的四周“咝咝”地燃烧着，不时蹦出一个漂亮的火花。众将分列两旁，张张黝黑的面庞，在灯火的映照下，更显得刚毅。

铁木真从宝座上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这些与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亲信将领身上。“怎么样？说说你们的意见吧。”他满脸的期待。每逢大战，铁木真总喜欢听听部将们的建议，这也是他后来之所以成功的关键。

直率的别勒古台率先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跟札木合拼个你死我活！”

“拼完了呢？”铁木真扬起头追问道。

“拼完了……”别勒古台一时语塞，怔了半天才说，“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反正不能逃跑。”

“哦，原来打仗就是为了拼命呀？”铁木真连连发问。

“当然是想赢！”别勒古台道。

“拼死了，还怎么赢？”

“这……”别勒古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仗不好打！”者勒篾向来说话不拐弯，“我们虽然经过训练，但是没有大战经验，而札木合的主力部队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部，他们冲击力强，打起仗来像沙漠漫过草地那样寸草不生，我们的部队很难适应这种打法。”

“可是，现在撤退也来不及了。从阿剌兀惕土儿合兀惕山到咱们的营地，如果骑兵昼夜行军，也就三四天的路程。”赤老温接着说道，“札木合说到就到。”

接下来，大家各抒己见，或言坚守，或言死战。不过，这些意见都与铁木真心中的想法相去甚远。现在，还没发言的人只有木华黎和速不台。铁木真的目光转向了他们，带着一丝期许。

速不台先开了口：“可汗，可记得上个月我陪您打猎的哲列谷吗？”他一开口，众人就同时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他。在这种紧急关头，他却突然说起打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的确让大家迷惑不解。

铁木真眉峰一挑，心中似乎有所触动，问道：“我记得，你继续说下去。”

“那个山谷不正是天然的防御地点吗？”速不台的话再度令众人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但是，铁木真却眼前一亮。

速不台继续说道：“哲列谷四面环绕着陡峰，根本无法攀登。只有一个狭窄的山口与外面沟通。我们可以将全体部民迁往谷中，一旦作战不利，立刻将全部军队撤入谷中。为了防止行程过长，我们迎战札木合的地点就应该选在答兰巴勒主惕，那里是沼泽地，敌人的骑兵不容易冲进来，正好防止他们从背后追杀，以减少我军的损失。”

“札木合的作战方式我很熟悉，”速不台继续说道，“他善用闪电式进攻方式，发挥麾下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部的作用，攻击力着实惊人。但是，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没有持久性。一旦久攻不下，他就会心生急躁，再加上后勤保障方面，三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只要在哲列谷据险防御，坚壁清野，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拖垮、逼退。”

速不台的一番话让大家立刻醒悟过来，略加思忖后，大家齐声欢呼起来。铁木真又转过头望了望木华黎，每逢大战，铁木真都愿意听听这个“智多星”的建议。

木华黎说：“这个战法不错！不过，我们也不能便宜了札木合。我们要发挥我们的优势，让札木合明白我们蒙古人的力量不可小视，让他再也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铁木真兴奋地说，“把速不台和木华黎的策略合在一处，就是我们迎击札木合的战法。博儿术和者勒篾负责组织部民向哲列谷迁移，马粪也不要给札木合留下。其他人各自回去整顿军马，明日迎战札木合。”

二、战事上的失败、道义上的胜利

按照部署，铁木真将三万大军分为十三翼，每翼都用木栅和土堆成了简单的护墙，利用地形优势，阻挡札木合潮水般的进攻；各翼以坚守为主，利用弓箭远距离杀敌，避免胶着；各翼互为犄角，一旦一翼遭到攻击，其他各翼都要互相支援。

战争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其实，铁木真心里还有一个想法，这想法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最亲信的将领与兄弟们。铁木真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一场战争而拼得鱼死网破。要一统大草原，今后的路还很长，要进行的战争又何止这一次呢。如果在这里就拼光了全部家当，即使能战胜札木合，那也将是一场惨胜，最终获利的将是克烈部。自己今后还要战胜更多的敌人，与更多的敌人进行较量，眼前的战争仅仅是第一步，自己怎能不计较得失而去硬拼呢？

第二天，各路大军沿着斡难河岸和克鲁伦河岸向奎屯河方向移动，扎木合率领十三翼联军越过额尔古纳河，向土尔合兀岭进逼。双方在答兰巴勒主惕草原遭遇。铁木真远远看见敌军已经翻过了山岭，铺天盖地而来，转眼之间就冲到了面前，茫茫草原顿时尘土飞扬，天昏地暗。

铁木真连忙命令各支大军稳住阵脚，严防死守，保持镇静。见铁木真已经布好了十三翼，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札木合哈哈大笑，认为铁木真已经胆怯了，立即派遣有“战神的子孙”美称的兀鲁兀惕部和忙忽惕部为先锋，向铁木真发动进攻。不一会儿，这群虎狼之师就冲破了围墙，杀进了第一翼，双方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扎木合眼见首战告捷，不禁心中大喜，立刻下令全面进攻。一时间双方的人马混战起来。战马践踏地面，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天日，喊杀声之中还夹杂着马蹄声、号角声、金鼓声、呻吟声，惊天动地。双方混战了大半天的时间，铁木真各翼虽奋力阻挡，但还是阻挡不住猛如决堤的进攻。

“是撤退的时候了。”木华黎在铁木真身边小声提醒着。

铁木真点了点头，将手抬起向空中一挥，背后的帅旗开始缓缓后退，号手吹响了牛角，“呜呜”的号角随着强劲的朔风传遍战场。

铁木真的部队迅速与敌人脱离，向哲列谷撤去。进谷之后，铁木真立刻命令哲勒灭和哲别领军严守谷口，然后才命令其他士兵在谷中休息。

看到这场战争正完全向自己所预想的方向发展，铁木真十分高兴。

战争的发展果然如当初预料的那样，沼泽地形限制了扎木合军的追击速度，给了铁木真部队从容布防的时间。当他们追到哲列谷口的时候，立刻遭到了防守部队的强力阻击，变得寸步难行。扎木合的中军大队到达后，因为谷口地势狭窄，骑兵无法展开强攻，遇到了如雨的箭弩。一连三天，部队进攻毫无进展。

古代游牧民族行军打仗时，从来不携带军粮，全靠沿途抢劫来满足军事物资需要，或者靠打猎捕获飞禽走兽，作为军粮。但现在蒙古部都躲进了哲列谷中，札木合率领的各个部落军队，没有地方去抢夺粮食，便分散到四面八方打猎充饥，东一群西一伙，如同一盘散沙。这样对峙了几天之后，札木合看看没法打破蒙古人的封锁，又无法困死他们，只得下令回师。

札木合得胜而归，路经捏古思部时，因痛恨捏古思人投靠铁木真，为显示自己的威严，竟架起了七十口大锅，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投入滚烫的油锅中。札木合的这一残暴举动，不仅使其余的俘虏们痛恨不已，连他的那些部下也为之侧目，认为扎木合是没有人性的豺狼。顷刻间，十三翼联军迅速瓦解，其中有四部乘夜投奔了铁木真。铁木真的做法正好跟札木合相反，他极力采取笼络人心的做法，来者都真诚相待，许多弱小的部落民众纷纷投靠了铁木真。

十三翼之战，铁木真虽然在战场上失败了，但在道义上、政治上却收获颇丰，札木合又一次成就了铁木真。

这一战之后，铁木真的力量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进一步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