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居巢居廉之“宋人骨法元人韵”

2016-03-25 00:28张逸帆
现代装饰·理论 2016年2期
关键词:骨法南田工笔

张逸帆

明清以来,文人画愈演愈烈,大量“以书作画”的文人不求“形似”只为传达心中“意韵”的绘画追求,整个画坛充斥着平庸的画作,同时摹古之风盛行。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居巢居廉没有为流风所牵制,受清代初期恽寿平的影响,结合自己身处岭南乡土田园之间,提出“宋人骨法元人韵”的道路并付诸实践,实现了第一次将中国画的工笔与写意相融合,采工笔写意之长,以写生为基础,描绘岭南乡土田园间的花卉虫草,找到了表现岭南特色的契合点。

居巢居廉提出“宋人骨法元人韵”的历史背景

中国绘画表现形式多样,而总体归结起来即可分为两大体系,即工笔和写意。工笔设色的绘画艺术在宋代达到顶峰,此时也开始出现了以单墨色绘就而成的文人画。而到了元代,这种文人士大夫兴起的在绘画中追求“以形写意”的绘画方式开始大卫盛行,出现了“士夫画”的概念。写实绘画在元代则是逐渐衰落,但此时,文人们仍普遍认同“形似”的重要性,认同绘画还是要“形似”。到了明代,在一定的范围内,写实的工整艳丽的工笔设色的绘画还是流行的。然而,即使仍然存在小范围的工笔设色绘画,但此时追求“意气”,“不求形似”的文人画发展已是愈演愈烈。而到了清代中后期,也就是居廉居巢生活的时期,盛行天下的“写意画”已经俨然成为当时许许多多中国文人们所热衷的绘画形式。这种“不求形似”,以书法式的单色笔墨的线条、墨块等一些象征性的符号“草草”地写上几笔墨竹、墨兰等象征“君子”人格的几种物象的“墨戏”在当时正充斥着中国的画坛。这些文人“以书作画”,只为抒发胸中的“逸气”而在绘画上不追求对象的“形”,这种简略的象征性符号构成的绘画,通常需要文人们在画上题诗阐释,方令观者领略其所绘之意。影响数百年的文人画创作的除了苏东坡的理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之外,还有元代的倪瓒“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

同时摹古仿古之风在明清的写意风靡之时也是大为盛行。从董其昌到“四王”,再到石涛,即使是被认为是特立独行的八大山人也是不乏摹古仿古。而在这样的摹古风潮中,有太多的平庸临摹者不仅没有前人大师的绘画高度和深度,而且还认为“学古人而不能变”,由此于中国画坛造成因循守旧的不良影响。

而就是在这样追求写意不求“形似”、摹古仿古之风盛行的背景中,居巢与居廉并没有随波逐流,亦没有受到此时流行之风的牵制和束缚,而是从中寻找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新道路。

何为“宋人骨法元人韵”

同是身为文人的居巢居廉在当时写意之风,摹古之风盛行之时,却崇尚着一种不同于明清以来的绘画风格。吸引他们的目光的是宋元时期的写实绘画,是清代初年恽南田的工整的花卉。他们从工整、精美典雅的写实宋画中与从“工中寓写”的元代文人画中,又加之恽南田的花卉之中找到了契合点。“宋人骨法元人韵”也就是将宋代院体画的那种细致观察、写生、描绘花鸟之态与元代文人画注重表现对象的“神”、注重传达画者主观的“意”融为了一体。同时对居巢居廉产生了重要影响的还有认为“形”和“神”相互作用的恽南田的花卉画。

居巢居廉的“宋人骨法元人韵”的艺术

居巢有诗曰:“且园指墨由天授,凹凸天然态逼真。一笑坡公务高论,不能形似那能神。”由此诗可见居巢直接否定了苏东坡的“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认为绘画没有“形”就更谈不上“神”。又有诗:“予从事写生,颇尚形似。暇时体认得之,或当不谬。”,而由此诗则体现了居巢对“形似”的崇尚。描绘花卉时,居巢十分注重花卉的形,他往往在花草之中潜心观察各种花花草草的不同姿态。

“对景写生”就是“宋人骨法元人韵”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写生,两宋时期对此十分重视。宋代的院体画绝大部分是画师们对着对象写生,讲求准确、逼真、精细。皇宫中栽培各种珍贵花草或饲养着多种珍禽异鸟,皆是写生、描绘的入画对象。画中形象皆由写生而来,这些形象准确、逼真,造型活泼生动,加之宋代画家的高超画技,令画甚是精美,巧夺天工一般。而恽南田每画一花也都是折枝,插于瓶中,而后极力地描摹、写生,以此达到“与花传神”的境地。

居巢身为文人,在当时的“写意不写形”的潮流下却能坚持自己的看法,注重写生,对“形”有极大的重视,这是在当时的文人之中不多见的。身为文人的居巢常对自己所描绘的花卉瓜果作诗,从诸多的居巢在其画的题诗中就可看出居巢对所描绘的花卉瓜果的“形”和“神”的刻画之精准、生动,也可知他是多么注重“形”和“神”的统一。例如,居巢有诗描述百合花的《百合》,“根攒蒜脑,萼展瑶英。华实兼茂,宜有令名。”又例如,其有诗描述水仙的《蟹爪水仙》,“一笑开门江山横,凌波无复袜尘生。无端动我天风想,似有琴声大蟹行。”

居巢早期画作有《水仙花》、《蔬果图》、《玉簪·螳螂》等,都是精工细作,讲求“形”与“神”的融合统一。中年时期的画作有《荔枝图》、《春兰图》、《野百合·螳螂》《石竹》、《岁朝清供图》等。到了晚年有《野百合·蝴蝶》、《花蝶图》、《绣球花·蝴蝶》《牡丹·蜜蜂》等等,皆是“状物摹形”之作。

而属于“画人”的居廉就更加地注重写生,对于写生更是勤快。据高剑父所说的,居廉专门想大自然里面寻找画材,“以造化为师”。他经常在瓜棚架上,在花草丛间观察花草,观察昆虫。而居廉也在自己的画作上题有记录他在大自然之中是怎样写生,怎样观察的。例如在居廉的画作《朱顶兰》上题有“余家近花田,数村篱落,间行偶见朱顶兰一种,红芳可爱,归而写此遣兴。”又例如居廉在画作《四色杜鹃花》上题有“西樵白云洞,暮春三月,确有此景(四色杜鹃花),春光烂漫极矣。”

居廉除了在大自然之中观察,描绘花卉虫草外,他也自己种盆栽,自己制作标本等方法来进行写生。在自己的画室中,居廉对着放置在玻璃箱中的昆虫写生。写生昆虫,例如蝴蝶,他知道蝴蝶分为春分和秋分两种。例如他为了画好蝉,居廉收集了许多蝉蜕,以便能仔细观察和写生。居廉栽种盆栽还要弄清楚此花来自哪一带,又还有什么其他颜色,名有几种等等。此外,居廉还对叶子上不规则的虫口以及花和叶子的卷曲形态等都一一进行仔细观察,细致描绘出来。在中国的古时候,极少有像居廉这样科学对待自然对待绘画的画家,他眼到哪里,笔就到哪里,笔下所绘的花卉虫草皆是由自己亲眼观察,通过仔细揣摩而绘制出来的,故其所绘之物也是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居巢讲求“形似”,但他并非一味地追求对物像刻画的逼真。居巢身为文人,他追求的是融自己所描绘的花卉之美与诗的意境之美为一体,通过对花卉的“形”的精准把握,为所描绘的花卉传“神”,又在画作之中题诗,诗的意境之美与所画的花卉“神”之美相互交融。而身为职业画家的居廉,并没有为刻画而刻画。居廉所描绘的花卉昆虫别有一番情趣,这情趣是来自岭南乡土田园的情趣。居廉既有画家的着实的写实水平,又能潜心描绘于田园之间那些蓬勃,活脱的花花草草,及各种昆虫,描绘出一种独特的意韵。

结语

对居巢和居廉影响甚大的恽南田,其绘画既是融合了宋元绘画之长的。恽南田的绘画有两宋院体画的精细,华丽,又有着元代绘画的追求文雅。而居巢和居廉选择了恽南田,选择了融合宋元的方式,力求在要求“形”之上求传神,在严谨精美中求寓意、文雅。居巢和居廉的诸多理论同画作的实践都不断地证实了“宋人骨法元人韵”之道的可行,不仅如此,“宋人骨法元人韵”是将中国的写实和写意绘画相互融合的一个艺术创造。居巢和居廉提出的“宋人骨法元人韵”及其付诸的实践在当时画坛实为可贵,他们不同时人,不跟随潮流,另辟蹊径,以写实为宗旨,找到了适合岭南乡土田园的艺术表现形式——“宋人骨法元人韵”的表现形式,这是融合了工笔和写意之长的,即有工笔的状物精准,工整清新,又具有写意的笔墨韵致,洋溢着花卉虫草的蓬勃生命,及为所状物“传神”,又或寄予自己的情感,展现了一幅幅精致、灵秀,有充满“意韵”的画作。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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