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佳+刘悠翔
《寻龙诀》中,和黄渤、舒淇、乌尔善的合作,让陈坤体验到了过去没有过的团队感情。但学会了敬重其他演员,陈坤还是苦恼于自己的“审美洁癖”:“我看不起的人、看不起的事,还会没来由地不喜欢。”
等待杂志拍摄间隙,陈坤串进“东申童画”的员工休息室,对着沙发上的一排同事,甩了甩头发表演“高冷范儿”。大伙儿哄笑着鼓起掌来,陈坤十分满意,又换了两种演法。
前段时间,他看了一个探案类的剧本,看高兴了,转身告诉助手:“这样的角色我得接五个,演出五种不一样的感觉来。”
陈坤身边的人都称他“少爷”。“少爷就是不缺吃、不缺穿,所有人都照顾我。我只要把我喜欢的事儿干好就行了。”陈坤对记者解释。
演戏显然是他“喜欢的事儿”。有些事不是,比如现在流行的做导演:“去当导演的演员太多了,特别不像我装X的样子。”陈坤开玩笑。“装”,也是“少爷范儿”的一部分。
陈坤在办公桌背后供奉着大宝法王救活一只小鸟的照片,办公桌对面摆放着好友黄觉的油画,他每次喝茶前要先焚香,喜欢收藏顶级佛珠,比如“果冻亮绿松石佛珠”,这些都是他多年来形成的“少爷品位”。
2015年12月18日,《鬼吹灯之寻龙诀》上映,陈坤在片中演18岁知青时代的胡八一,和38岁参加过越战后,漂泊美国的胡八一。
一个月前,看过媒体场的记者告诉他:“胡八一演得不错”,他眉飞色舞,旋即又强敛起脸上的得意,双手合十道谢。
“导演,你能不能鼓励一下我?”
电影上映前,陈坤录制了一期《大牌驾到》。主持人阿雅问他:“两个年龄段,哪个更难?”39岁的陈坤标志性地扬起一边眉毛:“当然是40岁了。我们18岁的人真是理解不到,40岁是怎样的沧桑感?”
事实不是如此。纵使自我感觉良好,“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特别帅”,当扮演初恋女友的杨颖,扎俩小辫站在眼前,陈坤还是抓狂了:“她怎么能那么年轻!”陈坤只能“逼迫自己相信自己只有18岁”。
“这是一个绝对的表演难度。”导演乌尔善对记者说,“把人往老了做不难,但把人往年轻做,必须得靠演员的眼神。”
乌尔善最终看到了他想要的眼神。尤其在影片后半段,38岁的胡八一通过生死之镜看到18岁的胡八一,两相对比,差异鲜明。“他抓到了两个状态:少年的纯真,和后来带着痛苦回忆的沧桑。”乌尔善总结。
在乌尔善看来,陈坤能够驾驭知青时代的胡八一,一个原因是他对知青的了解——2002年,陈坤曾和周迅一起演过讲知青故事的《巴尔扎克和小裁缝》;而中年胡八一沉稳、成熟的领袖感,才是对陈坤的真正挑战。
正式进组前,陈坤没少做准备:半周吊威亚、三周近身搏击、几大本风水专著、一系列寻宝类电影。原本还要练跑酷,陈坤实在练不好,韩国团队便扬长避短地设计动作:增加陈坤拿手的近身搏击,减少跑酷。
武戏不简单,陈坤拿着飞虎爪,不小心就要打到自己。有场戏,要从一条沟上跳过去,到空中转体,踢一脚柱子,最后落到另一边,摆一个造型。陈坤知道这会很丑。试了一次,果然。此后,包括武替在内,这个完整动作就没人做到过。
然而相比寻找38岁胡八一的内心世界,这些都不算什么。陈坤焦虑到头发都掉了四整块,才慢慢找着感觉。第一根救命稻草是造型。看着自己那张脸,他总出戏。但把长发和胡子蓄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
对手戏演员给了他不少刺激:黄渤节奏得当,舒淇细腻真实,夏雨的“大金牙”夸张而鲜明。“压力越大,越害怕和他们对戏,越是要相信自己就是这个角色。”
监制陈国富随时在微信上告诉他,怎样处理会比较好。乌尔善因为《画皮2》,早和陈坤形成某种互相信任的默契。陈坤不知道怎么演的时候,就看看他。在内蒙古,现场八百匹马在草原上跑,陈坤紧张,问乌尔善:“你真的不慌吗?你就不怕这么多马出什么意外吗?”乌尔善回答:“如果我是胡八一,我慌我也得稳着。”
知青时代,胡八一的初恋女友丁思甜在一个墓穴中丧生。年轻时慌张酿成的错误,一直压在胡八一心上,这是他日后“慌也得稳着”的原因。
乌尔善发现,陈坤在演成年胡八一的时候,故意采用了一种“发声位置比较靠后、共鸣很强的声音”。陈坤告诉他,这就是在模仿乌尔善的蒙古腔调。因为故事的一半发生地,就在内蒙古。
自觉演得好的时候,陈坤会向乌尔善求表扬:“我今天特别好,你没有发现吗?你能不能鼓励一下我?”乌尔善是个用词吝啬的导演,总是“不错、再来一遍”,最高评价也只是“很好”。
陈坤完全入戏,是拍到重返内蒙古寻宝后,置身奇幻而真实的布景时。“他在纽约时自暴自弃,但再回到草原,身上就有了一种意气风发,有了担当。”陈坤向记者描述:“就好像我们演员,当红的时候,突然不演了,去做另外一件事,非常辛苦。被迫又做回演员的时候,就会充满信心。”这正是几年前,他突然暂停接戏,开始公益项目“行走的力量”时的写照。
“我们缺少对同行的赞美”
真实的生活有时让陈坤感到乏味:坐在飞机上念经看电影,旁边的人都会盯着他看,“你还必须对别人笑”;明明是个“乱七八糟的人”,还总得在舞台上展示优雅。
“我是站起来就可以生气,也容易跟别人感动的人,生命不就该这样吗?为什么得虚虚假假的?”陈坤说,“我的生活是荒诞的,所以我特别喜欢魔幻戏。”
《寻龙诀》之前,陈坤拍过的魔幻题材还有《画皮》系列、《狄仁杰之神都龙王》《钟馗伏魔》。《鬼吹灯》原著作者天下霸唱看完预告片,说陈坤“特别有冒险家气质”。
陈坤以前没看过《鬼吹灯》。即便和南派三叔关系不错,《盗墓笔记》他也没怎么翻过。但《鬼吹灯》还是让陈坤“战战兢兢”:“《鬼吹灯》有太多粉丝,我们是在用大家太熟的银幕脸,去挑战大家熟知、又有想象空间的探墓故事。”
小说里的胡八一惯用风水,这是正式开拍前,陈坤找到的自己和角色的惟一相通点:“他信风水,我信直觉,都有点儿神神叨叨”。后来找到的,还有“观察力”。在他工作室里焚香煎茶的榻榻米前,一位摄像记者颇为尴尬地和他斗了几句嘴。他为这位记者沏茶:“我说话时他的反应、我倒茶后他的变化,这些我都在观察。我观察所有事情,就像胡八一一样。”
有件事陈坤没想通。“胡八一他们盗宝盗得也挺好的,怎么折腾了十年,到了纽约,还能这么穷?”这个问题乌尔善也回答不了。陈坤开始瞎猜:“肯定是盗墓的时候,只取了该取的东西,他们不贪心。百多个菜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多吃。”
“不贪”,是陈坤早几年决意休息、行走时想通的。“我已经不在意做什么当红演员,因为我年轻时经历过这个。”
在陈坤看来,《寻龙诀》里的头号反派,并不是刘晓庆饰演的“圣母”虹姐,而是“每个人内心的恐惧”:胡八一和王凯旋的恐惧,来源于对丁思甜的愧疚;大金牙的恐惧,来源于金钱;“圣母”自己的恐惧,来源于死亡。
而《寻龙诀》给予陈坤最大的一个启示是:兄弟情。在戏里,胡八一、王凯旋、Shirley,“摸金校尉三人组,合则生,分则死”。戏外,陈坤头次经历和黄渤、舒淇、乌尔善一起的团队感情。
陈坤使唤着不听话的飞虎爪,舒淇扛着巨沉的金刚伞,拍起武戏空间狭窄,俩人总怕打到对方。黄渤背着古董贩子“大金牙”夏雨,沉到断气也得不停地跑,跑了十几二十遍,他还跟导演请缨:“我再换个方法试试。”
陈坤和黄渤合作,带着压力也带着尊重。“说真话,以他的颜值,要不是靠悟性、情商、专注、努力、吃苦,能到今天的地位吗?”陈坤半揶揄半认真,“我呢,一出道就火,就成了少爷,哪怕又笨脾气又不好,还是被所有人赞美。就这些,还不够渤哥教我吗?”
演戏时,黄渤会把每场戏的台词都提前设定好,舒淇则凭借敏感和直觉,感受到什么便表达什么。胡八一在水里向Shirley求婚,陈坤看见舒淇的眼神,呆了:“我在她眼睛里看到的是真的,那种复杂,我想都想不到。”
“他们俩是极端。我不多不少,取了他们的中间值。”陈坤总结。后期录音时,陈坤去看了一小段片子,正好看到最后舒淇穿着小背心在渗凉的水里浮着,陈坤想起那天拍戏的场景,哭了。
《寻龙诀》之后,陈坤去拍了杨庆执导的《火锅英雄》,对手戏演员秦昊,陈坤觉得“和渤哥类似”。放以前,他绝不会如此关注另一个演员,“我错过许多和更好的演员学习的机会,那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对记者说。
“我觉得我们缺少对同行的赞美。”现在陈坤这样想:“大家说娱乐圈的演员浮夸,但演员是个体。很多人做这份职业,是有骄傲和荣耀感的。”他自己的荣耀感来自角色“反差”:演胡八一,从年轻到沧桑;演钟馗,从女相的魔王,到男相的钟馗。
他听说了“明星”和“演员”的区别,想了想说:“我是个演员,只是长得像个明星。”
学会了敬重其他演员,如今陈坤苦恼的是自己的“审美洁癖”:“我看不起的人、看不起的事,还会没来由地不喜欢,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能接受不同层次的审美。”
(李玲荐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