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联与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传播*
——一个学术史的视角

2016-03-25 01:09周鎏刚
观察与思考 2016年5期
关键词:学术史马克思主义

周鎏刚



社联与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传播*
——一个学术史的视角

周鎏刚

提 要:在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史上,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传播主体,但以往的学者对其关注与讨论得较少。对社联学术史概况进行简要介绍,论述我国学者在社联的概况与组织运作、社联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社联与毛泽东思想的发展、社联与中国社会问题论战、社联与哲学大众化运动这些问题上提出的一系列观点与论断,肯定前人对社联及其人物的看法,进而说明了研究缺陷与不足之处,揭示未来可以继续探讨的前沿问题。

关键词: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 马克思主义 学术史

作者周鎏刚,男,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上海 200092)。

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简称社联),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中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与团结哲学社会科学领域的进步人士,在上海创建的一个宣传马克思主义与反帝反封建思想的左翼文化团体。一批社会科学工作者不仅翻译与编撰了大量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而且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作出了一定的贡献。本文立足学术史的视角,对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的学术史演进及其相关问题进行述评。

一、社联学术史概况

1930年5月20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在上海诞生。同年9月10日,社联盟员吴黎平在《中国社会科学运动的意义》一文中交待了社联创建的政治背景,指出:“中国社会科学运动,决不是一种时髦,也决不是偶然的几个人所鼓吹出来的结果。……正是整个工农革命运动中的一部分。”①梁平:《中国社会科学运动的意义》,《世界文化》,1930年第1期。于9月15日创刊的社联机关报《社会科学战线》最早记录了社联的基本情况。例如,《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纲领》提出了社联的根本宗旨,其表述是:“有系统地领导中国的新兴社会科学运动的发展,扩大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的宣传。”①《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纲领》,《社会科学战线》,1930年第1期。又如,《中国社会科学家的使命》与《联盟记事》两文详细叙述了社联的职责、政治立场与组织机构。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社联发起的新社会科学运动落下帷幕。社联盟员何干之随即创作了《近代中国启蒙运动史》,对此进行了总结。在《近代中国启蒙运动史》一文中,何干之诠释了新社会科学运动的内容,称其包括“输入文明的工作”,即促进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普及,也包括“创造理论的工作”,即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认识中国社会的构造,而“这种输入和创造工作,是更高级更深入的社会运动的准备工作。”②何干之:《何干之文集》(第二卷),北京:北京出版社,1993年版,第8、3页。此外,他还提出了近代中国思想史的演进逻辑,揭示了新社会科学运动在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与意义,强调“曾李的洋务运动、康梁的维新运动、辛亥反正的三民政策、‘五四’时代的文化运动、国民革命时代及其以后的新社会科学运动等,都是与一百年来中国社会的经济机构、政治形态,与中国资本主义相互适应的”③何干之:《何干之文集》(第二卷),北京:北京出版社,1993年版,第8、3页。。

新中国成立以来,对社联往事的撰文回忆或口述追忆陆续跟进。1983年,中央编译局编辑的 《马克思恩格斯著作在中国的传播》 出版。1985年5月20日至24日,上海社联举行了纪念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55周年大会,集中收集、整理与考证了一批关于社联组织运作的史料:1986年,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学会联合会编辑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55周年纪念专辑》出版;同年,史先民编著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资料选编》出版;1990年,上海市档案馆档案史料编研室选编的《社联盟报》(笔者注:社联的内部油印刊物)出版。在此基础上,徐素华编著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史》与周子东等人编著的《民主革命时期马克思主义在上海的传播(1898-1949)》于1990年与1994年相继出版,对社联从诞生、壮大到终结的过程进行了概述。值得注意的是,徐素华编著的 《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史》 是我国第一部论述社联与新社会科学运动的专著,对新社会科学运动的兴起、社联的创建及其组织运作、社联的宣传工作、社联的理论论战与社联的政治斗争都有独到的认识与看法。

与此同时,社联与新社会科学运动逐渐受到我国学者的关注与重视。近三十年来,相关论文呈现出数量增多、内容丰富与视野扩大的特点,在诸多领域实现了突破与创新。其一是继续考证社联的相关工作,科学评价社联与新社会科学运动的地位。代表作有史先民与任守春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的意义及其历史地位》(《史学月刊》,1985年第3期)、徐素华与于良华的《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概况》(《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2期)、武克全的 《30年代中国社联的活动及其历史功绩》 (《学术月刊》, 2000年第8期)等。其二是叙述社联主要人物的生平与往事,考察社会科学工作者的个体面貌。代表作有王慕民的《朱镜我思想研究》(《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5期)、叶佐英与卢国英的《艾思奇同志三十年代在上海的哲学活动》(《云南社会科学》,1982年第1期)、耿化敏的《何干之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左翼文化运动》(《中共党史研究》,2012年第12期)等。其三是把社联看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个案,说明社联传播马克思主义与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若干理论观点。代表作有向燕南的 《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与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 (《史学史研究》,1997年第4期)与《新社会科学运动与中国社会科学的发展》(《学术研究》,2005年第4期)、卢毅的《20世纪30年代的“唯物辩证法热”》(《党史研究与教学》,2007年第3期)、张太原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马克思主义思潮》(《中共党史研究》,2011年第7期)、王海军的《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社会科学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翻译与传播评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6期)、崔凤梅与毛自鹏的《论左翼文化运动对延安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贡献》(《学术探索》,2014年第11期)、阎书钦的《“新兴社会科学”的兴起与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构建》(《中共党史研究》,2015年第4期)等。

二、社联及其人物在马克思主义传播中的作用

(一)社联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

史先民与任守春谈到了社联的组织运作情况:社联造就了一大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研究工作;捍卫了马克思主义的纯洁性,同各种错误思潮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激烈的斗争。①史先民、任守春:《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的意义及其历史地位》,《史学月刊》,1985年第3期。徐素华与于良华探讨了社联传播马克思主义的途径,包括:创建各种理论刊物,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翻译与编撰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与丛书;评论与推荐社会科学著作、译著,引导青年学习马克思主义;通过各种讲坛与讲习班传播马克思主义;对各种错误理论进行批判。②徐素华、于良华:《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概况》,《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2期。武克全③武克全:《30年代中国社联的活动及其历史功绩》,《学术月刊》,2000年第8期。与张太原④张太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马克思主义思潮》,《中共党史研究》,2011年第7期。则延续了上述说法。

一些学者讨论了社联在编译马克思主义著作上的具体表现。卢毅指出:一是唯物辩证法的经典著作被大量翻译与出版,甚至出现了相同著作的多种中译本;二是俄、德、法、日等国有关唯物辩证法的著作、教科书也被大批翻译与出版;三是中国学者自己撰写的唯物辩证法论著与通俗读物也日益增多。⑤卢毅:《20世纪30年代的“唯物辩证法热”》,《党史研究与教学》,2007年第3期。王海军强调:许多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有多种中文译本;除经典著作单行本外,还有许多专题文集与论文选编译出版;各种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丛书也被系统完整地翻译与出版;翻译与出版工作结合了革命斗争的需要,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⑥王海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社会科学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翻译与传播评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6期。

向燕南把考察的视野转向思想史,指出:社联在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凝聚了一批具有革命或进步倾向的社会科学学者与青年,有组织地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尤其是唯物辩证法与唯物史观,积极地参与了三十年代的中国社会问题论战,批驳了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错误理论,扩大了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政治影响。⑦向燕南:《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与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史学史研究》,1997年第4期。他又强调: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中兴起的新社会科学运动传播了唯物辩证法与唯物史观,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在社会科学领域的影响,进而促进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尤其是经济史与社会史、中国经济学以及中国社会学的长足进步。⑧向燕南:《新社会科学运动与中国社会科学的发展》,《学术研究》,2005年第4期。

总之,我国学者在社联组织运作的问题上取得了共识,肯定了社联及其发起的新社会科学运动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作出了重大贡献。在他们看来,社联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文化与学术团体,而是一个思想战线上革命的、战斗的组织,甚至称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地下社科院。

(二)社联影响了毛泽东思想的发展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对社联人物的纪念与回忆性文章陆续发表。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社联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一个革命的、战斗的组织,但它却呈现出人数众多、背景复杂与变动频繁的特点,尤其是在国共内战的环境与国民党的文化统制政策下,绝大多数盟员都在著作、报刊上签注化名,以便保护自身的安全。这些特点给学者对社联人物的考证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与挑战,使他们不得不把对社联人物生平与往事的考察集中在主要人物上。

单独制动手柄侧压,13CP模块响应该指令,给13#管充风,控制DBTV模块中的16TV作用管减压;同时16CP模块和20CP模块也响应该指令,允许16#作用管和20#平均管进行减压;BCCP模块响应由自动制动手柄动作产生的作用管压力的减少,允许机车制动缸排风缓解;车辆制动机仍制动。

首先是对社联创始人相关生平的回忆。有学者谈到了朱镜我与彭康从东渡日本求学到回上海组织创造社、左联与社联等左翼文化团体、传播马克思主义再到赴新四军抗日根据地工作的经过;①朱时雨:《朱镜我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社会科学》,1983年第7期;朱时雨:《朱镜我与左翼文化》,《浙江学刊》,1989年第1期; 龚诞申:《彭康:从文学青年到党的宣传、教育干部》,《新四军与上海》,上海:上海市新四军暨华中抗日根据地历史研究会年会,2013年。有学者谈到了王学文从赴日求学、深受日本学者河上肇的影响到回国创建社联、发表一批经济学论著再到延安时期任教、从事对日宣传工作的经过;②杨国光:《经济学家王学文的传奇革命生涯》,《百年潮》,2012年第7期。也有学者谈到了吴黎平与张如心从赴莫斯科中山大学求学到回国翻译《反杜林论》等哲学著作再到在陕公、抗大、马列学院与中央党校任教的经过;③吴冷西等:《悼念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吴亮平老师》,《理论月刊》,1986年第11期;戴小江:《延安时期吴亮平与马列著作的翻译宣传》,《兰台世界》,2015年第25期;于良华:《马克思主义哲学战线上的忠诚战士——张如心》,《国内哲学动态》,1986年第3期。还有学者谈到了杜国庠从信奉王阳明转向马克思主义、翻译《史的一元论》、 《辩证法的唯物论入门》与《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等著作,④邱汉生:《杜国庠传略》,《史学史研究》,1984年第3期;王治功:《杜国庠的生平及其学术贡献》,《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3期;俞筱尧:《甘为后人作便桥,长留正气在人间——纪念杜国庠》,《出版史料》,2002年第2期。潘梓年在狱中创作《逻辑与逻辑学》与提倡理论联系实际的学风,⑤周云之:《潘梓年传略》,《晋阳学刊》,1983年第1期;周云之:《老一辈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潘梓年》,《社会科学管理与评论》,2000年第2期。邓初民创作《政治科学大纲》与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建构。⑥吴伯就:《邓初民传略》,《晋阳学刊》,1982年第1期;王照光:《邓初民一生的求索与抉择》,《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3期。

其次是对在社联各个阶段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进行评说。有学者叙述了经济学家、哲学家沈志远的革命与学术活动,包括前往莫斯科中山大学求学、回上海担任社联常委与负责人、在上海暨南大学任教、编撰《新经济学大纲》与《现代哲学的基本问题》等著作;⑦沈骥如:《沈志远传略》(上),《晋阳学刊》,1983年第2期;沈骥如:《沈志远传略》(下),《晋阳学刊》,1983年第3期;沈骥如:《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宣传家——沈志远》,《哲学研究》,1985年第12期。有学者叙述了经济学家许涤新在上海社联机关任职、发表有关经济与国际问题的文章、编撰诸多新民主主义经济理论教材的事迹;⑧张友仁:《许涤新的生平和学术》,《西安财经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有学者叙述了法学家何思敬在社联二大上入盟、在中山大学任教以及赴延安与毛泽东共同探讨《战争论》的事迹;⑨熊泽初、胡提春:《何思敬传略》,《晋阳学刊》,1991年第4期。也有学者叙述了哲学家艾思奇、陈唯实与邓拓积极投身左翼文化运动、发起唯物辩证法论战、哲学大众化运动与编撰马克思主义哲学通俗读物、宣传抗日救亡运动的事迹;⑩叶佐英、卢国英:《艾思奇同志三十年代在上海的哲学活动》,《云南社会科学》,1982年第1期;辛拓:《为哲学通俗化奋斗终生的陈唯实》, 《国内哲学动态》,1985年第11期;赵枫等:《陈唯实哲学著述论评》,《华南师范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王必胜:《邓拓同志的生平和文学活动》,《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4期;盛叶欣:《延安时期邓拓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贡献》,《党史文苑》,2007年第14期。还有学者叙述了党史学家何干之、胡乔木与胡绳在左翼文化运动中调入社联机关任职、从事社联刊物的编辑与撰稿工作、宣传反帝反封建与抗日救国思想的事迹。⑪刘炼:《何干之的一生革命和史学思想》,《史学史研究》,1982年第1期;耿化敏:《何干之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左翼文化运动》,《中共党史研究》,2012年第12期;曹晋杰:《胡乔木在上海的革命活动》,《上海党史与党建》,1998年第6期;郑惠:《胡绳谈三十年代中期上海左翼文化工作的进步》,《中共党史研究》,2000年第6期。

近年来,对社联人物生平与往事的讨论出现了一种新的趋向,即倾向对社联人物与毛泽东、毛泽东思想关系的讨论。欧阳奇考察了艾思奇与毛泽东在哲学思想上的互动关系,指出:毛泽东阅读与借鉴了艾思奇的哲学著述,学习与吸收了艾思奇的哲学思想;毛泽东与艾思奇在哲学上有交往与共鸣,两人通过私人交谈、组织哲学研讨会等途径互相学习;艾思奇也受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影响,深入宣传了毛泽东哲学思想。①欧阳奇:《毛泽东与艾思奇的哲学互动》,《党的文献》,2013年第1期。张正光也发现党的理论工作者与毛泽东之间存在着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毛泽东指导与引领党的理论工作者的理论创新;党的理论工作者的理论创新给毛泽东的理论创新提供了有益借鉴;党的理论工作者积极研究与宣传毛泽东思想。②张正光:《抗战时期党的理论工作者与毛泽东的理论互动》,《中共党史研究》,2014年第4期。崔凤梅与毛自鹏进一步强调:左翼时期的马列主义译著奠定了早期延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本基础;左翼文化人推进了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与对中国革命经验的总结;左翼文化人对毛泽东思想的概念提出与表述进行了有益探索。③崔凤梅、毛自鹏:《论左翼文化运动对延安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贡献》,《学术探索》,2014年第11期。

(三)社联参与了中国社会问题论战

在对社联往事的讨论中,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发生的中国社会问题论战备受我国学者的关注。在他们看来,社联参与的中国社会问题论战既是论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必然性与必要性的论战,是马克思主义者对反马克思主义者与假马克思主义者的驳斥与批判,也是一个借鉴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演进的理论来认识中国社会的过程,直接导致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奠基。

一些学者集中讨论了社联在中国社会问题论战中的表现。王慕民考察了新思潮派的由来及其立场,指出:新思潮派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下的革命理论工作者团体,人员包括朱镜我、王学文、潘东周、吴黎平、李一氓与向省吾;新思潮派与创造社、社联之间存在血肉联系;新思潮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朱镜我。④王慕民:《关于“新思潮派”的几点思考》,《历史教学》,2000年第8期。他又论述了朱镜我在论战中提出的观点与论断,包括:帝国主义统治着中国的经济生活;中国资本主义极其微薄而弱小;封建主义占据着优越的地位;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性决定了中国革命的对象是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⑤王慕民:《朱镜我思想研究》,《近代史研究》,1988年第5期。叶世昌论述了王学文与许涤新提出的观点与论断,包括:中国已有了资本主义经济,但处于停顿的状态中;中国经济具有半殖民地性与半封建性两个特征;对私人资本主义要进行一定的限制与斗争,而对官僚资本主义则要根绝。⑥叶世唱、丁孝智:《王学文在民主革命时期的经济思想》,《江西财经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叶世昌、欧阳文和:《许涤新在民主革命时期的经济思想》,《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此外,王志刚注意到了何干之在论战末期对近代中国的经济状况、中国革命的现状与前途、中国封建社会的特性等问题的论述。⑦王志刚:《何干之关于近代中国社会性质理论的意义》,《天津社会科学》,2007年第4期。

在论证中国社会问题论战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影响的同时,我国学者还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一重要提法进行了概念史的考察。郭若平通过对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演变的考察,论述了论战与理论起源之间的关联,指出:中共较早提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但一个概念的提出不足以支持新民主主义理论体系;新民主主义理论体系是建立在对已有知识积累基础上的学说;中国社会问题论战逐渐说明了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的科学性,是新民主主义理论的学理基础。④郭若平:《新民主主义理论的学理探源——对“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论战”有益成果的吸收》,《中共党史研究》,2003年第4期。龚云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学者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概念的论证与传播过程,指出:论战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关于近代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认识的影响,奠定了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理论基石;在毛泽东具体论断的指导下,马克思主义学者又传播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一概念。⑤龚云:《马克思主义学者与中国化——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概念的论证、把握为例》,《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9期。值得一提的是,龙心刚在论述毛泽东对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的认识演变时,也肯定了论战对毛泽东的影响。⑥龙心刚:《对毛泽东使用与认识“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的历史考察》,《党史研究与教学》,2007年第3期。鲁振祥进一步强调:该影响主要体现在1938年3月20日毛泽东对抗日军政大学第四期第三大队毕业学员的演讲中。⑦鲁振祥:《毛泽东使用和认识“半殖民地半封建”概念的历史情况的进一步考察》,《党史研究与教学》,2007年第5期。

(四)社联推动了哲学大众化运动

由艾思奇、陈唯实与邓拓等人发起的哲学大众化运动是社联运作期间的又一个重要事件,把马克思主义从教科书中请出来,扩大了马克思主义对民众实际生活的影响,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推向了大众化的新阶段,最终冲破了国民党的文化围剿。我国学者对这场哲学大众化运动已有较多的论述,其论述的主要内容是艾思奇与他的专著《大众哲学》。

于良华考察了三十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的过程,指出:哲学大众化是由文艺、科学大众化演变而来的;哲学大众化是哲学通俗化的延伸与继续,但两者不是一回事,通俗化针对语言,大众化针对日常生活;哲学通俗化与大众化在青年中引起了强烈反响。⑧于良华:《马克思主义哲学在中国的通俗化大众化》,《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1987年第6期。张华讨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的内涵,指出:大众化的对象是维护大众利益的人;大众化不等于散布或传播,也不等于通俗化;大众化是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从知识阶层引向工农大众;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大众性,因而大众化不仅必要而且可行。⑨张华:《20世纪30年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内涵解析》,《贵州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侯静则把这场大众化运动看作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而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只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核心,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还包括经济学、史学、文学与艺术等各个学科的大众化。①侯静:《20世纪30年代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探索和推进》,《党的文献》,2011年第6期。

樊宪雷考察了艾思奇创作《大众哲学》的起因及其传播过程,指出:《大众哲学》是通过书籍报刊、民间社团及中国共产党积极进行的人际与群众间的宣传才普遍走进人民大众的视野之中的。②樊宪雷:《〈 大众哲学〉: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成功范例》,《党的文献》,2011年第5期。姜喜咏论述了艾思奇《大众哲学》中经常出现的文学笔法,强调:文学笔法是实现文体软化与理论软化的合理的具体的统一,是对马克思恩格斯注重理论的文学色彩和个人的文艺修养的继承与发展。③姜喜咏:《艾思奇“文学笔法”的大众哲学构想》,《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12期。欧阳军喜论述了艾思奇《大众哲学》的政治意义,指出:《大众哲学》紧密结合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来表述,巧妙地实现了哲学与革命的结合,又以通俗的语言、贴近百姓生活的事例,拉近了普通民众与哲学的距离;《大众哲学》还对各种反马克思主义与假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了批判。④欧阳军喜:《哲学与革命:艾思奇〈大众哲学〉的政治意义探析》,《中共党史研究》,2013年第1期。耿彦君科学评价了艾思奇在唯物辩证法论战中的地位,指出:论战讨论的主要问题都是由艾思奇在《读书生活》上连载的《哲学讲话》引发的。⑤耿彦君:《论艾思奇〈哲学讲话〉在唯物辩证法论战中的地位》(上)(下),《锦州医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4期。李维武总结了唯物辩证法论战与哲学大众化运动之间的关系,强调:唯物辩证法论战凸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建构问题;艾思奇对论战的参与深刻影响了《大众哲学》的思路、结构与内容。⑥李维武:《从唯物辩证法论战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对艾思奇〈 大众哲学〉 的解读》,《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年第6期。

还有的学者把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联系起来,探讨了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贡献。张弓长与刘建国指出:艾思奇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先驱者,他的《大众哲学》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艾思奇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运动的积极推行者,其论著表述了他推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立场与观点;艾思奇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捍卫者,与各种唯心主义或机械唯物论作了坚决的斗争。⑦张弓长、刘建国:《艾思奇同志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重大贡献》,《长白学刊》,1986年第2期。王伟光指出:艾思奇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概念,论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科学内涵,给毛泽东哲学思想的建立做了舆论上理论上的准备;艾思奇创作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通俗读物;艾思奇主编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教科书;艾思奇端正对待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学风。⑧王伟光:《论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重要贡献》,《哲学研究》,2008年第7期。彭继红与周怀平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强调:艾思奇探索出了一条马克思主义哲学从大众化到中国化的独特道路;艾思奇发起的哲学大众化运动具有从抽象到具体、从深奥到通俗、从被少数人掌握到被大多数人掌握的特点;从大众化到中国化是中国革命发展的逻辑必然,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逻辑必然。⑨彭继红、周怀平:《从大众化到中国化:艾思奇哲学贡献新论》,《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

三、社联学术史的总体评价

经过较长时间的史料整理与学术讨论,我国学者不仅实现了对社联由浅入深、从感性到理性、从抽象到具体的认识转变,而且拓宽了左翼文化运动的研究对象与领域,进一步深化了对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史的诠释。但是,上述讨论仅仅涉及了社联运作的某一个侧面或某些主要人物,也存在着一些缺陷与不足之处。

其一、对社联往事的整理与总结过于简单化,而讨论的问题也相对集中,还存在着很多可以填补的空白之处。例如,对社联各项工作的讨论就事论事,既没有体现出社联组织运作的具体过程与细节,也没有体现出中国共产党在其中的领导情况,更没有体现出当时的文化环境及其对社联的影响。又如,对社联人物的叙述关注人物生平的较多,但关注人物思想的较少,而且往往集中在朱镜我、王学文、艾思奇与何干之等主要人物上,没有把社联人物看作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战斗集体。

其二、对社联在传播马克思主义中的表现的讨论缺乏实证基础,仅仅停留在总体定性、经验描述与碎片化叙述上,往往只罗列社联人物的著作及其结论性观点,没有对大量的三十年代报刊材料与当事人著述进行详细考证。此外,由于对相关史料的举证不到位,我国学者对社联理论工作的论述还存在一些没有搞清的史实,既看不到社联在传播马克思主义中的主体地位,也看不到社联人物在翻译与编撰马克思主义著作时的思想变化,更看不到普通民众在对待马克思主义文本时的真实心态与想法。

其三、对社联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的表现缺少专门论述。虽然以往的学者已经把社联看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个案,但他们的讨论却集中在中国社会问题论战与哲学大众化运动这两件大事上,导致对论战或运动的叙事遮掩了对组织本身的叙事。实际上,社联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贡献不仅体现在中国社会问题论战与哲学大众化运动上,还体现在其对中国及世界社会、经济与政治问题的认识上,体现在其对话语体系与语言风格的变革上,甚至体现在其对社会科学工作者的自身建设上。

因此,对社联及其传播马克思主义、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表现的讨论还有很大的学术空间,其前沿问题包括:

其一、坚持在思想史与社会史的双重维度中考察社联及其人物。既要把社联看作马克思主义传播史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史进程中的个案,也要把社联看作国共斗争与争夺文化领导权过程中的个案,看作近代上海左翼文化团体生存与运作过程中的个案,在讨论社联的理论探索与创新时还要注意到社联的政治宣传与抗争,注意到社联的自身建设与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生存状态。

其二、坚持对社联人物及其思想进行整体性考察,突出社联在传播马克思主义与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的主体地位。虽然社联人物具有人数众多、背景复杂与变动频繁的特点,但对社联人物及其思想的讨论不能仅限于某些主要人物及其著述,既要看到论者的个体身影,也要看到论者的群体身影,探讨他们在翻译与编撰著作、发表文章时的思想对话、交往与理论互动。

其三、坚持在发现新史料与实证考察的基础上,把对社联传播马克思主义与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的讨论精细化。这种精细化既要求把对社联的讨论深入到其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具体观点与论断上,而非对相关著作的简单罗列与评价,也要求把对社联的讨论深入到其对中国国情与革命认识的具体观点与论断上,论证社联的理论探索与创新对毛泽东思想的学理支撑。

责任编辑:凌 雁

*本文系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新中国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重大论争研究”(14MKSZ01Z)、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课题“‘社联’与左翼社会科学运动”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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