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5年,《捉妖记》在中国电影市场获得了巨大成功,创下了国产片票房多项市场纪录,并让国产魔幻电影这一逐渐完善的电影类型再次回到受市场关注的视野。在讨论影片掀起国产片票房市场大热现象的同时,学界还应看到其对国产电影类型化发展做出的新尝试。《捉妖记》不仅具备了传统国产魔幻电影的相关特点,还在魔幻类型电影的故事内容、主题思想、表现形式、文化形态上进行了适应市场的创造性发展。
[关键词]“妖”形象;亲子主题;喜剧化;通俗化;文化糅合
2015年,一部国产影片《捉妖记》雄霸整个暑期档,先后创下国产电影票房多项纪录。良好的市场反响让片方启动秘钥延期,实现在各大院线上映时间长达63天,累计达2438亿元的票房成绩,打破了《速度与激情7》创下的内地影史票房纪录以及内地观影人次纪录,在当时跃居中国电影史上包括引进电影在内的票房冠军位置。除了耀眼的票房和市场口碑,《捉妖记》对国产魔幻类型电影有一定的继承和发展。
一、传统国产魔幻电影
从港式经典《倩女幽魂》系列,到大陆魔幻大作《无极》,后有名利双收的《画皮》系列等,魔幻电影一直是活跃于国产电影市场的类型之一。2015年《捉妖记》在暑期档的成功,让国产魔幻电影类型再一次走进了受电影市场和学界关注的视野。
(一)古装背景设置
中国魔幻类型电影较多取材于有记载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宗教文化、志怪小说等。基于流传的传统文化构建奇观化平行空间和异能生灵的故事模式成为魔幻电影类型最独特的标签。志怪、佚事和传奇是我国三种不同小说类型的发源。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干宝的《搜神记》志怪小说专门记述怪异故事。志怪小说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流传中衍生出与其相适应的文化支流和审美心理,《山海经》《搜神记》《世说新语》《聊斋志异》《西游记》以及传统的戏剧戏曲故事等,都成为国产魔幻取材的丰厚土壤。
基于取材特点,国产魔幻电影似乎都能追溯出一个看似确切又相对架空的历史朝代,以古装背景设置来讲魔幻故事。《捉妖记》虽不同于传统魔幻直接取材于中国传统文学,但继承了传统中国魔幻电影的古装背景设置,“妖”世界与人世界平行存在于模糊的古装朝代。
(二)国产魔幻与“妖”
国产魔幻曾经塑造过很多深入人心的“妖”形象。《白蛇传说》中妖娆动人的白蛇、青蛇姐妹,《画皮》系列中痴心狐媚的“狐妖”小唯,《西游·降魔篇》中的猴、猪、鱼取经三妖组合等。“妖”,是臆想出来的生灵意象,是国产魔幻电影中最常被塑造的“异次元”形象。
国产魔幻电影中多选择“妖”来进行塑造,一方面是由于意识形态的限制;另一方面,从传统中国文化的流传来看,“妖”的生态存在独立性更好、形象可塑造性更强,更具发挥创造力的空间。国产魔幻电影中,不论植物花、草,还是走兽猴、狐,受中国传统道家修仙宗教文化的影响,本土“异次元”神仙妖怪系统里生灵凡潜心修道者皆有可能得道并修成人形。“妖”身披人皮幻化人形的故事在传统中国志怪小说中早有演绎。因此,“妖”是最能够接近人世,又能从人世生态抽离,存在于平行想象世界的生灵。“妖”形象,实际上是创作者幻想出的作为人可能呈现的样子。
《捉妖记》中对“妖”形象和“妖”世界背景的设定,遵从了国产魔幻电影的创作传统。影片中最深入人心的莫过于“小妖王”的形象。形似萝卜,头顶小草的小妖王,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陷入被追杀和贩卖的种族厄运中。它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牵动着电影中人物的情感和观众的心,就像一个人类初生的婴儿,让人心生怜悯和疼爱。作为异于常人的“妖”,有妖界自行维持运转的秩序系统,而这种维持系统具有离奇化、非理性化、类群族化的特点。小妖王天性爱饮人血,而人为了滋补要吃妖,影片自然地将人与妖的世界矛盾对立起来。一方面形成了区别于现实世界的“妖世界”,另一方面又构建了类似现实世界存在运行的基础,妖世界也有残酷的生存法则,如同人类世界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与恨、真善美。
二、国产魔幻新变化
从《倩女幽魂》系列中讲述女鬼聂小倩与宁采臣之间的一段人鬼殊途的苦恋,到《无极》描绘神仙寓言对人世爱情的干预造成倾城与无欢的爱情悲剧,再到《画皮》系列套用了狐妖小唯与一对恋人之间的三角恋,国产魔幻类型传统上多以爱情悲剧作为故事构架的主要内容。这类主题的魔幻类型表面上构建光怪陆离超自然、非现实存在的故事,实际上总是表达人情诉求。无论对方是鬼、神还是狐、妖,为了爱情影片中的主人公们可以抛弃家庭、地位,甚至可以离魂追求心上人。《捉妖记》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近年来国产魔幻电影类型主题单一的尴尬格局,并在魔幻类型片的表现形态和故事构架上有了新的发展。
(一)亲子关系主题
《捉妖记》讲述了一对年轻捉妖师在经历了妖、人世界矛盾和代孕、养育、陪伴、保护小妖王等一系列奇遇后与小妖王产生了真挚的亲子情感,并最终让小妖王离开、独立成长的感人故事。影片构建人和小妖共处的故事框架,迎合了当今大热的亲子关系讨论的舆论潮流。
近年来,中国的电视荧屏上活跃着大量明星亲子类真人秀综艺节目以及家庭亲子主题电视剧。各种教育理念、教育方式的差异引起了互联网的大范围讨论,“亲子”话题成为近年来备受关注的全民舆论点。《捉妖记》以重交流而非展现矛盾的温和方式传达了影片对亲子关系的思考。在传统的中国式家庭文化中,父亲是高大威严的“掌权者”形象,母亲则是慈祥温柔的“从属者”形象。在人物角色关系设置上,影片颠覆了传统中国式父母的组合形式,将性格懦弱、胆小怕事却又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小瘸子宋天荫与性格刚烈、脾气暴躁却充满爱心、胆大心细的二钱捉妖师霍小岚组合在一起成为小妖王的“父母”,迎合了当下大众娱乐文化中产生的“女汉子”和“暖男”两种形象,并延伸出将二者进行结合、升级为年轻父母的构想。
影片中男女主角因为小妖王的存在成为一对欢喜冤家,开启了类似年轻小夫妻一路坎坷成长、心酸又温暖的育儿之路。新生儿第一次发烧、哄新生儿入睡、教育做错事的小孩等情节设置,是每一对新升级父母都会经历的记忆最深刻、最真实的细节,细小情节的串联让影片的亲子主题凸显出来。亲子真人秀节目中受到大众喜爱的“森碟”和“天天”在影片中客串了颇为可爱的小妖角色,印证了影片向观众示好,向市场靠拢的创作方向。《捉妖记》的亲子关系主题,不仅是对国产魔幻电影在主题上的一次突破,更是把握当下大众娱乐文化脉搏并糅合流行文化进行市场化创作的成功范例。
(二)喜剧化形态
不同于传统国产魔幻偏爱“爱情悲剧”的审美内涵,《捉妖记》呈现的是喜剧化特点。近年来,国产喜剧电影在热门档期上都有良好的市场表现,电影的娱乐功能在迎合市场的过程中,让喜剧化类型电影受到更多关注。粗俗雷人的台词、夸张做作的表演、拼凑离奇的情节成为喜剧创作受人诟病的短板,寻找新的喜剧动力成为创作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捉妖记》的喜剧化倾向是与其魔幻类型特点相结合的演绎。魔幻类型电影的魅力之一就是能够塑造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并让一切超脱经验和想象的离奇情节具备合理性。人妖平行世界两种运行系统虽相似,却为发生的离奇情节提供了可行性的土壤,有别于正常经验的情节设置,成为新的喜剧笑料被观众接受。小瘸子是人类世界的男性,却被妖皇后相中成了代孕父亲,与正常经验不符的男人生孩子、女汉子当保护神的情节设置,以及性别倒置的奇观化展示,在情节设置上产生了喜剧效果。影片中,捉妖天师“夫妻”带着刚出生的小妖王一路艰辛,不仅经历了人、妖两方正邪不同势力的追杀和抢夺,还要克服人、妖种类相异的天然屏障,小妖王与年轻父母间有了一段啼笑皆非的磨合记忆,好笑而温馨。天师小夫妻女强男弱的人物设定,将大众网络狂欢中流行的“女汉子”和“暖男”进行两性结合,角色性格设置上的巨大反差产生了喜剧笑料。
在演员的挑选上,小妖王的贴身保镖夫妇由香港知名喜剧演员曾志伟和吴君如扮演,麻将馆的精明老板娘由汤唯突破性率真出演,酒楼的妖艳大厨由出演热门喜剧《武林外传》而被人熟知的姚晨扮演,小妖王流转于这些颇具喜剧特型的配角中,自带搞笑属性的优秀喜剧演员们在争夺小妖王的过程中使出浑身解数,有的得到适当的惩罚,增添了电影的喜剧效果。
(三)通俗化的故事构架
《捉妖记》在故事构架和主题设置上拒绝了宏大寓言和沉重道德观感的表达,而是选择了简单化、低幼化、通俗化的处理方式,成为更接近成长动画类型的影片。在好莱坞动画片中,“寻找”是驱动故事发展常见的内核动力因素。《海底总动员》中玛林寻找儿子尼莫,《冰雪奇缘》中妹妹寻找姐姐,“寻找”的情节设置,意味着流转的场景,奇遇的发生。
《捉妖记》魔幻类型的另一个魅力因素就是奇遇。人、妖共处的秩序中,小瘸子和二钱天师因为利益关系临时组建的半路家长开始了卖妖之旅。一路上,初为妖父母的年轻“小夫妻”遇到各种困难,在解决困难的过程中与小妖王建立起了类似家庭的亲子关系。故事发展到中部相对和谐的情感融合阶段,在欢快的音乐和寥寥几笔勾画的逗趣和谐场景中转换到下一个危急时刻。妖披人皮、喝人血,人抓妖、卖妖、吃妖,捉妖师与小妖王组成的临时家庭在磕磕碰碰中调和看似不可调和的立场关系,感情逐渐升温的过程中又时刻面临着新的矛盾,矛盾的化解和情节的起伏都是顺畅的。
影片以设置明显的善恶冲突来驱动故事发展,促成三口之家的奇遇旅程。全片最大的矛盾是新妖王与老一代妖王间善与恶的冲突,穿插了人与妖世界互不相融的种族生存冲突。没有悬疑剧情、反转情节,影片的情感表达追求温馨,在平铺直叙中将故事讲完。喜剧类型化的处理、简单化的情节设置让整部电影成为一部通俗化的类家庭动画电影。
(四)民族与外来文化的糅合
《捉妖记》中直观可见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特色元素,比较突出的是对中华“吃”文化的表现。影片中“妖”是被人类逼到另一个世界的族群,相对“人”是弱势群体。被降服的妖被任意烹饪成为人类餐桌上的一盘菜,不仅有不惜千里迢迢花重金前往醉仙楼吃妖的凡人,影片还一一展现了中国传统烹饪中油炸、清蒸、烧烤、醉酿、凉拌、腌制等各种方式,将中华民族好吃、会吃的形象集中表现出来,极具民族特色。影片中多次出现的剪纸小人,在奇观化的想象世界被赋予灵力,飞舞、逗趣的剪纸小人在关键时候还能救命,成为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道具。
影片中动画歌舞片段多次运用,其中落魄天师与众小妖共歌舞的场景无关故事发展,纯粹是为了插科打诨、调节情绪,在表现形式上吸取了好莱坞动画电影的特色并进行了糅合创作。影片对“妖”形象的塑造也借鉴了西方魔幻类型的经验。大型史诗魔幻《魔戒》和系列魔幻《哈利·波特》有构建成系统的“精灵语”和“魔法语”经验。不同于以往国产魔幻中“妖”说人话的类人化形象塑造,《捉妖记》构建了包括妖的种类、妖世界的演变、妖的语言乃至妖独特的生活习性等一系列平行世界运行法则。《捉妖记》中“妖”话的出现,赋予了“妖”形象温度,让“妖”存在的世界更加具象化和合理化,也打破了传统国产魔幻中对妖世界的认知。妖不再是对人具有侵犯性、渗透性和威胁性依附存在的异族,而是能独立成体系存在的族群,改变了传统国产魔幻以人为中心的自然生态观。
三、结语
《捉妖记》对中国魔幻类型电影有一定的新发展。影片不仅拓展了魔幻类型的内容主题,更在类型电影的表现形式和文化内涵上有了新的延伸。影片对大众流行文化的迎合和对更广阔市场的渴望,让影片在剧情结构和情节设置上做通俗化处理,削弱了影片的思想深度和艺术性,而贯穿影片的家庭亲子主题让国产魔幻电影不再只是以爱情作为唯一主题,类型喜剧化形态的选择更拓宽了传统魔幻电影的表现形态,国产魔幻类型不再是清一色的爱情悲剧。影片中通俗化的情节设置吸取了好莱坞动画类型的某些特征,并将民族特色元素与外来优秀文化进行糅合,让《捉妖记》成为2015年暑期档老少皆宜的全家欢电影,获得了市场的巨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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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雪娇(1989—),女,湖北荆门人,电影学硕士,嘉兴学院平湖校区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东方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