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朝帅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303
新世纪中国电影中的“阶层”书写
郝朝帅
(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303
摘要:当下中国社会的分层呈多种样态,其中“中产”阶层在上升,而原有的“工人”与“农民”则处于消散过程中。新世纪的中国电影对这一社会现实也有着充分的表述:在《将爱情进行到底》等影片中,表达出对“中产”生活的推崇,在《钢的琴》等影片中,则是缅怀了“工人”的力量与荣光,而《世界》等影片则是对今天进入城市的“农民”的生活予以关注表现。
关键词:阶层表述;中产;工人;农民
社会分层是社会学研究的一项重要主题。自1990年代以来,有关社会分层的著作和论文显著增多。“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社会的全面转型为理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社会事实’,另一方面是因为众多研究主题在过去的分层研究中几乎是空白”[1]。之所以是“空白”,是因为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很长时间里,中国的社会群体结构相当单一而固定。“当时中国社会存在一个三级式阶层结构。……根据社会成员的社会身份的不同而将其划分为干部、工人、农民三个高低有序,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阶层。”[2]而且,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干部、工人、农民三级式阶层结构具有较高程度的封闭性,社会成员在阶层间很难有改变、流动的可能。
但从19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分层逐渐呈现多种样态。对于原来的“工人阶级”概念,“一大批农民进入城镇并转变了职业身份,同时以工业为主体的物质生产部门的产业职工队伍增长速度放慢,……工人之间的利益和价值取向趋向多样化,传统的工人阶级范畴已经无法体现工人之间的利益差别。”[3]至于“农民阶级”,则是“以市场为机制、以职业为基础的农民分化初现端倪”[4]。固有概念所指的“工人”与“农民”已然在时代变迁中消散。
与此同时,当代中国渐渐形成了一个为数庞大的新兴群体:“中产阶层”。这是一个在西方发育成熟,而在中国则是1990年代之后方才兴起的群体。“它并非指马克思主义就所有制关系意义上的阶级,而是指社会上具有相近的自我评价、生活方式、价值取向、心理特征的一个群体或一个社会阶层。”[5]这是一个社会属性趋同的、相对泛化、包容着多个阶层成员的“特殊”阶层。对应西方的“中产阶级”概念,中国还不存在着“合乎规范”的“中产阶级”,社会学者们又常常用“中间阶层”来为之命名:“占有一定的知识资本及职业声望资本,以从事脑力劳动为主,主要靠工资及薪金谋生,具有谋取一份较高收入、较好工作环境及条件的职业就业能力及相应的家庭消费能力,有一定的闲暇生活质量;对其劳动、工作对象拥有一定的支配权;具有公民、公德意识及相应社会关怀的社会地位分层群体。”[6]
以上梳理,可作为理解当下社会心理中的“阶层”状况的理论前提。而对于当下社会的“阶层”命题,在新世纪的中国电影中同样可以看到更为直观而充分的表述。无论是正在上升的还是正在消散的阶层,新世纪的光影声像一直在传递、建构着自己的理解。
一中产:魅力无边的诱惑
2010年,作为1998年同名电视连续剧的续篇,电影《将爱情进行到底》再度火爆。影片男女主角不变,演绎了三段彼此独立的爱情续篇。饶有意味的是,如果将三段“纯爱”的故事进行深读的话,能够从中看出另一套话语:对“中产”生活的认同和推崇,以及对它可能面临的困境的焦虑。
第一节故事讲述了电视剧男女主角大学生文慧与杨峥最顺理成章的生活走向——成为高收入的“中产”阶层中的一员,生活富足爱情美满。然而尴尬在于,外表光鲜稳定的“高品质”中产生活,其内核却很干瘪:就像《美国丽人》、《革命之路》、《大开眼“戒”》等等美国电影中揭露出的那样,中产人群的生活过于规律,一切都在平滑的轨道上顺畅运行,按部就班,严丝合缝,不再有梦想的空间和飞扬的激情。当他们产生逃离的冲动,渴望生活出现新的兴奋点时,又总会惮于因改变而失去现时拥有的一切,因此没有勇气来真正地挑战生活。几部影片都在无情地揭开中产阶级优雅的面纱,触目惊心之余让人沮丧无比。这短短的第一节故事,就已然触及到了“中产”阶层必将面对的人生困境。这段故事由此成为全片的短板,捉襟见肘的情节和晦涩跳跃的表达遮不住无话可说的焦虑。这应该是主创所不愿看到的,于是这段故事只能草草收兵了事。
第二节则是一个悲催的爱情故事。当年的美女帅哥双双落魄,杨峥在北京做一名汽车修理工,文慧则是上海的某商场售货员,工作普普通通不说,还都经历了失败的婚姻。一次匆忙组织的老同学聚会使得他们再度相逢,但面对从天而降的浪漫之夜,他们却无法享受春宵一刻,时时处处都狼狈不堪。在一个接一个的荒唐窘迫中,两人最终也没能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得到一次灵肉结合的完美爱情。偌大的上海却容不下一对旧情人的鸳梦重温,着实让人备感辛酸。影片主创者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意,对两位主角的窘迫表达了“往日不可追”的廉价同情。这就是一个汽车修理工和一名商场售货员之间不可能如愿的爱情故事,无产者无爱情,这是主创者对当下生活的判决,更是一种强硬的意识形态性宣谕。
而影片的第三节故事则是浓墨重彩的段落,在这段浪漫情缘中,放逐了身体的结合,但杨峥和文慧重新体验了彼此心底的真爱,胜利地将“纯情”进行到底了。最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他们爱情的成全,还是他们结合的阻隔,都是缘于两个人成功的“中产”阶层身份,整段故事都显示了对“中产”生活的推崇与维护。
首先,在这个完美的爱情段落中,优越的经济能力成为叙事的基本支撑。此番杨峥和文慧的身份与上一节截然不同,杨峥经营着高档摩托车行,文慧以阔太太身份定居法国。杨峥在深夜被文慧的越洋电话惊醒,毅然踏上千里寻情路,起码说明了杨峥的物质条件比较优越,经常怀揣护照在地球上自由徜徉,同时因为没有经历困顿窘迫,他依然对生活充满激情,初恋女友喝醉时语焉不详的电话,都能让他迅速飞越亚欧大陆。而上一段故事中的蓝领杨峥,已然颓唐得暮气沉沉,明明知道老同学聚会能见到初恋女友文慧,态度也是无可无不可。
而当情节发展到高潮时,观众在杨峥留下的手机中一次次听到铺天盖地的潮水声:那是他分别录下的来自大连老虎滩、厦门鼓浪屿、三亚亚龙湾、泰国普吉岛、马尔代夫……的潮声。原来,杨峥每年的最后一天都要来到不同的海滩,只为了给文慧兑现自己当年的许诺——“要带你去看海”。感人的爱情背后依然是雄厚的经济后盾,浪漫的爱情只有高收入群体才能将其“进行到底”。
那么,既然印证了彼此心中的真爱,影片为什么不让杨峥和文慧爽快地带上她儿子“私奔”呢?因为,文慧拥有一个典型、规范的“中产”阶级家庭。这是一个最中坚、最稳定的中产阶级家庭模式。尽管老公在外出了轨,但家庭也是绝对不可破坏的。文慧老公充满喜感的形象,稀释了人们对他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同时外遇女孩也交代了:他的外遇只不过是觉着生活无聊寻求刺激罢了,他们俩是“能玩到一块去”而已,并没有“触及灵魂”。一旦当他的婚外情与婚姻发生正面碰撞,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于是,在老公的“幡然悔悟”中,文慧选择了留下,杨峥则伤感而绅士地离去——这是由影片的叙事逻辑做出的决定。无论是杨峥还是外遇女孩,都无法破坏这种符合规范的“中产”家庭。这种表述模式已近乎一种“政治正确”,在好莱坞的叙事模式中,也同样是时刻都让人们感觉“家庭为重”。
当下中国,逐步培养出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是官方与民众的共同意愿。形成中等收入者占多数的“橄榄型”社会格局,能够对贫富分化进行有效调节,对社会利益冲突形成缓冲,是最有利于整体稳定的社会结构。因此不难理解《将爱情进行到底》何以会表现出这样一种赤裸裸的“嫌贫爱富”、强调爱情与经济收入之间的正比关系,以及维护中产者核心家庭的意图。
二工人: 缅怀精神的荣光
“工人阶级”曾经是新中国的“主人翁”、红色政权的领导阶级。然而在最近二十年间,它在中国社会的视野里逐渐模糊,甚至从公众话语中消失了。尽管今天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具体生产意义上的“工人”不仅存在、而且为数更众,但在政治和文化意义上的“工人阶级”已经离去得那样彻底,以至于在文艺作品中也难觅他们的踪迹。当回忆起曾经岁月时,似乎只能对他们今天的苦难发出无奈的慨叹,对其被时代播弄的命运表达感伤。作为人群中的弱者,“苦情戏”似乎就是他们今天应得的待遇。
于是,2011年,《钢的琴》的横空出世就显得突兀而震撼。这部影片对“工人”的表述与众不同。“这个影片最为成功的是,不让它流于怀旧、流于犬儒、流于悲情。它以一个饱满的、昂扬的方式,给我们讲了一个有情有趣的故事。”[7]“换个人来拍这部电影,可能会用所谓批判现实主义的手法,要么声色俱厉,要么哭天抢地,但张导没往那边靠,而是用一种温情的、柔和的、幽默的调子来处理。”[8]对时代现实的深刻了解与通达应对,赋予这部影片的不是低落或怨愤,而是高昂的精神之美。
“钢的琴”,一个“的”字突出了这件贵重乐器的物质属性,同时也对“钢琴”这一优雅和品味的“符号”进行了有效解构。一名钢厂的下岗工人,聚合起一批同样命运的“落难者”,以高超的劳动能力与已然失败的命运相抗衡,最终以真正“工人”的名义、以一架不折不扣的“钢的琴”见证了自己的力量,回归了劳动的尊严。被时代湮没的“工人阶级”传统骄傲归来,顽强地在市场时代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辉。
影片的故事发生在1990年代,数以万计的工人们一夜下岗,曾经的工人父亲被“国企改制”放逐到了社会的底层。男主角陈桂林更是丧失了“父亲”的权威,他无法给女儿提供足够的教育条件,让孩子认可景慕自己,一架钢琴就让他轻松败在卖假药的大款手下。为了扭转颓势,他无计可施时回到了自己的立身之本,集结起一帮旧日工友,希望用“工人”的劳动技能来联手挑战命运。造琴的原料是捡来的,造琴的工场是废弃的车间,一切看上去和优雅奢侈的钢琴都完全不搭,带着一种荒诞的诙谐。但最终,一架“钢的琴”在他们手上灌注、打磨,逐渐成型。在整体命运落入谷底的时候,他们仍旧拥有“咱们工人”的信念和力量。他们仍然坚信自身的光荣,坚信劳动的尊严——在时代行将抹去“工人阶级”最后的豪迈之时,超拔的精神依然彰显着“工人们”的高贵和力量。在这项“集体劳动”中,除陈桂林最初是迫于现实外,其他人自打开始就有一种“为自己劳动”的心理。他们下了岗,离开熟悉的厂房和机器,空有一身技能却无处施展,是造钢琴提供了机会,让他们重回久违的车间和机器,重新享受自我价值的释放。于是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陈桂林当初要借钱买钢琴时,这帮人避之不及,但是在造琴时大家反倒是毫无保留,自愿加入这种没有报酬、还得倒贴时间和精力的劳动。支撑他们的就是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情怀,这项劳动能够产生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与此同时,互助协作传统和集体主义价值观,作为另一种强有力的工人精神,也在自始至终支撑着这项“事业”。和传统“农民”侧重个体劳动不同,工人一旦投入劳动就必然处于一个团体中,他们更习惯、更适应这种劳动/生活方式。分工合作的工作性质培养了工人阶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让他们更容易联合、团结起来——这也是大工业生产方式造就的“工人”概念的本质规定性。“阶级兄弟”,虽然有着一定的意识形态内涵,但也饱含着一种感召力和认同感。“团队精神”总是被今天职场中的人们视为珍宝,就是因为这种不以个体私利为出发点的人际关系在“个人主义”肆意横行的时代已然成为人们价值体系中的“稀缺资源”。
现实生活中,传统的工人阶级已经消逝了,连同他们的精神。然而《钢的琴》让他们光彩照人地骄傲回归,回到当下个人欲望至上、集体信仰缺失的时代。只是,追寻这个逝去了的“工人阶级”,通过电影的追忆再次“恢复”他们的信念、激情与力量,对于今天,更多的是带来了一种建构未来的可能性,还仅仅是一种如风而过般对心灵的短暂抚慰呢?
三农民:似是而非的“世界”
如果说,对于“中产”与“工人”这两个阶层的表述,新世纪的中国电影还有着较为明显的情感趋向,那么,当把话题转向“农民”这一阶层时,讨论势必变得涩重而复杂。1990年代以来,伴随着现代化、城市化进程的突飞猛进,传统的乡土中国节节败退,几乎全部的青壮年男女都进入城市成为“农民工”, 乡村土地上的子民们只剩下了“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在今天“农村”和“农民”概念变得难以廓清,而走入城市的“农民工”,这个“跨界”的社会称谓本身也面临着心理上的认同困境。在社会意义上,“农民工”是否还算农民、是否已经属于城市,无论是对于这一群体自身,或是对城市中的人来说,认识都无法取得统一。在目前的社会阶段,这种认同上的困境仍将继续存在。
中国农村的现实命运,也在“农村题材电影”的整体衰落中得到映照。反映农村生活的电影基本消失,只是在1990年代后,开始有“农民工”形象出现在中国电影的人物谱系中。他们的面目不再整齐划一,这一群体不再像过去那样承担某种意识形态或道德功能。影像表达的多样性也折射了社会对于这个新兴群体的认同分歧。
在新世纪中国电影中,具备农民工元素的影片大致可归为三类。一类影片或拥有大众口碑,或为票房热片,如《落叶归根》、《我叫刘跃进》、《人在囧途》等,其中有正剧也有喜剧或闹剧。第二类则仅被“文艺青年”群体熟悉,或“墙内开花墙外香”:国内少人知晓,却扬名海外电影节。如《安阳婴儿》、《苹果》、《盲井》、《十七岁的单车》等。这两类影片中,后一类整体基调偏暗,故事多侧重于表现农民工群体残酷的生存环境,每每让人触目惊心。其中有些影片又常摆脱不了创作者的主观预设,观念先行。尤其在那些色调灰暗、带有“地下电影”血统的影片中,则又着意于挖掘城市的丑恶与自身心理的畸变,在电影情节设计上常刻意“奇观化”农民工的生活现实,最典型如《安阳婴儿》和《苹果》。
虽然不能否认现实生活本身有可能比电影中更残酷(譬如“黑砖窑”中奴工的情况、以及“盲井”故事的现实翻版),但某些导演刻意专注于此,并首选“外向型”的影片定位,总是让人看到他们瞄准西方电影节的创作动机。至于前一类影片,整体气氛相对轻松甚至闹腾,“农民工”每每设定为搞笑角色,他们的善良、道义,或小小的狡黠,在都市中总是显得不合时宜。如《人在囧途》中的牛耿、《落叶归根》中的老赵、《我叫刘跃进》中的刘跃进。这种形象定位也让人感到缺乏真诚,过度夸张的角色背后,是主创者作为“城里人”来居高临下地“观赏”这帮“乡下人”在城市中的进退失据,张皇不安。
相对以上两类影片,第三类表现“农民工”的影片风格要平实冷静得多,主创者也显示了更多的诚意。这些影片更少地站在某种预设立场从外面、从上面来观照农民工群体,而是更多地贴近他们的日常生活,细腻地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此类影片有《泥鳅也是鱼》、《世界》和台湾出产的影片《到阜阳六百里》等。
贾樟柯在2004年走出“地下”状态、“恢复”了导演身份后,首部获得公映的影片就是《世界》。影片通过几个进城务工的青年人的生活传达出这个群体心酸而无望的生存境况,以及他们在都市中卑微的生活理想、他们被都市人忽略的爱恨纠结。影片最为高明的就是它的主题设置:“世界”,这是一个最为精到的隐喻。故事选取北京世界公园作为背景,这个有着绚丽人造景观的主题公园本身就是一种温柔的“欺骗”,就像片头字幕打出的那样:“不出北京,走遍世界”,它提供给人们一种金碧辉煌或者活色生香的生活幻觉。然而对于生活在这个外表光鲜无比的“世界”中心的打工者赵小桃们而言,这里仅仅是一个工作场所,没有任何浪漫情调和前途希望。小桃每天衣着鲜艳亮丽的服装,穿过一个又一个“国家”,一会儿作为舞蹈演员在“印度”金碧辉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一会儿化身为空姐到“图157”上为乘客服务。工作看似充满乐趣,也充满尊严,但拿着微不足道的工资的她们其实已彻底地被“外面的世界”所抛离,全部的生活空间也仅限于这个公园之内,所有的喧嚣浮华不过是一种刻意的表演。现代化的“世界”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某一天在工地楼顶,当一架低空掠过的飞机从头顶轰鸣而去时,打工仔“二姑娘”与小桃都出神地望着它。“二姑娘”问:“桃姐,你说,飞机上坐的都是些啥人?” 天天在公园里做“空姐”的赵小桃答道:“不知道,反正我认识的人都没有坐过。”——这是一个多么荒诞而酸涩的笑话!
影片格外强调了赵小桃生活的“世界”和心中的“世界”的差异,恰如影片不时浮出的字幕那样充满无声的反讽:“大兴的巴黎”、“美丽城”(巴黎的华人聚居区),以及荡漾起她心中远方憧憬的歌曲“乌兰巴托的夜”。小桃生活的物质空间是逼仄的,她的心理空间也因此而更加脆弱。作为一个年轻女性,她清楚自己一无所有,只有纯洁的身体和爱情才能给她活下去的护佑和保障。于是,当她发现男友出轨了,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和权衡,绝望中的她毅然告别这个无可留恋的世界,带着男友开煤气自杀了。走出家乡走进都市,小桃们既没有能得到心中的远方,也没能得到心灵起码的慰藉,这就是身边的“世界”所给予她们的一切。
然而,影片更进一步追问着,走出这个小小的公园“世界”,奔向远方,就一定能够得到更宽阔、丰富、美好的生活吗?小桃的前任男友要到乌兰巴托去,却依旧是去打工;俄罗斯女人安娜离开家乡来到北京,从跳舞到陪酒,也一直混迹于低收入低尊严的底层;即使是有些经济基础的温州服装店老板娘,她苦等多年,终于办好了签证要飞往巴黎定居,但等待她的同样是前途未卜:老公先去巴黎十年了,“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的老公)”。正如《世界》宣传海报中所写的那样:“我们是飘一代,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这些下层的“打工族”都得不到一个充分完满的“世界”,甚至都无法把握自己的当下生活。
电影不等于生活,它只是生活的折射或反光。今天中国的社会现状产生的正反经验格外纷乱复杂,作为大众文化的电影一直在阐述着这些政治、社会、经济、文化全方位的发展轨迹,深刻地表征着时代的变化。上文重点解读的《将爱情进行到底》、《钢的琴》和《世界》等影片,只是在新世纪中国电影中关于阶层表述的代表性文本。能够看到,当下的中国社会还在高速“城市化”过程中,关于社会阶层的命题仍然在持续深化,这都需要人们的关注与讨论。对于一部电影的主创者而言,由于个人所处的文化环境、成长背景和生活遭际各不相同,对于身处其中的社会现实,他们显然有不同的焦点、立场与文化想象。通过银幕上的光影音画,影片主创者的情感和价值取向都会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与此同时,每一部电影在对电影观众集体共识的建构和引导中,也会自觉不自觉地呼应着时代的群体文化心理。因此,如果能够令人信服地解读出“隐形书写”在银幕背后的种种声音,那么在这种无可回避的真实中,将能够更加直观地展示当下各种思想的交错、杂糅乃至交锋,更加有助于阐释人们对当下时代命题的思考与主张。
参考文献:
[1]李路路.论社会分层研究[J].社会学研究,1999,(1).
[2][4]刘祖云.社会转型与社会分化——20世纪末中国社会的阶层分化[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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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傅宏波.正在崛起的中国中产阶级[EB/OL].http://news.sina.com.cn,2004-04-02.
[6]周晓虹.中国中产阶级调查[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
[7]戴锦华.“阶级”,或因“父”之名——谈《钢的琴》[EB/OL].http://wen.org.cn,2011-11-10.
[8]张猛,皇甫宜川,石川,等.《钢的琴》四人谈[J].当代电影,2011,(6).
(责任编校:余中华)
On Expression of “Social Class”of Chinese Movies in the New Century
HAO Chaoshuai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The Second Normal College of Guangdong,
Guangzhou Guangdong 510303, China)
Abstract:Today, there are some complex appearances arise about Chinese social class. The “middle class” is ascending, while the “worker”and “peasant” class are disappearing. Chinese movies in the new century tell more about the phenomenon. Just as Carry love through to the end, which expresses the admire of the life of “middle class”, The Piano in a Factory recalls the glory of “working class”, and The world then focuses on “peasants” who have already come into cities.
Key Words:expression of social class; middle class; worker; peasant
作者简介:郝朝帅(1973— ),男,安徽宿州人,广东第二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当代电影与文化。
基金项目: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博士专项 “重建‘认同’:新世纪中国电影研究”,编号:2013ARF18。
收稿日期:2015-07-14
中图分类号:I23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81(2016)01-01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