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英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无声的涅槃
——解析库切《铁器时代》中的超验他者
朱玉英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摘要:在解构主义的影响下,库切作为一个具有多重文化身份的流散作家,以超验他者这一独特视角揭示了种族隔离制度给南非的白人和黑人带来的无尽的痛苦和灾难。在《铁器时代》一书中,库切通过运用超验他者视角,不仅颠覆了由殖民主义所建构的主体/他者的二元对立,而且让卡伦太太讲述了白人和黑人在种族隔离制度走向衰落之时易地而处的困境。最终库切借超验他者视角下卡伦太太无声的涅槃,表达了一个有着人文主义关怀的作家对正义与和平的向往。
关键词:库切;《铁器时代》;超验他者;涅槃
南非作家库切于200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他曾两次获得英国的布克奖(1983年和1999年)、法国的费米那奖(1985年)以及耶路撒冷奖(1987年)。库切创作了多部小说和大量的文学评论,已被公认为当代南非最重要的白人作家之一。大卫·阿特维尔声称,“库切不愿把自由人文主义看作是一种有益于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相反,库切通过展示人性的弱点和脆弱,强调了人的尊严和价值[1]。另一位南非作家纳丁·戈迪默——199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曾指出,“他的文本贯穿了对欧洲的文学和哲学传统的继承……他的主题都是从流血的残酷现实中提炼出来的。”[2]库切因其南非荷兰裔白人移民(也就是布尔人)的家庭背景,在幼年就受到文化认同危机的困扰,之后又经历了从南非到英国、美国、南非,最终定居澳大利亚的流散历程。这种无根的漂泊生涯不仅促成了他多重文化身份的形成,也使他具有了一种独特的后殖民叙述,即超验他者视角。
《铁器时代》以后期的种族隔离制度为背景,不仅对腐朽的种族隔离制度提出了质疑,也对殖民主义统治下的社会问题进行了批判。在这部作品中,库切运用超验他者的视角颠覆并重新建构了传统黑白身份,并通过主人公卡伦太太的叙述揭示了由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度导致的社会悲剧:白人骨肉分离,黑人蓄意报复。最后,库切通过卡伦太太无声的涅槃,流露出对正义、平等、和平的向往和决心。
一 、《铁器时代》的历史背景及故事梗概
南非自17世纪中叶遭受到荷兰的入侵后,紧接着面临的便是18世纪末英国的殖民统治。这些欧洲殖民者从一开始就奉行白人中心主义,他们把自己看做是文明、高贵的种族,却把黑人视作野蛮、罪恶的劣等种族。于是他们大肆掠夺南非的大部分土地,留给黑人的只是一些土壤贫瘠缺水的保留地。为了生存,黑人不得不外出替白人干活,忍受白人的压迫和剥削。除此之外,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欧洲殖民者还推行了一系列种族歧视政策。甚至在1948年,白人领导的南非政府通过立法实行种族隔离制度,更加助长了白人对黑人的种族仇恨。直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南非社会动荡不安,种族冲突此起彼伏,不仅有很多黑人学生,也有许多进步的白人加入到了反种族隔离制度斗争的行列;同时,白人当局也对黑人运动进行了无情的镇压。1976年的“索韦托运动”成为南非人民反种族隔离制度的转折点。在这次事件中,黑人学生的示威游行遭到了当局军警的反击,在黑人群众与警察的暴力冲突过程中,1000多人死亡,数千人被捕。该事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以联合国为代表的国际社会不仅强烈谴责了南非当局镇压黑人学生的暴行,也对南非实施各种严厉制裁。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形势下,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最终在90年代初瓦解。
库切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创作了《铁器时代》。这一时期的南非,反种族主义运动高涨,社会到处都充满了暴行,就连学生也因牵涉其中而遭受毫无人性的镇压。正是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时期,白人和黑人都试图寻求新的出路、新的价值。《铁器时代》以主人公伊丽莎白·卡伦太太——一位退休的白人教授写给女儿的信开始(她女儿为了反抗种族隔离制度而移民美国)。在卡伦太太得知她患有癌症的当天,遇到了睡在她家车库旁的范库尔先生。虽然一开始受种族隔离制度的影响,卡伦太太对范库尔极为反感,但生命极限的灵界状态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她决定摆脱传统的社会枷锁,找寻最原始的生命本质。在随后和范库尔的相处中,卡伦太太逐渐认识到自己固有的偏见,反省白人的罪行,并越来越依赖范库尔,于是她委托范库尔在她死后把她的信寄给她的女儿。事实上,患有癌症的不只是卡伦太太,这也是整个南非的病症所在。在癌症吞噬卡伦太太的骨肉的同时,暴力和不公也在腐蚀着南非的各个阶层。过去,因为种族隔离,卡伦太太很少看到黑人所遭受的种种歧视和压迫;可现在,面对被烧毁的黑人城镇,尤其是黑人学生的被杀,她感到尤为震惊。她想要逃离,却不得不面对更多的丑恶,正是这些丑恶让她最终认识到种族隔离制度给南非所带来的重重灾难。卡伦太太在信中向她的女儿诉说了她的感受:“让我告诉你,当我走在这片土地上,南非的土地上,我有一种走在黑色面孔上面的强烈的感觉。他们死了,但他们的精神没有离开他们。他们沉重而执拗地躺在那儿,等着我的脚步经过,等着我走开,等着再被召唤。数以百万计的铸铁猪俑漂浮在大地表层之下。铁器时代在等待着重新回归。”[3]130
可见,种族隔离制度除了强加给黑人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外,对于表面上享有特权、处于优势地位的白人主体而言,这样的制度最终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库切曾经的漂泊生涯不仅促成了他多重文化身份的形成,也使他能够从边缘人的角度来更加深刻地反思西方文明,并最终形成他独特的超验他者视角。“这一视角让他自如地在很短的篇幅内,从不同的角度:作品中人物的角度、作者本人的角度,同时也从任何他者的角度来描述事件。”[4]在《铁器时代》中,库切通过超验他者的视角,塑造了卡伦太太这样一位在新旧交替之时被多方边缘化的个体,并借助卡伦太太的叙述,从多个角度揭示了南非黑暗的社会现实和个体的孤独困惑。
二、超验他者对传统的颠覆
受解构主义的影响,后殖民批评家对于身份问题基本上持反本质主义的态度,爱德华·W·赛义德认为:“人类身份不是自然形成的,稳定不变的,而是人为建构的,有时甚至是凭空生造的。”[5]745可见,个人的身份是不稳定的,并且很容易随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变化,产生危机。法国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家拉康曾指出:“主体是动态的、变化的,它已经破碎,无法独立,只能借助于他人——这个真正代表了无意识和欲望、语言的存在。……他人与主体的关系经过一个奇妙的转化过程,他人不仅不是主体的对立面,而且恰恰就是主体自身。”[6]解构批评也试图表明,这种对立为了保持自身,有时竟被诱惑到去造成自身的颠倒或崩溃[7]。戈迪默曾在她的《七月的人民》一书中,借助“预言现实主义”将白人和黑人的身份颠倒,让白人也经历并感受种族隔离制度对人性的扭曲。此外,库切认为西方传统所建构的身份也会被解构的重新生成的身份所代替。在《耻》中,库切就让黑人和白人易地而处,让主人公露茜在遭到黑人的强奸后却像曾经的黑人一样,默默承受所有的耻辱。然而库切又与其他为社会底层的受压迫者代言的作家有所不同,如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主要从黑人的角度来描写黑人的悲惨遭遇,以揭露奴隶制的罪恶;库切却站在沦落了的白人立场,从超验他者的角度去反思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度给整个社会包括黑人和白人所带来的重重灾难。相比而言,这种叙述所呈现的现实生活多了一份无奈与悲哀。在《铁器时代》中,库切借助超验他者不仅颠覆了传统的二元对立,让白人和黑人易地而处,还让主人公卡伦太太来讲述白人和黑人所面对的困境,致使这种真实而残酷的现实显得更为悲怆。
卡伦太太生活在种族隔离后期,显而易见,她固有的白人主体身份和腐朽的社会制度一样显得不合时宜,产生了危机感。种族隔离制度的执行使南非成了肤色决定一切的国家。作为白人,由于历史的原因,卡伦太太长期以来都享有优越的社会地位,过着稳定的生活,对黑人的生活知之甚少。小说的开头,卡伦太太刚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决定独自面对,不愿告诉远在美国的女儿。她对女儿有着深厚的感情,同样渴望女儿爱的回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她之后的生活中,不管她是否愿意,却是与流浪汉或是黑人相伴。在她逐渐了解种族隔离制度对黑人的压迫的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原有的主体身份随之发生了变化,首先表现在黑人对卡伦太太财产的占有上。传统的观念使她曾经固执地认为,她的房子、车子都是她和女儿的,是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尤其和黑人分享。当范库尔建议她把房子租出去时,她不以为然,事实上,她的房子最终变成了黑人名副其实的避难所。她曾指责贝奇未经她允许就和朋友睡在她的车子里。随着故事的发展,我们却看到她的汽车也为身边的黑人提供了方便。
卡伦太太主体身份的危机还表现在语言上。在《铁器时代》中,作为白人主体的卡伦太太虽然具有发言权,可她的话已经显得无足轻重,尤其是对黑人而言,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面对她的质问、责备和训导,黑人不再是简单顺从,而是反驳或者沉默。即使是沉默,也暗含着他们对压迫不屈的反抗。对此,卡伦太太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在她和范库尔去医院看望约翰时,她想要触摸他的手,可她却感到一股愤怒的抵制。她随后意识到,“这女人说什么根本不必去理会,而且又是一个老女人,那就更不必理会了,而最为至关紧要的一点,她是一个白人。”[3]81后来在古古莱图看到罪行就在她面前发生,她想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人群中却有人说“这女人在废话”,而后又是一句“他妈的”。这些都表明白人的话语已不再具有任何权威,也进一步证实了种族隔离制度即将崩溃之际,白人原有的主体身份随之瓦解。
在南非,由于殖民主义所造成的文化殖民,黑人自然而然地被刻写为野蛮的、劣等的、边缘的“他者”。在后殖民理论中,“他者”被定义为“主导性主体以外的一个不熟悉的对立面或否定因素,因为它的存在,主体的权威才得以界定”[5]752。正如赛义德在《东方主义》中所说,殖民者和被殖民者,或是欧洲自我和非欧洲他者之间的二元对立真正建构了殖民关系,也在创建殖民权力中起到了重要作用[8]。可见,“他者”的建构是为了反衬白人文明的、优等的、中心的主体地位。在《铁器时代》中,库切颠覆了众多传统的他者形象,最典型的就是范库尔和约翰。可他们已经不再处于从属地位,也不再失声。相反,心怀多年的怨恨和仇视,他们回报白人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暴力与野蛮。范库尔被看做是卡伦太太的“死亡天使”,从这一层面来说,他和卡伦太太的对抗就是生命与死亡的对抗。约翰是典型的革命者的代表,他只相信子弹和拳头的力量。在他们眼里,卡伦太太不是一个瘦弱的老太太,而是白人统治阶级的同谋,所以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反抗和挑战白人的权威和规矩。范库尔初次出现,卡伦太太就闻到他身边有一种令人不快的气味,“小便、甜酒、发霉的衣服”, 卡伦太太试图将他赶走,但他并没有起身,依旧躺在他那纸箱和塑料搭成的房子里,无奈之下,卡伦太太只好收留他,可之后发生的事就有点出人意料。一天早上,范库尔喝着咖啡,在卡伦太太谴责他浪费生命时,他先是瞪眼,然后吐了一口痰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就悠闲地走开了。他的这种反抗的话语让卡伦太太感到震惊。当他没有把园丁的工作做好,卡伦太太告诫他,他不能靠施舍过活,因为他没有资格要求施舍,范库尔反驳道,“什么配不配——谁又配什么”[3]20。虽然这句话引起了卡伦太太的暴怒,却也说出了事实的真相:难道就因为不公的种族隔离制度,白人就有资格过着优越的生活,黑人却要暗无天日地辛苦劳作吗?约翰对卡伦太太而言,也是一个他者,而他身上所具有的“他者性”与范库尔完全不同。他的反抗显得更为主动,更为积极。从文中可以看出,约翰是典型的革命者的代表,他不相信语言,只相信子弹和拳头。约翰第一次到卡伦太太家,就和范库尔起了冲突,甚至还动手打他。当卡伦太太出面制止时,他却用“傲慢、好斗”的眼光看着她,毫不畏惧。后来在一起事故中,约翰被送往医院,卡伦太太去看他时,他所流露出的没有感激,而是抗拒,他的抗拒让卡伦太太想起了她照顾过的一只猫,那只猫从头到尾毫不妥协,一直把她当做敌人。在约翰看来,白人就是他的敌人,所以即使是在他虚弱的时候,他的躯体依然是“坚硬、紧绷、抗拒的”,所以在卡伦太太试图触摸他的手时,他本能的反应是拒绝,把手缩了回去,随后还特意把那只手放在了床单下面。
三、超验他者对历史的超越
黑白肤色、不公的种族隔离制度使生活在南非的黑人和白人都遭受了莫大的身体和精神伤害。事实上,殖民主义所引起的精神殖民和文化殖民不仅吞没了人们长期建设的社会文明,也玷污了黑人和白人被文明所遮盖的灵魂。但在这种二元对立的局面下,依然难以泯灭的是人性中对正义、和解的向往。同时,在殖民过程中所形成的、后由种族隔离制度进一步加固的那堵将黑白分离的高墙逐渐变得模糊。在《陌生人的世界》中,戈迪默就写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普遍友爱以及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亲密友谊。在《铁器时代》中,库切从超验他者的视角从不同角度向读者讲述了白人和黑人在种族隔离制度走向衰落之时易地而处的困境。不仅如此,这样的视角让每个人有机会反思历史,尤其是白人,当他们在吞食曾经种下的恶果时,他们决定首先背负起种族隔离制度带给南非的所有恩怨和仇恨,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取南非的和平。故事中,由于癌症,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痛苦的同时,卡伦太太一步步跨越了黑人/白人、主体/他者的界限,在思想上获得了重生,让人们看到了和解的希望。显而易见,在一个弥漫着冷漠的世界里,卡伦太太默默承受着所有的仇恨和折磨,对此,她身边的人却视而不见,可“正是她的这种边缘化才让她的诉说显得尤为真诚”[9]11。
故事开头,范库尔的出现是卡伦太太所要面对的第一个黑人。尽管闻到他身上有令人不快的味道,尽管内心已被患有癌症的真相所困扰,卡伦太太最终还是收留了他。贝奇的到来则意味着卡伦太太真正开始跨越了黑白界限。因为贝奇是一个年轻的革命者,对白人统治的南非而言,无疑是一种威胁,收留他是与自身的安全相抵触的,但死亡的讯息却使卡伦太太变得更为大胆,毫不畏惧。为了帮助贝奇和约翰,卡伦太太甚至被牵扯到黑人与白人军警的冲突中。约翰对卡伦太太而言,似乎是最难接受的。他对白人的仇恨,他好斗的性格,都使得卡伦太太无法接近,更不要说关爱他了。卡伦太太在给女儿的信中写道,“我审视自己的内心,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3]80所以在约翰到她家里寻求庇护时,她希望他离开,不要去烦她。但在白人军警将约翰枪杀在卡伦太太家后,那道隔开黑白两个世界的高墙彻底倒塌,不管之前多么排斥,看到军警把尸体抬到救护车上,她还是忍不住拼命地往车前挤,随后由于厌恶自己的房子,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流浪。
从一开始,卡伦太太最思念的是她远在美国的女儿,她把女儿看做是她的“肉中肉,血中血”。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她孤独地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精神上,真正给她依靠的是曾被看做他者的黑人。房子是由佛罗伦丝打扫的,卡伦太太没法想象,要是没有佛罗伦丝,她该怎么办。范库尔成了她哭泣、倾诉心声的对象。在她独自流浪到天桥下,范库尔找到她时,她说,“我真高兴能遇见你”[3]169,这句话确实发自卡伦太太的内心。
“门帘拉开了,他进来走到我身边。第一次,我没闻到任何气味。他的双臂扶起我,用力抱紧我,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这拥抱没有一丝暖意。”[3]209这样的结尾让读者沉思, 卡伦太太和范库尔的结合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此之前,不管是T.S.艾略特的《荒原》还是塞缪尔·贝克特的《等待戈多》,虽然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现代人所面对的精神危机和荒诞痛苦,但都没有把人类推向绝望的深渊。同他们一样,库切虽然秉承了解构主义的不确定性,但还是通过卡伦太太无声的涅槃,透露出了黑白和解的希望。一方面,卡伦太太把范库尔看做是“死亡天使”,所以被他拥入怀中,也就是走向死亡,但这不仅仅是个人生命的结束,也预示着南非种族隔离制度即将结束。另一方面,与范库尔相拥,意味着不同肤色、不同阶层间人们的和解,在另一个没有差别的世界,卡伦太太得到了新生。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即将离世的现实迫使她寻找新的自我。书中卡伦太太刚得知癌症的恐慌逐渐为后来勇敢面对现实和历史的从容所代替,于是她不再恐惧。“人要是不在恐惧的影响之下,是非常愿意正直和正义的。”[10]本着内心对自由和正义的向往,卡伦太太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生命的终结。
四、结语
在希腊罗马文化和希伯来基督教文化不断冲突和融合中,可以看出两者在不同层面上对人性的推崇。这解释了为何在历经黑暗的中世纪之后,以人文主义为思想基石的文艺复兴运动会持续三个世纪之久;也说明了为何在面对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巨大物质文明对人们很大程度上的异化时,以华兹华斯为首的欧美浪漫主义思想家却宁愿远离尘嚣、回归自然。马克·吐温的《哈克贝恩历险记》多年后赢得了海明威的高度称赞,被看做是所有美国现代文学的源头。究其原因,这本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彰显了人性中的真诚与善良。种族歧视强加在白人和黑人思想上的疏远和敌意毋庸置疑,可内心深处对善的向往让哈克最终彻底抛弃了愚昧和虚伪,并珍视吉姆人格中的自由和尊严。
库切在《铁器时代》中通过超验他者,更加全面地揭示了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度给白人和黑人所带来的伤害不只是黑白外在的对立与排斥,更可怕的是对他们心灵的毒害——彼此间的疏远和仇恨。换言之,“殖民主义统治下形成的,又遭种族隔离制度恶化的那种变态的黑白关系也扭曲了人们的内心世界”[9]99。在种族隔离制度趋于崩溃的同时,黑白身份的置换让白人更深切地感受到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制度的罪恶,也让他们意识到每个人都对他者的建构负有责任,每个人或迟或早都有可能沦为他者。不管怎样,邪恶、腐败和虚伪最终都无法压制人性最本质的呼唤,正是人性对正义与和平的向往,促使一些仁人志士不惜一切代价打破传统去追寻生命的本质。萨特曾说:“我要求拥有成为我自己的权利,也就是说,我希望重新发现我之所以是,我就是重新发现我的存在的功臣。”[11]卡伦太太在死亡中获得了新生,也预示着种族隔离制度倒塌后一个正义、自由、平等的南非的到来。这也就是南非黑人总统纳尔逊·曼德拉在就职演说中所强调的,“我们还要共同保证,我们将建设的社会是让全体南非人, 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都能昂首阔步,心无恐惧,确信自己对于人的尊严享有不可剥夺的权利。这是一个在对内与对外方面都谋求和平的彩虹之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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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璠)
Silent Rebirth On Transcendental Otherness in J. M. Coetzee’sAgeofIron
ZHU Yu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exi University, Zhangye, Gansu 734000,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influence of deconstructionism, J. M. Coetzee, a diaspora writer of multi-cultural identity, discloses the endless suffering and disaster resulting from Apartheid in South Africa by means of his transcendental otherness perspective. In Age of Iron, Coetzee, from the same perspective, subverts the binary opposition between the self and the other constructed by colonialism and makes use of Mrs. Curren to narrate the predicament of both the white and the black after they are dislocated at the end of the Apartheid. Finally Coetzee expresses his humanitarian concern for justice and peace through the silent rebirth of Mrs. Curren.
Key words:J. M. Coetzee; Age of Iron; transcendental otherness; rebirth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297(2016)01-0084-05
作者简介:朱玉英(1981-),女,河西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南非文学。
*收稿日期:2015-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