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城市,我们有太多的无奈。
小说是从租房开始的,太多到另一个城市打拼的年轻人,走入社会的第一步,就要面对租房这个大难题。从租房引开去,是这个城市中小人物的喜悦、挣扎和幻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剧情发转的故事中,我们看到的是都市人的尔虞我诈,即使是夫妻之间亦不能免。
小说的语调是轻松幽默的,可是读下去,却让人轻松不起来。上篇结束时,郭忆写道:“每个人,或者马甲,或者柳晓君,抑或宁小远,是怎么被这个社会改变?又是怎样在影响这个社会?”当大山里走出来的跳跳小心翼翼地踩在城市的街道上,就像一只小小的刺猬,局促不安地打量着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她所面对的,是无法预测的未来,表姐、表姐的丈夫老陈,他的儿子小陈和小姐妹小娜,把她带入一个陌生的世界。
按摩室、美容养生会所,这些城市里暗黑的角落,是边缘人的温床。边缘人,对,无论是上篇的主人公马甲,还是下篇的主人公跳跳,都不是这个城市中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成功人士,他们生活在城市的边缘,社会的中下层,不会有霸道总裁的壁咚虐恋,更没有Parada女王的职场华丽,他们是卑微的、弱小的、浮萍般随风飘摇,是这个城市的灰姑娘。
娄烨拍过《浮城谜事》,而王安忆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叫《富萍》,富萍,也就是浮萍的谐音,小说里的富萍从小没有父母,在亲戚家长大,她因为和“奶奶”的孙子有婚约来到上海,就像浮萍一样漂浮在这个世界上。上海,本来就是一座移民城市,有太多太多像富萍一样漂泊到上海的外来者,就像富萍外表木讷,内心倔强,总会遇到许多让人无奈的挫折。这样一个外来者,不是扎根于此的本地人,处于一种西蒙娜·薇依所说的“拔根”状态,融入其中的,总是少数。就像富萍,她在上海的生活简单甚至是封闭,她的生活与这个城市的纷繁芜杂仿佛丝毫不沾边,所以她完整地保留了自己的个性。
郭忆的《浮城》,是这浮世的物语,也是浮世的物哀。哀伤的是我们的身体困囿在城市的空间,我们的精神却想在天空中像鸟儿一样自由翱翔,这是浮城必然要产生的矛盾。上篇《马甲》和下篇《跳跳》的故事,这是两个互为映照的世界,马甲经历的欺骗与被批判,与跳跳出卖灵与肉的不归路,是这城市中猫鼠游戏的不同版本而已。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每个人都在处心积虑,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名与利,其结果,却是两败俱伤,两手空空。
是城市把我们变得复杂不再纯真的吗?城市要求你勇敢,要求你富有,要求你有房有车成为成功人士,更多的,可能是迫使,迫使你把北上广深的房价一路往上抬,迫使把自己变成那个连你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我们是不是只能做两难抉择:要么付出生命,要么失去灵魂?我在边远山区看到过贫困线下生活的农民,一日三餐都是土豆,一年吃一顿芹菜炒肉丝,指甲里都是污垢,面对陌生人,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和警惕;相反,在都市中,你习惯的则是冷漠,是地铁中茫然的眼神。哪一种才是你要的?可能,都不是。
但是,我想,物质的需求还是占了上风,不然,中国古代的归隐山林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可惜,在城市中,是我们的宿命。
在那张经典的《老幺的故事》的专辑中,郑智化唱了一首《远离这个城市》:“远离这个城市,我要去寻找自己的,另一个空间。”可是,就算是郑智化本人,他也没有真的就定居山野。另一个空间到底在哪里?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不是浮生之城,却在浮生之城?在这城市中,却保留一份心灵的净土,不被歹土所污染?
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