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周小娟
当代语文教育教学的方向问题
——2015年“国培计划”江西省乡村中小学教师培训团队置换脱产研修初中语文班对话摘录
整理/周小娟
时间:2015年10月9日上午
地点:江西师范大学青山湖校区第二教学楼305教室
参加者:詹艾斌(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2015年“国培计划”江西省乡村中小学教师培训团队置换脱产研修初中语文班全体学员
列席者:邹花香(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班主任)
龚岚(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执行班主任)
詹艾斌:
各位老师好!大家都来自基础教育一线,对我们所从事的语文教育,应该有比较充分的认识、判断和评价,那么,你们对它到底有什么样的总体观感呢?
(片刻之后)面对这个问题,大家表现出了一种颇显尴尬的沉默。如果大家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宏大,那我们可以稍微具体一点。大家可以看到墙壁上张贴的教学活动安排和课程设置材料,我想问大家,课程设置是你所期待的吗?大家来学习不容易,如果你有所期待的话,我们的课程设置与你的期待有多大的契合呢?大家很清楚,这类问题的讨论,都源于我们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或者说事业所带来的思考。作为具体的教育教学的实践者,我们是应该按照一种科学、合理、与时俱进的教育教学理念来进行还是更多地依赖一种惯性?我们在生活中会有很多喜好,那么,我们靠什么来驱动它们呢?同样,我们从事语文教育,要靠什么来驱动我们的教育实践呢?
最根本的问题是,作为一个从事语文教育多年的老师,以往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方向之下来进行教育教学的?我们首先要有自我感知和反思的意识,如果说没有这种感知和反思意识而是按照经验来进行的话,那么,语文教育的方向及其思考就远离了我们的视野。只有从这个第一性的问题入手,我们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调整原有的方向。这个问题事实上可能已经存在,但我们缺少对它的把握。如果大家不从一般问题入手而选择从具体问题切入那也是可行的,大家可以从个人教育教学经验中的某一个课堂具体教学时段来谈谈你是如何贯彻你的教育教学理念或者说语文教育教学理念的。我的意思也很明确,没有明确而合理的教育教学理念所进行的课堂教学实践行为,都是要存疑的。它或许是要肯定的,或许是要进行否决的。假如一直缺乏根本性的感知和判断的话,那么我所说的第一个问题即第一性的问题就尤为必要了。从这个最根本的问题入手,然后我们才能明白自己所走的路,所从事的教育教学行为到底是在明确的教育理念之下,还是在惯性之下的庸常行为。这在我看来是一个宏大的带有根本性质的问题,它也关系着每个老师未来的专业发展。下面,大家就不妨围绕着这一问题,在具体的讨论和探索中慢慢地、逐步地辨析、确认语文教育教学的方向。
陆清华(余江县璜溪中学,教龄20年):
我来说说我比较困惑的地方。新课改的理念可以说有前瞻性和指导性,但是这个理念有点超前,实际上,在现实的操作当中,总让人觉得“想说爱你不容易”。为什么这么说呢?举个简单的例子,最近,一些教授专家给我们授课,有的谈到阅读教学中的文本解读问题。专家说从理论上讲,作品是作者和读者、世界之间的对话,现在课标的新理念提倡科学反思型的方法,注重整合各种资源。就说整合吧,作者、作品距离我们读者是很远的,现在说要借助各种资源,想要了解可以从网上查资料,可是网上很多资料要钱,不花钱进不去。而且,网络资料的可信度也值得怀疑。像我在准备一个比赛的时候,想讲《咏雪》那课,我发现有些资料互相冲突。再说说纸质类的资源,现在书太贵了,就连老师也没有条件经常买,乡下学生就更买不起了!所以大家想要借助这些资源是有难度的。
新课标还提到要鼓励学生进行有创意的表达,老实说,我们上公开课可能会这样做,但是我感觉在座的各位老师平时上课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自信地这样说。我也参观过杨梓中学、杜郎口中学的三一五课堂模式,他们给人感觉好像就是在作秀的,和真正的课堂是有差距的。我还记得金溪的一个学校,当时是在大会堂里进行辩论赛,观看完那场辩论赛我真觉得学生很累很苦,整天就是做啊练啊,做啊练啊。新课改提倡学生要有问题意识,希望学生学会自己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这都是研究型的东西,事实上考试跟这个也是不同步的。我们要求学生答题,答案只要跟出题者的意愿不一样,那就对不起,就是没有分。这个就是很矛盾的地方。所以说,新课改是超前的。
詹艾斌:
刚才陆老师谈到的情况,我想大家需要去抓住核心上的问题,即根本矛盾,不论是困惑也好,问题也好,教学感喟也罢。大家有问题有困惑是好事,存在这样一种对教育的认知,可见他清晰地意识到今天的教育本身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大家对语文教育本身最核心的根本要求是否有明确的认识呢?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学校所谓的教改都是在教育教学方式上作出些变动,然后我们老师就骄傲地宣布“我教改了”,问题真的在于此吗?或者说,通过这些方式方法的改变就真的能引领现代教育理念之下的改革吗?或许要这样来看待问题:我们确实会遇到很多的冲突与矛盾,觉得怎么也冲破不了这么一张罗网,因为似乎限制、规定到处都存在。那为什么会面临这种尴尬呢?我们个人到底有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一定程度上冲破现在所认识到的语文教育教学本身的局限呢?确实如陆老师刚才所说,我们面临着这样一些具体的问题,所以,墙上贴的教学活动安排中的作业“我的教育理念问题与改进策略”这个题就值得大家好好地反思并努力完成了,尽管那些题目的措辞可以有所变化。
我对学生的要求,有四个词:第一,视野;第二,立场;第三,理念;第四,方式或者方法。“我的教育理念问题与改进策略”在我看来大概是属于第三个层面的话题,叫做理念。如果没有足够宽广的视野,没有明确合理的价值立场,理念的确定是会出现问题的,更不要说我上课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不管是研究型教学还是讨论式教学或者其他的方式,那都叫做一定的教育教学方式的改变,离理念和立场以及确定理念和立场应有的视野还很遥远。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总觉得自己挣脱不了,就活在既有的教学体制之中。这个时候就要问自己了,我们在很大程度上是不是受到了自己老师教学方式的影响,或者觉得自己只能在前辈的路上修修补补,而不是力图走出应有的方向。大家可以看到,给大家的那本书《生命与教育的方向》封面刻意放大的那个词叫做“方向”。大家可能就有疑问了,为什么一定要很遥远和宏大呢?这可能是我们认识或者说生命体验中的一个差异。有时候我们都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走在这个时代的潮头,那是要“撑旗杆”的,这个时候你要引领方向。如果方向不明确,只在某种规范之下左冲右突,是没办法走出去的。这就是我们首先要明确的问题了。如果说我们能抓住今天语文教育的核心方向,刚才的那些问题也许是存在的,但它们不是根本的问题,你依然可以在现有的考试体制之下“跳舞”,尽管那叫做“戴着镣铐跳舞”。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向呢?语文教育要做些什么呢?仅仅是方式与方法吗?刚才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否认了。现在,不少中学老师所做的某种方式的改变是希望学生多参与,就像我们刚才所做的讨论一样,这就叫做改革吗?显然,对于真正的改革而言,最根本的不是靠这个,而是方向性的扭转。假如认为原有的教育教学方向出现了问题,那么,其他问题就都是这个大问题中的小问题了。对此,我们都需要好好地思考。
我们对文学作品的理解是广阔多样的,然而很多时候却受着某一种教科书的影响;它对文学是某样的理解,所有的语文课就那样上了,这就叫受到一定的规训后而不自觉。但是,这时候还高喊着“我要突破,我要突破”,其实却是完全在既有的认知规范之内,无疑,这是极大的悲剧。所以说,如果仅仅是停留在这样一种方式方法问题上进行争论、辩论,计较我们现在的教育教学方式与考核者的要求相冲突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去推动教育体制的改革呢?我们在改革的过程中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我们作为教育实践者,老是说教育体制存在问题,你喊着它有问题,但是你为推动它的改革出了多少力呢?糟糕的体制会引致糟糕的人生,而且糟糕的人生有可能属于每一个人。这就是需要我们好好考虑的问题了,因为它会直接影响我们以后的教育品质。这个教育品质既是国家的,也是我们作为一个教育者个人的。不知大家是否看了我的《生命与教育的方向》中《当代文学教育者卓越教学的基本要求》那一篇文章,我把刚才论及的方式与方法问题视为五个要求中的最后一项,因为,教育技术和教学手段的变化,在我看来是最低层次的。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假如有愿望推动今天的中国语文基础教育改革的话,我们到底应该从何处入手?刚才,对我提的第一个问题,如果大家表现出茫然的话,那可能表明,我们在座很多老师,事实上对那样的问题的思考是相当薄弱的。换句话说,我们以往的教育教学实践行为更多地是按照惯性来行事,所以才会对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措辞表现出某种陌生感。一个人任何言语和行为的表达,都是由个人的既往经验和素养决定的。所以,我们的日常言行都是以往素养和具体视野的表达。我们需要有这样的思考切入点,才能比较好地具体讨论某一个人上某一堂课,他是否体现出应有的视野、立场和理念。说到这点,那我们就再进一步思考:假如我们存在着一种共性,即方向模糊,那么,我们说,肯定是教育出了问题,语文教育出了问题。因为,首先存在方向不怎么明朗的大问题。
在这个大问题之下,大家来稍微具体地讨论,今天的语文教育到底怎么了。如果能诊断出今天的语文教育到底怎么了,那反过来说,你对语文教育是有理想、有期待的。但显然那种理想仅仅是个人的,它不一定是合理的。如果你意识到今天语文教育的大方向存在问题,却不知道语文教育到底存在哪些具体问题,那你对刚才的问题的理解和把握就还相当地含混。如果我们能在对这个总体问题的思考之下,找出今天的语文教育到底存在哪样一些具体的问题,或许就有了理想语文教育的坐标,然后,我们就可以围绕这坐标去寻求解决的具体途径和方式。无疑,这是每个语文教学从业者都不可回避的问题。如果找不着今天语文教育出的毛病,就只能按照自己所认为的方式来进行。每个人的认知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面貌,就和语文教育的素养和水准存在一定的内在关联了。
每个从业者都需要蓝图。我们或许受到很多的规训,觉得这样的蓝图实现不了,但是我们是否在一步一步地往蓝图的方向走?这时候是需要勇气和能力的,还需要一份坚韧!
罗紫娟(九江市共青城江溢镇中学,教龄1年):
我才刚开始工作不久,对语文教育的认识还很浅显。我只是觉得到了工作岗位之后,发现现在的这种语文教育和我上大学时设想中的教育是不一样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虽然说我们现在讲的教育是素质教育,但是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之间的衔接还是会出现矛盾。我在奉新参加了教师的培训,有很多南昌市的名校老师去给我们做讲座,每个老师基本上都谈到了阅读教学这个观点,还有些老师制定了详细的阅读教学计划,包括让学生读什么书,读多长时间的书,以达到拓宽学生视野的目的,让学生更好地适应应试教育。他们是在城里面教学,我们在农村教学,我们的硬件和城里是不同的,计划中的理想教学和我们的实践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詹艾斌:
你的理想教育是怎样的?有着什么样的情形呢?
罗紫娟:
我的理想教育是,评论一个学生的好坏,不应该只是以他的成绩为标准,而现实却就是这样,不论是普通老师还是学校领导都以应试成绩作为标准。我们年轻的老师在学校很难不跟着大流方向走。
詹艾斌:
在这里插一个话题,也就是跟大家提个要求,等会儿发言的老师请尽量使用你的教学语言,我们就用自己擅长的表达方式,看看平时大家的教学语言表现为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刚才两位老师的发言似乎基本上等同于非教学语言,那应有的教学语言应该是怎么样的状况呢?刚才罗紫娟老师表达了她个人在工作上的一些认识,她在语文教育中存在一些疑惑。那我们现在请稍微年长一点的老师来点评一下,在你看来,小罗老师阐述的这些问题有多大的合理性?
胡永峰(高安市灰埠二中,教龄15年):
小罗老师讲得比较好,也反映了我们一线老师的一些困惑。其实,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走进了这个牢笼,没有跳出来。教育是什么?教育是成长。首先我们语文老师自己需要成长,才能教得好。我谈谈我的一个比喻,语文考试就像一个房子,它只有一米五高,而我们的语文教育,它是一个两米的巨人,我们怎么能用一米五的房子去衡量两米的巨人?我教书十五年,以前也有个困惑,总觉得语文课堂没味道,讲来讲去就是那些东西。又要考试,考试也有标准答案。后来听了很多名家的课,他们都谈到教育的成长。语文课堂应该是一个诗意的课堂,我们不应该总是把考试这东西放到课堂上来。后来我也是这样摸索的,努力把语文课堂变成一个诗意的课堂,不刻意去管分数这个事情。我们需要改变课堂,让课堂更有语文味、有人文味。慢慢地,学生爱语文了,我们就可以把语文教育的房屋一点点做得更高。
詹艾斌:
刚才胡老师的发言,有多少老师有同感呢?
陆清华:
刚才罗老师跟我们提到一个困惑,就是落实课改和学生成绩之间的矛盾这个问题,胡老师也谈了自己的感悟,其实我也很认同。新课改精神可以说大家都能接受,但关键是一些体制,或者说是自己的实践如何去践行的问题。学生的发展是我们的教育目的所在,这点是不会变的。我在思考这个问题,也就是教学的个性跟教学的共性的问题。如果每个老师都按照一定的教学程序比如自主合作探究、小组讨论等来上课的话,是不是我们有些优秀的传统教育模式就要全盘否定?既然是以学生的发展、学生学有所得为目的,那就是说并不是学生会考试了就叫学生发展了,考试成绩和学生的素质不是等同的。所以,我认为,我们确实是需要接受新的理念,但也要有自己的一份坚守。就拿我们学校的一个事例来说,有一个老师比较爱好文学社,从2007年开始创办 “秋野文学社”,鼓励学生进入社团,有些学生写的很短的几句话的作文,被他一改就变成了好文章,他还组织学生参加了好多次全国作文大赛,那些学生写的作文蛮可以,网上的点击率也蛮高。我拿他为例是什么目的呢?我开始对他是不认同的,因为,如果用新课改的理念来套他的话,那他的教学水准并不高。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脚踩西瓜皮——上到哪儿算哪儿”。但是,这个老师能零距离地与学生接触,所以,尽管我们学校很多老师都自认为比他水准高,但从教育成绩来看并不会比他高。他零距离地与学生接触,包括大家公认的差生,他偏偏跟他们玩得蛮好。他的文学社成员是分级别的,一级二级三级,采用晋级的方式激励学生,级别高的可以和老师一起去旅游。这是给我感触比较深的。这个老师上课不一定很有水准,但是学生很喜欢他。所以我觉得要有自己的一份坚守,要让学生快乐。
詹艾斌:
刚才以上三位老师的发言,大家有没有什么感触呢?三个人的发言,代表了三种方向还是一种方向、两种方向呢?
罗婷(高安市杨圩初中,教龄4年):
我觉得以上三个老师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觉得,在我们的教学实践当中,老师和学生都很难做到那样。我现在是第四年教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本来就很喜欢文学,走上岗位的第一年也是蛮有热情的,慢慢地几年下来,我发现我们语文老师正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在学生心中,语文课并不是很被重视,他们觉得语文老师就是给大家讲故事,语文课可以轻松一下,因为他们被英语数学压得很紧。我目前在教初二语文,已经教了两年了。我们学校的初二语文,一星期白天的课有6节,早读课有2节,但学生就是在语文早读也要花15分钟来读英语,大家算算我们语文的阅读时间有多少呢?早读就2节,还有一节放在星期六早上,星期六要早点放学,学生更没有心思读,所以作为农村中学的学生,我们语文老师想要增加他们的阅读量是很难的。放学回家后,学生根本就不会去看跟语文有关的资料。我在上课的时候,不管是跟他们讲历史还是文学,大家都觉得很神奇,所以他们都喜欢上我的语文课。但是我站在讲台上听他们的表述,怎么说呢,这一群学生的水平,根本就不可能达到我们的理想水准。还有写作,我不知道其他学校的学生怎么样,我看我们学校的学生的写作真的是太差太差了,首先那字真的是就看不下去,其次错别字很多,一些常用的字都会写错,然后内容就更不用说了,一些很简单的语句都表达不通畅,就像小学的水平。我们教了初二,到了初三又是另外一个老师来教,你说我这一年到底要怎么来教好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开玩笑地说,两个学期四次大型的考试,如果你考得都是倒数第一的话,那对不起,下回我就不聘你了。在这种玩笑下,每个老师都会冲着成绩去,所以我就觉得我们的理想肯定是好的,但是我们的学生就真的是水平很低的,我们有我们的尴尬。我们也想改变,但是要做到真的好难。
詹艾斌:
在刚才罗老师的阐述过程中,我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词:“共谋”。现在秋天已经来了,大街上那些形体展示慢慢地被遮盖了,那曾经是我们在夏天看到的都市女性尤其是青春的女性美的基本表现。有人问,女人为什么把自己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有好事者说,那是男人的阴谋。阴谋后面有个“谋”,也是共谋的“谋”。如果说男人有阴谋,女人不合谋,尤其是一些年轻的爱美女孩不合谋,也就是说两者之间不“共谋”,怎么会有这么一种状况呢?那么,我们要问了,两位女老师都提到,现在的教育体制让我这样,他们要你做的是一种“谋”,你到底要合谋、共谋,还是怎么办呢?
有人回答:
被谋。(此处有欢呼和掌声)
詹艾斌:
被谋?!或许这就是我们的一种处境。我们每一个从业者有没有认识到这种处境?这种认识让我们有了一定的困惑。从胡永峰老师的阐释中,可以发现,他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合谋者或者说共谋者,当然,我这样讲,也不是说别的老师就刻意地去合谋或者说共谋,这个世界上共谋的人或者被谋的人太多了,所以不谋的人似乎就显得突出和特别了。四位老师中,两位女老师的发言都表现出一种倾向:对现有状况的某种无奈和无力感,所以说哪怕我们不想合谋,但又不得不与之共谋,这就是一个麻烦,也是一种尴尬。男性老师可能力量孔武一点,觉得他个人可以不共谋。我在一定程度上当然也是一个不轻易共谋的人。但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假如对自身的状况有一种理解、一种判断的话,你可能会意识到,我们到底该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我们把这个问题再拉大一点,现在的某些教育体制尤其是教育评价机制、教师评价机制要我这么做,这是要你遵从某种规范。在规范之中行事,不论你是否清醒地意识到要按照这么一种规范来做,你却在有意无意之中成了一个共谋者;当然,也有可能你本身其实就是一个“清醒”的合谋者。如果大家都意识到这个体制机制本身就存在严重的问题,你却还是有意无意地成为一个合谋者、共谋者,那你该作何感受呢?这就是为什么说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方向感,它的一种极端的重要性在这个方面就体现出来了。所以我刚才问之前三位老师的发言是否代表着三个方向呢。有人说,我决绝地不合谋,但你可能做不到。有无端、无边的合谋和共谋存在,作为今天的人文教育工作者的批判性就没有办法体现了。尤其是一个从事教育和学术研究的人,假如没有一点与人的高贵灵魂相匹配的批判性,很可能混迹于这个行当而不会获得真正的重大的进步,包括个人的发展。
必须加以申说的是,在这里,我们不是说要和社会保持距离,而是说作为一个能对自我进行审视、对社会发展有所判断的人,应该有基本的素养。这时候你才能明白,我们到底该怎样驾驭语文教育。在我们的认识里面,一个人首先要解决教育的方向问题,要有这么一种姿态,才有可能慢慢地改造你应该坚持的方向。
在前面,我们说,教育中存在很多问题。假如我们清醒地意识到,问题的确存在,而且表现为可以言说的具体方面,那会怎么选择呢?在以往的教学过程中,你的选择是合谋,可是我们把这个问题摆出来之后,你是走合谋、共谋还是走一条自己认为的更合理的道路呢?当然,这里所说的合理还需要进一步的论证。这是每个从事今天的教育尤其是语文教育的工作者需要去思考的。刚才胡永峰老师说了一句话,“教育是什么啊?教育是成长”。如果说语文老师自身不成长,教学怎么可能成长呢?这确实需要我们去考虑了。
史晨光(丰城市石滩中学,教龄19年):
刚才听了这么多,我觉得我也是一定程度上的共谋者。首先我从语文这个角度来看。我从2005年的时候就开始在思考,我们作为老师,对教育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后来,我想了想,我们的意义可能就是两个字:热爱。所以我每次建立一个班集体的时候,我对学生都提三点要求:一,要做一个受欢迎的人;二,要做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人;三,要做一个积极进取的人。在平时,我主张学生去面对错误。我经常对学生说,你们有犯错误的权利。所以在学生上课发言这一块,只要他们愿意回答,就算答案是错误的,我也从来不会批评他们。你只要说了,你就是成功的。你只要去表达,你就是成功的。另外,刚才詹教授提到视野、立场、理念和方法,我理解为:前三者为“道”,后一者为“术”。关于这个“道”,刚才听了其他老师的发言,他们似乎很多人都意识到我们的教育要围绕学生的终身发展,考虑长远,而不是仅仅限于某一个阶段。我觉得老师们都知道,先进的教学理念是教育的根本出发点。我想说的是“术”的问题,我们老师想这么做,但是为什么做不到。刚才老师说是体制的原因,这肯定是有的。学生的生活太疲乏了,他们的时间也比较紧迫,我们要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让学生感受到阅读的美,就比较难了。当然,除了学生的问题,老师其实也存在问题。我作为语文老师,总觉得我们的理念也好,教学也好,都存在着问题。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当我们想去讨论跟语文相关的教育教学问题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的周围真的很少有人去干这个。他们不干这个,我们也没办法没条件去做这个。你说你凭个人的意志去做的话,我觉得要大意志,这一点很难过关。当然我不否认,有些人能够做得到。从另外一个角度讲,像很多特级老师和名师,他们绝大多数来自城市,他们占据着更大的吸引力,所以“术”这一块在他们身上有更大的体现。而且“术”这块的提升,是很见效果的。相反,“道”这块的提升,是很难见效果的。不管在哪一个层面上,大家都希望看到你非常明显的效果。当然,从自身的利益出发,这个可能更功利一点。效果如果提升不了的话,就算你做了再多的改进,我觉得有些时候也很难达到对你自己生活的改变。就像胡老师所说的,我也曾经这样去做,包括现在,有些方法、有些做法也延续下去了。但有时候会发现在考试这一块,我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如果达不到效果的话,无论我说自己的理念多么的先进,都是没用的。所以我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我也属于这个共谋者,只不过这中间有些思考。
某些时候,我也在想培训方面的问题。我参加过很多的培训,但我总感觉这个培训缺乏系统性,很碎片化。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在我们进入到教师这个行当当中时,有一个培训体系系统化地对老师进行支持,在“道”和“术”两个方面做分析。
詹艾斌:
鲁迅先生说,“文艺是国民精神前进的灯火”。合理的、科学的、坚定的教学理念,也应该成为我们语文教育教学实践的灯火。这种光亮是应该有的。大家可以看到我的那本《生命与教育的方向》,里面的引论中的最后一句是“上帝说:‘要有光’”。书的附录中,最后一页除了“谢谢”那两个字之外还是“光”——“教师成了烛火,教育也就有了光。”所以,《生命与教育的方向》里尤为强调的是光亮,没有合理的方向,光亮也就暗淡不明。刚才是史老师的发言,我们再看看其他老师,年轻老师或者是更年轻的老师有什么观点。
梁强华(玉山县怀玉初中,教龄1年):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从事语文教育只有一年的时间,我对这个行业的感受并不是很深刻。但我要说的一个观点就是,我认为当代的语文教育已经脱离了我们作为人类的基本需要。因为以课堂教学为主的教学实践,其实就是把语文教育放在一个比较封闭的环境中。但是,语文教育有人文性、工具性的基本特征,语文教育其实就是发展语言文字的需要,所以应该要把学生放到一个大的语言环境中去学习。去年上半年,我在腾讯网上看了一个短剧——《终极教师》。那个老师的教学方式让我受到很大的启发。他教学生读《再别康桥》,就把学生带到学校的一个湖边,让学生一个一个去练习、感受那种杨柳清新的自然美。他还教大家读《雨巷》,在读《雨巷》的时候,他把学生带到一个小巷子里,并且请来一些负责道具的人,从巷子上方喷水来营造文中的意境,而他则亲自示范撑着油纸伞走过“雨巷”。学生通过实际行动来了解《雨巷》的韵味,而不是在课堂上简单地进行朗读。我觉得这是一种新型的语文教育方式。还有一点,语文教育除了要给学生灌输知识之外,还要给他们灌输思想情感。我觉得当代语文教育不应该局限于课堂,有条件就应当把学生带到现实的大环境中去学习。所以说,如果把学生和老师困在一个小的环境中,那我们教出来的学生也就和一个读书机器没什么不同了。
詹艾斌:
梁老师说得很严重。他才教了一年的语文,但一开始就说了一句让大家很吃惊的话,他说今天的语文教育脱离了学生的实际需要,脱离了我们作为人类的基本需要。为什么是这种判断呢?他解释了一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今天的语文教育局限于课堂教育,而且还缺乏对社会、自然或者干脆说对日常生活的拥有。在表面上看,这是课堂教学和社会教学、生活教学的衔接问题,是一种方式上的变动问题,但这种方式上的变动靠什么能得到驱动呢?这应该还是一种观念的支撑。有了这样的语文教育教学观念上的变化,才有了这样一种可能进行的,可具一定的操作性的语文教育方式的变化。但是,梁老师可能确实年轻了一点,所以更多的表述还是在寻求方式的某种变动。我们应该还可以从方式变动里面去回溯,是在什么样的教育教学观念之下才有了这样的一种变化。大家可以看看书,那也是一种寻求的途径,这个途径是解决问题的某一个维度,但它不一定是核心,因为它没有体现出或者说没有根本性地体现出语文教育在今天应该有的总体面貌,可能还更多的是一种方式与方法的变通。当然,这是可以排解的一种方式。哪怕现有的教育教学体制不允许,我们还是可以做出适当的个人努力。我们继续聊聊,大家在这样一种方式和途径的选择与寻找的过程之中,还有些什么样的看法。
刘文卫(安义县黄洲中学,教龄20年):
我个人认为,我们国家很早以前就开始改变应试教育。如果还是为了考试来教学,这没什么意思。因为我们是语文老师,我觉得教育的目的就是提高学生的语文素质,实际上就是阅读理解和写作的能力。考试是一个参考,我参加过一些培训,也经常提到这个问题。我个人的观点是,应试教育不符合现代的潮流,可以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也就是要敢于去和它顶撞。很多老师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因为我们不敢和错误的东西去碰撞。第二点,我想说明一下,语文教学应该抓住一些重要的地方,像小学是字、词、句教学,到了初中就要提高他们的阅读能力。因为语言是一种交际工具,包括学生的文学修养都要靠我们语文老师逐步提高,所以语文教学的形式可以是多样的。当然,我个人也教了很多年的语文,至于成绩,用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方式去教,分数相差不会很大。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要围绕着语文的目的去培养学生的语文素养和文学素养。
詹艾斌:
大家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吧,我们男同志确实有一种力量感,刚才刘老师用了一个词:“冲撞”。我们女老师在这个方面,可能因为一定程度上的性别差异,在某些时候缺乏这样一种突围的勇气。在这里我也用了一个词,叫做“突围”,刚才我还用了一个词,叫做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经常会受到某种“规范”,或者说“规训”。我们受到的“规训”是无边的,所以需要“突破”,或者叫做“突围”。我想大家应该意识到了,尤其是从事教育多年,都慢慢地感受到了我们身边的教育,个人所从事的教育和应有的教育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小的距离。我们首先需要认识到这份距离存在的真实性。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觉得自己和理想的教育存在着距离的话,那就没有办法走出我们希望走出的第一步。当然,这样的认识,年轻老师是否有更明确的感受呢?尤其是女老师们。我之所以特别强调这一点,是因为现在从事教育的女性越来越多了。目前,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招进来的本科学生,男女比例是1:10。10个男生,100个女生,未来20年、30年之后语文教师的女性化趋势是无法避免的。在这样的前提下,女性老师作为一个母性教育的践行者,她需要表现出应有的姿态。但现在的年轻女老师们,是否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呢?你的抉择、认知和定位是否很明确呢?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教育所面临的基本状况啊!所以,现在在大学里面,尤其是师范院校,一般性的普通教育是一个方面,恐怕对于女性教育,特别是女性大学生的教育要成为一个特别的方面。我们现在就请年轻的女性老师说说看。
刘凤(丰城市丰城一中,教龄1个月):
我不太清楚语文教育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您刚才说的合理的、坚定的教育理念,是语文教育者的灯火、方向。而对于学科地位,它要有使命感。刚才梁强华老师说的是语文教学可以发展到课堂外。张孝全先生曾经提到“大语文”,他说语文教育的思想理念可以从课堂上做一个延伸,开阔到学生的生活中,可以是家庭生活甚至社会生活中,就是说语文无处不在。而且,语文具有工具性和人文性的双重性质。对于年轻的我来说,要做好语文老师,还真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詹艾斌:
刘凤老师又提到刚才梁强华老师所谈到的,语文课堂与生活语文的结合问题。但是,真正懂得生活中的语文,是不是如我们刘凤老师所隐约谈及的,对语文老师期望得过高了呢?或者说语文老师应该做的这么一些事情,是语文老师本分之内,还是附加给语文老师的呢?这里边存在着由于人类社会的发展,社会分工给每个人带来的某种认知和生活的变化等等这样的问题,但我们必须明确语文学科的定位这一基本问题。语文学科,它是相对独立的甚至孤立的吗?如果我们把语文和生活相关联来思考。那很显然,语文的存在,它不是一个孤立和封闭的空间。每个人都有他的语文,它存在于每一个社会个体的身上,也存在于每个社会个体日常的生活之中。以此而论,社会对语文老师的要求真的是低不了。在很多时候,我们要确认语文在每个个体身上都可能拥有,是必须拥有也是必然拥有的这么一种事实。同时,我们需要认识到,如果把语文拓展成,或者说回到它原有的常识状态,觉得它不是简单的语言文字的构成,而是在语言文字的组成之中存在着特定的倾向,那在我看来,就更为接近对于语文的完整认识了。比如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都要学《文学概论》,在这样的课程里面,文学的“言”就不再是简单的语言文字的表达了,而是还要寻求语言文字所构成的 “象”和“意”,并由此来理解人类社会生活和文明的发展样貌。从这个方面来讲,对语文老师的要求相对而言或许还真的要高一些。当然,这是针对刘老师刚才的一个方面的意思延伸开来的意识表达。
上面说过,史晨光老师对教育的理解,还有胡永峰老师所表达的对语文的认识,如果我们有这份教育共识的话,刚才我说的确实都是语文老师尤其是今天的语文教育工作者应该做到的,它不是一个单一的语言文字的工具性问题。由于语文课程的人文性的存在,就使得语文教师在这个行当里面具有特殊性。当然,这是一种语文观念的表达,不同的人存在着有差异的语文观念。但是,我们总是希望应该形成合理的语文观念共识,而不是相对主义论调的蔓延。你可以坚持你的语文观念,我可以坚持我的语文认识,那语文教育就很难说搞得好。教育中有一种观念在泛滥,就有可能损毁教育的根基,这叫做“教育中的相对主义”。在今天的语文教育中当然也存在这么一种东西,它是相当可怕的。美国学者布鲁姆有一句话,叫做 “教育中的相对主义正在空乏学生的心灵”,那我们再加一句,空乏的还包括教师的心灵。如果一个教育从业者遵从“相对主义”的教育理念,那“空乏”的首先是他自己。正如胡老师说的一样,我们自己都没成长,又怎么可能做成长的教育呢?这就是我们要面对和面临的,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如果我们不能确立主导的、根本的、合理的语文教育观念,那我们所有的日常教育教学实践行为,都会面临不合理的可能性。大家应该听得出来,我很显然是在强调语文教育的精神品质、价值属性,甚至是一定的意识形态倾向。我从来不否认,我的语文课堂、文学课堂要和这样的根本性问题打交道。在我的语文课堂、文学课堂里,有十个关键词:“知识”、“情感”、“价值”、“思想”、“精神”、“审美”、“信仰”、“生命”、“德性”和“自由”。在这样的认知里面就包含着对语文学科性质,对语文学科定位的明确的个人确定,当然我们首先是需要达成共识的。
这个年代是一个很好的年代,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糟糕的状况。“很好的年代”表现在哪儿呢?我们每个人都有话可说,都有表达的权利、空间和平台,但是每个人都表达甚至是肆意表达的时候就叫众声喧哗,叫多元的蔓延或者说相对主义的蔓延。这个时候,我们就缺乏了共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认识是更加合理的,所以没有办法形成共识,没办法形成共识也就没有了共同推进的力量,所以说在一个很好的年代也带来了一个糟糕的状况。而大家都很清楚,如果说在观念,尤其是在理念上没有形成共识,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做需要大家共同去推进才能做好的事情。而语文教育,包括今天整体的中国教育,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对象。我们每一天都会接触到不少信息,比如关于对中国教育的评价,尤其是批判性评价。当新的中国诺贝尔奖获得者出现的时候,对中国教育的评价尤其是批判的声音就更加一浪高过一浪了。我们就生活在这么一个时代,会作何感想呢?我们是这个时代的推动者,但究竟为这个时代的推进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呢?大家只要想了这些问题,责任、使命和担当,就在我们日常的生活之中,这个时候我们没办法拒绝内心应该涌动着的一种召唤。如果说在这个能够相对自由地表达言论的年代,还缺乏声音的传达,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负责任。因为,我们需要声音的传达,于此之后才有可能在众声喧哗中达到一种共识,形成对语文发展未来图景的共同认识。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思考语文教育应有的面貌到底是什么,这是每一个活在今天的语文教育工作者都不能回避的重大问题。这句话所说的离我们肯定不遥远。说到这,大家可能感受到确实要有所改变。不解决大问题,小问题可能也是解决不好的,看就看这“好”到底依靠什么标准来评价。刚才史老师说了,“术”是可以改变的,甚至在短时间内还可以产生很好的效果,那是因为什么?因为评价者认为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没有“道”的支撑,只能评价出这样是有效果的。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尤其是成为中年人之后,还成为一个教育的管理者之后,不能不去考虑的问题。如果你不是管理者,而是教育的引导者,就更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可以这样说,教育的引领者比教育的管理者更需要有这么一种认知。我想,我们随着年岁的增长,都还有那么一种愿望,那就是力图成为卓越的教育教学者和某一个学科教育的引领者。
所以说,语文教育如果真的存在问题,那么,我们到底有什么途径和方式去试图解决呢?这和我们对语文教育的理想期待,对这样的问题的思考密切相关。而对语文教育理想图景的思考其实与我们的根本的教育理念存在着必然的内在勾连,所以大家不妨再往上拔高一点来进行探讨,那就是,语文教育到底要培养什么样的人呢?或者说,今天的经济社会发展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呢?大家刚才也提到某些教学途径有可能让学生喜欢甚至热爱,那喜欢和热爱是靠什么来推动的呢?当我们喜欢一个人、热爱一种东西,它不一定就真的是合理的。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他喜欢和热爱的可能具有不同的价值倾向,所以我们不能单纯以喜欢和热爱来表达,而更要看是靠什么东西来支撑他的喜欢和热爱。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思考了,教育最根本的东西是到底要培养什么样的人,它在培养人的这一宏大工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就叫做教育发展的顶层设计。我们现在说教育存在问题,所以就有了改革的必要,那要怎么改呢?首先要有合理的顶层设计。而且,在不断的“摸石头过河”的过程之中,可能还要持续地调整你现有的顶层设计。意思是,顶层设计它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需要你在不断的实践之中去持续地改造或者说调整。所以,只要你接纳了这样一种观念,你就会感觉到我们的路相当的长,那不是简单的“任重而道远”这么一句话可以表达的。
我很认同2010年人民网上发表的署名陈家兴的一篇文章,叫做 《教育培养什么样的人》。这篇文章中有三句话:“教育首先是要培养完整的人”,“其次才能培养有用的人”,“教育的终极目的,应该是培养自由发展的人”。这个话题当然很宏大,但是它又是相当具有实际取向的,也应该存在于我们具体的学科教育教学的过程之中。于是我们就要问了:到底什么是“完整的人”?什么是“有用的人”?什么是“自由发展的人”?当代语文教育能不能推动这样的人的出现?如果我们的语文教育有悖于这样的教育发展方向,那我们就要反思自省甚至自责了。“完整的人”,是说不是单面的人。我们总说要培养“有用的人”,掌握一技之长的人就叫做真正“有用的人”吗?在上面的三句话里面显然不是这种取向,它的意思是说,一个人首先得是完整的,然后再培养他获得一技之长,他才对社会有用,而不是说你只要培养他获得一技之长,他就有用了。最终是“自由发展的人”。每个人都有无穷的潜质,只是在他人生的发展过程中,因为家庭教育、家庭状况、教育资源的不均衡等一些原因造成了分野,所以他们就有了未来不同的发展空间。这是每一个人都要明确认识到的,所以,很多西方思想家充分地意识到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但是在未来的生活规范之中要力图通过法律、道德等方式促成人与人之间足够的平等。无疑,我们今天的教育也要围绕着这样一种平等的愿望来确定它的顶层设计。由是,我们说,教育有这样一种根本发展方向,才能培养“完整的人”,其次才是“有用的人”,或者说才能培养“有用的人”。吴齐群(玉山县文苑学校,教龄15年):
我想从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医学奖或生理学奖这件事情出发来讲。前年,我在一本科学杂志上看到关于她的介绍,当时她的名字出现在被誉为诺贝尔奖“风向标”的“拉斯克奖”名单上,而且还有人曾经预言:“如果中国在自然科学领域会获得诺贝尔奖的话,最可能获奖的就是屠呦呦。”很多人说她是“三无”科学家:没有博士头衔、不是教授、不是院士(既不是科学院的院士也不是工程院的院士)。然后,有人说她获奖让那些院士们无颜,因为代表中国科技最高水平的那些院士都没有获奖,却让一个“三无”科学家获奖。由此,我想说说我对语文教育的一个看法,那就是我们语文教学在这么一个教育大环境之下,老师很难展开手脚来进行教学。因为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老师都是活在当下,首先都是要为了生活为了家庭,而我们的教育管理者却又往往把教学成绩和收入挂钩。比如说,我教的班级语文平均分在年级排名是倒数第一,那么可能我的工资就会成倒数第一。所以,以后我就会想办法提高学生的分数,以免让自己的工资再成为学校里的倒数第一。我看到身边很多老师从初一开始就叫学生做卷子,一个礼拜一套卷子,从初一做到初三,做卷子无非就是为了提高分数。这么一个环境之下,我很困惑,我当了那么多年语文老师,我教了这么多年,我到底教了学生什么东西呢?
通过我们今天的交流,我发现大多数老师是“被共谋”的。不然,我们要怎么办?如果现在把考试取消,我们语文老师会怎么教?
詹老师提出,要做一个卓越的老师。应该讲,我们在应试教育这个大背景下,仍然有很多卓越的老师。他们在“共谋”的大环境之下,还是一个“独谋”的人,就是有自己的思考,他们是有自己的行动意识和能力的老师。他们在坚定的立场之下,有明确而广阔的视野和理念。除了非常巧妙又有效的教学方式之外,他们个人还有非常强的能力。这些人绝对不会是没有方向的老师,他们肯定会有自己想走的路。我曾经有很多的苦恼,但是我觉得从今天开始,我们对自己要有点信心,就是说在这个“应试”的情况下,在“被共谋”的大环境之下,我们也可以想一想,可以找一找我们自己的路在哪里。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我们自己的教学道路上,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信念上的一种追求?
詹艾斌:
吴老师的反思很好,我们可以感受到,他正走在一条思想者的道路上。我想说,越来越多的老师有表达教育就会越来越有力量。很多时候确实需要某种改造,改造在哪儿呢?首先当然是观念,行为的改造往往需要观念作为先导。由此,我们才会明白,合理的顶层设计之下理念和观念的形成,对日常教学实践行为的改变是至关重要的。以目前的思考而论,在我看来,当前的语文教育,尤其是文学教育,应该确立它的核心指向,这至少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其一,致力于思维方式的必然转换,尤其是批判性思维的形成;其二,确立明确而合理的价值观;其三,贯彻生命教育、德性教育、现代公民教育,涵养智慧;其四,追寻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可能。
罗爱军(高安市蓝坊初中,教龄23年):
今天上午我很有收获,大家畅所欲言,这样很难得。我想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是应该把握我们的教学、我们的生活,还是要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德行天下。我们应该“诗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诗意”不是理想。语文是为社会发展服务的,我们不能脱离实际,我们在大学更多的是研究理论的,属于上层建筑的东西,我们在工作上则更多的是实践。但是我们也在思考,我们也彷徨过,我们也冲撞过。我觉得老师的观念非常重要,首先我们自己要立德,才能教学生把德立好。教学生,要课堂上教,更多的应该是要实践经验。每一册教材的编订凝聚了很多专家的心血,而我们很多时候都没有完整地按照教材去做,只是教了些文言文常识、现代文赏析等等,教材后面有一些特殊、具体的知识,还有实践活动,我们几乎都没去做。可能在城市里的老师好一点,农村的老师可能点都没给学生点一下。如果能让学生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中收获一些别样的体验,那是不错的。我举个例子,让学生体验感恩教育,那应该具体规定给自己的妈妈洗个脚。这个要真正地落实,而不是说说而已。假如学生不清楚某种情景,可以像梁强华老师说的,带他们到具体的环境中去体验。但是,我们大家知道,没有考试肯定是不行的,要不然拿什么去衡量老师的工作和学生的学习成果呢?只不过,我们要不断地去改进。换个角度想想,“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每一个学生都有他的闪光点。我现在以正确的姿态去教学生,而不是愤世嫉俗,对社会不满或者其他。我要教他怎么立世,怎么学习。所以说,并不能片面、理想地去讨论这个问题,我觉得詹教授说的“把教育放在一个高度去形成思考”是非常正确的。实际上,我“共鸣”了一上午。
詹艾斌:
罗老师“共鸣”了一上午,还能保持这样一种讲话的热情,我们要对他的品格表示钦佩。我想说大家都很可爱,因为我们正从事一个可爱的行业、事业。当然,可爱的同时我们还要保持某种庄重感,因为我们的职业让我们不能不选择保持庄重,这是一种必要的规范。也许在可爱和庄重之间,我们还能找到从事教育、从事语文教育的价值。大家上午发言的时候,其实都表现出这么一种机智,因为你愿意去进入,这时候你对现象就有了认知和感受。就像我们说学生的培养,首先需要激发某种热情。教育教学工作并不完全是谋生的工具,如果有基本的热爱和情感,你就有了对其中色彩的感知。那可爱、庄重抑或其他的色彩,才都有可能进入我们的教育教学过程之中。如果我们确认语文问题与人文学教育之间存在本就密切的内在的勾连,那这种色彩的绚丽和多姿就会不时地进入我们的视野之中了。这个时候,无论你是相对年轻还是已经承担了某种责任,都会感受到语文教育过程里的绚烂,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这种因应的愿望和能力。教育本身是那样的多姿,有着色调的诸多变化,甚至是变幻,但我们如果缺乏这种因应的勇气和能力,当然也就无法感知这个对象本身的魅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大家所从事的就不仅仅是可爱而是更为庄重的职业了,因为,它因与人的塑造之间存在某种勾连而具有明确而伟大的品性。这个时候,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成为了不再像跟小孩子讲课一样,刻意制造某种绚烂甚至是鼓动的人,而是当有了对这个学科真正的认知的时候,我们就会选择与之相匹配的语言来表达这个学科的品性。希望大家能够在今天的对话和讨论过程中,相对明确地意识到在语文教育中方向、观念和立场的重要性,由此再去讨论方式与方法的变换,那么,我们的境界,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的风景,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而这个恰恰是每一个身在这个世界之中又对自己存在某种期望的人乐意去干的事情,也应该去做的或者说应该去完成的伟大的工作。我们都还在路上,都在风景之中,就看你有没有带着停下脚步去观赏甚至去改造风景的愿望。如果你有,那么你所改写的就是属于你的语文教育教学过程中的色彩。我们今天就说这么多了,谢谢大家!
(整理者单位:江西省丰城市第四中学)
编辑: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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