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观视角下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的方式与价值

2016-03-20 21:43刘佳慧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档案与建设 2016年8期
关键词:村落建构记忆

刘佳慧(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记忆观视角下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的方式与价值

刘佳慧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传统村落档案工作是我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重要内容。文章从记忆观视角探析了我国传统村落调查立档、传统村落自治档案、档案部门保管传统村落档案和协助传统村落自治档案等几种主要的工作方式及其价值。

传统村落调查立档档案自治身份认同集体记忆[分类号]G275

1 记忆观为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提供新视角

2012年4月,住房城乡建设部、文化部、国家文物局及财政部(以下简称四部局)联合启动中国传统村落项目,开启了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战略的新天地。传统村落档案工作是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重要内容,中国传统村落项目推动了国家到地方、社会知识机构到专业档案部门及传统村落自身等不同层次或范围的群体纷纷开展形式各异的传统村落档案工作。20世纪末,档案记忆观作为一种新的档案学视点兴起,其“基于对档案基本属性——社会记忆属性的本质性认识,把档案与社会、国家、民族、家庭的历史记忆联结起来,强调档案是一种社会(或历史、集体)记忆,含有‘集体记忆的关键’”“并从个人乃至民族的根源感、认同感、身份感的高度去看待档案及其保护的重要性”[1],与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城镇建设理念遥相呼应,为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方式与价值分析提供了反思的视角。

冯骥才认为,我国传统村落是另一类文化遗产,具有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相互融合性和整体性、传统村落动态发展和历史的活态立体性、传统村落作为农村社区的生产生活性以及传统村落精神遗产的丰富性等特点[2]。传统村落作为一种涉及边缘群体和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的特殊社区,以记忆观的视角审视其档案工作不仅要横向关注从物质遗存向文化肌理价值的扩展,体现对传统村落乡愁、集体记忆、归属感、凝聚力及身份认同等方面的情感关怀,还要兼具回溯性和前瞻性的双重眼光,纵向连接传统村落及民族文化的过去与未来。

2 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工作

2.1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工作的方式

自四部局启动中国传统村落项目以来,我国先后印发了一系列相关的政策文件,主要包括《关于开展传统村落调查的通知》《关于印发<传统村落评价认定指标体系(试行)>的通知》《关于加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的指导意见》《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编制基本要求(试行)的通知》《关于切实加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指导意见》《关于做好中国传统村落保护项目实施工作的意见》等,由此可看出我国关于传统村落项目主体思路为:调查立档—申请评定—名录保护—进一步调查—完善档案—编制保护发展规划—实施和督查保护项目,调查立档工作是其中的基础工作和关键环节。2013年7月,住房城乡建设部、文化部、财政部联发《关于做好2013年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一村一档”和中国传统村落档案制作要求,把建立中国传统村落档案作为国家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的目标之一;次年4月,四部局联合下发的《关于切实加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指导意见》进一步重申“一村一档”要求并将建立中国传统村落档案作为传统村落保护的一大措施。所谓的“一村一档”实则是调查记录材料,此举旨在摸清传统村落家底,记录现状,为其保护与发展规划的编制及保护项目的实施、管理、督查提供依据与凭证。

冯骥才认为,每一个村落必须有自己的档案,严格的学术的档案,这才是对中华民族文化家底的负责[3]。2013年6月,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成立,旨在通过发挥学术研究、资料存录、项目实践、学术交流、宣传与教育等职能进一步推动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发展工作。该中心积极响应国家关于传统村落建档的呼吁,于次年6月启动“留住乡愁——中国传统村落立档调查项目”,组织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摄影家协会的专家与志愿者深入中国传统村落实地调查,采集图文信息并分类、整理、入档立卷。截至2015年底,该项目已为220余个中国传统村落建立了档案,还通过上线“中国传统村落网”、编制中国传统村落图文资料数据库和《中国传统村落档案优选》等方式实现传统村落档案信息的社会共享,充分体现了我国知识界群体在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方面高度的文化自觉性。

上述国家和社会知识界群体关于传统村落的调查立档工作实质上都具有档案数字人文的性质,根据提前设定的框架标准与体例范本进行实地调查,采集图文信息,借助现代多媒体和数字仓储技术来记录、保存、组织和应用传统村落档案信息资源,为传统村落的研究、保护与发展规划提供依据。调查者建立的是“他们关于传统村落的档案”,最后转变为“关于他们的档案”,与传统村落社会实践伴生的档案在来源上有根本性的差别。这种档案因在来源上置换了形成者、在保管利用方面脱离了传统村落社区而很难发挥出帮助传统村落成员建构集体记忆、增强归属感与凝聚力、确立身份认同的媒介作用,但其独特的作用在于为未来记录传统村落的现在,推动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所体现出的科学、忠实记录的中立性以一种前瞻性记忆取向为更长远和更广泛的社会记忆创造价值。

2.2调查立档工作的前瞻性记忆取向价值

第一种价值表现为传统村落在社会记忆时间上的延伸。我国传统村落生存状况十分严峻,2000年我国自然村总数约为360万,2010年锐减为270余万。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工作正是迫于眼前传统村落迅速消亡的无奈现实为未来创造过去与记忆的一种体现,“对那些现实中已经消逝的民俗现象,不要说在生活中,就是在档案里也难以寻觅其芳踪,那是文化的悲哀”[4]。

第二种价值表现为传统村落在社会记忆空间中的延展。康纳顿将记忆申述分为个人记忆申述、认知记忆申述、再现某种操演的能力[5],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工作形成的关于传统村落档案的认知记忆申述功效较为明显,这种价值的实现主要依赖于文化活动与社会教育。离开传统村落或进行城镇化改造的传统村落成员、在城市中生长的新一代、曾进入过传统村落的大众可以借此在本我的基础上深化和建构对传统村落的认知记忆,而普通的社会公众也可以通过阅读学习获取认知记忆,传统村落便进入更广泛的社会记忆中。同时,只有留住历史,才能唤起人们对古村落保护的文化自觉[6],而这种认知记忆会在一定程度上提高整个社会保护传统村落的意识。

第三种价值表现为附着现时群体的价值认同。具有转录性质的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工作对未来的价值不仅在于结果上形成了众多关于传统村落的记录材料,更在于调查立档过程所体现的调查者对传统村落的现时认同,因为他们将自己记录了进去。未来“由此所获知的史实,不只是那些史料表面所陈述的人物与事件,更重要的是由史料文本的选择、描述与建构中,探索其背后所隐藏的社会与个人情境,特别是当时社会人群的认同与区分体系”[7]。调查者以前瞻性记忆的价值取向为未来创造文献遗产,正如文献纪录片的价值“在于它不仅表现过去一段历史的影像,更重要的是这段影像是纪录片人眼中的历史,附着了时代的痕迹”[8]。

3 传统村落自治档案工作

3.1传统村落档案的自治方式

伴随着中国传统村落调查立档和保护发展规划工作的推进,地方文化遗产意识和档案意识日渐觉醒,相关部门开始协助传统村落对村落档案进行“自治”,其蕴含了传统村落及个人对档案的所有权、保管权和控制权等意义。自治的方式多表现为村档案室、村史馆、社区博物馆等,后几种方式多依托于传统村落现有祠堂、文化中心等特殊乡土建筑,将文字、图片、影音、实物等广泛意义形式的档案集保管和展示于一体,大大拓展了村档案室单调的功能,因而备受推崇。如江西省自2012年以来将50个省级以上的历史文化名村(镇)和中国传统村落列入村史馆建设计划,部分已建成并对外开放;山东省“乡村记忆工程”着重引入民俗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乡村博物馆等新概念……传统村落自治档案所营造出来的公共文化空间不仅对内成为村民“延续历史文脉、回忆田间乡愁的好去处”,也接待外来参观群体,成为人文历史、文化遗产、风情民俗的宣传阵地,村民可在日常生活情境中增强集体归属感、自豪感、凝聚力,确立身份认同。

3.2传统村落集体记忆建构

传统村落档案自治的工作方式主要体现出回溯性的记忆取向,通过保管冻结着的过去和借此建构记忆来增强传统村落成员集体归属感、凝聚力和确立身份认同,而这种价值是其他传统村落档案工作方式难以企及的,因为档案往往并不直接产生归属感、凝聚力和身份认同,它们之间的连接需要集体记忆的建构[9]来搭建桥梁,体现出传统村落档案自治在档案来源和情境化保管上的优越性。

传统村落档案的来源是村落成员集体记忆建构的基础。传统村落档案是传统村落自身社会实践的伴生物,而不是任何外部群体对它的记录和叙述。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它“总是以一个处在一定空间和时间内的群体为其载体。我们如果想把所有事件都放到一起同等看待,那只能把这些事件从集体记忆中分离出来,切断它们同社会环境及精神生活之间的联系,只保留其时间和空间骨架”[10]。所以,当记忆者、记忆对象、记忆达到同一时,具体记忆建构的容易度和稳固度是最高的,正如几乎没有哪个传统村落的成员依赖中国传统村落图文资料数据库进行具体回忆和具体认同,他们借由传统村落档案通过指向群体起源的巩固根基式回忆和指向个体亲身体验、框架条件的生平式回忆[11]来建构具体的集体记忆。

传统村落档案的情境化保管是传统村落成员集体记忆建构的保障。传统村落自主保管和展示档案,一方面可以让传统村落成员从共同拥有和保管档案的权利中获取归属感与认同感,另一方面,传统村落成员可以在日常生活的情境中阅读,时间的无限制和场所的神圣性更有利于成员集体记忆的建构。相比之下,档案部门若将传统村落档案当作宝贝“圈养”起来,使其脱离传统村落成员的日常生活情境,成员与档案间的关系从身临其境变为偶然性获取,那么这种档案工作方式对传统村落内集体记忆建构的作用就微乎其微。

4 档案部门关于传统村落的档案工作

4.1档案部门是传统村落档案的保管者

强调传统村落档案的情景化保管对传统村落成员集体记忆建构的保障作用并不是抹杀档案部门保管传统村落档案的价值。有学者认为,档案部门建立和管理传统村落档案,是传统村落保护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传统村落档案的收集、整理、鉴定和保管等几大方面提出了建议[12,13]。地方档案部门多采用社会征集、鼓励捐赠和寄存等方式集中保管传统村落档案,这是抢救、保护、利用传统村落档案以及全面反映传统村落历史文化、丰富档案馆藏资源的有效方式。但档案部门不可越俎代庖,以专业部门的权威强迫转移传统村落成员对其档案的所有权、保管权与控制权,剥夺传统村落自治档案的权益。

记录使记忆成为可能,但不能代替记忆,所以档案馆的功能不在于存储记忆,而在于防止遗忘,为建构记忆提供可能性[14]。档案部门掌握了传统村落档案保管权和控制权,因使档案脱离了传统村落情境而不利于内部集体记忆建构,但其更多地体现出在更广泛的社会记忆时间上的延伸和空间中的延展。冯惠玲在谈及档案支持身份认同的条件时认为,“封闭于库房中的档案并不能帮助公民改善身份认同,反而可能成为历史与现实、推测与真相、个体与社会之间的阻隔”,对此她呼吁档案开放[15]。所以,档案部门保管并开放传统村落档案为社会大众关于传统村落更广泛的集体记忆构建及社会多元认同提供了重要的媒介。

4.2档案部门是传统村落自治档案的协作者

传统村落自治档案是内部成员建构集体记忆和增强归属感、凝聚力和确立身份认同的相对理想的方式,但鉴于人力、物力、财力的匮乏,其有赖于相关部门的扶持,而档案部门就以专业的职能成为重要的协作者之一。

其一,专业档案部门可以协助传统村落建设村档案室。对于已经具备一定档案工作基础或具备可自主保管档案条件的传统村落,档案部门可进一步规范建设或引导新建传统村落档案室自治档案,为其提供档案管理整个流程的专业方法与技术指导;另一方面,传统村落大多是以地域与血缘为纽带聚居的相对狭隘和封闭的社区,其对档案保管的记忆取向是回溯性的,通过保管过去来论证归属与认同,而缺乏为本社区和整个民族记录未来的前瞻性眼光,后者恰恰是后现代档案思潮下档案工作者对于社会记忆建构的积极因素。档案工作者“不仅有义务保护或记录过去,还有责任把未来的需要和期望铭记于心,唯其如此,才更能反映社会的‘价值’而不只是某些重要用户或传统用户的价值”[16],所以档案部门还为传统村落保管档案的选择提供参考,如协助传统村落保管关于村落发展史、家谱族谱、生产生活、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地方特色文化等多方位的档案,更加全面地保留村容村貌、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

其二,专业档案部门成为推动包括传统村落档案工作在内的乡村记忆工程的重要协作者。如浙江省档案局牵头的浙江省“乡村记忆工程”通过创建乡村记忆馆、和美乡风馆、记忆长廊、农村文化大礼堂等文化空间打造“一乡一品”“一村一韵”的乡村特色文化品牌,与以文物部门牵头的山东省“乡村记忆工程”侧重村落中文物资源的修复、保护、利用有明显差别;而福建省档案局牵头的福建省“乡村记忆档案示范项目”推动和规范地方档案局对乡村记忆档案收集、整理、编研、展览、开发及保护工作……这显示出了档案部门领导开展传统村落档案工作的专业优势,在积极进行“展示型”档案资源开发利用的同时也关注基础性“档案室型”的档案常规保管,重视传统村落档案的全面记录、连续积累和专业保管。

目前,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主要表现为知识机构与国家的调查立档工作、传统村落自治档案、档案部门保管传统村落档案等几种方式,其中,专业的档案部门成为传统村落自治档案的理想协作者。以记忆观来审视我国传统村落档案工作,可以表现出知识界、国家层面及整个社会与全民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态势,形成了多主体、多方式、多价值的工作局面,不仅保管物质遗存,还传承文化肌理;不仅关注具体的集体记忆建构和具体认同,还关注广泛的社会记忆和社会多元认同;不仅保管过去,还铭记未来。所以,我国开展传统村落档案工作应当尊重和鼓励多元方式,实现多样价值的相互补充和相互作用,其呈现的不应当是一棵树,而是一整片森林。

[1]丁华东.档案记忆观的兴起及其理论影响[J].档案管理,2009(1):16-20.

[2]冯骥才.传统村落的困境与出路——兼谈传统村落是另一类文化遗产[J].民间文化论坛,2013(10):7-12.

[3]冯骥才.保护传统村落是“惊天”行动[J].新城乡,2014(9):32-33.

[4]杨景春.民俗档案和档案中的民俗[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12(2):68-69.

[5]保罗·康纳顿.纳日碧力戈译.社会如何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6]冯骥才:最近10年我国失去了90万个传统古村落[EB/OL].2015-03-05[2016-05-13]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5/03-05/7104279.shtml.

[7]王明珂.历史事实、历史记忆与历史心性[J].历史研究,2001(5):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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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aron,D.J.&A.Kellerhals.Archiving for Self-ascertainment,Identity-building and Permanent Self-questioning:Archives between Scepticism and Certitude[J].Archival Science,2013,Vol.13(2):207-216.

[10]莫里斯·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75.

[11][德]扬·阿斯曼著.金寿福,黄晓晨译.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46.

[12]王云庆,韩桐.我国传统村落档案管理路径探析[J].浙江档案,2014(6):5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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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Angelika Menne-Haritz.Access-The reformulation of an archival paradigm[J]. Archival Science,2001,Vol.1(1):58-59.

[15]冯惠玲.当代身份认同中的档案价值[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5(1):100.

[16]特里·库克.铭记未来——档案在建构社会记忆中的作用[J].档案学通讯,2002 (2):75.

刘佳慧,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档案学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档案保护与开发利用。

The Performance and Value of Chinese Archive Work on the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Memory View

Liu Jiahui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of Shandong University,Jinan,Shandong,250100)

The archive work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on Chinese Traditional Villages.This paper,in memory view,analyses its different performance and value,including investigating and creating archives,archival autonomy in villages,professional archival department preserving archives and assisting villages archival autonomy.

Chinese Traditional Villages;Investigation Archives;Archival Autonomy;Identity;Collective Mem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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