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
有小道消息说,年级要扩班!何谓扩班?
据说是(1)至(7)班每班分7人到新成立的(8)班去,以确保每班人数在50人以内。
透露小道消息的人是薛莲,她妈妈是学校的政教主任,她几乎就是班里的“小灵通”。
“哇,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耶。”夏兰高兴地说,“那班里不就少了7个‘闹药?像刘磊、肖栋梁、蔡鑫他们一走,咱们班堪称完美!”
“嗤,做梦吧,大班长。”薛莲撇撇嘴道,“照你这样说,每个班都把差生扒拉到(8)班去,哪个老师愿意接手这样的垃圾班?除非脑袋进水了。”
“就是,就是。”大家佩服地点点头,薛莲的分析很在理。夏兰笑着吐吐舌头。
“那怎么分人出去呢?”有人问,“莫非抓阄?”
“幼稚。你当摸奖呢?”薛莲做嗤之以鼻状。
“哎呀,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们得了。”副班长陈冰冰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呀,快说吧。”
“咱们班哪几个被分出去了?”
大家催促着。
“具体哪些人被分出去我可不知道,这是由每班班主任决定的,结果周五班会才会宣布,宣布后被分出去的7个人就搬着自己的桌椅去(8)班。学校规定,每个班分出去的人必须按好、中、差搭配。”
薛莲的话音落后,大家短暂地沉默:那么,都有可能被分出去喽?都有可能离开已熟悉的班级,突然被扔进一个陌生的集体,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可能会分隔两班喽?淡淡的伤感迅速弥漫开来。
“为什么要扩班?这样挺好嘛。”有人忍不住说。
“每个班都超编了。教育局有新规定,必须的。”薛莲说完回自己位子写作业去了,留下我们聚在那儿讨论、猜测着。
“夏兰,你肯定不会被老汤分出去,你成绩好,又是她的得力干将。”有人羡慕地说。
“谁知道呢,希望是吧。”夏兰回答。
“陈冰冰也不会,副班长,数学竞赛又获过奖……”
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
“照你这么说,咱们班班干部成绩都不错,都不会被分出去,咱们班就不分好学生去(8)班啦?怎么可能!”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班干部也好,成绩优良也罢,好学生在老师心中还不是有亲疏远近的?”有人思考后说。
这一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最后,大家讨论的结果是:老师肯定不会把自己喜欢的学生分出去。换句话说,分出去的一定是老师不那么喜欢或可有可无的人。
唉,这个结论让大家既紧张又难过。
不知老汤是不是听到了风声,第二天早自习时,她在班上严肃地说:
“不要再议论扩班的事了,多大点儿事呀。即使被分到(8)班,不还是在一个校园内吗?大家仍然可以经常碰面呀。再说了,(8)班的师资配备得也不错。每个人都要学会迅速地适应新环境,不可能让环境适应你。我不希望有人再议论此事扰乱军心!”
老汤此话一出,没人敢去她那儿打探情报了,连我们公认的她的“心腹”夏兰也不敢去了,甚至她看老汤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我们转向薛莲打听。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连我妈都不知道。”她说。
天晓得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反正她是滴水不漏。
我们等待着,祈祷着。既盼着周五快点到来,又希望它永远别来。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会琢磨此事。
我是老汤喜欢的学生吗?不清楚。反正她每次看到我都会对我亲切地微笑,不过,好像只要你不犯错,她对谁都亲切微笑。
我的优势?成绩还不错,但也算不上拔尖儿;作文,对,作文有优势,至少我是班里唯一的作文在报刊上发表过的人,但上次作文竞赛我得的是一等奖,兰兰可是得的特等奖;数学、英语、演讲……我的心就随着每一个细节的分析忽起忽落,好像有优势,又好像总能被人PK下去。
去(8)班可怕吗?也不是,又不是龙潭虎穴!但,习惯了这个班的老师同学,熟悉这个班的氛围嘛。更何况还有那些玩得不错的朋友,分开后还怎能亲密快乐地朝夕相处?
还有一点就是,怎么总感觉分出去有点像被亲娘遗弃了一样呢?是不是我太敏感啦?
唉,别胡思乱想啦。每次我都自我安慰一番后才迷迷糊糊睡去。
周五终于不急不缓地到来了。
班会的铃声响了,走廊上的人或哀叹或淡定或严肃地各回各班。不知是谁怪叫了一句:“我的神呀,不晓得下一次还是不是进这个教室哟!命运他老人家马上就来啦!”声音很大,不少人循声张望,却没有笑声,只有苦笑的表情。
走廊上很快安静下来,似乎整层楼都格外安静。
老汤进来了,打开室内小广播。
“学校广播统一宣布分进(8)班的名单。我想说,不管我们班哪些同学分到(8)班,都要迅速调整心态投入到新班级中。其实,我舍不得班里的每一个同学。”
老汤的话音刚落,小喇叭里就传来了政教主任铿锵有力的声音。
主任先谈了扩班的必要性,又谈了扩班的重要性;接着把(8)班的科任老师逐一夸赞了一番;然后畅想(8)班的前景。就差把即将进入(8)班的学生说成英雄豪杰了。主任的扩班动员简直是对我们心灵的煎熬。总算切入正题,开始宣布每个班分入(8)班的名单了。
(1)班:张洁、尤佳欣、陈……
(2)班:……
(3)班:……
终于念到我们(7)班的名单了。
(7)班:陈冰冰、杨沫、刘磊、蔡鑫……
第二个便是我的名字。其实听到“陈冰冰”的名字时,我的心就“咯噔”一下沉下去了,似乎有预感一般,紧接着就听到我的名字了。我的心瞬间被冻成冰块。
“请念到名字的同学带上自己的课桌椅速到(8)班报到,祝……”主任后面的话已被我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endprint
小喇叭停歇了。教室里安静得深沉,谁也不动。
“拜托各位课代表去老师那儿把我的作业本找出来给我,我要带到(8)班去啦。”
我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寂静,带着些许怨愤,些许故作大度的夸张。
“不!我不去(8)班!”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尖厉地扬起。
是陈冰冰!话音未落,她已如子弹一般射出了教室。
“老师,她跑了!”体育委员杨锐第一个反应过来。
“追!”老汤的脸都白了。
杨锐一个箭步冲出教室,夏兰紧随其后去帮忙。
陈冰冰被追回来了,泪流满面。她跑不出校门,因为没有老师的假条,门房师傅是不会放行的。
老汤松了口气,让杨锐和夏兰陪着陈冰冰去办公室等她。
“詹毅,帮杨沫把桌椅搬一下。”老汤吩咐一个大个子男生。
这是老汤对我的最后关心?我的眼泪就要涌上来了。我对自己说,不许哭,你已经被她抛弃了。
好多同学起身抢着帮我们7个人搬东西,大家都沉默不语。
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是我最铁的朋友吴莉。她的眼泪不是往下流,是往外淌,一片一片的。
她泣不成声地说:“杨沫,别走。”
前几天,她一直担心地对我说:“我好怕被分出去呀。我的成绩太一般了,怎么办呢?”
我总是拍着她的肩安慰她:“你跑步那么强,每次运动会都为班上立下汗马功劳,老汤是不会舍得那些“金牌”流入(8)班的,别担心啦。”
现在,她留在了这个班,我却被分出去了。
我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8)班奔去,再慢一秒,我的眼泪就会决堤。
等(8)班班主任宣布放学时,吴莉、夏兰几个平时和我要好的女生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杨沫,我们一块儿去求求老汤,让她把你要回去,啊?”她们围着我焦急地说。
“不,我不回去!她不要我了,我干吗死乞白赖地求着回去!”我坚决地摇头。
周一,陈冰冰的桌椅又被搬回了(7)班,因为她倔强地拒不进(8)班,学校怕这种烈性子女生出事,只得作罢。
吴莉她们又来找我。
“你假装离家出走吧,具体方案我们帮你计划好了,绝对安全,吓唬一下学校,这样我们还可以待在一个班。”
我果断地摇头:“我肯定不会再回那个班的,坚决不回去。我们的友谊一样会继续的。”
我的坚定让她们失望地走了。
新班主任杨老师让我担任语文课代表,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愿意进语文办公室碰到老汤;在学校里远远看见老汤,我定会绕道而行。
几个星期过去了,(8)班在杨老师的调教下迅速凝聚成一个整体,班里气氛和谐融洽、积极向上。我知道,我是(8)班的一员,可我为什么不像其他人那么快乐?我究竟在纠结什么?
一日,杨老师拿着一份报纸说:“杨沫,看,你的文章又见报了。”
我疑惑地展开报纸——因为最近情绪不好,我压根没投稿啊。报纸上的文章确实是我写的,是上周期中考试时的考场作文。可是,它怎么会……
“哦,杨老师,是您寄的吧?”我恍然大悟。
“不,不是。”杨老师微笑着摇摇头,“是你的汤老师。这次阅卷她负责改作文,当她改到这篇文章时,欣喜地说:‘杨沫的文笔又长进了。试卷虽是密封的,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你的笔迹。卷子弄完后,她迫不及待地把这篇文章打出来,寄给了报社。”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眼里潮潮的。
“杨沫,汤老师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你是我的学生,也永远是汤老师的学生。我和汤老师都希望你这个敏感的小丫头恢复从前的快乐。别和自己过不去,也别和生活过不去。”
杨老师说完,抱了抱我,俯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能自己擦干脸上的泪水,对吧?”
然后转身走了。
我没擦眼泪,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俯在栏杆上痛痛快快地哭起来。很好,没人来劝我,我知道,一定是杨老师示意了,因为我能感觉到身后一双双关切的目光。
哭完了,我觉得心里轻松了。于是掏纸巾,却见一张张纸巾已递到了面前——是我(8)班的兄弟姐妹们!
我想,我还是要当语文课代表,明天就去老师那里申请。等再拿到稿费,我要请(8)班的老师和同学一起分享巧克力,还要送一份给汤老师——哦,天哪,还有(7)班的那些同学也不能忘咧。endprint